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早点回来。］
中午有人去食堂吃饭，有人点外卖，有人打饭回来。而蒲老师去微波炉热饭，八卦的同事坐到他身边，想看?看?他老婆给他准备了什么菜。
“嘶……”同事倒吸一口气，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蒲子铭：“蒲老师，怎么都?是补肾的菜？肾出问题了？”
第
25
章
蒲子铭真是百口莫辩。
还有老婆的小纸条做证据：［今晚早点回来。］
“哎——”同事沉重叹气：“蒲老师，
住院总工作?很辛苦，你要注意身体啊……”
蒲子铭该庆幸这位同事并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又?或者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男同事十?分能?理解同为男人的“不易”，
对他饱含同情。
蒲子铭哭笑不得，但这是岳母的心?意，
又?是老婆亲手送过来的，
蒲子铭只能?照单全收。
反正这些只是食物，
网上鼓吹有补肾的功效，实则没那么玄乎，
吃多了最多有些上火。而已。
下午，蒲子铭带尹彩去ICU查房，
家属把高流量管送到?ICU门口，目光期待地看着蒲子铭：“医生您好?您好?，
他什么时候能?转出来啊？”
蒲子铭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
只说在尝试脱机，
要看情况而定。
他们到?的时候，患者已经脱机有一个小时了，
氧饱和度停留在九十?二，
上不去，
但也没有往下跌。
于是蒲子铭和ICU的医生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缓几天?再拔管。
“正好?现在脱机有一会儿了，你给他扎个血气，
看一下血气结果，
然后和之前的报告对比一下。”
蒲子铭听诊完毕，用床边的手消消了毒，
他手指纤长，骨节又?分明，
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很有美感。
“我?听着肺底有一些啰音，要么约一个肺ct？他之前没做过，最好?趁在这里就做掉算了，转到?普通病房后，我?们也不想他再折腾。”
ICU同事说：“那你们在电脑上开检查好?了，
CT室那边有空位就去做，到?时候你们来个人陪着。”
蒲子铭让尹彩留了电话，之后便离开了ICU。
只是当?他们返回的时候，内部电梯不知什么缘故在维修，他们只能?去排人很多的公用电梯。
尹彩吃了熊心?豹子胆，问：“蒲老师，戚老师给您做了什么菜啊？”
她?发觉蒲老师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奇妙。
蒲老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向她?提问：“你知道为?什么ICU的病人要尽早脱机吗？”
磕cp的快乐还没开始，被?提问的痛苦就来了。
尹彩瞬间蔫了，但她?还是打起精神认真回答，“是因为?会产生呼吸机依赖吗？”
“呼吸运动的完全是依赖什么？”
“呼吸肌？”今年刚考完研的尹彩还能?记个大概。
“呼吸运动是由呼吸肌的舒张和收缩引起的。”蒲子铭说：“我?不是呼吸内科的医生，对这一块掌握得也不熟，今天?就根据这个病人简单说一说，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回去翻一翻书，以后独立管重症病人也有经验。”
现在虽说是让这些规培生管床，可认真计较起来，他们真的有下决定的能?力吗？如果带教老师不愿意教，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个执行?机器，老师说什么他们开什么，再将结果汇报上去，仅此而已。
“一个健康的人，在自主呼吸时，吸气动作?可以产生胸腔负压，肺被?动扩张了，那么肺泡和气道相对于外界空气形成了t?一个负压，构成了呼吸道与肺泡之间的压力差，从而吸入外界新鲜空气。吸气完成后胸廓及肺弹性回缩，使胸腔和呼吸道、肺泡产生高于外界气压的正压，从而将肺泡内完成气体交换后的气体呼出体外。这是教科书上一个正常呼吸产生的流程。”
“当?人体由于外伤、昏迷等原因不能?自主完成呼吸运动或通气不足时，像我?们这个病人，就是因为?急性心?衰发作?，无法自主完成呼吸运动……”
“呼吸机能?够由体外通过机械驱动在吸气相时产生正压，将含氧量较高的气体压入到?肺内，帮助人体完成吸气动作?。当?肺压力上升到?一定水平时，呼吸机会停止供气，呼气阀也会相继打开，病人的胸廓和肺就会产生被?动性的回缩，产生呼气……”［1］
