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的病人?还在排长队，但显然现在有更要命的事情。戚彤雯几乎是冲进抢救室里的，她是首诊医生，女生真要出了什么事，她要负责的。

    戚彤雯叫了普外科的急会诊，B超室说腹腔全是血块，也不知道出了多少血，联系女生来时的脸色和不高?的血压，只怕要失血性休克。

    妇产科和普外科的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妇产科查看了女生的情况和已出的检查报告，很快下了论?断：“大出血了，不能再?保守治疗了，输卵管要切，家属在哪里？”

    戚彤雯已经联系过女生口中?的“家属”，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自?称是她哥哥，但两个人?姓不一样，长得?也天差地别，急诊科的医护见多识广，心?里都明白大概率是女生的男朋友。

    男生畏畏缩缩：“啊？我签字？”

    女生本来已经痛得?无法说话，看见男生这副犹豫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你不能不管我，你敢不管我，我……”

    戚彤雯赶紧按住她：“情绪不要激动?，深呼吸……”

    男生这时候也下定了主意：“好，我签字！”

    但由于男生和女生不是直系亲属，所以按照医院的流程，又让女生签了委托书。

    “好……好了吧？”女生努力睁着眼睛，签完字后已经握不住笔，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抓住了戚彤雯：“医生，我……我不会死吧？我……”

    女生失血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戚彤雯必须一路提醒她睁开眼睛，不要睡觉。手术医生向血库申请了紧急用血，女生的血色素已经掉到?7.8g。

    后面就是手术室接收急诊手术，妇产科和普外科一起上的手术，腹腔出血太多，止血冲洗花了将近四个小时。，尽在晋江文学城

    据说天亮时来了其他家属，而一开始给女生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小男生不见了踪影。这些都是戚彤雯从一位规培轮转时期认识的麻醉科同?事那?里吃到?的瓜。

    天亮了。戚彤雯的24h急诊班结束了。

    当戚彤雯得?知那?位宫外孕出血的女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戚彤雯听手术室说，后来这个女生输了2000ml的血。主刀和麻醉科轮流给血库打了好几轮电话，最后普外科的主任动?用了人?情，最终才要到?了这么多血。

    戚彤雯给蒲子铭发了一个“心?累”的表情包。

    女生的问题其实最开始应该分给急诊外科，戚彤雯是心?内科，平时也很少接触宫外孕的病人?，虽然说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属于临床医学，各科室的知识都涉及，但上了临床之后，细分了科室，大家也只钻研自?己科室那?几种常见病，对于其他科室病种的治疗，还真不好说。

    就拿心?电图来说，除了心?内科，其他科室大概率都找不着几个会看心?电图的医生，内科也就罢了，外科确实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戚彤雯遇见那?样一个病人?，又是在深更半夜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时候，能及时做出判断，没有耽误后续治疗，确实连她自?己事后回想整个过程都倒吸一口冷气。

    t?

    第

    30

    章

    蒲子铭便说要给她点个外卖。

    她已经超长待机二十四小?时，踏上电梯的?那一刻，

    只觉得身上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疲惫。

    ，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医院工作有条准则，

    有空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吃饭，有空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医院的?情况瞬息万变，

    很有可能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大抢救。

    于是戚彤雯没有拒绝。

    蒲子铭是很懂得做人的?，

    他不仅给戚彤雯点了早饭，给戚彤雯组里的?规培生实习生也点了咖啡，

    他还点了一些配咖啡的?蛋糕点心?，

    这样放在办公室里，

    看?到的?人都能拿了吃。

    戚彤雯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两个陌生的?面孔，随即意识到是本月的?规培医生。

    她看?向山令慧：“令慧，

    等会?儿有个外卖到，

    你帮我去拿一下?，

    是咖啡和蛋糕，然后大家分?了吃，留一份给我就行。”

