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主大人这些时日越发安静，也越来越像以前的仙主，凛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即便是拂生几人，也不敢跟他多说话。
静谧中，紧闭的殿门被推开，老祖无视殿中凝滞的气氛，握着玉简走到无渊身前：“凌霞宗玉宗主破关失败，遭了反噬。”
拂生几人俱是一惊，照秋棠也从徐吟啸怀中猛地抬起头：“严重吗？”
老祖声音淡淡：“在我看来不算严重，不过是断了几根经脉，废了几年修为，没了几年寿命而已。”
众人：“！！！”
“你管这叫不严重？！”几人边说边往门边走。
拂生觉得奇怪：“玉宗主不像是这么莽撞的人，怎会如此？”
瘫在地上的尘虚道长又正常了：“要让木偶活过来，需要他们凌霞宗九转疗愈术的最后一重，玉宗主说万一魂魄找不回来，起码能用这木偶给你们留个念想。”
“不过要是早知道你们没这想法，我就不告诉她这法子了，白白害人遭罪。”
走到门边的几人脚步一顿，随即更快地冲了出去。
第489章
那我闯阵喽？
一路疾驰，几人来到凌霞宗时，玉宗主的帐篷前围满了白萝卜，一个个蔫巴巴的，跟霜打了似的。
见到拂生几人就憋嘴想哭，到底还是忍住了，给他们让开路，让几人顺利走进帐篷。
玉宗主已经清醒，正靠坐在床上喝药，屋子里挤满了白萝卜，蹲着站着挤在一处，都不愿离开。
“你们怎么来了？”玉容音放下手中药碗，朝几人柔柔一笑，“消息传得有些太快了，我本想瞒住你们的。”
说话间，她额间垂下一缕碎发，玉容音随手将银白的发丝挽到耳后，朝僵在门边的几人说：“真的没事，就是头发白了而已，身体没什么大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拂生缓步走到床边，抱住玉宗主，说：“对不起，我们...我们......”
拂生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难过又心疼。
玉容音环住她，在她背上轻拍：“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道歉？”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们无关，真的没事，我休息一个月就能再次闭关，你们呢，魂魄之事可有眉目？”
拂生摇头，说不出话，她不想，不想他们只能拥有一个木偶一样的姜雀，但是，如果连这个都没有的话，如果连这个都没有......
“不必再闭关。”无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转头朝他看去。
无渊站在帐篷外没有进来，冷霜一样的眸光淡淡望向玉容音：“不要强行破关，我们不需要。”
他眼底的寒冰，冷而坚毅，仿佛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产生丝毫动摇。
“可是......”玉容音想争取，被无渊打断，“玉宗主如果出事，等她回来，会怪我。”
一句话让房间众人彻底沉默下来。
无渊颔首告辞：“好好休养，七日后，天清宗的除夕宴你要来。”
玉容音眼眶有点红，许久，说了声‘好’。
无渊离去后，闻耀几人在凌霞宗一直待到晚上，回程途中，御剑的几人飞得很慢。
闻耀低头看着腰间须弥袋：“除夕将近，这几日师傅常常问起小师妹。”
“埋怨她过年都不回来，还说要是除夕那天还等不到她，他就亲自去紫霄灵域抓她回来。”
几人张了张嘴，没人能说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这段时间以来，闻耀已经把能搪塞过去的理由都说遍了。
“师傅今天若是再问，我怕我会瞒不住。”闻耀垂头丧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散尽了。
拂生站在他身旁，说：“今天我来应对师傅，说好了，这件事不能让师傅知道。”
青山长老不知道姜雀身死这件事，已经成为几人心里的一个符号，好像只要他不知道，姜雀就一定会回来。
不过几人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回来时，岚云峰上安安静静，并没有青山长老的身影，房间居然都没有亮光。
拂生皱起眉头：“师傅房间的灯向来不会熄的。”
几人走到青山长老的小院前，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外出勿寻，除夕会归。”
“是师傅的字迹。”叶陵川辨认两眼，确定是真的。
闻耀给青山长老传音问话：“师傅你去哪儿了？”
青山长老朗声道：“下山找相熟的器修炼点东西，不危险，几天就回来了。”
“要不要我去陪你啊师——”闻耀还在追问，青山长老已经切断了传音石，似乎是在嫌他烦。
“我去找师傅。”叶陵川忽然开口，青山长老一个人出门他不放心。
拂生和闻耀没拦他，亲自送他出天清宗。
照秋棠和徐吟啸也要回各自的宗门，帮着宗主他们准备除夕宴，跟两人在山门前告别。
他们连告别都是无声的，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及今天的争吵，其实该说一句‘除夕快乐’的，但是强颜欢笑也憋不出来。
每个人都在想她，但没有一个人提她。
这么热闹的日子，没有她怎么热闹得起来。
拂生和闻耀回去时，天上开始落雪，两人一路无言，停在岚云峰半空，看雪花悠悠坠下。
闻耀低头看去，看见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六座小院。
“拂生。”闻耀喉头一哽，轻声开口
“我们的家好像散了。”
拂生眨了下眼，呼出一口冷气。
“砰！”
一朵烟花炸在空中，已经有人家开始迎接除夕，烟花声和炮声零零散散地响起，衬得岚云峰上愈发冷寂。
渐渐的，放烟花的人越来越多，烟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紫色的焰火在夜幕下蓬然盛开，映着细碎的雪，落进一双清亮的眼。
“你们巫族的烟花也太好看了吧！”姜雀巴巴地望着窗外的焰火，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巫芊谣。”她偏头看向不远处背对她坐着的人，软声拜托，“我能不能出去看一看？”
“你觉得呢？”巫芊谣从一堆古籍中抬起头，头发凌乱，满眼血丝，回头瞪向这位整天想着从凝魂阵里偷跑的邪门丫头。
姜雀浅金色的魂魄晃了晃，飘到黑色阵印的边缘，大言不惭道：“我觉得可以啊！”
“我这两天真的很稳定了。”姜雀开始在阵印中跑酷、做操、三百六十度旋转，“你看，灵魂都没有裂缝，我真的可以出去的！”
巫芊谣冷漠转回身：“可以个屁！给老娘安分待着。”
姜雀在身后朝她呲出大牙，嘿嘿笑了两声：“那我闯阵喽？”
巫芊谣：“.................”
