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疯似地砍着腰间魔鞭，张口瞬间眼泪滂沱而下:“放开我！放开啊！”

    “那是小师妹的血，是小师妹的血，救命！救命啊！”

    霓珺不语，只拽着魔鞭将他用力拉回，其余几人也被控制住，很快，最后一滴血没入大阵，阵印徐徐淡去，‘吐’出三样东西。

    一根银簪，一个须弥袋，一块存影玉。

    三样东西接连坠地，正中的存影玉在地面上晃动数圈才停下。

    ‘当’得一声撞出清脆声响。

    闻耀几人的身躯也随之一颤，怔然望向存影玉，他们终于想起存影玉到底是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因沾血而变白的灵渺花从几人眼前旋飞而过，他们怔然盯着那块存影玉，没人说话，也没人伸手去拿。

    存影玉，遗言石。

    它终于发挥自己真正的作用。

    寂静中，漫天飞花落尽。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黑金色衣摆一晃，停在了姜雀的遗物旁。

    第479章

    遗言都留这么邪门？！

    无渊的脸色同平常一样冷，淡色的眼底凝着冰，没有暴露他丝毫情绪。

    只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匆匆赶来的惶急。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无渊身上。

    偌大的浮周山安静下来，凄凄冷冷，能闻到冰霜和鲜血的味道。

    无渊垂眸站着，站了很久，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轻飘飘，孤零零的一片枯叶。

    额间那道曾经鲜活的金色契印变成了衰败的银灰色。

    告知世人，他已丧偶。

    “仙主大人......”人群里，白萝卜朝无渊喊了一声，哭腔明显，小孩顿了下，开口说了句‘雀主’又哑了下去，逸出一声没憋住的泣音。

    哭声如同涟漪逐渐扩大，朱雀在空中盘旋着，悲鸣不绝，连最老成的长老也红了眼眶。

    无渊缓缓俯身，拾起银簪和须弥袋，用衣袖擦净，收进怀中。

    最后，苍白的指尖一点点握紧了地上的存影玉。

    白萝卜们的哭声低了下去，和闻耀几人一起盯着无渊手中的存影玉，想知道姜雀最后到底给他们留了什么话。

    存影玉上也沾着血，躺在无渊冷白的掌心，在轻微颤抖。

    许久，碧色灵气从一点点渗入存影玉，亮光闪过，姜雀的声音传出来。

    声音清脆，又凶又霸道，简简单单三个字：“救——活——我——”

    众人：“..................”

    白萝卜们泪珠挂在脸上，鼻涕泡‘啪’一声炸开。

    闻耀破涕为笑，冲着存影玉吼了一声：“有病啊！遗言都留这么邪门？！”

    谁家好人遗言是要救活她啊？！

    邪门邪门邪门！！！

    大家死也没想到姜雀居然给他们留下这么一句话，懵逼之际又从心底升起一阵希冀，陡然冲散几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

    拂生一口气呼出来，眼泪这才决堤而出。

    几位师兄也在抹眼睛，照秋棠和闻耀同时嚎出来，哭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臭丫头，吓死我了！”照秋棠早已贴了变大符，泪珠成串地往外涌，徐吟啸红着眼给她擦眼泪，手忙脚乱的，根本擦不过来。

    照秋棠泪眼朦胧的从须弥袋里摸出个玉瓶塞徐吟啸手里：“别擦了，拿瓶子接着，等姜小雀回来怼她脸上。”

    “干嘛，泼她脸上？”徐吟啸懵了，“姜雀会揍死你。”

    照秋棠：“...........”

    “我是要让她看看本姑娘为她流了多少泪！”

    闻耀被霓珺放到叶陵川身侧，他扯着叶陵川的衣袖擦眼泪，冲着存影玉嚎：“你放心吧小师妹，我们一定会救活你的！”

    “救不活你师兄就去陪你！”

    “拉着几位师兄一起！”

    在强忍眼泪的叶陵川没忍住给了这傻狗一锤，从他手里抽回自己衣袖：“滚一边擦眼泪去！”

    闻耀愣了愣，又冲着存影玉嚎：“小师妹，你一走他们就欺负我！”

    叶陵川：“......擦擦擦擦擦！”

    闻耀把脸埋进叶陵川袖子里，哭了个痛痛快快。

    无渊把存影玉擦净，妥帖收进怀中，眼皮一抬，径直望向拂生身侧的巫芊谣。

    他踩着落花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巫芊谣知道无渊要问什么，率先开口道：“她早就入了巫修道，在契约我后的第二天。”

    “解鸳鸯锁这件事她并非蓄谋已久，毕竟她也挺惜命，但她说，要以防万一。”

    “况且她想学我也只能教，否则会被她揍死，我害怕。”

