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禾，”宁??已经先叫了她一声，等梁新禾静言之后她又顿了顿，眉间微蹙，艰难地斟酌字眼：“其实……是，不好意思，我不擅长与人说话，我没……”

    “其实……我应该谢谢……”

    其实你是个社恐，其实你不擅长交朋友，更怕欠人情，更怕麻烦。

    梁新禾听着听着，在内心都替她把话说出来了，看她艰难措辞的模样实在难受，眉眼一动，那层透明的茧随着她的迈进的步伐消失不见：“好了好了，先吃饭吧，我都饿了。”

    宁??目光随着她走近的身影，莫名也松了口气。

    因为打的饭菜多，客厅也找不出一张足够大像样的饭桌，梁新禾提着饭盒进了厨房。

    幸好，厨房的中岛台面非常宽大。

    “你平常都在这里吃饭的么？”

    “嗯。”

    两人把饭盒取出来，揭开，分好米饭，宁??将身边的椅子挪给梁新禾。

    一共是四道菜。

    鸡蛋羹，火腿蚕豆，豆角炒肉，蒜蓉西蓝花。

    “哎呀，忘记打一个汤了。”梁新禾觉得自己想得不够周到。

    “够吃了，多了真的吃不完了。”

    “我可是很能吃的，”梁新禾调侃自己，“毕竟是要经常跑工地的人。”

    宁??微微一哂。

    梁新禾洗了手擦干，顺手挽起了长发，却发现自己的包落在车里了。

    “这。”宁??顺手递过来一条发绳。

    “谢谢。”梁新禾朝她微笑了下。

    两人呈直角坐着，吃起了这顿午饭。

    饭菜非常合宁??的胃口，她不知不觉吃了一半盒米饭，她尤其喜欢那道豆角炒肉。

    “……等会还要回公司？”这话一出，宁??自己都暗自怔了怔，没想到先挑起话题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嗯。”梁新禾点点头，舀了一勺鸡蛋羹放碗里，顺便将豆角炒肉往她那边近放了些。

    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就好像面前的人是她的老友或者是家人，“社畜没办法啦……”

    她侧过脸，透过玻璃门，刚好看到整间客厅的全貌。

    全面墙的顶天书柜都放不下她的书，地毯上，沙发上，茶几上，错落有致都是书籍，在阳光的滤镜的加持下，有一股很舒坦很想要窝在地毯躲进书堆里不理世事的冲动。

    “你的退休生活真让人羡慕。”梁新禾感慨一声，半是调侃半是求真。

    宁??记得自己上次自嘲的话，晃了晃神，说：“那是玩笑话，我的工作是不用出门的，在家就可以……”

    她暂时不想告诉梁新禾自己就是未晓，不过如果梁新禾继续追问的话，那要怎么说呢？不过幸好梁新禾没有追问，她眉眼之间有几分恍然，笑道：

    “哦，原来如此，那也让人羡慕啊！”

    点到为止。

    她从来就能把握与自己说话的尺寸，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这点合契让宁??惊讶，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梁新禾内心也在惊讶，没想到这位社恐还会与她开玩笑？

    她托腮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却一脸正经地跟我说退休了？一瞬间对我打击好大的！”

    宁??顿了顿，认真地看向她：“我应该比你大挺多的。”

    “真的吗？”梁新禾好奇，“不会吧？”

    “我36，”宁??说：“你还没30吧？”

    “已经30了。”梁新禾笑道：“都过了30，大家就是同龄人了，没什么区别了。”

    “……还是有区别的。”宁??见梁新禾已经吃完了，抬手将纸巾盒推给她，“你也只是刚刚30岁而已。”

    梁新禾静了静，歪头瞧着她：“可你看着真不像36了啊，你长得……”

    肤色虽然是不健康的苍白，在明亮的光线之下

    毫无瑕疵，紧致，睫毛如染了金光的小翅膀，梁新禾本来要说的话在肚子打了个转，再说出口就变成了：“在你表姐眼里，你可能只有16岁吧。”