艹！
“闯！你闯！这次再裂成两半回来别想让老娘再救你！”
第490章
我救活的人不能是那种没用的东西
巫芊谣这几天为她操碎了心，好好一个明艳大美人，如今面颊凹陷，嘴唇干裂，骂完人嘴上就裂出了五六道血口子。
姜雀心下一软，乖了：“不闯不闯，我就在阵里看，窗边的风景也挺好。”
她晃回阵印正中，笑着哄人：“你嘴巴破了，上点药吧，我不闹你了。”
巫芊谣哼她一声，从散乱着古籍的桌子上扒拉出一盒药膏，照着镜子上药，瞥见自己的脸色登时吓了一跳：“老娘怎么这副鬼样子？！”
她从桌下抽屉里扒拉出一堆瓶瓶罐罐，挨个往脸上抹，嘴里一刻不停：“你这臭丫头的诅咒是真厉害，我这辈子没给谁这么当牛做马过。”
姜雀冲她眨了下左眼：“多谢夸奖。”
巫芊谣：“............”
还是熟悉的缺德味道。
夜幕上的烟花越开越多，姜雀眼底一片璀璨，她朝窗边飘了飘，弯着眼猜测：“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岚云峰放的焰火。”
巫芊谣头都没抬：“得了吧，你都没了，他们哪来的心情放焰火。”
姜雀：“............”
无声盯人。
“看我干嘛？”巫芊谣瞥她一眼，“我这是为你们好，你魂魄没稳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
“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这，肯定以为你能活，但你现在还是个鬼，不，只是半个鬼。”
姜雀现在只有两魂，连个全乎鬼都算不上。
“万一你最后活不成，他们还得伤心一次，况且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彻底平安之前，这件事除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等你三魂彻底融化，先给老娘解了这破咒知道吗？不然我——”
阵中许久没有动静，巫芊谣放下镜子看去，声音和动作缓缓停下。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姜雀这会儿已经缩成了小小一团，手臂环着双腿，以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飘浮在阵印中。
她看了会，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阵印边，仰头望向阵印中的魂魄。
那阵印不大，巫芊谣双臂一展就能笼住整个阵印，而姜雀已在这阵中锁了将近一个月。
“我知道你憋坏了。”在阵印作用下陷入沉眠的姜雀很乖，巫芊谣声音都温柔不少，“但现在真的不能放你出去，等你魂魄再稳定些，除夕那天我带你出去好好玩一玩。”
姜雀献祭那天，她比所有人都更早察觉到，他们恢复灵力强破结界时，巫芊谣已经在手心结出凝魂阵。
这种救人的阵法她本来死也不会学，但挡不住姜雀摁头让她学。
“万一哪天我真开了这献祭大阵，你要救我。”她还记得当时姜雀理直气壮的恶霸样。
巫芊谣当时被罩在缚灵网里挂在树杈上，气得想咬死她。
“你不是说你不会献祭吗？”巫芊谣在缚灵网里伸腿踹她。
姜雀躲过，并往巫芊谣嘴里扔了颗鸡叫丹：“有备无患嘛。”
巫芊谣：“咯咯咯......老娘不学！”
“咯咯咯咯咯我艹咯咯咯你邪门......咯咯咯咯学！老娘学还不行咯咯吗？！”
不想不要紧，一想又忍不住了，巫芊谣觉得自己没趁机搞死姜雀，实在是宅心仁厚，简直能立地成佛了。
她愤愤坐回桌前，重新开始翻书，翻了半晌又忍不住开骂：“巫族这些祖宗没个有用的，写的这都什么破阵法？！”
“日魂月魂都有了，就不能有个阵法能借这两道魂直接生出星魂？这么多邪阵没一个有用的！”
“好吵。”凝魂阵里的姜雀嘟囔了一声，巫芊谣立刻噤声，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重新开始翻书。
人有三魂，日魂、星魂、月魂。
日魂为灵魂之基，主宰人的根本心性，让姜雀永远是那个邪门丫头。
