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没有跟你说实话了。”
姜菱压着脾气说,“你丈夫是什么时候被抓的,你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公安最近还有在抓投机倒把吗,就算编也得编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啊!”
去年的年中,的确有一段时间抓过,今年的政策又不一样了。
听徐友兰那话的意思,她家男人是最近两个月被抓的,那怎么可能嘛。
去年年底的□□上,还提到了个体经济。
这段时间宋观书看报纸关注这一方面的政策,姜菱也跟着了解到了许多。
“怎么可能。”徐友兰显然不相信姜菱,“我公婆说的,她不可能骗我。”
同事们听得摸不着头脑,但是有个跟公婆很不对付的大姐在,她就说了,“傻姑娘,你公婆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啊。”
她又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婆婆多么可恶,不仅偏心眼,还帮着她男人哄骗她,那真是个坏事做尽的老太婆。
徐友兰婆婆从前对她还挺好,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婆婆说什么,她自然相信。
她婆婆说有钱好办事,只要有钱,就能给她丈夫走关系,不管是少判两年,还是让他在里面好受一点都行。
就因着她婆婆的话,她借遍了亲戚朋友,包括娘家。
娘家人想让她离婚,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像她婆婆说的那样,她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丈夫呢。
徐友兰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男人进监狱,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谢朗,他能帮忙打听。
说出想法时,却被公婆大骂了一顿,只让她去借钱,别的不用她管。到处托关系,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就是姜菱说要帮忙打听消息这事,她都没敢告诉公婆,生怕惹了他们不快。
他们果然有事隐瞒她,徐友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办公室。
姜菱不关心她去了哪儿,大概是回去找公婆对峙了吧。
她回家以后,迫不及待地跟宋观书说,“徐友兰,今天来厂里找我了。”
宋观书手上切菜的动作不停,“为了她丈夫的事情?”
姜菱不想提徐友兰丈夫的那件事,她正在气愤另一件事,“这个人太过厚颜无耻,竟然否认对你下过药。”
宋观书给她倒了一杯水叫她消气,“不承认才是正常的,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姜菱多看了两眼异常平静的宋观书,“你怎么不生气?”明明他才是苦主。
第66章
很烫
宋观书面不改色地跟姜菱一起谴责徐友兰。
饭后,
他翻出了白天拿到的分红,很厚的一沓子钱。
姜菱用肉眼估量了一下,
至少也有一百张。
看见花花绿绿的钱票子,姜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的变得十分丰富,活脱脱个小守财奴,“叫我帮你保管啊。”
“不是。”
“那你给我干什么?”她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把钱扔给宋观书。
“快过年了,你去买新衣服。”
他的唇角含笑,静静看着她数钱的动作。
“宋观书同志,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方的男人!”
姜菱从来不吝啬对身边人的夸奖,情绪价值总是给得很足。
宋观书拼命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多买几件。”
“好呀,刚好觉得新衣服不够。”姜菱说,“我二姐说过几天要去南边进货,
托她给我带两件好看的衣服。”
看在宋观书给了不少钱的份上,姜菱说,
“让她给你也捎两件,
好歹也是小老板了,
不能总穿那两套衣服。”
其实姜菱想说的是,那么好的身材,不穿好看的衣裳多可惜啊。
宋观书原本想说自己的衣服够穿,又怕打击了姜菱的积极性,
将来不给他买衣服了。
他笑得十分心满意足,“好,谢谢你。”
“不客气。”反正花的全是你的钱。
临近年关,
厂里的事情多。
姜菱和宋观书都忙得不可开交。
连着几个月没发工资,总不能过年还不发,
这还让不让工人过年了。
财务科要给工人发工资,还要做年底的盘点。
上班时候忙得不行,回了家姜菱还得给北城晚报写稿子,多亏稿子每周一篇,字数也不多,要不然她真的要累死了。
