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可是眼下她需要他的庇护,她想知道,母亲为何自焚,父亲缘何意外身故。
她要让他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下葬,而不是因着帝王恩宠和仁慈。
她攥紧了萧洵的衣服,哭得越发大声,近乎撕心裂肺。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她的父母之后还安然无恙。
没有人。
这是秦姝落这些时日来,第一次恸哭失声,无法自抑制。
她一直希望能光明正大地给宋钰戴孝,做他的未亡人,可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戴孝恸哭了,戴的却是自己父母的孝。
她以秦家的一切、父母双亲以及自己的未婚夫婿的性命葬送了那个过去怯懦、倔强又身不由己愚不可及的自己。
她悲切痛哭,似乎是想在这一刻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也不在在乎是否会被人看见觉得不够体面,她只是想,有那么一刻钟,她恨不得能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总是只会逃避,凭什么她连为她的父母查案翻案的能力都没有。
她不服。
不服。
这一切不公平,通通都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她却要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凭什么?
萧沅在她身后看着,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这秦姝落究竟是演戏还是真心了。
只是麻烦在那秦敬方究竟有没有把账簿寄回京城?
萧沅抿唇。
这个秦姝落瞧着也不似个老实的,怕是留不得。
秦姝落双手环住萧洵的腰,甚至抓得太紧,有些弄疼了他后背的伤,可她从未如此主动过。
萧洵忍着痛,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那样哄着,温和道:“阿落别哭,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流泪的。”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沈陵川就站在一步之遥,看着他们深情相拥。
第60章
秦姝落靠在萧洵怀中,哭得伤心难耐,眼泪这样的东西素来只对在乎的……
秦姝落靠在萧洵怀中,
哭得伤心难耐,眼泪这样的东西素来只对在乎的人有用。她是不大相信萧沅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吊唁父亲那么简单。
她一边哽咽一边朝着二公主道:“多谢公主殿下将父亲的尸体送回,若不是殿下,
恐怕父亲还无法叶落归根。”
萧沅嘴角抽搐,若不是因着夫婿,
她才不想插手这些事儿,而且她看着这个什么秦家女就不喜欢,
昨日在皇后宫中做客之时,
就曾听皇后提起过,
这个什么秦姝落从前不仅有个未婚夫婿,竟然还在新婚之夜寻死过,
当真是晦气极了。她是不喜欢李后,是以原本也只把这些话当做是谣言,听听便是,
可方才这女子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沈家公子拉拉扯扯,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弟弟。
她抿唇冷眼道:“太子妃若真是有心,
恐怕就不会做出让秦家蒙羞之事。”
秦姝落敛眸,
“殿下还是误会阿落嘛?”
萧洵也蹙眉,
忍不住回怼了自己姐姐一句,“二姐!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宫,我和阿落稍后便回。”
萧沅气急,
这皇城之中,
除去死去的大哥就只有她和萧洵是亲生姐弟,此时此刻,
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跟自己说话。
萧沅不客气道:“洵儿,
你这是跟皇姐说话的态度吗?还是说娶了新妇忘了姐姐?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
我怎么会至今无嗣,被驸马看不起!”
“姐!”萧洵唇瓣紧绷,他不想让萧沅和阿落起争执。
更不想将自己的往事都剖开让秦姝落瞧见。
他是看见过秦家人相处的模样的,团圆夜,雪景窗下,一家人剪窗花,其乐融融。
那样的氛围也是他艳羡良久的。
萧洵不得不松开秦姝落,生怕萧沅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今次若不是萧沅执意要见阿落,他倒是不希望他们相见。
他回身,拉着萧沅轻语道:“宫里又新进了几位太医,医术着实不错,不如你先回宫,孤让他们晚些给你再把把脉。”
萧沅拽回自己的胳膊,“不用了。都说长姐如母,也就是这些年本宫不在京中,否则绝不允许你娶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子。”
她话有所指,萧洵是头疼得厉害。
一边是好不容易向他敞开心扉的阿落,另一边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
而且此次秦家之事,二姐恐怕脱不了干系。
萧洵也自知她这次前来恐怕还别有目的,可他实在不想再刺激秦姝落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消息,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让她崩溃,让她难以接受,他都不愿让她知晓。更不想让她听见这些难听的话来。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她了,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
他实在忍不住,面容冷淡了下来,“皇姐,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驸马还在等着你呢。”
他后面两句话说得实在冷淡,任是萧沅在气头上,也觉察出些不对劲了。
这回回京,驸马原是不想带她的,可若不是还有洵儿……
萧沅咽了口口水,也有些拉不下面子,忍了又忍,道:“天色也不早了,驸马该是久等了,本宫便先回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解气道:“远到是客,原该是主人接见客人,倒是太子妃好本事,让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亲自找上门来,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礼仪,不过想想也是,太子妃无父无母,自然无人可教,本宫不会同你计较的。”
闻言,秦姝落的手指渐渐攒成拳头。
“回宫!”
