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白清枚捧着茶杯喝茶。
空气突然陷入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和去年在霖城他们待在一起时不一样。
那时彼此不说话也很自在,现在却有种相对无言的物是人非感。
不对,物也不是了。
这是京北,权利之都,有着悠久厚重的历史,沉稳庄严,胡同古街里充满生活气息,这里的冬季寒冷干燥,风也烈。
这是她的家,也是囚禁她的笼子。
兴许是因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以后都不再能亲密相拥,而她的下一任塑料未婚夫就在楼下。
这种割裂感让白清枚的k线图直接跌到最低点。
明明是很期待的展,现在觉得很没劲。
周晟安大约也是同样的感受,静默片刻后,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红包,放到她面前。
“上次答应你的。”
“你还记着啊。”
虽然新年已经过了,而白清枚早已失去为了一个红包就能开心的童真,但还是马上放下茶杯,拿起那个红包。
薄如蝉翼,她惊呆了:“你这么抠?”
说话的同时摸到红包下半部分硬硬的,卡片一样的质感。
她奇怪地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亨泰银行的卡。
“密码是你生日。没有限额。”周晟安说。
白清枚安静着,没说话。
过了会,她把卡片装回红包里,把封口重新扣上,一边垂着眼做这些,一边说:“我爸虽然停了我的卡,但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反正家里有我一口饭,饿不死,在外面都是朋友请客,我脸皮厚,蹭得起。”
“再说我现在花你的钱也不合适。”
她抬起头,把红包朝周晟安的方向递回去,“我已经有新的未婚夫了,他就在下面,我怕你在他面前说我坏话,就不介绍你们认识了。”
隔着小小的玻璃圆几,周晟安眸色深晦。
白清枚晃了晃那只红封,他还是没接,她干脆,绕过圆几走到他旁边,把红包塞回他的大衣口袋。
她没再坐,拿起包转身要走。
“你选择他的理由是什么。”
周晟安知道自己应该体面优雅地说声恭喜,他年长几岁,该比人家成熟,也该心胸开阔,即便做不成夫妻,至少能做个朋友。
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不想遵循那所谓的礼仪。
他问白清枚:“他比我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还真找不出来。
爱情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滤镜,谁能比他好呢?
白清枚没想到今天会碰见他,更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话题,人撒谎是需要准备的。
她背对着周晟安,绞尽脑汁扯出一句:“他比你幽默啊。”
“他长得是挺幽默。”
白清枚愣了一下,回过头,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周晟安那张君子端方的脸:“刚才是你在说话?”
“……”
周晟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这不是他的作风,他从小接受的教养,没有教他对一个并未冒犯自己的人进行攻击。
“抱歉。”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冷静而沉稳的模样。
白清枚盯着他看了半天,怎么都想象不到那种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周晟安是什么人呢?一个从不失态,喝多了都保持着理智和仪态的人。
第259章
大哥x白清枚:他纯粹是没人要张家虽然不如周家财力雄厚,在京北根深蒂固,家世不算低,只不过张九刓本人没上面几个哥姐成器,比起独当一面执掌亨泰银行的周晟安,就更没得比。
“他长得的确没有你好看。”白清枚说,“不过结婚不是一件只看脸的事情。”
“你还看什么。”周晟安问她,“告诉我你的标准。”
白清枚总不能说,看他婚后出轨她不介意。
“风趣,幽默,话多,爱笑。”
总之一个都跟他不挨边。
被完美排除在标准之外的周晟安在那一刻意识到,他胸腔里像女巫的药水一样沸腾的情绪,叫做狭隘的嫉妒心。
他是一个枯燥的人,有着枯燥既定的人生,而她喜欢的是与他恰恰相反的人,所以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来拒绝他。
她抛弃他后重新选择的对象并不足以与她相配,但这是仅仅他个人主观的评判,凭什么对她的婚姻指手画脚?