“如果这个人是清醒的，他无疑会觉得很难受，因为?他会有正常的生理抵抗。但是像ICU的病人，他们可能?仅仅在最开始上呼吸机的时候有一些抵抗，到?后面他们就完全适应了，并且会产生无法脱机的情况。因为?他们适应了呼吸机，自己的身体就不想工作?了，可总是依赖呼吸机来工作?，完成呼吸运动，这明显是不利于病人醒过来的……”
蒲子铭谈到?了另一个问题：“当?然也不能?贸然地去脱机，万一这个时候病人的情况不稳定，你把管子拔了，一旦发生什么情况，还要找麻醉科再插回去。之前有相关研究，说这个脱机最好?的时机是在早上，拔管也最好?是放在白天?，最好?是在病人入ICU的一周之内，对于病人醒来之后的预后比较好?，到?后面基本上就会产生呼吸机依赖了……”
电梯等不到?，他们选择了走楼梯。
尹彩爬得气喘吁吁，可抬头一看蒲老师，他爬楼还说话，竟然一点都不喘。
哎，果然天?之骄子永远精力充沛。
“不过这中间还涉及到?一个问题，
ICU每一班的医生都不想在自己的班上把病人的管子拔掉，白天?的医生想留给晚上，晚上的医生更不想拔，因为?人手不够，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但是拖下去明显是对病人不好?的。”
蒲子铭说：“管好?病人是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对病人负责。当?然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回到?肾内科后，尹彩忙着写病史，再一抬头，已经找不到?蒲老师了。
她?询问另一位上级老师，老师意味深长地笑：“蒲老师家里有事，今天?提前下班了。”
尹彩想到?白天?戚老师送来的爱心?便当?，立即明白过来，蒲老师一定是迫不及待回去见?老婆了。
啧啧，真甜。
上级老师的表情嘛，则多了一份复杂。
……
一家人是在家里吃的晚饭。
戚爸爸戚妈妈坚持要在家里做饭不肯出去吃，戚彤雯和蒲子铭也只好?尊重他们。
家里蔬菜都有，就是没有荤菜。戚妈妈发消息让女?儿在下班回来的时候路过超市带一点。
按照戚彤雯以往的性格，她?就直接在线上点生鲜外卖送货到?家了。可今天?她?突然很想去逛一逛，看看超市里有什么蔬菜在打折、有什么水果新鲜上市……
戚彤雯喜欢逛超市，尤其是零食酸奶和水果区。在超市里漫步会让她?全身心?都放松下来，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给她?二十?块钱，允许她?购买过年的零食。
她?现在手上可支配的不止二十?块钱，却似乎失去了童年无忧无虑的心?情。
她?站在零食货架前，看着最上面泡菜味的薯片发呆，当?她?犹豫要不要购买这些垃圾食品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帮她?把这些薯片放进了购物车。
“一向果断的戚医生怎么犹豫了？”
戚彤雯闻声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因为?她?早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要是旁人，她?早就变得警觉。
“爸妈来家里，我?想总要有一些水果招待他们。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主要是因为?这家超市就位于地铁口，也是他们回家路上唯一一家大型超市。
戚彤雯则说：“家里没有荤菜，妈让我?来超市买一点带回去。我?准备买点排骨，你呢？想吃什么？”
“再来一条黑鱼吧，怎么样？”
他们就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小夫妻，讨论今日的晚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样的场景是多么奢侈。
嬉笑奔跑的儿童差点撞上戚彤雯，蒲子铭将她?拉到?身后：“小心?。”他的影子瞬间笼罩了她?，有淡淡的皂角香。
戚彤雯跟在他身后，恍惚回到?了恋爱时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蒲子铭还有一些青涩，身材体量。也不像现在这般，完全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蒲子铭开门进家，戚妈妈听到?声音过来帮他们拎东西，一看全是女?婿在拎，装模作?样地说了女?儿几句：“也不帮小蒲拿一点……”
话还没说完，女?婿已经护上了：“没多少?东西……”
