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是只有轮廓的下溪村,红房子、蓝房子、黄房子中间交错着两根电线杆,和几株金黄的腊梅。
庄研画完题字:雾中风景。
庄洁夸道:“好看。”
庄研把画攥成一团。庄洁看他,“不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庄研收拾着画板说:“画纸都潮了。”
“你有苦恼可以跟我说。”庄洁问。
“你都看不出我画废了,跟你说有用。”
“你画好自己的画就行了,为什么非得人人都懂?”
“我没要你懂,是你先问我有什么苦恼。”庄研背上画板。
“行,我的错。”庄洁勾他肩,“吃什么早饭?”
“丸子汤配肉饼。”
“你不嫌肉饼腻?”
“不腻,肉饼配丸子汤好吃!”
庄洁载他去街上吃,路上说:“药店口罩都卖完了。”
“屯点备用,回头要脱销的。”
“够我们自己用就行了。”庄研手插她羽绒服口袋取暖,“说不定几天就控制住了。”
“希望吧。”
“但至少要买十几包,得给车间工人备点……”
“咱们家两大纸箱是什么?”庄研费解,“包装上画……”
“晕,我都忘了!”
姐弟俩聊着到了集市上,庄研等油饼的时候看见陈麦冬,他把手里的油饼递过来,庄研摇头,“冬子哥没事儿,你先吃。”
“你先吃,我不太饿。”陈麦冬给他。
庄研笑笑,接过咬了一口,“我姐也来了。”
陈麦冬看了圈,庄研指着说:“她在买丸子汤。”
陈麦冬拍拍他肩,过去找庄洁。
庄洁看见他,从上到下扫了眼,灰羽绒服,蓝牛仔裤。
“你就穿这一身?”
……
“穿那件黑色的及膝大衣,烟灰色的羊绒毛衣……”
“很冷。”陈麦冬说。
“那个大衣好看,也显得精神。”庄洁说。
“成。”陈麦冬悄悄勾了下她手指。
“注意影响。”庄洁说完,扫见陈奶奶挎着篮子过来,迅速理他八丈远。
……
陈麦冬想把奶奶给拦回去,不妨她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庄洁身上的毛毛虫羽绒服,招手就喊:“小洁。”
……
“奶奶。”庄洁硬着头皮上。
“好,好。”陈奶奶看看她脸,拍拍她手,直夸好,也不说啥好。
庄洁自诩脸皮厚,也经不起这么一层层地刮。陈奶奶被陈麦冬拉得老远,她脸上的红都没下。
陈奶奶打他,“你拉我干啥,我还没说上话。”
“你把人吓到了。”
“哎哟。”陈奶奶拉着长长的尾音,“小洁是轻易会被吓到的人?”
“她脸皮薄。”
“薄什么?当我没看见哟。”陈奶奶说他,“男人被反压着,这辈子都难翻身。”
陈麦冬大口咬肉饼,“我愿意。”
“没出息货。”陈奶奶骂他。
“我愿意。”陈麦冬还是那句话,说完递给她肉饼,“咬一口,真香。”
陈奶奶把肉饼挡一边,“车都开到我脸上亲,也不嫌臊。”说完折回市集上买芝麻油。
……
陈麦冬回家换了套西服,外面搭了件大衣,照着镜子看了看,有点小别扭,还没来得及调整,就接了殡仪馆电话。
庄洁中午过来接他,见他这一身打扮,诧异,“你要去市里开会?”
陈麦冬坐上来,“奶奶把毛衣洗坏了。”
“你这身不行,太正式了。”庄洁要他回去换。
“都一样。”陈麦冬无所谓。
“当然要穿漂漂亮亮的,奶奶把你养大,你不给她长脸?”庄洁问。
“她已经到饭店了。”陈麦冬说。
“让她等会,咱们又不是故意的。”
庄洁给他挑了身暖色调的,又搭了条围巾,喷了下嗜喱抓抓他头发,“好看。”
俩人上车,庄洁指着后座的一束玫瑰,“等会拿上。”
“别扯淡了,我不拿。”陈麦冬扭头。
庄洁发动着车,“我们不是去见你妈,而是让你跟自己和解。”
“这次见面也是个契机,如果相谈甚欢,以后你想她了就打电话。要是不顺利,你也不会再耿耿于怀了。”
“我没有耿耿于怀。”陈麦冬反驳。
“没有?”庄洁看他,“你口是心非的时候,右边眉毛会往上挑。”
……
“你知道吗,迄今为止我没有做过令我后悔的事。我清楚我要什么,只要是能让我感到快乐和幸福的事,我就会去尝试。”庄洁说:“如果我的生命只剩最后一天,我大概也尽兴了,没大遗憾。”说着停好车,拿过后座的玫瑰,“你要嫌难为情我帮你拿。”
“我自己来吧。”陈麦冬拿着下了车,走了两步觉得傻,又把花递给她,“我难为情。”
……
庄洁捧着花,陈麦冬胳膊搭着她肩进了饭店,正找包厢,接到一通电话,他妈在十分钟前赶回北京了。
庄洁看他,他挂了电话耸肩,“她女儿发烧了。”
“这是大事儿。”庄洁点头,“现在怎么办?”
“咱们吃。”陈麦冬带她进包间,“让你弟妹也过来。”
“行。”庄洁给庄研打电话。
几分钟功夫,兄妹俩前后进来。庄洁菜都还没点完,惊讶道:“这么快?”