月魂承载记忆，让她记得自己是谁，知来路，晓归处。
星魂掌控情感和欲望，也就是传说中的情根。
“本来就缺根筋，如今还正好没了星魂，救活了也是个不会睡男人的废物。”巫芊谣絮絮叨叨，翻书翻得更起劲了。
“等着吧，老娘一定找到办法，人没有星魂可还行，我救活的人不能是那种没用的东西！”
窗外焰火不绝，姜雀沉沉睡了一整夜，醒来时，房中依然是黑的。
最先苏醒的是听觉，欢快清脆的鸟叫声传入耳中，姜雀从臂弯里抬起头，看向窗边，几缕阳光从窗帘中的缝隙中钻出来。
她盯着光线发愣，空白的脑海逐渐被记忆填满，姜雀的月魂有点脆弱，与日魂融合得不好。
从凝魂阵中苏醒的第一天，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认识巫芊谣，所以才会有那一次破阵出逃。
刚融合到一起的两魂在她强破阵印的过程中生生裂成两半，她没走出房门就晕了过去。
拿书回来的巫芊谣一进门就看见两缕即将消散的魂魄，差点比姜雀还先死过去。
从那天开始，巫芊谣再也没出过房门。
好在姜雀的魂魄融合得越来越好，不会再动不动就失忆，只是每次醒来都需要一点时间缓神。
“好黑，好静，好无聊。”姜雀从窗帘边收回视线，仰躺在阵印中开始‘仰泳’。
这都是她这几天琢磨出来的打发时间的新法子，她现在不算人，见不得阳光，巫芊谣也没多少时间陪她说话，她就自己琢磨了些解闷的法子。
巫芊谣总是会被她吵到，经常忍不住回头看阵印，想确认阵中是不是还有其他鬼，不然怎么能热闹成那副鬼样子。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安静，实在憋得狠了才会发泄一下。
姜雀其实挺心疼巫芊谣，她好好一个色狼，现在每天陪自己待在这黑乎乎的房间里，整天就干三件事：修炼、翻书、加固阵法。
连悬挂在房梁上的美男图都顾不上看，简直快把人给熬坏了。
“惨呐。”姜雀双腿一蹬，仰着头游了一段，美男图不可避免映入眼帘，她漫不经心看过，权当消遣。
“这个眼珠有点黑啊，再淡一点就好了，浅浅的才好看。”
“这个头发不够黑，这个皮肤不够白。”
姜雀一一看过，都觉得差点味道。
“这个还行，但是不是有点太爱笑了，男人还是——”
“你个没情根的人懂个屁？”巫芊谣悠悠出声，对姜雀的评价嗤之以鼻。
“你醒了？！”姜雀放弃仰泳飘到阵印边缘，“快来跟我说会话，憋死我了。”
巫芊谣起身走到阵印边，理了理红裙，隔着阵印在姜雀鼻尖上弹了下：“你这几天乖乖的，等除夕我带你出门。”
“真的吗？！”姜雀灵魂都不受控制地膨大几圈，差点把自己当成烟花炸了。
巫芊谣伸了个懒腰：“要是骗你，就让我今后再也遇不到一个美男子。”
姜雀：“！！！”
成交！
第491章
兔崽子们长进了
都发这么毒的誓了，一定不会诓她。
“我想去天清宗看看。”姜雀趁机提出要求，“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我就看一眼，你也不告诉我他们的消息，我想知道他们好不好，求求。”
巫芊谣本只打算带她在巫族转一转的，但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又狠不下心拒绝，只含糊说道：“看你到时候的状态，要是魂魄养得好，我就考虑考虑。”
“什么？你要带我去？！”姜雀已读乱回，“谢谢您！等我好了一定给你找很多很多的美男子！”
巫芊谣：“............”
虽然这谢礼很诱人，但是，她好像没答应。
巫芊谣最后也没给个准话，但这件事在姜雀心里已经板上钉钉，之后几日都乖得不行，满心期待着除夕，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开心一点。
岚云峰上几人的心境却与姜雀天差地别。
新年每近一日，他们心中的缺失感便重一分，想姜雀，想团圆。
拂生刻好的灵木被无渊牢牢护在扶崖殿，无名峰前的结界加了一层又一层，除了仙主无人能入无名峰。
闻耀经常盯着剑身上的裂痕失神，拂生把自己关在房里日夜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