    戚彤雯看?了一圈病房，

    暂时都还安稳，

    便去值班室躺着了。

    人的?身体毕竟不是钢铁，在中国?当医生要有一颗灵活变通的?脑子。事实上这种环境也非一个人能改变，

    大家身处这种环境中，最好互相帮助，

    互相体谅。

    戚彤雯资历浅，所以即使安排不合理，她也只能接受。

    好在大部分?同事都是通情达理的?，所以戚彤雯上班的?时候去休息一会?儿，也没有人说什么。

    这就是一些灵活之处：按规定戚彤雯在上班，要待在医生办公室里；可人家刚从急诊下?来，再?叫人家做事情，未免不人道。所以大家默认是可以休息的?，反正白天大家都在班上，也不差这一个医生，有什么事情顺手帮忙处理就好了。

    再?说人家还请咖啡了。

    山令慧不知道是蒲子铭请的?客，还以为是戚彤雯买的?单。

    新同学?从病房收完病人回来，山令慧招呼他们：“师姐请客吃咖啡，你们快点去拿，在里面餐厅的?桌子上。”

    “哪个师姐？”

    “就是我之前说的?戚师姐，人美心?善人巨好。”

    有人请客，规培生和实习生都很开心?，他们初入临床，没什么心?眼，在他们看?来，反正都是替上级干活，请吃饭的?上级都是大好人。

    可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赵希从外面会?诊回来，自然也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一大袋外卖。放在餐厅里的?零食、水果?等，默认是整个科室共享的?。如?果?是个人的?，会?标有名字。

    赵希在伸手之前也问了一句：“今天是谁请客？”

    在旁边沙发上坐着吃水果?的?护士说：“好像是小?戚请客吧。”

    赵希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护士没有看?出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继续说：“哎，我觉得你们这个排班有点不合理，哪有把?人从急诊叫回来上班的?道理！你们不能看?小?戚年轻，逮着她一只羊薅啊！人结婚三年，到现在都没生孩子，全奉献在心?内科了！”

    赵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领导的?安排，也没办法。也许她从急诊回来之后，就升职了呢。”

    一般来说，内科的?中级职称是不卡人的?。但是竞争激烈的?时候，正常的?晋升也能玩出花样来。

    当满足条件的?人太多，就要提高要求。

    这一批心?内科优秀的?年轻后辈不少，按照道理说，三个住院总任期结束之后都能够升中级职称。可听说今年科室效益不好，只有两个名额……

    职称，不仅要考，还要聘，要卫健委备案才算数。仅仅只是医院聘还不行，如?果?只是医院聘，就是说这个职称只在院内有效，离开这个医院就不算数。

    另外两个住院总比戚彤雯要大上五六岁，他们正常博士毕业就要三十岁，规培完三十三岁，才开始熬住院总生涯。

    当成了家有了孩子之后，无论男女，那股向上走的?心?就开始歇了，临床工作已经够累，回家陪一陪孩子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哪还有精力?去搞科研？

    大佬拼的?还真不是智商，是身体和精力?。

    所以对于部分?医生来说，混个中级职称就是最高梦想。

    中级么，底下?有点小?兵小?将，在大一点的?科室，病史不用自己写，也就够了。

    赵希的?梦想就是混个中级职称，早点结束这噩梦一般的?住院总生活。

    ，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同一个科室工作，同龄的?护士可比赵希的?工龄要久，她似乎是听出了赵希言语里的?不满，笑?一笑?，低头喝咖啡。

    赵希也自觉失言，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自己离开了。

    与此同时，戚彤雯在值班室里睡得昏天黑地，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虽然推开门的?时候听到病房里传来中气十足的?争吵声。

    那声音响了一会?儿就没了，戚彤雯也没放心?上，径直去餐厅把?早上的?外卖热一热，等微波炉的?时候，后面有人排队。

    戚彤雯回头打招呼：“露露。”她顺口问了一句：“谁在病房吵？”

    “5床老太太的?女儿，这一家人从住进来开始就事多，晚上把?我们值班的?妹妹折腾得不轻，现在大家谁都躲着她们。”

    戚彤雯听着觉得有些熟悉：“是那个CTA做出来阳性，准备做造影的?老太太？”

    “对，就是你们那天手术日准备排上去，后来又取消的?，血小?板有点低，这几天在补血小?板。”护士说：“早点做完，早点把?她送走吧，大家都快受不了了，我们妹妹那天值夜班，都被她搞哭了！”

