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她对他毫无防备。
如果他不放手,有很多办法可以留下她,让她逃不开也躲不掉,能跟他在这小院中一直待到天明。
不过这念头只起了一瞬间,舍不得是一方面。
再者,昨晚毕竟特殊情况,他得出来的结论未必是对的。
姜雀还是有可能一拳捶死他。
他松开人,自顾迈上台阶,随即又想起什么,回头拦人:“先等——”
姜雀根本没走,站在原地看他。
无渊一回头,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一处。
他尚未来得及询问,姜雀已经轰出一团灵气撞开院门。
围在峰前的众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抬头看来,姜雀站在院中朝她们挥了下手:“进来商量。”
没人跟她客套,笑着涌进院中,继续方才的争论。
一位妖修和魔修因为照秋棠的妆容问题产生争执。
“她说她喜欢兔子,兔子就是三瓣嘴,唇脂就该按我说的化!”
“她只是喜欢兔子又不是真兔子,照你说的那样化不得丑死?!”
“那按你说的化就漂亮了,谁家好人化妆要先把脸涂成青色啊?”
“我们魔成亲就是这样化你有什么指教?”
“丑丑丑丑丑!”小妖怪是真敢指教。
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没人来劝架,都在帮照秋棠选衣服,衣服都是拂生拿出来的,件件脱俗。
“这件好,很衬这丫头。”
“是衬她不错,但跟身上这件未免有点太像了,何不穿点不一样的。”
“这件藕粉的怎么样,款式雅致又不落俗套。”
“不太合适吧......”
安静的小院盈满欢声,无渊有些怔愣,姜雀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你不让我走又不想让我错过,我只好把热闹带进来了。”
第412章
想和你一起痛
无渊不说话了。
浅色的眸光一瞬不移地落在姜雀身上。
姜雀也回视着他,毫不掩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对这个结果是否满意。
无渊终于明白,姜雀从踏进这个小院开始便没打算留他一人。
所以不论他怎么推开,她都有一万种方法留下来。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无渊伸手把人拉近,给她答案:“这样很好。”
姜雀眉目舒展,笑眼弯到一半又倏然顿住,她抬起手腕,抓过无渊攥在她腕间手,翻开他的掌心一看,眉心不由拧了下:“怎么受伤了?”
他右手掌心靠下的位置有一道很细的伤口。
不深,也没有流血,更像是没有愈合完全的伤口,凝着一层浅淡血色。
姜雀拿出药膏给他擦,涂了整整半盒,伤口却半点没见好。
“药没错呀。”姜雀仔细看了眼药瓶,觉得奇怪,“怎么没用呢?”
无渊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上就被涂了几层药膏,他垂眸看了会,无奈握住姜雀的右手,又从她手里拿过药膏,细细抹在她掌心下方的伤口处。
抹完还学着方才姜雀给他抹药时那般吹了吹。
姜雀:“......”
怪不得不见好呢,原来伤口在她身上。
这药膏很好,涂上没一会儿,那点血色便消失殆尽,结痂愈合,只留下一条隐约的疤痕。
但无渊没松手,捧着姜雀的手,在她的疤痕上轻碰摩挲。
这伤口是她凝血剑时割出来的,割得很深,但当时她怒火上头感觉不到疼。
后来给千秋和拂生疗伤的时候顺带给自己治了下,之后便没再细看,所以根本没发现那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
姜雀准备简单解释一下:“这伤口是......”
无渊轻声慢语:“我知道。”
姜雀一愣:“你知道?”
无渊抬眸看她:“嗯,我当时就在你不远处。”
他本正在跟叱枭等人介绍一汪古老的深泉,突然手心剧痛,铺天盖地的情绪也翻涌而来。
他扔下众人赶过去,一直到她救下拂生才离开。
姜雀更懵了,往常无渊一靠近鸳鸯锁就会烫她,他每次来她都知道,所以她当时到底是有多反常,竟然连鸳鸯锁的反应都没察觉到。
她抿了下唇,突然觉得无渊挺惨,他除了天命剑那次几乎没怎么让她受过伤。
反倒是自己,总是让他痛。
姜雀叹了口气,从无渊手中抽回手,很认真地问他:“寂痛珠你放哪儿去了?”
