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容分?地将酒杯从她的手中拿开，换成一杯温水。

    正好桌上最后一道?菜上来，是一大碗面条。

    蒲子铭为她盛了一碗，其余什么话也没多：“吃点面条吧。”

    戚妈妈其实?也注意到女儿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在女儿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她就想?话，可是她坐女儿对面，而且老被丈夫的话打岔。

    好在女婿是个贴心细致的人。

    戚妈妈站起来，：“来来来，大家吃面条，吃了这碗长寿面，接下来一整年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吃完这顿跨年饭，四个人准备打车回家，等了十分?钟没打上车，戚妈妈便提议干脆走回去算了，反正也没多久。

    于是走着走着变成了戚彤雯和蒲子铭走在前面，戚爸爸和戚妈妈走在后面。

    “2023要结束了，明天就是了……”戚彤雯问：“蒲子铭，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希望爸妈身体健康，也希望你?永远开心。”

    “没有其他吗？比如升职加薪什么的……”

    “那也行……”

    “什么叫那也行，你?回答得好敷衍……”酒精上头到底，对人的大脑有些影响，戚彤雯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脚步有些不稳，差点栽到蒲子铭身上。

    蒲子铭及时地用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以免她一头撞到自己的胸骨上，到时候还要怪自己的骨头太硬。

    “要是戚主任愿意给我升职加薪，我是很?情愿的。”蒲子铭开玩笑地道?。

    戚彤雯当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轻拍了一下他：“正经一点。”

    他们打闹的动作落在身后的父母眼里便成了恩爱的表现。

    戚妈妈感?慨：“雯雯选择结婚的这个男人，选得是不错的，有能力、有担当，我也是放心了。”

    这次来女儿女婿家里走一遭，不仅仅是为了看病，戚妈妈和戚爸爸还想?来看看女儿的婚后生?活。

    同为男人的戚爸爸也不得不承认，在男人里面，蒲子铭做丈夫是做得很?合格的。

    戚爸爸忍不住叮嘱妻子：“哎！你?别忘了我和你?的事情……可千万别忘了……”

    戚妈妈瞪他一眼：“知道?了！从昨天到今天，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还有几天就要做手术了，不要再这些不吉利的话！”

    戚爸爸不服气：“我这叫未雨绸缪，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总要留点东西给女儿……”

    第

    29

    章

    今夜，

    小房子都显得拥挤。

    赛恩斯听见动?静，从沙发底下探出脑袋：“喵？”铺在沙发上的毛毯被它用爪子勾下来，然而它在被毛毯困住之前敏捷地跳了出来。

    这是今年被赛恩斯抓坏的第8张毛毯。

    自?从下半年开始，

    蒲子铭和戚彤雯先后担任住院总，两个人?就极少同?时在家，

    赛恩斯也逐渐习惯了家中多数时候只有一个家长，

    甚至需要一只猫独自?在家找点事情消遣。，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今晚……怎么突然来了四个人?类四脚兽？在赛恩斯的视角来看。

    蒲子铭从地上捡起被赛恩斯抓坏的毛毯，

    身边的妻子已经沉下脸，准备从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中?抓住罪魁祸首，

    可赛恩斯太机灵，已经躲到?了男主人?身后。

    “你让开。”

    蒲子铭无奈地看了一眼明显没有认错之心?的猫，

    他像一个任劳任怨的家庭调解员，阻止了一场“世界大战”的爆发。

    他拉住酒意微醺t?的妻子，

    轻声慢语哄她：“这是个好兆头?，

    比如……”

    “比如？”

    “比如赛恩斯送paper……”

    因为生理期的到?来，

    激素的变化?，戚彤雯本就比平时烦躁，

    回家看到?大猫拆家，

    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放屁！”

    蒲子铭的劝说虽然没用，

    但是成功转移了火力。

    赛恩斯的外公外婆就站在他们身后，脸上还有不明状况的疑惑：女儿女婿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剑拔弩张”了？