    “好，明天没什么事就让她上午出院。”戚彤雯能理解护士的?不容易，在她刚开始值班的?时候，一些经验老道的?护士会?帮她拦住一些病人，好让她晚上稍微能睡会?儿觉。

    “我看?下?她今天排第几台。”一般来说前一天就把?手术顺序排出来。手术顺序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手术的?难易程度以及主刀的?心?情。

    一组和三组的?手术日在同一天，所以要么是赵希排，要么是戚彤雯排。昨天戚彤雯不在，所以是赵希排的?手术顺序。

    “她今天做好了没？”戚彤雯问护士，病人去手术室以及返回病房，护士都是要记录的?。

    护士摇头：“还没做上呢，刚才就为这事儿吵了。说她妈年纪大，为什么还没做……”

    护士一提到五床家属就没有好脸色：“别人的?爹妈就不是爹妈？我们病区哪个不是老头老太太？比她妈年纪大的?又不是没有！”

    戚彤雯看?了一下?群里的?表，发现五床老太太排在最后一个。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个老太太急诊收入院的?，查血发现血小?板偏低，当时他们还讨论了一下?，怀疑是不是急诊用了肝素导致的?肝素性血小?板下?降，但是看?了一下?她前几个月门诊查血的?记录，发现她血小?板的?降低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又怀疑是吃双抗（阿司匹林＋氯吡格雷）导致的?。

    总之因为血小?板实在太低，综合评估之后，当天还是取消了5号的?手术安排，住在CCU观察。

    戚彤雯问：“五床早上抽血了吗？”

    “抽了，不过早上十点才抽的?，老太太一开始不愿意让我们抽，说这几天住院抽血都把?她抽成人干了，后来打电话给她女儿，说不抽血就不能做手术才抽上的?。”

    戚彤雯估算了一下?时间：“那结果?估计还没出来，今天早上查血，肯定是要看?一下?血小?板结果?的?，要是血小?板还在降低，肯定不能做。”

    老太太大概也不知道，因为她早上的?固执，导致她需要等待的?时间更久了。

    手术表上的?顺序只是暂排，在手术过程中，主刀也会?考虑到病人的?身体情况，让老人优先，年轻人放后。之所以把?老太太排在最后，是因为她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如?果?她的?检查没问题，就可以把?她提上来做了。

    戚彤雯也为这一家的?奇葩感到头疼：“算了，要是家属再?吵再?闹，就喊保安把?她拉走，CCU除了探视时间，本来就是不允许家属进来的?。她在那边吵闹，别的?病人也需要休息。”

    护士朝她wink：“好嘞，爱你，雯t?雯。”早上她也将这样的?事情和赵希反映过，可赵希根本不理睬。

    戚彤雯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露露，我们组小?朋友值班的?时候，你稍微照顾一点。”她这个月在急诊，所以山令慧的?值班都不跟着她，反而有几次碰上赵希。

    赵希那个人她是清楚的?，人其实不坏，就是脾气有点急，要是大晚上山令慧把?她叫起?来，赵希肯定是要骂人的?。

    可是将心?比心?，山令慧刚上临床，谁没有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呢？

    露露心?领神会?：“放心?！我们能挡的?肯定帮她挡了！”

    病人有问题，按铃喊护士，护士再?去汇报医生，由医生来下?决策。但是总有许多病人，他不是真的?有问题，或者?说他的?问题并不是急到需要把?医生立刻喊起?来，这时候就需要护士来判断。

    遇到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值班医生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些人情世故，医院是一个容易出事的?地方，为了规避风险，保证自己的?安全，最好事事按流程走。护士没有及时报告，导致病人出事，她们是需要负责的?。

    当然如?果?事事报告，医生也受不了。

    总而言之，这中间又有许多个人的?考量。

    护士说：“我们家雯雯是个大好人，人在急诊，还为学?生考虑。”

    “他们也不容易。”戚彤雯笑?着说：“自己淋过雨，没必要撕别人的?伞，他们这个时候最苦，需要成长的?空间。”

    护士却?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苦呢？她们说到底是没有证的?学?生，出了事还有上级兜着，等到了你们这个阶段，职称上去了，可以担责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才是压力?最大的?时候！”

    戚彤雯被她“上有老下?有小?”的?说法逗笑?了，两个人嬉笑?之时没有注意赵希曾经走进来过。

    下?午戚彤雯代查房，5床老太太的?家属已经从CCU门口被劝走，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战斗力?稍降，只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戚彤雯说还要等检验结果?出来，老太太便没再?问。