那珠子自从她还给他,就没怎么见他戴过。
无渊避而不答,引开话题:“来给照秋棠选礼物吧。”
姜雀没拒绝,打开照秋棠的须弥袋开始看,但也没放过无渊:“为什么不戴?”
她从须弥袋中拿出一捆胡萝卜和苜蓿草,哭笑不得地看了两眼,随手递给无渊拿着,继续低头看别的。
“很难回答吗?还是不想回答?”她又拿出一堆草球,和几个毛茸茸球,不由看了眼不远处的照秋棠,暗道,“这是真把自己当兔子养。”
这次没等她自己递,无渊很自觉地从她手中接过,冷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想和你一起痛。”
姜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无渊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只说:“这样才能在你每次受伤的时候赶过去。”
虽然十次有九次帮不上忙。
“无渊。”姜雀喊了他一声,说出了此刻心底最直接的感受,“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好像?”无渊声音淡下来,一张脸被这死东西气得越来越冷。
“所以你从来不信我的心意?”
姜雀:“......”
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雀开口解释,无渊低声阻止,眉梢微微垂落,“稍后再说,我先自己待一会。”
说完他就抱着手中东西往二楼去了,头也不回地关上房门,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暂时不想理人的态度。
姜雀:“............”
默默拿出小本本记上一笔:
7、生气的时候会不理人,但会自己回房间。
姜雀写完,看着那行字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起码不会往外跑,既不让人担心,也不用她满世界乱找。
不过,姜雀合上小本,朝二楼窗边看了眼,低声道:“也太容易生气了。”
脾气还蛮大。
她并非怀疑无渊的心意,只是在她看来,听到和知道并不一样。
就像说到和做到之间也隔着天堑。
她继续盯着二楼看了会,转身朝被众人围着的照秋棠走去,无渊说他想自己待一会,她就真的让他自己待去了。
姜雀专心致志地倚在照秋棠身后一株树上,在长满各种草的须弥袋中找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拂生本在给照秋棠搭配饰,余光见姜雀走过来,很自然地朝她那边偏了偏身子:“怎么样,有合适的礼物吗?
姜雀:“暂时还没有。”
语气偏低,不像平时那般昂扬。
只一句拂生就听出来不对劲,她朝人看去,目光一转,没看到仙主大人,她走到姜雀身边,温声问:“仙主惹你生气了?
姜雀摇头:“我惹他生气了。”
拂生:“仙主大人还会生气?”
姜雀觉得奇怪:“是人当然就会生气。”
拂生浅浅笑了下:“我没见过。”
大家对仙主的惧怕来自于他展现给外界的凌厉和威严。
‘生气’这种私人的情绪他们从未在仙主身上见过。
“他应该是不会对你生气的。”姜雀翻找的动作缓缓停下,看着拂生认真道,“永远不会。”
拂生的浅笑僵在脸上,急忙解释:“你这句话听着不对,他不对我生气是因为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仙主对我和对其他人是一样的。”
姜雀不同意:“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拂生懵了:“你是如何得出的谬论?”
姜雀握着须弥袋:“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她看着拂生,眉心缓缓皱了起来,对自己的心情感到奇怪,她以前并不在意这件事,为什么现在提起却会觉得不太舒服。
“书里说你给了他一个风车,至此成为他唯一愿意护在身边的人。”
觉得不舒服就说清楚,她不想跟拂生之间有芥蒂。
拂生看着姜雀,缓缓睁大双眼,像是多年困惑终于被解开:“原来是这样。”
姜雀:“............”