戚妈妈眼尖，看见?那一大袋薯片，这会儿是有点真生气了：“你呀，就爱吃垃圾食品！自己当?医生的，不晓得这些垃圾食品的危害嘛？”
蒲子铭说：“妈，是我?要吃的。”
丈母娘欲言又?止。
说到?底她?能?说自己的女?儿，却不好?这样说女?婿，毕竟女?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但是瞧瞧，女?婿这话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她?多么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些薯片的口味，能?是女?婿喜欢吃的吗？
戚妈妈说：“进来吧，先坐一坐，在沙发上歇一歇，或者你们先去忙，等饭好?了我?叫你们。”
蒲子铭不愧是当?年第一面就赢得了岳父岳母欢心?的女?婿，他一张嘴全是好?听话：“我?来帮您择菜。”
于是戚爸爸戚妈妈烧饭，蒲子铭和戚彤雯打下手，烧饭期间，戚妈妈问蒲子铭：“今天?我?让雯雯给你送的饭吃了没有？还合口味吗？”
蒲子铭一时语塞。
就因为?这个便当?，他已经在科内被?误会肾虚了。
他不好?直言，可能?丈母娘也不懂，也许看了网上什么营养套餐的教程。所以他说：“吃了，挺好?的。只是您二老早起做饭太?辛苦，我?和雯雯在医院里也有饭吃，您之后就别做了。”
“我?都听雯雯说了，你们在医院只点外卖，哪有正经吃饭？”
原来害他遭罪的还是老婆。蒲子铭幽怨地看了戚彤雯一眼。
吃饭的时候大家终于说到?了正经事，也是戚彤雯让父母来海都市的目的。
“我?之前就爸的症状问过神经内科的同事，他们建议还是住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而且住院的话，异地医保也能?报销。”
戚爸爸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戚妈妈在底下揪了一把。戚妈妈替丈夫说：“行?，都听你们的。做个全面检查也好?，省得真有什么事情。”
戚妈妈开口说话之后，戚爸爸一直闷声埋头吃饭。
戚彤雯一看就不对劲，自己的父亲一向固执，头疼的老毛病许多年，一直不肯来医院检查，如今怎么突然松口。
“爸、妈……”戚彤雯放下筷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什么。”戚妈妈说：“就是你爸有个牌友，平时人挺健康的，没病没痛，突然脑干出血，走掉了，把你爸吓得不轻。现在是烟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
戚爸爸不服气地顶嘴：“人活一辈子，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女?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不是怕死，是怕给女?儿女?婿添麻烦。再说了我?女?儿女?婿都是医生，我?有什么可怕的？”
父亲话里话外都是自豪和对她?的信任，作?为?医生，她?能?陪伴家人的时间很少?，但是所幸她?有理解她?的家人。
厨房亮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吃完饭后，戚彤雯和蒲子铭把碗筷收进水池，两个人在灯下闲聊。
蒲子铭的视线追着她?走，声音极轻，好?像生怕惊走落在她?头发上的光影：“要不然让岳父岳母多住一段时间吧？”他看出来老婆心?情很好?。
戚彤雯摇头：“他们在这里没有亲朋好?友，只怕待久了不自在，过一段时间就待不住了。”
戚彤雯问：“早上拿给你的东西，你后来拿到?了吗？”
戚彤雯不提还好?，一提，蒲子铭的眼神就变得十?分幽怨。
“？”戚彤雯不明所以：“怎么了？”
蒲子铭便知这是岳父岳母大人自作?主张，老婆并不知情。
但岳父岳母对他有这样的误解，也一定和老婆脱不了关系。
“呀！”戚彤雯指着他：t?“你怎么流鼻血了？是医院的暖气吹得人太?干了吗？”
戚彤雯拿来纸巾递给他，顺便吐槽两句：“医院的空调确实开得太?热了，闷得人要中暑。”
蒲子铭不好?说是因为?岳母送来那些补肾的菜，只好?把委屈往肚子里吞。
不过食疗也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夜间活动的时候，戚彤雯能?觉察出丈夫今日异常热情，直到?她?有些吃不消了，推开他，小声警告他：“可以睡觉了，要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可惜她?这时候的语气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蒲子铭懂得分寸，也懂得可持续循环的道理，他抽身离开，准备去洗澡，老婆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你先去洗吧。”戚彤雯拿起手机准备回复。
