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思来想去,她儿子也是个大手大脚的穷鬼,向来没什么银钱,还得自已把这亏空补上。
这时期流行厚嫁女儿,男方出1200两聘金,女方就得双倍还回来。
虽然嫁妆都是女方自已拿着,但是也是留给家里的子孙后代,男方家终归是赚了的。
像杨玉娘家那样,明明留个女儿,娘家还得把银钱搬走的,十个里也没有一个,不提也罢。
其实侯府若是豁出去脸面,见了公,这笔银子也会判给元姐儿,只是陈鹤宇不肯把事做绝罢了,反而赔给她家许多银钱。
苏姨娘娘家穷,现在手里攒的东西都是前些年得宠的时候长兴侯给的,她自已又善经营,多少攒了些老本。
她想着变卖一下旧物,拿出三四百两银子凑足1200两聘金,再买些时兴的布料、首饰,这些都没问题。
只是后天要去梅家,得带一份见面礼,除了大雁,最好还得有个贵重的物件,想来想去不知道拿什么好。
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贵重物品?
正在发愁,忽然听到丫鬟双喜匆匆进来,神色慌张,“姨娘,夫人说身子不适,叫你过去侍疾。”
侍疾?
苏姨娘愣了愣,年轻的时候侯夫人喜欢用这一手拿捏她们,动不动站一天、跪半宿,苦不堪言。
但是大家都一把年纪了,侯夫人都多少年不玩这个把戏了?
这次是真病了?
苏姨娘最近一年也经常觉得身子不适,偶尔月事还拖延。
几次叫大夫来把脉,又说不上什么,只说大概是年岁到了,估计是要闭经,难免身子疲乏、潮热。
大夫叫她少思量、保持心情愉快,平稳度过这段时间。
这是老了,所以她也歇了后院争斗的心思,眼睛只盯着自已儿子的事,对侯夫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她赶紧稍微梳洗一下,带着双喜去了正院。
正院里静悄悄的,进门一看,侯夫人好端端的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一本香谱,学着制香呢。
这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苏姨娘敏感的觉察到,这不是生病,是找茬儿。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毕恭毕敬的给侯夫人行了个礼。
侯夫人看都不看她,任由她蹲了半晌,才说:“你来了?把冰盆搬过来,给我扇凉风吧。”
苏姨娘看了看墙角的那么老大一盆冰块,知道她是故意拿捏人呢。
她也不傻,知道是五郎的婚事碍了人家的眼。
不过为了儿子的幸福,她什么委屈都能忍,怎么也得熬的儿子娶了亲再说。
她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把冰盆端到侯夫人附近,拿起团扇对着她扇风。
丝丝凉风吹来,侯夫人舒服的伸伸胳膊,“早这样多好?一把年纪了,还没眼力价。干点活儿还要我吩咐你才行。”
“是奴婢疏忽了。”苏姨娘温顺的答道。
“天热,你屋里有冰盆吗?”
“回夫人的话,奴婢屋里没有。”
夏日里的冰金贵,主子们都有份例。但是妾室只能算奴才,即便是侯府的妾室,也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侯夫人鼻子里哼一声,“你儿子能干的很呢,怎么不知道孝敬你些?”
苏姨娘低下头,“他小孩子家不懂事,也想不到这些。”
其实陈鹤宇一早就给她买了白玉皮凉席,透气的纱帐,还说把自已的冰块分给她呢。
是苏姨娘不肯要罢了,儿子有孝心她就高兴了,妾室不能太张扬。
侯夫人忽的把制香的挑子一扔,竖起眼睛就骂,“你眼瞎了吗?扇那么大的风,都把我埋的香火吹灭了!”
苏姨娘赶紧把扇子停住,口里认错,“是奴婢错了,这回小点儿力气扇。”
话没说完,侯夫人就伸脚把凳子上的冰盆踹翻,稀里哗啦的冰块冰水淌了一地,溅出来许多湿了苏姨娘的鞋袜裙摆。
“跪下!”
侯夫人还不解气,苏姨娘这个贱人蛊惑长兴侯这么多年了,四十几岁还能叫老头子听她的话!
幸好她怀胎三次,只活了老五一个,再多一个儿子,现在怕是会爬到自已头上作威作福!