    巫芊谣红裙张扬，面对无渊也丝毫不怯，话说得相当硬气，但该说的一句也没差。

    “姜雀喉间的巫修印记一直用蜃妖的幻术做掩盖，她不想让你们知道，也不允许我说。”

    “你们不能因为这件事找我茬，连你都听她的，我一个小小巫修能怎么办？”

    无渊确实生气，曾以为能同生共死，可如今，她死了，他还活着。

    “知道了。”无渊淡淡开口，清冷疏离。

    他并没有怪罪巫芊谣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真相。

    问完她后，无渊又看向拂生：“她为何会以身献祭强破鸳鸯锁？”

    无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了解姜雀，若非陷入死境，她不会如此。

    拂生擦净眼泪，回他：“是天道。”

    无渊凝眸，站在他旁边的巫芊谣打了个冷颤，离他远了些。

    “拂生，传消息给青芜仙君，劳烦她带紫霄灵域天道前来相助，谢礼随她提。”无渊没有多问废话，迅速理清来龙去脉，确定对策，下达命令。

    诛杀天道并非当务之急，救活姜雀才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但天道一次未死，两次也未必会死，只要天道还存在，日后他们若想救姜雀，天道必会从中作梗。

    他需要一个能与天道抗衡之人。

    拂生也迅速平复好情绪，拿出传音石给青芜传讯。

    无渊则抬眸环视过众人，随后走到白萝卜那边，从他们手中接过已经昏过去的电鳗和蜃妖，又走到啼霜身边，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最后一一看过身前众人，确保姜雀在乎的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

    爱她所爱，护她所护。

    姜雀不在，他会代她护好所有人。

    他将人扫过一遍，声线微冷：“青山长老在何处？”

    白萝卜们齐声道：“去采——”

    他们刚开口，靠近山门那边的一位弟子急匆匆跑过来，小声喊：“青山长老回来了。”

    沈别云和拂生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道：“瞒着师傅。”

    师傅他向来最担心姜雀出事，万一知道，恐怕会接受不了。

    几人立刻开始清理身上血迹，血迹消失那刻，师兄几人又忍不住红了下眼。

    无渊沉默抚上额心，将契印重新伪装成金色。

    其余众人也开始帮忙清理地上的血迹和落花。

    拂生、照秋棠、俞惊鸿和郎怀山在商量该怎么瞒过青山长老。

    但几人这会都有点乱，不管怎么说都刚被姜雀的血砸了满脸，面上再平静，心里也缓不过来。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青山长老已扛着灵锄，哼着小曲走进众人视线。

    “今儿个真高兴，嘿！小雀儿建宗门......哎呦，仙主回来了。”青山长老摸了摸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昨晚上问你，你不是说回不来吗？”

    “还是赶回来了啊。”青山长老走到无渊面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有心了。”

    夸完仙主大人，青山长老随手拎起两个白萝卜走到最后一处种植圃：“来，咱们来种这最后一株。”

    他从肩上拿下灵锄，正要翻土，突然发现不对。

    青山长老盯着两侧的灵渺花树看了片刻，偏头问向距他最近的拂生：“刚才也没落雨啊，这灵渺花怎么白了大半？”

    第480章

    你们今天要造反啊？！

    “师傅。”拂生一开口声音就开始颤抖，她猛地仰起头，避过青山长老的视线，想把涌出的眼泪憋回去。

    满树灵渺花在这刹那映入眼底，花开得太满，太重，压弯枝头，大片雪白的花瓣间夹杂着零星的红，像垂落的血珠。

    拂生怅然失神，编造好的谎言在哽咽中散尽，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灵渺花不仅沾雨会变白。

    沾血也会。

    “这花......”她很努力地睁着眼，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眼角，拂生一惊，以为要瞒不住师傅了，下一刻，眼前一暗，两道人影挡在了她身前。

    青山长老的视线被隔绝，拂生看了眼俞惊鸿和郎怀山的背影，低头擦泪。

    俞惊鸿二人将拂生挡得严严实实，朝青山长老笑了下，说：“是我没见过这花变颜色，闹着要看，拂生他们就给我结了个求雨阵，哄我开心呢。”

    “这样啊。”青山长老了然点头，随即摸着胡子四处张望，笑意从眼角飞出来，“雀丫头看见没，她也没见过这花变颜色。”

    俞惊鸿的笑僵在脸上：“看、看见了。”

    “是吗？”青山长老语气上扬，四处张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小声问：“雀丫头什么反应？”

    俞惊鸿撑不住了，一把将郎怀山拽到自己身前，替他回答。

    “这怎么还换人？”青山长老拧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郎怀山笑笑没说话。

    青山长老觉得两人态度有异，试探问道：“是不是雀丫头不喜欢？”