也许幽默就是那个男人身上他不能及的地方,她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会选择同样有趣的男人。
除了肉体上的欢愉,她还需要灵魂上的共鸣,他给不了她。
周晟安从小就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娱乐也好、女人也好,他从来没有过多欲望。
在他这个位置上,爱情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他不能否认白清枚身上鲜活的自由的生命力深深吸引着他,起初对她是出于对未来妻子的责任,这份责任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变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从某个时刻开始,他被工作所填满的生活,也会开始期待下班之后回到家的时间。
期待见到一张灵动烂漫的脸。
他很少有私欲,可他想要的人,并不想要他。
他端起面前那只茶杯,手指握上去温热,入口却是凉的。
茶叶是好茶叶,只是泡茶的人不专业,比起白清枚的茶艺要逊色很多。
明明那时在白家,她还会故意当着白翰名的面和他玩暗度陈仓的小把戏,没过多久就变了。
以后她也会对别的男人做一样的事,会煮茶给他喝,会主动坐到他腿上向他索吻,会做一切曾经和他做过的事。
那口冷茶变得难以下咽,周晟安搁下杯子。
“你那个发小呢。”他问,“我以为你跟我退婚,会选择他。”
“方围啊。我上次说过了,我跟他没什么。”白清枚不以为意,“我们一起长大的,他在我眼里没性别。”
虽然方围自己打死都不承认,但他小时候可是有过给她们展示撒尿有多远的黑历史,一个你见过他所有黑历史的发小,会让人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跟他结婚?宣誓的时候都会笑场。
再说联姻里全是利益,到时候朋友都做不成。
“你跟张九刓认识多久了?”
“老早就认识。”
同个城市同个圈子,只不过不是一路人,以前不熟罢了。
“和他相处得很好?”
白清枚不明白他问这些做什么,他不是一个关心别人私事的人。
“还成吧。”
“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没意外的话,今年夏天。”
周晟安从那张椅子上起身,有一只封闭的箱子短暂地在骄阳下打开过一道缝隙,又再度关进不见天日的谷底。
黑色大衣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那一身克己复礼的气质太正也太沉稳,往往会让人忽视他其实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那恭喜你。”周晟安退回到自己该处的位置,说自己该说的话,“很高兴你遇到一个满意的对象。”
白清枚发觉她还是更愿意听先前那句话,比“高兴”听着顺耳。
她回一个客套的:“谢谢。”
周晟安站在几步之外,深邃的眼神看她很久,最后说了声:“再会。”
他从白清枚身旁擦肩而过,步下楼梯,白清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画廊入口,视野里闯入张九刓的脸。
张九刓对她刚才的大小姐作风有点意见:“私下就算了,当着我朋友的面儿,你也不给我点面子。你怎么跑二楼去了?”
“见情郎。”白清枚挎着包下楼,盯着张九刓的眼睛鼻子嘴巴看了半天。
张九刓知道她爱开玩笑,没当回事,被她看得莫名,摸了摸脸:“怎么了?我的脸乍看不惊艳,其实很耐看的,我朋友都说我有点小帅。”
白清枚本来没看出他哪里长得幽默,听见这话倒真觉得幽默了。
“挺好。你的自信在哪里批发的?”
……
对于周晟安来说,回到去年夏天之前的状态,并不难。
只需要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公事来填满,压抑感情是他从小就擅长的事情。
那场短暂的心动就像一次旅行,有人带他去过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她离开后,他带着遗憾回归现实。
繁忙的工作中他还是回到那间顶层公寓休息,像以往一样,没人能从他的状态里窥探出任何异常。
朋友看他一切如常,半分都没有影响工作,啧啧道:“真不愧是周晟安啊,工作才是你的命。”
偶尔到京北出差,周晟安照旧会到白家拜访,但不知是巧合还是不巧,他和白清枚一次都没碰过面。
白清枚跟张家小儿子接触中的消息传到霖城,八卦媒体拿他的名字写来写去,堂堂周氏继承人被一个啃老的纨绔子弟截胡,不少人在背后看他笑话。
周晟安始终不曾理会。
倒是惹得家里的老太太不高兴。
“一个两个都是蠢蛋儿,那么好的老婆你们都留不住,白遗传我的颜值了!”
“你们俩手牵手流浪去吧!这个家要你们有什么用?!”
周晏京不愿与他为伍,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里,拿着手机发微信:“我老婆没了是我自己作的,他纯粹是没人要,你们要不给他报个班上上吧,一把岁数恋爱都不会谈,我都嫌他丢人。”
周晟安喝着咖啡,淡淡扫他一眼:“待在黑名单里,发那么多小熙也看不到。”
周晏京收起满屏红色感叹号的手机,呵了一声:“你倒是不在黑名单,你怎么不给人发微信呢,是没话聊吗?”
周晟安:“……”
周晏京手臂搭在扶手上,捏着手机在指间转圈:“哄女人都不会,要不要我传授你几句?”
周晟安面无表情放下咖啡:“留着哄你自己吧。”
“有什么好吵的。”老太太嫌弃,“两个菜鸡!”
