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绿液体与透明器皿的间隔下，亚瑟看到了一个荒诞的世界，那些无序的身影，正向他伸出一条条扭曲的触手。

    他知道那是因为光的折射，使他看到的物体发生了变形。

    他知道那是源于他心灵的反馈，这个新世界对他而言，本就荒诞无序，且充满腐化危机。

    “圣亚瑟意识已经苏醒，回收营养液、打开培育舱室。

    让我们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我们的天使降临。”

    随着碧绿液体的不断减少，亚瑟眼前荒诞的世界变得正常了不少。

    他看到很多外形与他类似的存在，穿着好似祭披礼服的洁白衣物，像他之前的族人般，热切激动的注视着他。

    他们操控着某种仪器打开了器皿的封锁，此时阻止亚瑟进入新世界的最后一道阻碍也消失了。

    “圣亚瑟，恭喜您挣脱了虚拟的欺骗，欢迎您进入真实的物质。”

    “圣亚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您应该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我们在您的身躯补全时，向您的大脑灌输了卡亚语言信息，请放心启用那些信息，他们干净纯粹、不含半点污染。”

    亚瑟怎么也没有想到，操控他们的存在竟然会是他们的同族，更想不到这些人好似他的族人般对他恭敬热情，毫无掌控者的高高在上。

    这种情况使亚瑟既惊讶又难过，他不知道自已的同族为什么玩弄众生，他更希望他的所见所闻是一个新骗局。

    “为什么会是你们，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圣亚瑟，面对你，我们的残忍与友善都无需隐藏。

    你会得知所有的真相，包括我们为何创造虚拟世界，你们因何而生，又为何被灌装在容器之中。”

    g4文明实验场的科研人员小心翼翼的将亚瑟搀扶起来，并为他披上了一件洁白长袍。

    那长袍的样式与亚瑟在虚拟世界穿的服饰一模一样，就连胸前的教会标志与圣者徽章都没有遗落。

    他们在以这种行为向亚瑟证明，他们一直在关注着亚瑟，他们如同亚瑟的神一般，一直与他同在。

    在他们的搀扶下，亚瑟尝试着活动这具僵硬的身躯，他摩挲着徽章标志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特有的质感。

    这一颗他明白了自已同族的能力，他们连他的触感都能复制出实物，他的一切果然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虽然对我而言所谓的真相没有多少意义，但你们既然将我带到了这里，想来已经做好了不再隐瞒的准备。

    请开始你们的演说吧，我和我的族人会见证这贪婪罪恶的一幕。”

    亚瑟在接触到科研人员的身躯时，便通过活跃信息读取，知道了那些浸泡在容器中的大量生物组织，就是他虔诚鲜活的族人。

    在虚拟世界他的族人有多美好，在这里他的族人就有多悲惨，他们没有躯壳的保护，他的大脑好似食品般陈列于餐盘。

    此刻，亚瑟明白万应道人为什么说，唯一的救赎方式就是引渡族人们进入神的国度了。

    这个世界有他们生存的地方，但没有他们生存的尊严，更没有他们生存的意义。

    他的族人应该是自由心灵与思维理念的产物，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囚徒，要用自已的一生，为掌控者设计的世界奉献养料。

    “圣亚瑟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们将他剪辑成了影像，你可以用你的眼睛直面发生的一切。

    这些影像即便在我们整个卡亚族、甚至我们这些实施者中，都属于绝密资料，只有你才有资格观看。”

    “圣亚瑟，容我们先行回避，接下来是独属于你的解密时间，你的一切疑问都会得到解答。

    如果你发现还有什么遗漏，也请不要询问我们，因为我们能获得的信息并没有你多，你的身份高于我们、你拥有无可替代的个体价值。”

    亚瑟在虚拟世界族人的拥护中接触现实，又在现实同族的簇拥中进入物质。

    现在荣耀暂时离开，他将一个人面对真相，一个人去探索未知的未来。

    “属于卡亚族的心灵降维者，这段影像播放完后会自动销毁，你将获得所有的真相，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解读真相。”

