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小姐,她也喜欢宋小公子。
家世好,模样好,人品好不说,还有担当。
三年前小姐选秀失败之后,只因太子殿下的一句,“秦家女面相刻薄,必然阴险善妒。”从此在京中便多了个“刻薄鬼”的名声。
人人都说她生得刻薄,为人必然也阴险刻薄。可那些人根本不知晓,她家小姐最是宽厚仁慈,十六七岁时纵使有些骄纵,可怎么也担不起“刻薄”二字。
偏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谁人还会听小姐辩驳,吓得小姐再也不敢看自己这张脸,更不敢照镜子,严重时连水也不行。
手上也多了一道丑陋的伤疤,这些年一直用镯子遮盖着。
旁人都对她家小姐避之不及,就连从前那些说着只等小姐落选就上门提亲的人家也再没露过面。
好不容易出去参加一场宴会,还受尽侮辱,说什么得亏她秦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不然殿前失仪,被人丢出午门,谁还敢娶她家的女儿。
气得她都恨不得上手去跟那些嚼舌根的世家小姐们打一架。
只有宋小公子,听说此事之后,直接缺了军中的校考,同表小姐一道跑回盛京城。
小姐不见他,他就在小姐的房门口守了三天三夜。
还说:“阿落,你没有错,是他们不了解你。”
“阿落,他们不敢娶你,我敢。我宋钰绝不是怕事的人。”
“阿落,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父亲母亲不会阻拦我,也拦不住我。你且等我,等我有了军功,我让你风风光光地从盛京城出嫁,嫁来江城,再也不用听这些流言蜚语。”
如此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碧书想起小公子表白的那个夜晚,便觉得他实在是有男子气概极了。
那年他也才十八岁,刚刚参加完军中的选拔,只等再参加一场校考,便可以定职级,从此在军中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来。
可他只为了能来看小姐一眼,便缺考了,后来还被宋家人给抓了回去。
临走前,他还留下了一支白玉芙蓉簪作为信物,道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绝不食言。
碧书想起这些往事儿就忍不住咂摸了两下唇,哎呦,小公子这样好的男人可哪儿找啊,她以后也想嫁给这种人!
比起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以貌取人的太子爷,宋小公子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阿落!”
身后不知何时又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
秦姝落回眸一看,只见表姐的马车已经到了近处,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二人,手上还抱着才两三岁大的小外甥女。
秦姝落顿时满面通红,连脖子都没逃过。
她赶紧推开宋钰,然后放下帷帽,尴尬又紧张地冲表姐行了个礼,“南汐姐姐。”
“哈哈哈——”范南汐没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同我还这么见外,难不成我还没见过你撒丫子乱跑的模样。”
偏宋钰还没眼力见儿,离得这样近,透过面纱都能隐约看见她通红的脖子,笑道:“阿落,你怎么脸红了。”
秦姝落更觉脸上跟火烧似的,说不出话来,只一脚狠狠踩在他鞋上。
“啊——”宋钰疼得脸都皱起来了,“疼!”
却见秦姝落直接无视他,从他面前经过,朝着范南汐的马车走去,还甜甜道:“表姐,咱们先回家吧。”
他看着她这模样,没忍住失笑出声,果然还是那个会欺负他的阿落。
一行人上了马车,赶着时间归程。
秦姝落在车厢中取下帷帽,范南汐见她脸还红着,也不揶揄她了。
只是见她身上还沾着许多泥土,碧书身上也有,便问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没坐马车来吗?”
秦姝落怔了一下,道:“哦,路上遇见有人受伤了,便将马车送他们去求医了。碧书,你说是不是?”
碧书猛点头,“就是就是,表小姐,你都不知道,为了来接你们,我和小姐可是一路走过来的!”
车外的宋钰听见了,笑道:“我说你俩像是撒过泼累瘫了的小狗一样,靠在桌边舔水喝呢。”
“你才小狗!”秦姝落隔窗也要掀开帘瞪他一眼。
“是是是,我是小狗。”宋钰从善如流道。
范南汐将这二人的行径看在眼中,笑而不语。
“你就是!哼——”秦姝落高傲地扬头,然后把车帘一放,一回头就看见表姐那双仿佛什么都看透了的眼睛一般,顿时耳廓又唰地通红。
她不由得伸手遮住自己的脸,撒娇道:“表姐,你不许笑我!”
范南汐噗嗤一声,这可比她三年前回来陪她的时候娇俏多了。
她哄小孩一般,“好好好,不笑不笑。”
倒是一旁的小念笙,嘿嘿道:“姨姨脸红红,羞羞~”
“啊——”秦姝落忍不住低吼一声,把自己的脸都埋起来,再也不想见人了。
第4章
好不容易回了家,已近晌午,秦姝落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衣着典雅的妇人在门
好不容易回了家,已近晌午,秦姝落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衣着典雅的妇人在门口等着了。
“娘!”
瞧见人来了,秦母也老远就迎上来,“回来啦!”
马车一停下,秦姝落就率先跳下来,范南汐抱着念笙随后,柔声道:“舅母。”
“南汐回来了!”秦夫人笑盈盈道。
范南汐:“念笙,叫舅奶奶!”