    梁新禾想这玩笑会不会太过玩笑了点，实际她想说你真的很漂亮感觉没有36岁，只是可现在知道了宁??的取向，她下意识地就收敛了一些，匆匆一瞥，没敢多看。

    幸好宁??不太介意这玩笑话的模样，顿了顿说：“她确实很照顾我，我也让她操心了很多。”

    梁新禾静了静，似有感触：“……在世上也许只有亲人不会丢下我们，永远站在我们的背后支撑着我们。”

    “……嗯，也并不是每位亲人都有这样。”

    “……是，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亲人，所以呀……”梁新禾的嗓音低下去，头也垂着，有点伤感的味道，“要珍惜。”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也沉默地默契地收拾起桌子上的塑料盒，几个菜都差不多吃光了。

    这顿饭吃得真香。

    梁新禾的眉眼笑起，不枉自己大热天打饭回来一趟，光盘挺有成就感，不过还想锦上添花一点，问道：“我想吃冰激凌了，你这里有没有？”

    宁??眨了下眼，缓缓道：“这倒没有。”

    “那我下去买，突然想吃点甜的。你要吃吗？”她头发扎着，碎发散了一两缕，梨涡笑笑的。

    宁??不自觉地跟着露出了笑意：“想吃甜的是吗？我表姐不是寄了酸奶给我，吃那个好吗？”

    “对哦。”梁新禾开心道：“我昨晚放进冰箱就看到了，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说着宁??去打开冰箱。

    “挺多口味的，你来选？”

    “好的。”梁新禾走近，两人凑在打开的冰箱里打量。

    “好多口味的啊！0蔗糖低卡，太好了，咦，我想吃这个，白葡萄流心茉莉。你呢？”离得太近了，肩膀挨着肩膀，身上的香水带了点清新的花香尾调。

    宁??静了静，身子不露痕迹地往旁边侧了侧，盲拿了一盒。

    梁新禾很喜欢这口味，说有这口味有她最喜欢的两样东西，白葡萄和茉莉。

    吃完了，梁新禾将打包好的剩余垃圾装成一袋，拎起，准备回家梳洗一下，可能再小睡一下再回去上班。

    像是按了重播键，重播早上的内容，她想了想，笑着问：“晚餐你怎么解决？”

    宁??说：“不用麻烦你给我带饭了，我自己做点吃。”

    她看着还真的没其他感冒症状，精神状态也不错，梁新禾也不再多说，点了下头，还有另外一件事，她欲言又止，等快要走出客厅了，才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昨天有人来找你……是很漂亮的女性……说让你主动去找她……”

    宁??微微一怔，抿紧了唇，沉默了会，才点点头：“我知道，早上物业和表姐都给我打了电话。”

    “……哦，嗯。”梁新禾脸上燃起几分尴尬的躁意，“那，那就好。”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凝结了几分微妙，等她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这点微妙，彼此都转开了视线。

    梁新禾出了门。

    宁??揉了揉额头，在沙发坐了下来。

    早上等梁新禾走后，她休息了一会，收拾整理下房间，中间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物业的，跟她说了章妮思的事情，非常委婉地请她处理好，说邻居们“反映”了不少情况。

