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她心下一窒,四处环视几圈,都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姜雀!”
正心慌,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拽了拽她衣摆:“姐姐,有人要我给你带个话。”
“什么话?”巫芊谣忙蹲下问人。
小姑娘奶声奶气:“我去天清宗一趟,很快回来,别着急。”
巫芊谣:“...........”
“好,姐姐知道了。”巫芊谣咬牙切齿谢过小姑娘,待小姑娘彻底走远,巫芊谣冲着天清宗方向仰天怒骂:“敢跑你就别回来!”
“原来回家是要岚云峰那个家,好啊,好,等你回来看老娘揍不死你!”
“说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子时前赶不回来就等着魂飞魄散吧臭丫头!”
巫芊谣边骂边往回赶,准备回去催动阵法,把那死东西拽回来。
姜雀如今没有灵力,没有术法,但聪明机灵足智多谋,躲开巫芊谣后很快忽悠了一位傻白甜巫修,用传送阵将她直接送到了天清宗。
她很惜命,没打算耽误时间,准备看一眼师傅他们就走,淡金色的魂魄随风晃动两下,轻快地朝岚云峰飞去。
飞到中途,姜雀的动作缓缓停下,她顿在半空,双眸失神:“我要.......做什么来着?”
许是方才的比赛费了些精神,已经融合稳定的月魂又有点震荡,不过好在没出现失忆的情况,姜雀恍惚一瞬,神思重归清明。
“对了,去岚云峰,回家。”
此刻,岚云峰上,青山长老正带着沈别云几人出门,准备去往天清宗主殿参加除夕宴。
师徒几人御剑而行,路上,青山长老低声询问沈别云:“那守心铃你小师妹可喜欢?”
沈别云实在不会撒谎,于是十分生硬地转开话题:“我方才在宗门外碰上了仙主大人,似乎刚除妖回来,受了些伤。”
青山长老皱起了眉头:“可严重?”
“不算小伤。”沈别云硬着头皮答完,已经意识到提仙主大人并不是个好对策,正想再转个话题,主殿到了。
沈别云松了一口气,闻耀几人也跟着他擦了把汗。
师徒六人迈进大殿,挂上笑脸与众人寒暄,说着不扫兴的吉祥话。
宗门大殿华光四溢,近万颗夜明珠高悬殿顶,映着殿内满满当当的人和桌上的美酒佳肴,倒也衬出几分过节的喜气。
没一会,仙主大人来了。
殿内安静下来,随意站着的众人分立两侧,让出中间一条路,目送着仙主登上主座。
沈别云特地看了眼无渊先前受伤的位置,可仙主大人重新换了一件黑金袍,将伤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布料下的伤口是否已妥善处理。
无渊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执起桌上酒盏,众人也纷纷举杯。
除夕宴上,要仙主大人饮下第一杯酒,大家才能开宴。
无渊同往年一样,执酒敬过众人,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当’得一声轻磕在桌上,像一个讯号,剑老朝身边弟子抬了下手,顷刻间,殿内乐声四起,欢腾悦耳。
与此同时,殿外也传来一声巨响,焰火如流光般冲向夜空,炸开炫目的五色光焰,光影照进大殿,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青山长老喝了口酒,从无渊的右手腕处收回视线。
仙主大人举杯时,衣袖后撤,露出了腕间的鸳鸯锁印记,霜雪般的腕间环着一圈鲜红的线。
青山长老放心了,但更加想不通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让那几个兔崽子这般隐瞒,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看闻耀几人。
闻耀几人举着酒杯,也在盯着仙主大人的手腕看,目光呆滞。
青山长老更觉不对,他狐疑看过几人,不动声色喝完杯中酒盏,往沈别云身上贴了张追踪符,符箓瞬间起效,消失无踪,沈别云正盯着仙主大人发怔,没有察觉。
无渊倒是察觉到了几人的视线,但他没有在意,只缓步走下高台,从主殿的侧门悄声离开。
除夕宴到子时才会结束,他只需要在那个时候再来敬杯酒,不必一直待在里。
乐声和焰火都被无渊抛在身后,他御着剑,独自回到岚云峰。
落在姜雀小院前的瞬间,他挺拔紧绷的肩背陡然失去力气,冷冽疏离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惫,他推开院门,一步步走回房间。
房内属于姜雀的味道已经很淡,但在进门那刻,暖黄的光线依然将他轻柔笼罩。
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拿出锦帕擦去右腕上的血痕,‘红线’消失,只留下一圈淡淡的齿痕一样的疤。
用完的锦帕在灵力作用下化为碎光,无渊安静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桌上的小雀鸟半晌后,他看着小雀鸟轻声开口:“我会再画上红线,不会让青山长老发现。”
“我知道你不舍得让他伤心。”
无渊极轻地扯了下嘴角,从桌边拿过小雀鸟握在掌心。
雀鸟的嘴巴不小心‘啄’在他手心,他看着雀鸟,似乎看见姜雀站在他眼前,拧着眉头拍在他掌心,小声骂人:“傻不傻?”