第260章
大哥x白清枚:你情敌入夏,一个繁忙后的周末,几个好友聚会,约在一间新开的餐厅。
下午的会议因为突发状况延迟,周晟安晚到了半个小时。
多年老友,没太多讲究,他到餐厅时,其余几人已经吃上喝上,正饶有兴致地讨论什么。
周晟安把西服外套搭在椅背,在空位坐下来,朋友朝一个方向努努下巴,示意他看。
一帮闹哄哄的男女,周晟安轻掠一眼便收回,不甚在意。
“粉衬衣那个。”朋友压低两分声音,神情别有深意,“你情敌。”
另一个朋友一副义正辞严的语气:“说什么呢,老周能有什么情敌,他爱的是工作。”
“哦。是我冒昧了。”朋友改口,“那是你前未婚妻的现任未婚夫。”
“严谨一点,准·现任未婚夫。”
周晟安在他们的调侃里面不改色地擦完手,将毛巾轻轻搁下,目光再次朝右侧投去。
那张桌子上男女混杂,男的一看就是夜店咖,女的各个花枝招展,穿着紧身裙,长着千篇一律的脸。
粉衬衣的男人侧对他们的方向,腿上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女人,精心描画的妆容里透出一种精致的庸俗感,不及白清枚十分之一的明艳大气。
桌上有人提起白清枚:“这大庭广众的,你也不怕被狗仔拍了。白家那门第,眼高于顶,白大小姐知道你在外面玩,不把你宰了?”
张九刓搂着女人的腰,浑不在意的口气:“这有什么,她自己说了,婚后随便我玩,只要不闹到她跟前就行。”
“真的假的?”一桌人讶异,“这她都能忍?”
“能忍什么,哪个女人会在结婚之前说让你随便玩,你可悠着点吧,别是她被男人搞大了肚子,让你接盘呢。”一个寸头男人语气不太尊重,“她跟周晟安订婚三年,差点都办酒席了,肯定睡过。保不齐她就是怀了,还不是周晟安的,才被踹了呢。”
“我天天跟她见面,她怀没怀孕我看不出来啊。”张九刓说,“几个已婚男人不乱搞的,她能这么说,说明她有觉悟,省得以后再为这个跟我闹了。”
“她就一个要求,只要不弄出私生子,其他都随便。这我当然不可能了,玩就是玩,弄个私生子不够麻烦的。”
他腿上的网红嗲嗲地说:“白大小姐这么开放啊。”
张九刓喝了点酒,嘴上没把门:“你们不懂。她妈就是因为她爸出轨,在外面生了个私生女才自杀的,她就忌讳这个。”
那边桌上一片卧槽惊叹之声,周晟安这里却寂静下来。
餐厅灯光明亮,他神色却深沉难辨。
半晌,朋友轻叹一声,靠着椅子感慨:“清枚妹妹这个新未婚夫,人品不怎么样啊。”
在公共场合,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谈论她的隐私,她母亲自杀的事应该是白家的秘密,就连差点跟她结婚的周晟安都不知晓,被张九刓宣扬在人来人往的餐厅。
想想个性潇洒又漂亮的小姑娘,退了周晟安的婚,要嫁给这么个玩意儿,几个人都替她不值。
“我说,老周,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人家妹妹不高兴了?我怎么觉着她说你无聊的理由越想越不对,这种货色她都能接受,你就是无聊点,有什么不能忍的?”
周晟安右手搭在桌沿,一言不发地坐了会,在那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毫无征兆地起身走过去。
那桌上有霖城本地的二世祖,见到周晟安,立马站起来喊了声:“晟安哥。”
满桌人一愣,跟着哗啦啦站起来一大半,毕恭毕敬地喊人。
周家是霖城豪门的金字塔尖,周晟安和周晏京兄弟二人也是二代圈子里出类拔萃的翘楚,年纪轻轻已经走到许多人终其一生不能企及的高度,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
“这么巧。”周晟安说。
他主动来打招呼,一帮人一面受宠若惊,一面心里发慌,他们刚刚在议论的人,再怎么着也是他前任未婚妻,差点要结婚了的女人。
当着张九刓这个新任未婚夫的面,他们肆意谈论,这会见到周晟安这个过去式,反而心虚起来。
“好巧,晟安哥你们来这吃饭呢。”
一帮人语气讨好,周晟安随口应付几句,视线投向斜对面的寸头男人。
刚刚还对一个并不了解的女人恶意揣测的男人脸色涨红,在他锐利如刀锋的目光里,僵硬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周晟安对他没什么印象,淡声询问:“以前没见过,贵姓?”
他语气明明平静不带情绪,寸头男后背却冒出一身冷汗,嗫喏不敢答。
他旁边的人替他说:“他叫卫翔。卫生的卫。”
这个姓氏不算大众,周晟安问:“成邦地产的卫成邦是你什么人?”
“是他爸。”
周晟安点了点头,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