    她买这房子有五年，是章妮思出国那年买的，她们复合后，她很少来这里，从来没过夜。

    住不惯，她说，你这里根本没有我住的空间，你根本不在乎我。

    大门和楼栋的管理门都需要刷卡才能进来，章妮思没有卡，也许是跟在出入的邻居后面进来的。

    3月10号那天她在医院，敲出了那行分手的字过后，已经四个多月了。

    宁??找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充上电，过了一会，滑开了屏幕。

    30个未接电话，她滑开来，表姐是4个，物业的3个，其余的全是章妮思的。

    她微信拉黑了章妮思，电话号码没拉黑她的。

    还是熟悉的连环call，一直逼到她接为止。

    她的情绪立刻变得疲倦而厌烦，在汹涌的时刻骤然被她压住了，接着一隙灵音乍闪。

    也是自己的错。

    自己不停地逃避，冷处理，更激起她暴躁的情绪。

    她们的行为互为因果。

    她闭了闭眼，叹口气，忽然这时有短信进来了，她手指一顿，是章妮思发来的。

    ――这么多年了，就算分手，也不能在微信里分吧？

    看来章妮思已经冷静下来了，是通过很长的心里煎熬才有这番冷静吧，疲倦，无奈，和苍白。

    宁??的眼眶陡然都酸痛了起来，掩脸好一会儿，终于打字：

    “好。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嗽咳得根本无法躺平睡觉，那干脆把存稿都放上来吧，还请各位小可爱能补一点评论吧，感谢感谢。

    第28章

    Chapter

    28

    章妮思估计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

    隔了几秒再发过来：“昨天我去了你怎么不开门？”

    宁??抿了抿唇，回道：“发烧。”

    “好了吗？”

    “好了。”

    章妮思给她发了一个定位：“你全好了再过来找我吧。”

    “嗯。”

    言简意赅的几句对话之后，相继无言了。

    宁??捏着手机，

    坐了很久很久，

    满心惨然。

    隔天，

    她打车去章妮思的家里。

    阳光明烈，

    树影摇曳，她忽然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7岁时父母离婚，宁??被父亲带到邶城，

    在那里读书，

    上学，

    平日里只有保姆管她，父亲忙生意，

    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母亲一开始还会打电话，每次打来要不和父亲大吵，

    要不向自己抱怨父亲，

    渐渐地宁??就不愿意接她的电话了。

    唯一联系她的人是哥哥，

    他会在电话里哄她开心，

    鼓励她。

    后来她知道父亲本来想带走的是哥哥，

    母亲不让。没人要她，她闹别扭，

    也不再和哥哥联系了。

    她吃不惯邶城那边的东西，上学也交不到朋友，

    成绩非常差，

    老师想尽了法子，

    她自己不想学，家长被请了很多次

    ，

    却没有人一次真的到学校。

    如果不是表姐来接她回西城，宁??想也许自己会慢慢地无声无息地腐烂这繁华的邶城里，无人知晓。

    那年回到西城，她已经

    15岁了。

    她与母亲变得十分生疏，只愿意亲近表姐，表姐和哥哥奔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学校，非重点，但也不差，离家近，方便接送。

    她依旧孤独，不合群，成绩差。

    直到16岁那年，她遇到了转学而来的章妮思。

    宁??后来想，幸好在她那么黯淡无光的少年时期遇到了章妮思。

    不像自己，她很快地融入了班集体，成为风云人物，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每次课间休息走廊里都挤满了来看她的别班男生。

    那次是体育课，她趴在教室里的桌面睡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怎么总躲起来呀？”

    宁??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机勃勃如春日花园的脸庞。

    高中时代，章妮思是唯一走近她的人，是她唯一的朋友，是有了她，宁??才有了生活的重点，也有了学习的热情。

    章妮思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校花，成绩也很优秀，弹得一手好钢琴，她身边不缺朋友，

    而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看到了自己。

    那么优秀的人，做她的朋友就不能是差生，也不能考不上大学。

    高三那年，宁??问她想考什么学校，会不会留在西城？

    章妮思说会参加高考，但是不一定会在国内读大学，家里人是希望她出国读书的。

    “怎么，你想跟我考同个大学吗？”章妮思笑着逗她。

    “我会留在西城，考西城大学，我等你。”宁??说。

    章妮思怔了怔，接着就笑了起来，她没回答去还是不去，可笑意温柔的模样深深地铭刻在宁??的心里。

    高考她发挥正常考上了西城大学文学院，她等了等，没有等到章妮思，电话也联系不上她。

    两周后，她下课回宿舍，才见到了她。

    章妮思笑着告诉她情况：“我爸听说我不出国了，生了好大的气，把我手机都没收了，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的，幸好他还愿意跟辅导员说明情况说晚点报到，要不然学都没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