    戚彤雯问山令慧：“大便隐血查过没有？”

    “查过了，都好的?。昨天血小?板查出来七十六，比之前稍微好一点，之前是六十七。”

    “双抗停了吗？”

    “没有。赵老师说不用停，因为可能要做手术，怕要做手术来不及。”

    戚彤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那就等下?午血常规结果?出来了再?说吧，到时候你拍个照发在群里，艾特一下?今天的?手术医生。”

    “好的?。”

    下?午将近四点钟的?时候，群里发了通知：

    这会?儿也是CCU家属探视的?时间，戚彤雯拖着上刑场的?步伐走过去。

    5床家属正在床边剥橙子，本来脸色就不善，听说手术取消后脸一下?子就垮了。她之前和赵希发生了争吵，本身心?里就疑神疑鬼，此刻更是忍不住了：“这几天血也抽了，药也吃了，检查也都做了，现在手术还是不能做……”

    女人几乎把?“你们骗钱”几个字写在脸上。

    戚彤雯和她好一番解释，说明了现在做手术的?风险，当戚彤雯说到医院里没有比伐卢定的?时候，女人抱怨道：“你们还是大医院呢，连药都不全。”

    戚彤雯心?说现在医保查的?严，集采药价一降再?降，药商都不愿意把?药卖给他们。但这话她不能给患者?讲，只能继续微笑?，说：“再?看?一下?血液科那边的?会?诊结果?，不管做没做这个手术，您母亲血小?板的?问题总要解决的?。”

    家属知道再?抱怨也无用，她们总归是要在这个医院继续治疗。

    只是戚彤雯抬腿准备走的?时候，听见?家属说了一句：“这个女医生的?服务态度倒是比上午那个好多了。”

    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戚彤雯的?脸色却?没有变化，她身边的?山令慧沉不住气，欲言又止。

    戚彤雯把?她的?表现收尽眼里，但没有说话。大家从医学?生变成医生，总要经历这些过程。

    总要知道，医生救不了所有人。

    查完房，距离医嘱结束时间还有十分?钟，其实医嘱什么时候都能开，但是大家约定俗成彼此行方便。

    护士过来催促：“有没有医嘱没开的?，赶紧开了——”

    为了节省时间，戚彤雯火速开完了所有医嘱，才开始改大家写的?病史。

    下?午五点钟，戚彤雯准时下?班，她今天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以女儿的?身份去给父亲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

    这字，其实母亲也可以签。但母亲给她打电话：“雯雯，你来签吧，妈害怕，再?说妈也不懂。”

    因为女儿是医生，所以母亲坚信女儿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越是有要紧事的?时候，麻烦就越找上门来。

    先是护士来说，五床吵着闹着要转院，五床自入院以来闹出了太多事情，大伙对她都没了耐心?。

    戚彤雯按捺着火气说：“要出院也让她等到明天，今天谁给她办出院？告诉她今天办不了。”

    戚彤雯平时见?谁都笑?，笑?容挂在脸上，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可真冷下?脸来，叫人心?里发怵。

    她虽然温柔却?有棱角。

    赵希与她迎面撞上，竟被她吓到了，本来凶狠的?语气也变得软巴巴的?：“你站住，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事？”戚彤雯的?个子比赵希要高，本身就带有一种压迫感，她平时好说话惯了，在赵希看?来，戚彤雯今日像变了一副面孔。

    “你跟我过来。”赵希走了两步，见?戚彤雯不动，想上手拉扯她，又被她的?眼神吓住。

    就在这时戚彤雯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知道也许是母亲有事情，在赵希不满的?目光中仍然打开了手机。

    可是这边赵希还纠缠着自己，戚彤雯知道蒲子铭今天也能下?班，便发消息给蒲子铭，让他先去看?看?什么情况，自己随后就到。

    到底是一个科室的?人，自己的?资历又最轻，赵希虽然和她平级，可比她先入科。

    戚彤雯不想撕开脸面，再?说她知道赵希不是坏人，人都有阴暗的?心?思，凡事论迹不论心?，只要赵希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她就能和她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