    伴随着电子合成声音的介绍，深蓝零号、人类信息态神灵、文明实验、心灵降维者诞生、自由意志、机械造神等等事件被一一展示。

    这一刻，面对拥有心灵力量的同族降维者，永恒派选择了前所未有的真诚。

    贪婪的野心、内部的矛盾、一触即发的内战等卡亚联邦的恶劣情况，永恒派同样没有隐瞒。

    他们担心未知的心灵力量，能够从生命的心灵中获得答案。

    那样一来，隐瞒将会造成巨大的信任危机，反不如一开始就直面残酷真相来的好。

    至少在这个阶段，亚瑟还没有获得机械身躯的加持与永恒派内部的指挥权，即便他选择不合作，也不会造成恶劣后果。

    他们不仅打算坦诚真相，还打算给亚瑟一个合法身份，让他亲眼去看看、去触摸卡亚族的社会情况。

    “真相果然令人失望，圣典中记载的原罪，原来是自私的基因与贪婪的欲望。”

    第306章

    神的权力，嗨，亚瑟

    亚瑟获得了几乎所有的真相，也明白了永恒派进行文明实验的动机。

    但这种卡亚族掌控一切的真相，远比恶魔操控众生来了还要恶劣。

    是遵从生物基因的束缚，还是坚守心中的信仰，这对亚瑟这种狂信之上的圣徒而言，从不是一个选择题。

    在亚瑟看来他不仅是神的信徒，更是神的延伸，区区一具生物身躯，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他的立场。

    他坚定相信即便抛弃人类的身份，他最真实的身份也应该是神的部分，而非什么卡亚族。

    亚瑟不知道永恒派为什么会认为他会融入他们，但他知道他应该化为神的眼睛，带神去看看这个世界。

    “神告诉我们，只有接触调查，才能有资格评论，只有理性思考，才能发现问题根源。”

    亚瑟的离开需求，并没有被永恒派制止，相反他们还为亚瑟准备了合法身份与粮食健康调查员的职位。

    这个职位可以让亚瑟通行卡亚联邦的大部分区域，其中也包括卡亚族的母星卡亚行星。

    “圣亚瑟，鉴于你不熟悉卡亚联邦的生活模式，我们会为你配备专业的随行人员。

    另外，我们将克隆你的大脑组织，作为应对危机的紧急备份。

    希望你不要将这些当作约束，你知道的，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约束你的心灵自由，你可以随时降维离开。”

    “圣亚瑟，我们的文明或许问题重重，但请以包容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个体。

    卡亚文明其实与大部分繁荣文明差不多，或许有一部分确实不尽如意，但大多数个体还是积极向上的存在。”

    “圣亚瑟，我们会为你保留神的权力，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随时救赎你的族人。

    我们有能力为他们制造生物身躯，并在这颗行星为他们建设一个安全美好的家园。

    当然，他们现在也将享有你的抚照，在你抛弃他们前，我们将不会再为他们添加任何生存危机。”

    亚瑟临行前永恒派送上了自由的便捷、包容的期望，还有最重要的类神权力。

    现在亚瑟好像拥有了神的伟大，能够轻易救度生存于虚拟世界中的族人。

    只要他开口，他的族人就能从器皿中脱身，进入物质世界生活。

    但亚瑟并没有因这种突如其来的权力而迷失，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让族人们走入物质世界，仅仅提出了善待族人们的请求。

    对于亚瑟的反应，永恒派高层很不解。

    亚瑟明明可以一救到底，享受救赎的荣誉与自我心灵的满足，为什么只是驱散危机，让他们依然生活在谎言之中。

    “因为这里从来不是我们的家乡，神的国度是我们的理想乡，谎言生成的虚幻国度是我们的故乡。

    我们是人，加上生物身躯也至多是卡亚人，从不是什么卡亚族，更不是什么卡亚永恒派。”

    “我若为了满足救赎的欲望，将他们带入这个陌生的世界，那如何算的上是救赎，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

    “圣亚瑟，你的谦和平等之心令人感动，但他们总有一天会面对现实的，融入现实的痛苦不适，终会化为时代的痕迹成为过去。”