    他们不好不劝：“赛恩斯不懂事，再?买一张毯子就好了。”

    戚妈妈还佯装要打赛恩斯：“太不听话了，

    妈妈每天上班那?么累，

    你还捣乱！”

    赛恩斯甩了甩尾巴，跳到?戚彤雯怀里，

    爪子上还留有一块“罪证”——一块破布。

    戚彤雯已经预见了日?后教?育孩子的困难。

    教?育赛恩斯的事情，因为“外公外婆”和“爸爸”的介入，

    最终还是轻拿轻放。但是戚彤雯向蒲子铭表达了不满：“慈父多败儿！以后我教?育孩子你不许和我唱反调！”

    蒲子铭当然说好。

    戚彤雯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床边抹头?发精油，蒲子铭斜倚在旁边的靠枕上，单手浏览工作?群里的消息，空闲下来的另一只手摸到?了老婆身上，却被打开。

    “认真听我说话！”

    蒲子铭说：“我尽量做严父，但是雯雯，一想到?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实在没法对她太凶……”

    “再?说……”蒲子铭十分豁达：“小孩子只要健康开心?就好了，你说呢？”

    虽然这个孩子至今连受精卵都不是，还没影的事，戚彤雯已经认真地和丈夫讨论?起来：“健康开心?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学习也不能太差吧？至少、至少要在国内读个高?中?吧？”

    蒲子铭已经习惯处于生理期的老婆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他并没有不耐，而是诙谐幽默地说道：“雯雯，也许你应该对你和我的智商有点信心?。”

    他们都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从小到?大都没为学习考试头?痛过。

    戚彤雯说：“我对自?己的智商当然有信心?，要是孩子学习上有困难，一定是你的问题！”

    她这样强词夺理，蒲子铭也不反驳：“好，到?时候我来负责学习问题。”

    戚彤雯吹完头?发，准备关床头?灯：“我关灯了？”

    “好。”

    于是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之中?，以至于呼吸心?跳变得?清晰。

    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锁屏的时间跳到?了：“00：00”。

    “雯雯，到?了。”

    “嗯。”戚彤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已是半梦半醒之中?。她翻身的时候，发丝落下来，缠到?蒲子铭的手上。

    蒲子铭小心?将她的头?发顺好，凝视着她睡梦中?的脸庞，从初恋到?婚纱，从医学生到?医生，他们都陪伴着彼此走过最重要的时光。

    热恋时的点点滴滴，清晰如昨。而现在，她是他的合法妻子。

    在过去的半年里，聪明敏锐如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好在，这场危机似乎要过去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1月2日?。

    礼拜二?。

    元旦假日?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上午，戚彤雯就在工作?群里收到?了让人?差点心?脏骤停的消息：

    HIS系统也跳出提示：ICUC病区4床患者，住院号年1月2日?09:12:53触发脓毒症高?危预警（PCT），请及时至脓毒症预警系统进行核查。

    DOC.QI：

    这个ICU病人?原本是胡姣负责的，但是胡姣出科了，新入科的规培同?学对科内情况还不熟悉，所以这个病人?就转给这个月仍留在心?内科的山令慧负责。

    山令慧迅速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DOC.QI：

    DOC.QI：

    山令慧：

    DOC.QI：戚彤雯本来想说找赵希，因为赵希也负责科内的教?学工作?，但是想到?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戚彤雯决定还是不多事了。

    孙新华是组里年资较高?的主治医师，业务能力过硬，人?也和气好说话，规培生向他求助他不会不管。

    因为戚彤雯去了急诊，所以这个月的新规培生来的时候，是赵希做的入科培训，新来的两个规培生一个去了2组，一个去了3组，所以现在只有山令慧一个人?在1组。

    虽然各个组之间有“恩怨情仇”，但这些规培生实习生只是来轮转的，将来也不留在心?内科，甚至大家都是“小黑工”，所以不影响他们拉小群开始吐槽。

    山令慧说道。

    赵希没详细教?，以至于新来的两个人?一头?雾水，尤其是分到?2组的规培生，2组的上级医生以为会有人?教?，谁也没闲工夫去指导新来的规培生；而赵希认为不是她们组的人?，分给2组就是2组的人?“调教?”了。