念笙脆生生道:“舅奶奶~”
“诶——”秦夫人忍不住伸手接过孩子抱抱。
宋钰跟在后头,也恭敬地唤道:“伯母好。”
“宋钰也来了,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她抱着孩子,笑得都合不拢嘴,“先进屋吧,这一路旅途奔波肯定都累了。”
她一边走一边道:“院子我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还备了热水和饭菜,你们先去洗漱一番,收拾收拾。等会儿你舅舅回来了,咱们好一块开饭。”
“是,多谢舅母。”范南汐笑应道。
一行人各自进了院子,秦姝落也带着碧书回房洗漱换衣裳了。
她换了一身浅碧色的襦裙,簪上那支白玉芙蓉簪子,显得格外温婉柔情。
碧书进门伺候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姑娘的容貌完全不输京城任何一位世家小姐。她的皮相和骨相分别继承了老爷的俊美和夫人的英气。
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眉眼,仿佛是会勾人的狐狸精,唇瓣略薄而失色,远远瞧去会让人觉得有距离生疏,透着一股清冷的高傲感,实际相处了才知道,她们家姑娘是多活泼好玩的性子。
至于外头说的面相刻薄,真是瞎了眼才会说出来的话。
秦姝落见她进来了,摸着头上的簪子羞怯道:“碧书,好看吗?”
碧书猛点头,“好看好看!姑娘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秦姝落被她说得恼红了脸,“净胡说。”
“姑娘,我说的可都是真话!”碧书拍着胸脯向天发誓!
秦姝落满脸通红,忙站起身,道:“去吃饭吧,父亲快回来了。”
“是。”
等她二人到的时候,表姐和宋钰早就到了,宋钰抬眸一瞥便瞧见她头上的白玉芙蓉簪子,立时眉眼生花,仿佛春日暖阳。
秦姝落与他四目相对,瞧见他眼底的笑意,无端就让人心乱跳了一下,赶紧挪开眼。
恰逢秦敬方从外头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官服,取下官帽便道:“等很久了吧,衙门里临时有事耽搁了,真是对不住。”
“舅舅说得哪里的话。”南汐温声道。
宋钰也忙唤人,“伯父好。”
“好,都好,坐吧,别站着了!”秦敬方把官帽交给丫鬟然后坐下道,“亏得我早和常严说好了,不然还真回不来。”
秦家虽说是官宦人家,规矩却不多,只因秦敬方自己从前也是苦过来的,实在是不习惯那些规矩来规矩去的。
他一落座,其他人便不再拘着。
一家人齐聚,又是接风洗尘,免不得喝上几杯,秦母刚要给丈夫满上,就听他道:“我就不喝了,衙门里今日出的事情有些大,我等会儿还得出去一趟。”
“什么事这么急?”秦母放下酒壶,好奇问道。
秦敬方吃了口小菜,他和夫人素来感情好,解释两句也无妨,便道:“今日城郊出了桩命案,伤者是朝廷命官,眼下整个刑部、大理寺的官员都要赶去议事,我自然也不能缺席。”
秦姝落原本还吃得欢快的筷子微怔,险些掉在地上。
好在除了宋钰没人发现。
他轻声道:“你没事儿吧?”
秦姝落摇头,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秦夫人也对老爷道,“衙门里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把自己牵扯进去就行。”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秦敬方拍拍夫人的手。
“不说这个了。”他转头问范南汐,“南汐,你爹娘他们如何了,在江城可还好?”
秦家子嗣不丰,秦敬方父亲早亡,靠母亲一人拉扯他们兄妹二人长大,是以兄妹感情颇为深厚。
“父亲母亲都好,多谢舅舅关心。二老说,等年底,今年年节大家一定都回来。”南汐回道。
范南汐的父亲范诚敏如今是江城知府,性格温厚正直又和善,小时候她和表姐爬树抓知了的时候,还是姑父给他们放风呢,所以秦姝落对他印象极好。
“他们好便好。我也听说了,今年江城下了好大的雨,你爹和你娘治灾怕是劳累得很。”秦敬方体谅道。
范南汐又道:“治灾倒是不辛苦,爹爹在江城多年,早有防范,还有公公和嘉荣他们帮忙,疏散及时,老百姓损伤不大,就是财物上麻烦些,得重建了。”
秦敬方肯定道:“这倒也是,你爹行事素来稳重,你公公宋成轩从前是先帝帝师,如今又是江城书院的院长,在江城颇有名望,有他帮忙,你爹处理好这些事不在话下。”
“是啊,多亏了公爹帮忙。”范南汐感激道,她想了想又谈道,“其实父亲和母亲原也是准备回来的,可我们临出门的时候,又听说朝廷派了巡按御史来江城巡察,母亲和南昭这才没办法留在江城给爹爹帮忙了。”
“巡按御史?”秦敬方蹙眉,他嘶气了一声,道,“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前些时候江城报水灾,江南一带都隶属于总督李玉堂,陛下就是想让他兄长李玉坤统管此事,可太……”
秦敬方一顿,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见她不曾注意才续道,“殿下说他监国未久,许多事还没做过,也想自己独立处置,便派了他的亲信大理寺少卿之子沈陵川前去,没想到,赶得这样巧。”
秦姝落手指微动。
沈……陵川?
