乱雨如珠,落入池面涟漪成网,迸溅刀面森森寒光。
萧寒?垂手一旁,等着太后低头,等着我惊怕。
但他等了许久,却在这命悬一线的威逼中察觉到不对,他猛然回头。
四周森森白刃,对准的,是他。
「你们疯了吗?」
萧寒?难以置信,狠声。
「看清我是谁!」
鬼影卫无声无息,握刀不动。
他们只听主子调令。
萧寒?终于意识到什么,脖颈僵直转向我。
亭中,一枚鹰符静静悬在他面前,我握住它,望向雨里的那个惨然的人。
他嗬嗬笑起来,眼睛却像是在哭。
「你给她,都不愿给我……」
雷声霹雳,老天似乎决意要落一场比那日射杀陆离???还要大的雨。
皇城大开,御驾亲征的旗帜从邙山转回,御林军、京城四卫里跟着造反的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六带着军第一个冲进内城,控制了拼死一搏的萧寒?。
后苑,虚惊过后,花草被风雨糟蹋得凌乱。
我始终没有说话,蹲下去将一盆盆绿牡丹扶好。
太后的目光紧紧定在我身上,眼光颤然,她似乎真正确定了什么。
「阿瑛,你也喜欢绿牡丹吗?」她期盼问我。
我垂头默然须臾,道:「这么美的花,一如这太平不易的山河,谁会不珍爱呢。」
太后怔怔望着我,她呼了一口气,收拾情绪,目光转向别处。
言语小心翼翼试探。
「这事结束后,你和寒儿?婚事也算没了。你……你还会留在京城吗?」
微微的风雨,微微的波澜。
我努力压住心间酸涩,抬起头,微笑。
「娘娘,我想回家。」
太后欲言又止,良久,她叹气,缓缓闭上双目,沉重点点头。
我便知道,她认出了我,亦理解了我。
过几日,萧寒?是刘家血脉,忘恩负义、弑兄谋反的事传遍京城。
他满盘皆输,萧?景渊??天下归心。
不久我便听闻他在诏狱自杀。送返的杂役不小心遗留了一只破水碗,萧寒?敲碎了一块,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宫里按前朝传统,将他埋在邙山。
下葬那日,我没去。
小六向萧?景渊??请旨接管江南水军,修整被前总督弄得乌烟瘴气的军政。萧?景渊??准了。
至于我,一个与萧寒?纠缠不清的女子,萧?景渊??自然也眼不见为净,得知太后已给我重新办好身份,不日送我出宫,他也只是愣了愣,然后「嗯」了一声。
那怔愣的须臾,大概是忘了「阿瑛」是何许人了吧。
离宫的前一日,萧寒?谋反的风波渐渐熄了,众人少有谈及。我便在清晨,悄悄一个人爬上了邙山。
原来邙山真的不高,只有树木很高,生长最好的是柏树。
以前有个人告诉我,因为死人多,所以树木长得好。有时一块地能上下重叠埋好几个,下葬前总要用探针检查过,才好埋新的尸体。
不然黄泉底下就太挤了。
我在密密麻麻的土坡里找到那个人的墓。
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柏树下面。
我很努力踮脚,才能稳稳将那根断了的五色绳系于树枝上。
系完,我喘了口气,呆呆望着墓前树立的简陋木条。
上面只写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人其实很不忌生死。
在喂了我假死药,把我关进棺材的前一刻,还抱着我,哄我。
他说:
「你死掉吧。不疼的。乖哦,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