    杜磊在群里冒泡，

    正在急诊内科的戚彤雯不禁连打两个喷嚏，同?事正在带她熟悉工作?环境和讲解工作?流程，关心?道：“怎么了？感冒了？”

    戚彤雯忙表示自?己没事。

    同?事说：“反正最近流感、肺炎的病人?也挺多的，你要注意防护。”

    同?事带她匆匆逛了一圈，中?途的时候被人?叫走，“小戚，我那?边处理个病人?，反正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急诊的情况和门诊、病房都不一样，一定要谨慎小心?！”

    急诊分为早班、中?班和晚班，也分为急诊病房班、急诊ICU班、急诊抢救室班等等。戚彤雯在上学和规培期间都来过急诊轮转，但那?个时候有上级老师，她只是跑腿的，不做决策。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在急诊独立坐班，下面有小的，上面有大的，她是中?间的饼干夹心?，但是这意味着许多事情要她自?己拿主意。

    戚彤雯深呼吸一口气，感到?了压力。她当“同?学”的时候，有什么事情都可以call上级，上级对她也比较宽容。可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同?学”，如果什么事都叫上级，只会收到?上级冰冷的目光：

    “你这点事都不会处理吗？”

    不同?于急诊外科多是外伤病人?，急诊内科多是感冒发烧头?晕头?痛胸痛胸闷的病人?，这些症状都是可轻可重，需要戚彤雯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准确的判断，否则就会贻误病情，很有可能会造成戚彤雯难以承受的后果。

    急诊死人?，尤其是大医院，不是稀奇事，只要死人?，就有纷争，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待在急诊，戾气太大，无赖太多，待多了折寿。

    不过，这对于戚彤雯来说，也是个新的经历和体验。过往，只有急诊给她打电话，现在轮到?她给各个科室打电话，让他们下来收病人?了。

    急诊的上午比戚彤雯想象中?要风平浪静，多是感冒发烧，留观室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宛若一个大型病毒培养皿。

    倒是急诊外科收了不少来做清创缝合的病人?，还有一个车祸来的病人?，一送进来就抢救告病危了。

    戚彤雯瞧着那?人?血肉模糊的模样，想起从前选导师时，一个师兄和她说：“神?经外科虽然强，但也只是因为我们医院在神?经外科领域闯出了一片天。放到?其他医院，根本收不到?病人?，就算要收，也都是车祸伤，送过来血肉模糊，长此以往压力很大的……”

    戚彤雯忽而觉得?内科也蛮好的。

    直到?晚上，是的，还是她，因为她要上白连夜，也就是24小时。等到?明早八点才能下班，下班之后直接去心?内科病房，继续上班。

    晚上t?的急诊内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许多睡不着觉的老爷子老太太把急诊变成了菜市场，嘴上叫得?一个比一个响亮。

    戚彤雯顿悟，急诊内科和外科没有谁更轻松的说法，一定要选的话，戚彤雯会说，不要学医，学医也不要当医生，请去外企。

    半夜一点半，戚彤雯还有75个病人?。她的嗓子开始冒烟，懒得?再?和挤在诊室门口的人?说让他们好好排队。

    一个看着未成年的小姑娘抱着肚子、步履蹒跚地走进来，唇色苍白，戚彤雯看见她的时候眼皮就跳了一下。

    “医生，我是245号……”女生有气无力地说道，她还没来得?及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被一个老太太扒拉开：“医生，我心?慌，心?跳都120了，你帮我先看看吧……”

    女生想开口：“可是……”

    老太太见她年轻，不容分说地推开她：“诶呀，让我先看嘛，你一个年轻人?，要知道尊老爱幼！”