第413章
事情有些不对劲
两人对视片刻,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不知道啊?”姜雀笑靠在树上问她。
拂生脸上笑意未散:“嗯,我也是今天明白,之前也一直不懂为何孤高冷傲的仙主大人突然对我格外照顾,原因竟是如此。”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不过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原因。”拂生笑意渐消,语气郑重,“你若想知道只能去问仙主大人。”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我向你保证,我和仙主大人之间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情,我曾经是想过与他亲近,但那并非出于爱慕,而是对于强者的仰慕。”
“就像我如今对你的感情。”拂生说完顿了顿,又说了句,“也不是很像,我对你的感情比仙主深很多。”
毕竟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为了她在上神肩膀上捅个血洞。
她也不会为别人而自伤至此。
“你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拂生恍然明白过来,姜雀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一直不接受仙主大人吧?
“不。”姜雀也觉得奇怪,“我其实一直都不在意这件事。”
她和无渊的婚契来得荒唐,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跟他有什么,也并不在意他心里是否有别人。
反而如今的在意才是问题。
一瞬间,姜雀脑瓜子嗡嗡的,不对,事情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沉默下来,一句话也没再说,只埋头在照秋棠的须弥袋里仔细翻找:“这件不行......这件也差点意思......”
企图用事情把情绪压下去。
拂生比她懂情,安静看了她一会,看破不说破地笑了声,继续去给照秋棠搭配饰。
姜雀选好礼物时,照秋棠那边也已接近尾声。
选中逐渐安静下来,姜雀靠在树上朝二楼望去,窗户透出暖黄的光,但看不到无渊的身影。
头顶树叶也簌簌而落,纷乱堆了满地。
姜雀盯着空窗看了半晌,抬手握住了手腕上的鸳鸯锁:“商量个事。”
腕上红线亮了一瞬,姜雀继续道:“我过去看一下,你别出动静可以吗,可以你就闪两下。”
她说完等了很久,耐心即将告罄时,鸳鸯锁:“呼哧—呼哧—”
姜雀在红线上轻轻拍了拍,御剑飞到窗边。
窗边纱帐被风吹开,她轻易看到屋中的景象。
目光逡巡而过,无渊不在床边也不在桌边,他在穆春枝的画像前。
画像挂得高,无渊微仰着头,静看半晌,挥袖落了道阵法,低声道:“有了这道阵法,你今后水火不侵。”
若有人想毁掉这幅画作,他也能感知到。
窗外的姜雀将一切尽收眼底,视线从穆春枝的画上落到无渊身上,再未移开。
“我不该对她冷脸,她没做错什么,是我.......”无渊对着穆春枝的画像,声音中的冷色褪尽,只余清润,“是我在闹脾气。”
“不知为何,我在她面前总是容易生出从未有过的情绪。”
画像也不知为何,一人一画相对无言。
无渊安静想了半晌,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好像,是被她惯出来的。”
他很轻地笑了下,仰头望着画像,说得认真:“她很会爱人,这点您应该知道。”
“她爱人的能力,来自于您,所以即便并不确定对我的心意,她也给了我许多。”
“我该去给她道个歉。”无渊垂下眸,声音也沉下来,突然说起别的,“跟她生死与共这件事让我很有安全感,她的师兄曾让我劝她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没有答应。”
“我私心觉得,她的身体首先是她的,其次,是我的。”
“既然我们彼此都不介意,那便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我陪她一起伤,陪她一起死,我尚且没说什么,他们又凭什么?”
“可是今天,我看见她哭。”
无渊停下来,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愈发轻:“我不愿她受伤,也不想她害怕,她自伤,归根结底是为护人。”
这次他停了更久。
再开口时,他凝望着穆春枝的画像,对一位母亲起誓:“从今日起,我会爱她所爱,护她所护,绝不会让她再像今日这般哭。”
窗纱在风中轻晃,他的身影出现又隐去,姜雀本已平静的心绪又起惊雷。
承认在意并不难,她既然已经意识到便不会抗拒。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为何没在无渊亲她的时候把人抡飞,为何会因为他的后退而生气,为何在他说不用负责的时候那么不开心。
当一切豁然开朗,许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但是她没想到无渊的感情竟然这么重,让她的几分在意显得如此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