父亲想说的是太子的亲信吧?
那应当就是今日那个腹部有伤的男子。
她低着头闷头吃饭不说话。
如此看来,这回刺杀应当和太子同李家的争斗有关。
秦姝落对皇家秘事知道得并不多,可太子与李家不和却没有人比她有更深的感受了,当日选秀李后不过是替她说了几句话,便遭太子如此羞辱,而她也被贬得一文不值。
她也是后来才知晓,原来永嘉帝登基之时,并非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
只因先帝昌明帝薨逝得突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还是当今的李太后当机立断,让当时还是次辅的李玉坤去迎远在亳州无权无势的豫王登基,条件是娶李家女为后。
进一步就是帝王至尊,谁人能不心动,偏豫王软弱,豫王妃姜氏却是个烈性子,绝不愿为人妾室,这才逼得李玉坤年幼的女儿为妃,她为后。
原本此事已了,却不想十二年前,大皇子出去行围之时意外被野兽所杀,姜皇后一气之下也吐血而亡。
未久,李氏便被封为皇后。
人人都对此事议论纷纷,却又全无把柄,都只叹息是意外,不曾想当时还是三皇子的萧洵却亲自提剑去翊坤宫大闹了一场,险些杀了李后。
若不是朝臣替他求情,恐怕早就被贬为庶民。而后永嘉帝将他禁足,又罚他去朝云观修道静心半年,这才平息了李家的怒气。
秦姝落暗叹一声,若不是当年她因落选一事想不开自尽,父亲和宋伯父怎么也不会把这等秘辛告诉她。
她也是那时才明白,原来当日一场声名扫地的落选,不过是做了别人博弈的棋子而已。
他们神仙打架,她这个凡人遭殃,真是可笑。
秦姝落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齿。
她敛去眸中泪光,罢了罢了,往事已矣,等她嫁去江城,便再也见不着这些人了,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和宋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不是。”范南汐吐槽道,“行囊都收拾好了,原是想一道回来祭祖的。”
今年端午不只是端午,还是秦家老太夫人逝世十年的忌日,故而一家人都很是重视。
秦敬方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好像今日出事的朝廷命官也姓沈?”
秦姝落心底“咯噔”一声响,一股不安的感觉瞬间从后背传来。
她攥紧手指,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告知父亲。
“哪能这样巧?南汐不是说了,他们要走的时候人家巡按御史才到江城。”秦夫人随口反驳道。
“说的也是。往年巡察少则半月多则半年,许是我多心了。”
再说了,朝堂中姓沈的官员也不少,秦敬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随意道,“眼下这事儿还压在北城兵马司手里,虽让刑部协同审查,却不见把犯人和伤者押来,今夜怕是有好一番折腾,你晚上不必给我留门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吧。”秦夫人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也是,总在饭桌上说这些,听得人都心烦,叫别人怎么吃饭。”她不满地睨了秦父一眼。
见状,秦姝落松了一口气。
万一父亲最后查到自己身上,她这刻薄的名声还未洗去,又牵扯进命案里,真是有嘴说不清。
“好好好,不说了,夫人别生气。来来来,吃饭吃饭!”秦敬方笑着赔罪道。
秦夫人这才满意地开始招呼大家吃饭,“来,念笙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夹!”
她抱着小孩儿,桌上有什么好吃的都任她挑选。
念笙本就好吃,忙喊道:“我要吃鸡腿!”
“好!”秦母立马叫小丫鬟把鸡腿夹到念笙碗里,还满满当当地夹了一堆其他的。
南汐看见念笙碗里又是鸡腿又是鸭翅的,笑道:“舅母,你也别太宠她了。什么好吃的都给她,怕不是要惯坏了。”
如今秦家范家宋家的小一辈里,都只有念笙这一个孩子,到哪儿都和金疙瘩一样宝贝。
“就是就是。”
秦姝落也收拾起那些不快,乐呵呵地逗小孩,她见念笙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还盯着另外一个鸡腿,忙伸筷子夹起来,故意摇头晃脑道,“就不给念笙吃~”
谁让她方才马车上害自己丢脸。
“啊~坏姨姨——”念笙嘴一瘪就要哭。
一旁的宋钰瞧见了,笑得无奈又宠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娇俏可爱的女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下一秒那鸡腿竟是到了他碗里。
宋钰眼眸不自觉地睁大,就听她说:“我不爱吃鸡腿,你吃吧。”
“啧啧啧,我不爱吃鸡腿——”
范南汐故意拉长尾音,“念笙啊,这个鸡腿你可抢不回来咯!”
这话逗得秦姝落和宋钰两人都面颊绯红。
念笙瘪着嘴,“哼!姨姨给小叔叔吃!念笙不抢,娘亲给爹爹夹的菜,我都不抢。因为奶奶说了,那是不一样的。”
此言一出,秦姝落同宋钰更是闹了个大红脸。
她赶紧夹了一筷子青菜扔到念笙碗里,“快吃饭,不许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