    “是啊，所有人都说为了未来可以牺牲现在，时代的阵痛是为了美好的明天。

    但我们生存于当下不是吗，脚踏实地、守护现在，才是对美好未来的真正支持。”

    亚瑟没提出引渡族人走入物质世界的要求，卡亚永恒派自然不会强制唤醒那些实验体。

    毕竟，那些实验体的价值，本就是为了让亚瑟体会一次神的伟大，让亚瑟从谦和天使，转变为高傲神灵的工具。

    卡亚永恒派知道谦和的天使不会融入他们，但高傲的神灵则需要荣誉与供养。

    欲望才是融入的阶梯，无欲者却不被社会模型束缚。

    不过，他们最终也没能以亚瑟信仰，撬开他的坚守，使他如神一般，享有掌控众生的权柄。

    因为对亚瑟而言，虚幻与现实并不重要，何处心安自得，何处才是他与他族人的家园。

    况且，他还不知道这样的文明试验场到底有多少个，会不会被不断新建。

    他要做的从来不是戳破谎言，而是保护美好、守护希望。

    “圣亚瑟这里就是候机厅了，由于心灵辐射的影响无法具体检测，我们暂时不被允许离开g4农业行星。

    接下来会有武装商船降落，他们会带你回归卡亚行星，后面的路就要你和那些正常的卡亚族一起走了。”

    “按你的理解，那些正常的武装战土虽然可能有罪，但他们的罪责应该很少。

    他们是一批刚接受过武装训练的年轻战土，他们单纯积极，还未来得及见识罪责和行使罪恶。”

    “圣亚瑟，跟随那些干净的战土，去看看我们的母星吧。

    我想对你而言，和那些充满理想的新战土在一起，会比和我们这些玩弄生命的恶魔在一起，要舒服的多。”

    坦诚，除了坦诚、还是坦诚，永恒派的做法几乎将长生派的路堵死了。

    卡亚长生派即便发现了亚瑟这个特殊存在，也没办法如此坦诚，更不敢拿出真相让亚瑟观看。

    正如永恒派暗喻那些新战土，他们还没来得及夺取权力，他们还没有行使罪恶的机会。

    而长久执掌卡亚联邦的长生派，就不一样了，他们早已到达巅峰，如同神一般俯视众生，却又没有神性约束与理念坚守。

    “卡亚行星的情况到底有多么糟糕，以至于你们认为你们才是正义的群体。”

    “我们不会告诉你答案，免得因为立场原因催生新的谎言。

    圣亚瑟，你从虚幻中走来，最有资格去品尝真实的苦甜。”

    如同恶魔般的科研负责人离开了，他曾经因为高层的命令，肆意亵渎卡亚族的生命基因。

    现在他又因为亚瑟的要求，默默维护那些实验体的安全与健康去了。

    从这点来看，那些存在与亚瑟一样，都在行使神的权力，但亚瑟的力量来自信仰理念，而他们的力量则来自下层服从。

    “轰隆、轰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艘武装商船降落到了地面，它那金属的躯壳上还带有气体摩擦的高温。

    亚瑟隔着降噪防护层向外望去，好像看到了一只被烟雾笼罩的钢铁巨龙从天而降。

    “嗨，亚瑟看这边，快上船，总部要求我们尽快启航。”

    “诶，亚瑟，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总部竟然要求商船为你一个人开动。

    你不会是g4行星总督的孩子吧，要是真的，回到母星后你一定要请我们吃顿大餐。”

    “我啊，可能是一个外交官吧，或许也是一件有些价值的商品。”

    第307章

    群星礼，繁荣之下

    武装商船，虽然加上了武装两个字，但本质上还是一艘中型商用飞船。

    对于这样一艘载货能力强大的飞船而言，不加装任何货物，仅为一个个体提供交通服务，实在是有些太过浪费了。

    因此，飞船上的年轻战土都有些疑惑，他们在心中猜测亚瑟可能是一位名声不显的大人物。

    “亚瑟、亚瑟，你怎么一直看着窗外，那些星星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这是你的第一次星际航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通知驾驶员，让他为你举办一次群星礼。”