无渊指尖猛地颤了下,把小雀鸟紧紧拢进掌心,抵在额间,挡住他已湿润的眼睫。
“我不该离开。”
“对不起。”无渊红了眼眶,压抑许久的后悔和自责汹涌而至,“对不起。”
他的声音被焰火声吞去大半,浅淡的尾音里骤然混进一声轻笑。
“对不起什么?”
窗边绚烂的光影里站着一道人影,无渊起身时腰腹撞到桌边,在桌边印上了一抹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窗边的人影虚无缥缈,无渊怔然望着,以为是幻觉。
可那人影却越来越近,近到无渊能看清她的脸,她逐渐绷紧的嘴角,微微蹙起的眉,甚至轻轻颤动着的眼睫。
他看了好久,喉结滚动,声音发涩:“姜雀…”
姜雀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他手中的小木雕,又看过桌边血迹,掠过他腰腹,最后对上无渊怔忪的眸。
她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腰腹,问他:“我好疼,你为什么不上药?”
第494章
你好不好?
无渊微垂着眼,眸光定在姜雀不断开合的唇间。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他将小木雕放在桌上,指尖凝出灵刃,划破胸腹前的衣衫,随后拿出药膏,低下头仔细涂在伤口处。
涂两下就停下来看一眼姜雀,眸底的寒冰融成了一汪水,琥珀色的眼瞳被浸得发亮。
视线落到姜雀脸上就移不开,因此每看姜雀一眼他手下的药膏就会涂偏一次。
在他第七次涂偏时,姜雀终于忍不住,眉心一拧:“看我做什么,看伤口。”
无渊:“............”
好凶。
他的手顿在半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姜雀见他没了动静,抬眼看人,冷不丁看见一双红着的眼眶,随后就听见他说:“我怕你消失。”
姜雀:“............”
“装可怜也没有用,上药。”
说话间,她靠近无渊,伸手搭在他腰间,好让他在低头擦药时能看见自己,不会总是把药涂偏。
明明没有感受到半点力道,但无渊半边身体却陡然一僵,泛起酥酥麻麻的痒。
他忍不住去看姜雀,被狠瞪了一眼,于是倏然收回视线,低头抹药。
姜雀盯着他上药,秀丽精致的眉始终微皱着。
她这会儿很清醒,记忆也没有错乱,来岚云峰也确实是为了看师傅他们,
但其他小院都是暗的,黑乎乎一片,只有自己房里亮着灯,她没有多想就飘进了房间,没想到会看见无渊。
没想到他会那样伤心的说抱歉,更没想到他又像以前一样,对自己的伤痛毫不在意。
姜雀视线沿着无渊破开的衣襟移到他肩膀上,看见一条已经结疤的鞭痕,于是她的肩膀也开始疼,她伸手虚点在鞭伤处,语气强硬:“这里也上药。”
无渊将药膏抹在已经近乎愈合的鞭痕上,目光落在姜雀紧皱的眉间,低声问:“鸳鸯锁已解,你为什么还会痛?”
姜雀抬头看他,很慢地眨了两下眼:“我也想知道。”
无渊:“...........”
他停下动作,喉结滚了下,说:“不想涂药,我想看你。”
“别撒娇。”姜雀无情拒绝,“我现在没有情根,这招对我没有用。”
无渊收起药膏,朝她走近一步,将淡金色的魂魄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弯身轻吻在她唇间:“没有情根是什么意思?”
他吻她的魂魄,像吻了一片云。
温暖的唇轻碰上冰冷的魂,烫得姜雀一抖。
她仰头避开,眼底映着无渊的影子,正正经经回答他的问题:“意思就是,就算你亲我,我也不会对你心软。”
那并不是一句情话,甚至算不上一句好话,但无渊却不受控制地扬起唇角,倾身将眼前的魂魄拢进怀中。
他抱着虚无缥缈的魂魄,嗅到她身上残留的淡淡的焰火味道,像久埋泥土之下的人终于拥到第一缕阳光,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真的不上药了?”姜雀闷声问。
“上。”无渊这样说,但视线依然紧紧黏在姜雀身上,就那样固执地拢着人,不肯离开半步,“一会就上。”
姜雀明明往后一飘就能脱离这个怀抱,但她似乎忘记自己如今是残魂,就站在原地任他抱着。
她看着无渊没有半点要继续抹药的意思,抿了下唇,没再强求:“你要说话算话。”
无渊点头:“我不会骗你。”
姜雀的手垂在身侧,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师傅他们好吗?”
无渊客观道:“不算太好。”
“青龙去了灵族,朱雀和玄武一直在等你回来,前些时日凡界有散妖作乱,我便让他们去凡界庇护百姓。”
“啼霜和阿七常住渺神宗,帮你打理宗门,电鳗、蜃妖和白虎在无名峰作伴,整日萎靡,提不起精神。”
“青山长老不知道你的死讯,以为你去了紫霄灵域,一直很担心你,但是身体无恙,拂生他们也都平安。”
窗外焰火渐歇,他把姜雀关心之人的近况一一说给她听,在除夕夜拥有了片刻欢愉。
姜雀仔细听他说完,安静等了片刻,见无渊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偏过头去,看着无渊冷峻的侧颜,主动问他:“你呢?”