蒲子铭顺口问了一句：“是医院的消息？”
戚彤雯用指纹解锁，耳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但是意乱情迷的神情已经消失，她?盘腿坐在床上，并没有对蒲子铭隐瞒，“哦，是盛飞航。”
“盛飞航？”蒲子铭记得他，那个在学生时代想要挖自己墙角但自己最近才知道的男人。
“他给你发消息做什么？”
“之前不是签了宠物托管协议？现在我?爸妈来了，家里也不方便再来人，我?就把托管停了。”戚彤雯解释说：“可能?盛飞航误会我?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意吧，他们这个售后还蛮好?的。”
过了一会儿，戚彤雯没听见?蒲子铭的声音，奇怪地抬头，人已经不见?了，浴室响起了水声。
戚彤雯没多想，继续在微信上回复：［最近我?爸妈过来了，暂时不需要托管，没有什么不满意。］
对方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意就是他们是老同学，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及时和他反馈，他一定会帮她?解决。
戚彤雯觉得他太?过热情，可是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因为?学生时代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可能?创业做生意的人都比较自来熟吧。
对方又?邀请她?：［校友聚会的日子定下来了，年后初六，戚主任赏脸来吗？］
聚会的时间似乎一直在变，戚彤雯也没有关注这个聚会的进度。
盛飞航：［原本是说在年前的，但是有几位老教授的时间冲突，最后就协调放在了年后。我?记得你之前询问谭教授的联系方式，他这次也过来……］
戚彤雯有些不适，她?之前确实想通过一些校友关系联系上谭教授，自己最近在做的一个课题卡在关键步骤，在搜索过程中，她?发现这位谭教授在前年做过类似的研究。
但是盛飞航为?什么会知道？
戚彤雯有一种自己的生活被?人窥视的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隔壁实验室师兄盯着她?的实验进度，生怕她?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网络上把这叫做“视奸”，戚彤雯很讨厌这种行?为?。
［谢谢师兄好?意，我?初六不一定有空，还是要以医院那边的安排为?先。］戚彤雯起了逆反心?思，她?不是一个很喜欢社交的人，她?不喜欢目的性很强的活动。
再者说，盛飞航说得这么明确，那她?去参加校友聚会，岂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宁可自己私底下再找关系。
盛飞航似乎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有拼命劝她?来，只是发了电子邀请函来。
蒲子铭从浴室出来，戚彤雯放下手机，准备去浴室冲澡。她?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被?他握住手臂，他的体温炙热得烫人。
“？”戚彤雯倒退一步：“停停停……你今天?怎么了？”
……
戚彤雯第二天?上班差点迟到?，她?好?不容易歇下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给她?妈发消息：［妈，蒲子铭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你别给他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了。］
她?作?证，蒲子铭的肾没有问题。
当?然戚彤雯并不知道，昨日的“疾风骤雨”，还有一些吃醋的味道。
可是为?时已晚，肾内科的同事看蒲子铭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好?在蒲子铭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他昨夜吃饱餍足，今日意气风发。
同事都问他：“蒲老师有什么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