宋观书那边比姜菱更忙,老百姓劳累了一年,会选择在年底奖励自己买一些从前不舍得的东西,比如说新衣服、新鞋子,还包括恒久厂的润肤面霜。
面霜的销量迎来了一个小高潮,厂里又紧急招工,从前被北城日化厂开除掉的工人,如今全在恒久上班。
恒久虽然不是公家单位,但是给的工资高,计件收费,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干得多赚得多,工人们的生产积极性高,从前在北城日化厂工作时存在的一些毛病,全部得到了根治。
根据姜菱提出的建议,厂里针对过年,还推出了新春礼盒,无论是自用,还是走亲访友送礼都合适。
盒子的包装设计得高档,拿出去送人特别有面子,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卖得特别好。
最初北城只有四家供销社销售恒久日化厂的产品,如今已经有十多家了,多是看到恒久面霜的销量好,主动商量可以代销。
如今销量好,便不局限于只在北城销售。
李桂和宋观书出差了几趟,去北城附近的县市跑销路,对方听说北城百姓都在用这款面霜,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
北城是省会,周边县市倾向于模仿学习省会。
在将自家的销售额给对方看了,宋观书还带了一份北城晚报,给对方看自家的广告。
北城周边县市的市场广阔,恒久厂的面霜销量更好,宋观书也更加忙碌。
宋观书忙着厂里的事儿,陈向阳也不闲着,他跟着跑前跑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就不理解了,陈向阳他也没有闲着,哪来的闲工夫去管闲事。”
也不知道陈向阳怎么劝的,孙敏的亲生母亲,那个叫翠儿的女同志,竟然去恒久厂当工人去了。
听菊香嫂子说,从前的翠儿虽然算不上好吃懒做,但也称不上是传统意义上吃苦耐劳的好女人。
不知道陈向阳说了什么感化她,她不仅出去赚钱,跟孙敏的关系还不错,时不时给她买个头花本子。
不像别人家的妈那样疼爱孩子,但翠儿回来以后,孙敏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少。
当初翠儿刚回来的时候,不少邻居在背后叨咕,说孙老头家要热闹起来了,估计得像前院的刘科长家似的,整天打架。
谁能想到,没打起来。
更让姜菱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陈向阳说动了韩瑞雪出去工作。
韩瑞雪娇气,当不了生产线的女工,可她又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她长得好看又爱美,对市面上各个牌子的护肤品优缺点几乎烂熟于心。
韩瑞雪从前不出去找工作,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工作,她这个人娇气吃不了苦,太苦太累太脏的工作不能干,不体面的工作不能干,挑来挑去,跟刘建设结婚以后,有人养着她,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念头出去工作了。
她不是不想工作,每天在家里待着非常无聊,尤其现在要面对着她婆婆那张老脸。
能赚钱,还能每天跟护肤品作伴,韩瑞雪一下子心动了。
刘老太一直在背后念叨说,韩瑞雪不出去工作,吃她儿子的用她儿子的,等人家韩瑞雪出去赚钱了,她又疑神疑鬼,担心韩瑞雪给她儿子戴绿帽子。
附近邻居中,最不可能出去工作的两个人,被陈向阳拉着出去上班了。
惊得姜菱忍不住跟宋观书感慨:“陈向阳跟你干真是屈才了,又爱管闲事又有号召力,他应该去妇联工作。”
“随他去吧。”
两人正聊着,听见后面传来了吵嚷声。姜菱趴在家后门的玻璃上往外看。
为了保护隐私,玻璃上挂了一块布,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想要看见外面,要掀开挂着的布,从缝儿往外看。
还以为谁家打起来了呢?
根本没有,是方老太要生了。
孙老头虽然抠唆,毕竟老来得子,很是重视,准备带着方老太去医院生,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概是高龄产妇容易早产,方老太还没等来到预产期,小婴儿就迫不及待想来看一看这世界。
孙老头一家四口没一个能顶事儿的,方老太要生了,孙老头赶紧去找翠儿。
翠儿虽然生过孩子,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家里有人操持,她只管生就行,别的都不用她管。
她哪里知道要怎么办。
手忙脚乱之下,她去西厢房喊陈向阳。
陈向阳就更懵了,他是个没有媳妇的光棍。
姜菱趴在窗户上看热闹,没想到陈向阳会来拍门。
这人进门后慌张得不像话,“菱,宋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又做了什么?”宋观书直白问道。
“不是我,是方大娘,她要生了,怎么办啊?”