“你好不好?”
无渊直起身,抵着她额头看进她双眼:“我想你。”
姜雀:“......不要勾引我。”
无渊轻声笑了下:“我真的想你,一直想你。”
姜雀垂着眼,没有抬头看人,只觉得好烫,他靠过来的额头,环在腰间的手,喷洒出的呼吸,都烫,好烫。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道残魂,仰身往后一退,轻易挣脱无渊的怀抱,她抬手揉了下滚烫的额头,强硬转移话题:“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是——”
姜雀脚底毫无预兆地出现一道黑色阵印,眨眼便将她吸进阵中。
“姜雀!”
无渊掠身过去,展臂抱住她,姜雀在他的怀抱中抬眼,在消失的最后一刻扬声对他说:“记得上药,别让自己疼,傻瓜。”
阵印消散,魂魄消失,窗外的焰火声也彻底停歇,房间安静下来,暖黄的光线从无渊头顶倾泄而下。
他垂眸站了片刻,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鼻尖轻嗅。
他手心残留着焰火的味道,夹杂着一丝甜腻的花香。
每年除夕,各界都会恭迎新春,但用的焰火原料各不相同。
修真界的焰火以灵晶粉末为原料,混合星月草,焰火残留的味道是清幽的草木香。
魔界以魔焰草制焰火,味道刺鼻辛辣,妖界则以妖树的汁液为原料,焰火味道是清甜的果香。
只有巫族,只有用矿石和巫骨花制成的巫族焰火,才会在人身上留下黏腻的花香味。
巫族,巫芊谣。
无渊放下手,抬眼望向巫族的方向,一束金光骤然划破天幕直射苍穹,炸开一朵巨大的金色焰火,这是天清宗最后一道焰火,代表子时将至。
无渊转身走回桌边,拿过药膏给所有伤口都涂上药,仔细包扎好,随后换上件全新的衣袍,抬手整理发冠。
离开前,他在木雕小雀鸟的头上轻点一下,低声道:“找到你了。”
第495章
你是好人吗?
宗门主殿,众人已静候无渊多时。
他踏进殿门的瞬间,所有人皆是一愣,剑老、青山长老、拂生、沈别云几人怔怔盯着无渊上扬着的嘴角,一个比一个懵逼。
无渊走到高座,执起杯盏,酒液荡开流光:“去岁已尽,诸般烦扰皆作古,敬诸君破虚妄,斩心魔,早登仙途。”
最后半句湮灭在迎接新春的钟声里,无渊仰首饮尽清酒,大步走出主殿。
路过青山长老几人时,甚至还弯眸给了众人一个浅笑。
青山长老差点被新年的第一口酒呛死,闻耀当场打翻酒盏,拂生猛喝了一口酒压惊。
这太吓人了。
众人懵逼盯着无渊逐渐远去的背影,同时打了个激灵。
闻耀下巴都合不上:“你们看见了吗?”
叶陵川点头:“看见了,仙主大人疯了。”
拂生还回不过神:“我从没见仙主大人这样笑过。”
青山长老插话:“我也是第一次听仙主大人说这么长的敬酒词。”
孟听泉大胆发言:“仙主大人不会是准备殉——”
闻耀和叶陵川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但第一个字还是字正腔圆地传进青山长老耳朵,他扭头盯着几人:“殉什么?”
沈别云几人被孟听泉的话吓出满脑门汗,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敢看自家师傅。
闻耀捂着孟听泉的嘴疯狂转动脑瓜:“殉、殉、殉...寻求帮助!”
“对,仙主大人一定是在给我们暗示,他这般反常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哈...哈哈。”
闻耀和叶陵川扣着孟听泉肩膀疾步往殿外走,拂生和沈别云闷头跟上。
几人很快走出大殿,脚步飞快,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青山长老已经确信几人有事瞒着他,只是实在不清楚到底是何事,他长叹一声,将酒盏放到身前的长桌上,低头看向那张贴在自己衣袖内侧的追踪符。
“别云啊,别怪师傅,我这几日总是心悸,一入睡就做噩梦,不弄清楚到底出了何事,师傅我实在难以心安。”
走出大殿的沈别云并没有察觉到追踪符的存在,正和闻耀几人拔腿狂追仙主大人。
几人方才刚走出殿门就看见天边闪过一道剑光,仔细一看,正是御剑而行的仙主大人。
大家顾不得跟孟听泉算账,御剑便追。
他们对仙主大人也算了解一二,他本来就不怎么把自己的命当命,后来姜雀的命跟他拴在了一起,才总算把自己当个人。
如今姜雀没了,他们就怕仙主大人想不开,在这么美丽的日子里跟着小师妹去了。
那他们这些人是真没法儿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