    “群星礼，那是什么仪式，向群星祈福的礼仪吗？”

    “你果然是第一次参加星际航行，放心我们会给你补齐最初的仪式。”

    面对年轻战土的提议，亚瑟并没有拒绝，他也很想看看在这样一个科技兴盛的文明，所谓的仪式到底会有多么特殊。

    在亚瑟的期待中，飞船快速接近了一颗行星，并从它的大气层横穿直过。

    奔腾的大气、绚丽的音爆，还有那由渺小变广阔的星球，仿佛都成为了这艘钢铁巨龙的背景。

    在飞船之下是荒芜的土地，干枯、分裂、沙尘肆起，这里好像是生命的禁区，浩瀚广阔又荒凉沉寂。

    “怎么样亚瑟，行星是不是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宇宙星海中的渺小个体，其实一点也不渺小。

    我们只是离他们太远了，所以才会生出群星平平无奇的错觉。

    这就是星际战土必经的群星礼，他能让我们认识到群星的伟岸与自身的渺小。”

    “非常好的礼仪，没想到星际战土的第一课竟然会是尊重群星，那最后一课是什么？”

    “最后一课是如何利用各种设备，高效的摧毁一颗行星。

    当然，由于群星的价值无法估量，我们的毕业考核都是在虚拟现实仪器中模拟完成的。”

    “克制骄傲、承认伟大，抵制恐惧、战胜强大，这就是我们卡亚星际战土的格言。”

    亚瑟看着面前充满理想、不惧挑战的年轻战土们，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了卡亚联邦的割裂。

    一边是永恒派与长生派的激烈内斗，一边是生命延长、享有支配的权力固化。

    而另一边则是充满热情的斗志，与不惧挑战的昂扬。

    这种旧生命支配新生命、过去支配未来的模式，充满了浓浓的荒诞感。

    可卡亚文明已经发展到了能够延伸寿命的阶段，让他们不启用类似手段维护自已，又不太可能。

    所以这种割裂会持续产生，直至内部崩裂或新生者替代旧日者，进入下一次周期轮回。

    但以卡亚文明的破坏程度，能够进入周期轮回的可能性非常小，几次内部冲突下来，很可能辉煌一时的文明就会彻底凋零。

    亚瑟记得永恒派告知的真相中，有他们两派不同的周期轮回方式。

    长生派认为可以通过不断扩张与自主联邦体制，调节新生族人与旧有族人的利益诉求。

    必要时，甚至可以主动开启周期轮回，清理不安分的群体，重新克隆出新的易掌控群体。

    永恒派认为只有让大家获得同样的永恒能力，才能在不断的社会磨合中，催生新的永恒文明诞生。

    他们一个追求发展与稳定、一个追求社会停滞与文明转型。

    这种文明的割裂发展，让亚瑟第一次认识到，人如果拥有神的部分现象后，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绝不是其乐融融的长久安康，多半会是新旧的不断争斗，或者是一潭死水式的腐化沉寂。

    “亚瑟，快看，第二颗行星到了，你的群星礼才刚刚开始。”

    在年轻战土的热情帮助下，亚瑟一路上经历了十几颗大小不一、面貌不同的行星。

    但这些行星大都异常荒凉，完全没有生命存在的痕迹。

    年轻战土告诉他，移居行星上有生命居住，他们的飞船不能进入那些行星的大气层航行。

    “亚瑟你看那颗行星，他的编号是t13，他是联邦的加盟星球之一，但他上面的文明尚处于冷兵器时代。

    联邦会给予他们一定的粮食与矿产援助，他们尊联邦为神庭，他们的战土也会进入联邦服役。

    虽然他们的战土难以操控科技武器，但他们却是联邦最悍勇的突击步兵来源之一。”

    “卡亚联邦应该不缺基本的突击单位吧，为什么还要将他们拉入战场。”

    “联邦高层认为他们比机械更可靠，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虔诚的信仰，能够为高层们提供某种情绪价值。”

    “这或许就是机械理性与生命感性的冲突，存在从不仅仅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在年轻战土的健谈与亚瑟充满求知的询问，武装商船逐渐接近了卡亚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