萧沅走后,萧洵还回头安慰了一下秦姝落,“阿落,二姐素来心直口快,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秦姝落脸色难看至极,望向他时,却勉力扯出一个笑,“怎么会,我知她是你的至亲,姐姐说的话,我自当谨记,你放心吧,我改日会亲自拜访她的。”
萧洵摸了摸她的面容,微叹道:“你当真是长大了。”
不再似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秦姝落垂眸,任由萧洵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然后看着萧洵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后,灵堂才恢复了清静。
沈陵川倒是不曾离去,她看向他,哑声道:“沈大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陵川看着她,他甚少这般直接地与秦姝落对视,可此刻,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规矩一般,与秦姝落对视良久,而后才道:“二公主封号明阳,性子直爽骄纵,算不得坏人,不过驸马爷乃是滇西首领,这么多年一直盘踞滇西一带,势力强大,是以早些年公主为了稳固殿下的太子之位,主动寻求和亲远嫁。太子妃还是不要与她硬碰硬的好。”
秦姝落挺着这些话,而后嗤笑一声,“你是想说我不自量力?”
“属下只是不希望殿下为难。”沈陵川垂首。
秦姝落回眸看着这灵堂,她父母的尸体还摆放在这里,可是所有人都已经希望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了。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他们一个个的,当着你们的面欺负女儿呢。
秦姝落五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里了。
沈陵川似乎也觉得这些话太伤人了,良久又补了一句,“此番过后,殿下对太子妃心中有愧,必会珍重太子妃。如今太子妃想开了,往后与殿下好生度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秦姝落几乎都要嗤笑出声了。
于她心中有愧?会珍重她?这些没用的废话她已经听了太多。
如果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怎么她父亲母亲的命案到现在还不曾给她一个答复?
还是说他们也不希望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有人都想她安分守己,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问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呢?
第61章
萧沅一回宫就气得摔了好些东西。她自己的婚事不顺,想不到洵儿也婚……
萧沅一回宫就气得摔了好些东西。
她自己的婚事不顺,
想不到洵儿也婚事多磨,早知弟弟会娶这么一个又无助力又不懂贤良淑德的女子,还不如李家那个跋扈的丫头呢。
瞧见婢女在一旁收拾碎瓷瓦片,
萧沅没好气道:“驸马还没回来吗?”
青铜回道:“爷回是回了,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萧沅烦躁憋闷道。
青铜不敢出声,
只道:“公主去偏殿一看就知。”
萧沅瞪了她一眼,起身直奔偏殿,
可还不等进门,
就听见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淫辞秽语传来。
萧沅两眼一黑,
险些昏厥过去,阿木拉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咬牙切齿道:“还不快把人给我收拾干净!”
“是!”青铜这才领着嬷嬷们进去,
不到片刻便见两个宫女装扮的妙龄女子被拖了出来。
发髻松散,身上衣服还是凌乱不堪的。
“公主饶命啊,求公主饶命,
是驸马爷命奴婢这么做的。”其中一个女子哀求道。
萧沅闭上眼,
她怎么会不知道阿木拉的德性,
咬着牙狠声道:“都给我滚,
今日的事谁要是敢传出去,
本宫要你们好看。”
“是!”嬷嬷们带着婢女离开。
萧沅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躯走进房间。
一进屋,她就被那股气味恶心得作呕。
偏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的穿着衣裳,然后从围帐后面漫不经心地走出来。
他身材高大,
皮肤黝黑,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偏偏尽做些不是人的事儿。
阿木拉不满道:“你把人都拉走干嘛。”
他官话说得不是很好,
这么多年明阳公主嫁过来,
也就他求亲那会儿说了几句,后来在滇西,
他说的都是地方话语,明阳也因着听不懂方言吃了不少苦头。
她咬了咬后槽牙,用方言回道:“这里是宫里,你就是再任性妄为是不是也要顾忌顾忌我的名声?”
“你?”阿木拉也换成了方言,“呵。”他穿好衣服,嗤笑一声,然后食指轻轻挑起萧沅的下巴,仿佛在看一个什么下流妓子一般,不大满意地摇摇头,“你还有名声吗?”
“阿木拉!”萧沅用力“啪”的一声拍掉他的手,气得整个人眼睛都红了。
可下一秒阿木拉直接掐上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阴冷道:“要不是看在你还算个公主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萧沅,别给脸不要脸了。”
他一把甩开萧沅的脖子,萧沅被推得跌走好几步,几乎要倒在地上了,青铜跑过去扶住她,“公主,你没事吧?”
萧沅低着头,没说话。
阿木拉戴好手上的护腕,随意地撇了她一眼,道:“别装了,又没用多大的力。账簿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查清楚?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是你弟弟的媳妇吗?怎么还没拿回来?”
要不是还有点用,他才不会带这个女人回京。
萧沅捂着自己的脖子,半晌才哑声道:“她双亲才死,一时间还没有好的机会提起。我会再想办法。”
“知道就好。”阿木拉晲了她一眼,“赶紧的,到时候姓李的问起来,又是麻烦事一桩。”
话落,阿木拉就穿戴整洁出去了。
独留萧沅还倚着桌子站在原地,起不得身。
人人都说她明阳公主天潢贵胄,又嫁得好郎婿,当初阿木拉求娶的时候,几乎整个盛京城都瞧见了她的荣光。她原是不想嫁的,她可是这大庸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怎么能下嫁给一个蛮夷。可那时李氏逼得紧,大哥才死,三弟又因为一时冲动被贬至朝云观修行。
她姜家势力远在亳州,根本鞭长莫及。
她只是想守好母亲在时的一切而已。
可后来……
萧沅缓缓坐在椅子上,哑声道:“青铜,去给我拿金丝熏来。”
“公主,这儿是在宫里!”青铜面带惊慌道。
“我让你去就去。”萧沅厉声道。
在宫里又如何,反正她明阳公主的面子早就丢了个干净。也不差这一星半点了。
青铜喟叹一声,不敢违背主子的旨意,最后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