姜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生了你慌什么,又不是给你生孩子?”
“可不敢这么说,传出去要说不清楚的。”
宋观书:“传不出去,房间里总共三个人,我跟姜菱不会跟人说,除非你到处跟人说。”
“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说这个!”
陈向阳急死了,这两口子还在这里开玩笑。
“那她生孩子关你什么事?”
“不是……”陈向阳试图给他们解释,“咱这邻里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姜菱被他蠢得想要拍脑壳,“我拜托你动动脑子,不是什么闲事都能管,你是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别人家生孩子你瞎凑什么热闹。”
“生孩子九死一生,我不帮忙,方大娘出事怎么办?”
“他们家呢,不是只有你一个邻居,你都没有生过孩子,就算去帮忙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指点道,“现在,你立刻回去,去找苗家大娘和苗家几个嫂子,就说孙大娘突然要生,翠儿找你帮忙,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还要再说,姜菱瞪他,“快去!”
这么冷的天,孙大娘坐在三轮车上医院,那还不如在家生。
邻居的大娘婶子都生过不少孩子,也有给自家儿媳妇接生的经验,找她们最合适不过了。
把陈向阳赶走之后,姜菱和宋观书没有再操心这件事,晚上两人都上炕了,又有人敲门。
姜菱神秘兮兮问他:“你信不信是陈向阳。”
“嗯,估计是生了。”
姜菱迅速钻进被窝里,“我已经躺下了,你去开门。”
不开门,陈向阳恐怕会一直敲门,宋观书下地开门。
姜菱躺在被窝里,听见两人的对话。
陈向阳十分激动,“哥我是来跟你报喜的,方大娘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好事。”宋观书的声音平静。
只看见宋观书,没有看见姜菱,他疑惑地问:
“姜菱呢?”
宋观书拦在门口,“她睡下了,我明天早上再转告她这个好消息。”
没能当面转达这个好消息,陈向阳有些失望,不过姜菱已经睡着,他总不好再过去打扰。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哥,你别忘了跟姜菱说。”
“不会忘记。”
关门后,宋观书回到卧室,就看到被子里面探出个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宋观书同志,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真诚,还骗他说我睡着了。”
晚上的卧室是独属于他跟姜菱的私人空间,他不愿意让外人踏足,关系再好的朋友都不行。
“我不真诚,下次真诚的人自己去开门。”
姜菱迅速滑跪,“真是太巧了,我这个人也非常的不真诚。”
宋观书点头,“两个不真诚的人。”
“对呀,天生一对嘛。”
这张嘴里,似乎总能说出令他欣喜若狂的话。
然而还不等他找到合适的话来回答那句天生一对,姜菱已经想到了别的地方,“哎呀,方大娘生了几个招娣,终于生出了个耀祖,方大娘和孙大爷应该很高兴了。”
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宋观书恨自己脑袋太笨。
姜菱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说得很开心,“不过,方家的几个招娣应该不会很开心。”
本来家里三个女儿,还能够得到家产。
现在方老太生了个儿子,她铁定不可能把家产给闺女了。
没等到他的回应,姜菱不满地推了他一下,“你说呢。”
宋观书面色如常地回答她,“你说得对。”
好敷衍地回答。
“我明天会跟陈向阳去庆城一趟,晚上会回来,回家时间不确定,你下班回家以后要立刻锁门,我会带钥匙。”
姜菱没问他出去做什么,好像是跟做包装的厂子商量包装的事情。
她嗯了一声,“带上介绍信,晚上回不来就在外面住一晚。”
第二天,姜菱还记得宋观书的叮嘱,回家后立刻锁门。
她以为宋观书不会至少也得半夜才回家,甚至直接不回来了。
没想到他就在她后面回了家,听见大门口有动静,姜菱探出头,就看见落汤鸡一样的宋观书。
“这是咋的了?”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湿透了,数九寒冬,湿衣服穿在身上凉是一方面,主要是会冻住。
外套已经冻出了硬挺的壳子,头发上覆盖着一层薄冰,修长的双手被冻得乌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