    女生大概是疼得?太难受，声音都是飘着的，她孤身一人?，吵不过老太太，便想着算了，再?等一个人?也没关系，她也不想让这位年轻的女医生为难。

    女生小声说：“医生，你先给她看吧。”

    放在从前，戚彤雯也许真的会给这个老太太先看。一来老头?老太太确实风险高?，本身就多有高?血压高?血糖这些基础疾病，大半夜跑过来说胸痛心?慌，搞不好真是心?梗；二?来么，老鬼难缠，纠缠起来没完没了，还影响看诊速度。

    但是今天，也许是到?后半夜了，戚彤雯本身有些火气，又或许是这个女生让戚彤雯觉得?不安。在临床工作?久了，便会进化?出一种神?奇的“第六感”，在关键时候常常能救命。

    戚彤雯没有让步，“请你在外面等一等。”她没有和老太太纠缠太久，直接喊来诊室外的保安，并让保安在把老太太“劝”出去的时候带上了诊室的门。

    “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痛……”女生的额头?掉落豆大的汗珠。

    戚彤雯看了她一眼，当时只是顺嘴问了一句：“成年了吗？有其他人?陪你来吗？”其实电脑上可以看到?她的年龄，显示21岁。

    女生长相偏幼态，以至于她进来的时候，戚彤雯以为她是个小孩。

    “成……成年了。”因为剧烈的疼痛，女生说得?断断续续，戚彤雯也就没听出她的心?虚。

    在急诊分诊的时候，护士就量了血压，戚彤雯在她的急诊就诊记录里看到?：9660mmHg，血压稍微偏低，但是女生身形偏瘦，这个血压也不算特别低。

    引起腹痛的原因有很多，阑尾炎、肾结石等等，总之腹痛两个字，范围太大了。年轻女性腹痛，首先要排除宫外孕。宫外孕破裂出血，是十分紧急的事。

    “有性生活史吗？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没……没有。我月经不规律，经常不来……上次，上次大概是半年前吧。”女生抓住了戚彤雯的手：“医生，我可能是肠胃炎，你给我开点胃药吧，挂水也行。”

    女生再?三和戚彤雯保证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性生活史，坚持要开肠胃药。

    “先抽个血，好吧？基本的检查我们肯定是要做的，你看你疼得?这么厉害，我也不能光靠你说，就给你诊断肠胃炎，我们是要讲究依据的，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呢？”

    戚彤雯给她开了hcg和腹部彩超。hcg，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在孕早期会升高?。

    女生可能也懂一些，看见有这个检查很不开心?：“我不要查这个，我肯定不是怀孕。”

    戚彤雯坚持：“还是要排查一下，你现在血压低，心?率快，很有可能已经存在出血，如果真的是宫外孕之类的，是会危及生命的。”

    女生也疼得?没力气争吵了，捂着肚子往外走。戚彤雯不放心?她，叫学生陪她去，也怕女生直接走掉。

    戚彤雯给妇产科值班医生打了电话：“哎，我急诊，对……我们这边来了个年轻女生，怀疑是宫外孕，现在去抽血做彩超了，心?电图好的，血压9660，心?率119，月经不规律，末次月经是2023年10月份，说是没有性生活史，但是看着不对劲，最好过来一下。”

    有时候，就是“感觉”救了命。

    事实证明，戚彤雯的直觉没有错。腹部彩超做完之后，彩超室直接打来电话，说这个病人?腹腔全是血块，问戚彤雯怎么办。

    电话里声音十分嘈杂，隐约传来女生的哭声，戚彤雯问：“小陶在不在？”

    小陶就是急诊安排给戚彤雯的小帮班，刚才被戚彤雯派去送女生做彩超。

    “老师我在！”

    “把她送到?抢救室，叫个推车师傅，反正不要让她自?己动?。”戚彤雯叮嘱道：“我一会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