何袅袅手里还端着碗臭豆腐,“我们就在附近。”
庄研打招呼,“冬子哥。”
陈麦冬把菜单递给他,“吃什么就点。”
何袅袅头伸过来看菜单,“真的吗?”
庄洁看了她一眼,她老实坐好,“冬子哥好。”
陈麦冬指着菜单,“吃什么随意。”
何袅袅把手里臭豆腐放在餐桌正中央,“很好吃。”然后埋头翻菜单,指着一个个菜问庄研,“这个怎么样?”
庄研腼腆,“你问问姐。”
庄洁觉得好笑,发话道:“想吃就点。”
何袅袅出怪样儿,“那我就不客气了。”
“咱妈吃上欠你了?”
何袅袅贴着她耳朵,“除了吃喜酒,咱妈就没带我进过大饭店。”
“看你那没出息样儿。”
几个人吃好出来,陈麦冬问他们,“你们平常去不去游戏厅?”
“去去去!”兄妹俩直点头。
“你没地方去了是吧?”庄洁骂他。
“姐拜托拜托,我和庄研想夹娃娃。”何袅袅搓着手说。
……
陈麦冬端了两小筐币过来,交待庄研,“我跟你姐去办点事,你看好妹妹。”随后朝休息区的庄洁眼神示意出去。
庄洁没看懂。
陈麦冬又示意,“走,去办点事儿。”
庄洁看他,“啥事?”
“大事。”
庄洁秒懂,骂他不要脸。
陈麦冬揽着她肩出去,说时间紧任务重。
庄洁大笑。
第35章
起誓
庄洁指头上夹着烟,靠在床头发微信,“今年光喜帖收十二张。”随后手机一扔,开始算自己流出去的份子钱。陈麦冬枕在她肚皮上,“全结婚?”
“俩二婚,一个满月酒。”
“我一个领导为敛财多丧心病狂。”庄洁手指勾着他头发玩,“五月份和老婆离婚,春节复婚他也摆酒,服了。”
“前领导你也随礼?”
“随,我明年还要回去混,不随怎么成。”庄洁抽了口烟,接着把烟放他嘴边,陈麦冬也就着吸了口,随后仰躺着看她,“我就没这苦恼。”
“为什么?”
“从不会有人给我发喜帖。我一坐下,一桌人都得散。”
“去你的。”庄洁大笑。
“省不少份子钱呢。”
“白事呢?”
“白事更不用,他们还要给我。”
“绝了。”庄洁笑他,“红事避着你,白事求着你。”
“你们家近亲呢?有没有想省钱让你在家里给入殓的?”
“这种钱一般没有人会省。”陈麦冬手指划着她眼睛说。
“也是,最后一次。”庄洁接了句。
“你人际关系简单。我那个圈子里九曲十八弯,可能一个不恰当的眼神就得罪人了。”庄洁问他,“春节什么安排?”
“一切照旧。”陈麦冬说:“年三十的上半夜陪奶奶看春晚,下半夜和朋友搓麻将。”
“我也是照旧,全家看春晚,结束睡觉。”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陈麦冬起身,“庄研他们还在游戏厅。”
“我让他们玩完自己回,那么大人了丢不了。”
陈麦冬又躺回去,庄洁手指描绘他唇,他轻咬了下,“宝贝儿,点根烟。”
庄洁点了根给他,他深深吸了口,猛得一喘气,“爽。”
“你怎么跟抽大烟似的。”庄洁笑他。
“躺在女人怀里醉生梦死爽。”陈麦冬说。
庄洁想到他将来也会躺在别人怀里,念头一闪,心口刺痛,一巴掌就给挥走,随口就提,“下回来咱俩分开,一起太扎眼。”
“行。”陈麦冬闭着眼说:“你决定。”
“我倒不是怕闲话,我是觉得夹着尾巴做人会好点。”
“成。”陈麦冬懒懒地应了句。
庄洁看他躺自己怀里那副慵懒的痞态,手沿着他喉结一路往下。陈麦冬猛地睁开眼,警告她,“别作啊。”
庄洁不管他,手里只顾把玩,“怪你太迷人。”
陈麦冬吻她,“谁勾引谁?”
“我勾引你。”
陈麦冬脸埋在她怀里,庄洁手指捻他耳垂,“喜不喜欢我勾引你?”
“喜欢。”陈麦冬吟声。
庄洁手用了巧劲,陈麦冬骂她,把她反压身下,看着她眼睛说:“我喜欢你在我身上发骚。”
“去你的。我不喜欢这个字。”
“哪个字?”陈麦冬明知故问。
“骚。”
“你也可以说我风骚。我不介意。”
“不要脸。”
“没你要脸。”陈麦冬舔舐她眼帘,又重复道:“我喜欢你在我身上发骚。”
“我想看你需要我,渴望我的姿态。”陈麦冬一点点咬她,命令她,“说。”
“说、说什么?”庄洁弓着身子。
“说你渴望陈麦冬,只在陈麦冬身上发骚。”
“我不说。”庄洁羞耻心未泯。
陈麦冬贴着她耳朵哄她,“你说我也说,我陈麦冬只在庄洁身上发骚。”
“宝贝儿,我爱听。”
庄洁没法,贴着他耳朵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