    郎怀山硬着头皮说了声‘喜欢’。

    “哼。”青山长老看他一眼，提起灵锄在种植圃里重重挖了两下土，“真当我老头子好骗啊，一个个臭着脸，这能是喜欢？”

    “虽然这花是我耗费几天几夜一株一株采回来的，但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又不是经不起打击。”

    青山长老没几下就挖好坑，从须弥袋里拿出树苗种下，白萝卜们低着头，乖乖给树苗注灵气，稚嫩的树苗很快抽芽，茁壮，长出茂盛繁花。

    青山长老盯着满树冠的花，突然一把扔下手中灵锄，吹胡子瞪眼地四处搜寻：“那兔崽子在哪？我要好好问问她这花到底哪里不好看？！”

    “师傅！”拂生一个旋身从俞惊鸿二人身后冲出，拦在青山长老身前。

    沈别云、叶陵川、孟听泉和闻耀四人也一个箭步掠过来，五人齐齐挡在青山长老身前，惊慌失措，脸色煞白，没一个能说出话来，只固执地拦着人。

    一旁的霓珺和叱枭看着几人烂透了的演技，同时叹了口气。

    这帮人够呛能瞒住。

    “怎么了你们？”青山长老看着眼前几只兔崽子，“我又不会真的把那臭丫头怎么样，这般着急地拦我做什么，起开！”

    “小师妹她不在这里。”叶陵川冷声开口，不真不假地憋出一句话。

    “那去哪里了？”青山长老接着他的话问了句。

    一句话把五个人彻底问沉默了。

    青山长老终于察觉到不对，眉眼沉下来：“说话！人去哪了？！”

    “姜雀在紫霄灵域。”霓珺面不改色地撒大谎。

    青山长老和拂生几人同时朝她看去，霓珺面色如常，声线平稳：“方才青芜传音给姜雀，似乎是有急事，姜雀听完就立刻赶去了，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她一介邪修，撒起谎来比拂生他们淡定多了，不慌不急的，十分可信。

    “当真？”青山长老听霓珺说完，转头同闻耀他们确认。

    闻耀扯出一个笑，僵硬地点了下头。

    青山长老登时急了：“你们让她一个人去了？！”

    几人一愣，孟听泉立即道：“我们也去，正准备出发你就回来了，这就走。”

    闻耀几人交换视线，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既然决定瞒住师傅那就不能让他有任何怀疑。

    他们平常从来不让任何一个落单，这次定然也不能，必须要有几个人当着青山长老的面离开才行。

    并且在他们救活姜雀之前，都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青山长老面前。

    但是谁去呢？

    大家都不想去，他们更想留下来救姜雀，现在连救人的办法都没商量出来，没一个人能安心离开。

    犹豫之际，霓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就待在沧澜界吧。”

    霓珺帮人帮到底，替他们圆场：“姜雀不在，渺神宗需要人照看，没有人会比你们对渺神宗更上心，她那边我去陪着。”

    “好。”拂生几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多谢魔主。”

    霓珺淡淡点了下头，化为一缕魔息消失在天边。

    青山长老不放心，让沈别云和孟听泉也跟着去：“魔主虽然厉害，但姜雀那兔崽子犟起来，霓珺拦不住她。”

    “也不知道紫霄灵域出了什么事，但你们小师妹那性子，肯定又是冲在最前面。”

    “你们护好自己，也看着她，别让她太拼命，听见没有？”

    沈别云和孟听泉无声点了点头，迅速扔出仙剑，闷头御剑而去。

    青山长老轻啧一声，仰头冲着两人背影喊：“越来越不懂事儿了，走之前都不跟师傅告个别啊！”

    两人没回头，只冲青山长老挥了挥手。

    青山长老望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扬声喊：“平安回来啊兔崽子！”

    喊完他就去须弥袋里掏传音石，之前从紫霄灵域离开时，青芜姑娘也给了他一块传音石，正好问问她出了什么事。

    淡紫色传音石刚拿出来就被闻耀一把抢走。

    青山长老抬腿给他一脚：“你们今天要造反啊？！”

    闻耀拿着传音石拔腿就跑：“我的传音石碎了，师傅的借我用用，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我就行。”

    他只能说这么多假话了，话落便御剑往渺神宗藏经阁飞去：“我去给小师妹把藏经阁塞满。”

    姜雀在‘复印’经书时就选好了自己想要的经书，加上他们从五大宗抢来的那些，装了整整十个须弥袋，都在几人身上放着。

    拂生、叶陵川、照秋棠和徐吟啸都用这理由和闻耀一起飞往藏经阁，并顺手拉上了巫芊谣。

    俞惊鸿和郎怀山本也要跟去，但齐长老突然晕倒，两人忙着照看，没与几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