苏姨娘忍了又忍,告诉自已一切等五郎的婚事定了再说,缓缓的蹲下身跪在了冰水里。
“你就在这跪足两个时辰,跪到地上的冰水化了、干了。”
侯夫人说着,又开始摆弄她那些香料。
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味,十分浓郁。
苏姨娘闻的久了,觉得喉咙胸口像堵住了一样难受,心口痒痒的一股一股往上返,想呕又不敢呕,拼了命忍着。
正院里都是侯夫人的心腹,里面的话不会往外传,外人又是一个不敢进来的,苏姨娘这次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午饭都没顾上吃就来了,一直跪到太阳下山才扶着膝盖回去,躺倒在床上累的就起不来身。
然而,这还不算完,第二天一大早,苏姨娘还没爬起来,双喜正给她热敷又黑又紫的膝盖。
正院的老嬷嬷就亲自来接她去侍疾,看了一眼她的双腿,撇撇嘴角,只顾催她快点走。
苏姨娘想想明天就是纳彩、问名,后日去寺庙合八字、纳吉,这桩婚事就算是定了。
侯夫人不就嫉妒自已的儿子找了个好岳家吗?
找长兴侯撑腰也不是不行,只是侯夫人闹起来,怕会耽误婚事进程。
就让她出出气,忍过去这几天算了。
于是,苏姨娘又在正院捶肩揉腿、端茶倒水伺候了两天。
每天都要挨几句斥责、跪上一个时辰,她都咬牙忍了。
侯夫人见她罕见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不去找长兴侯告状,更说明这小蹄子极为满意梅家的婚事,她气的更狠了。
七月二十八,徐夫人派人来传,梅家同意了。
长兴侯立刻送过去一对大雁、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环并一些瓜果糕饼。
同时取回了梅端的生辰八字,又派了李管家送去万安寺合八字。
傍晚之前,李管家笑呵呵的回来道喜,“恭喜侯爷,五郎和梅小娘子的八字非常的好,是天作之合!”
长兴侯开怀大笑,拿着庚帖就往后院走。
接下来,要在八月里挑个日子去纳征,该送聘礼了。
什么日子去送、送多少东西,这个得跟侯夫人好好商议,以往的细节都是她操办的。
正院的丫鬟婆子都在院子里伺候,见长兴侯这时候忽然过来,慌得一批。
长兴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一摆手叫她们站在当地不许出声,自已大步跨进了正屋。
谁承想,一进门就看见苏姨娘跪在一地碎瓷片子上,低眉顺眼的给侯夫人捏脚。
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第95章
晕倒
侯夫人抬眼看看长兴侯,不动声色的说:“侯爷来了?真是稀客。”
自从前几天他生气走了,再没来过后院。
不过侯夫人敢拿捏苏姨娘,自然也想好了理由。
“这是干什么呢?”长兴侯压制住语调,不用说是因为五郎的婚事,故意找苏姨娘发作。
“最近天气暑热,我中了些暑气,难受的很,叫几位妹妹过来侍奉两天。”
她堂堂侯夫人生病,叫几个小妾伺候,任谁也不能说过分吧。
“念淑年纪大了,叫甄姨娘她们几个年轻的过来吧。”
长兴侯径直到主位坐下,“念淑你起来吧,五郎和梅家的八字合好了,上上大吉。”
“真的?”苏姨娘惊喜万分,她估摸着得明天才能去合八字呢,没想到长兴侯这么迅速。
而且,听说今天给梅家的见面礼,是一对羊脂白玉环,还是老太太嫁妆里的旧物,也不知道长兴侯怎么弄出来的,让她十分感激。
“真的,快起来吧。接下来该商议什么时候纳征,该准备聘礼了。”长兴侯也很高兴。
“恭喜妹妹了,终于得偿所愿。”侯夫人翻个白眼儿,阴阳怪气的说。
“多谢夫人,亏了您平日的教导,五郎才能有今天。”
苏姨娘勉强扶着罗汉床的扶手站起来,裙子上竟然还沾着些碎瓷屑,看的长兴侯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回去吧。虽说婚事是夫人操办,但五郎院里的事一直是你在照看,有些细节你也得帮着做。”
长兴侯对苏姨娘使个眼色,这个憨憨,怼起人来老能了,耍滑头就不行。
怎么就你一个人跪着伺候,别人咋不来?
就不知道给我报个信儿嘛。
苏姨娘高兴的咧开嘴,无视他的眼色。
又说:“侯爷,夫人,五郎这订了婚,又要考院试,奴婢想求个情,容我明天去万安寺为他烧香祈福吧。”
“那当然行,本来我也想使人去烧香的,你去做个代表也好。”
长兴侯人逢喜事精神爽,很好说话,“叫老李去账房,提500两银子给你。”
五百两?
正在喝茶的侯夫人,差点被茶水呛死,眼睛都直了。
那得买几十大车香火蜡烛?
把万安寺烧成灰烬也够使了!
趁她剧烈咳嗽说不出话,苏姨娘这回机灵了,忍着腿疼,迅速顿了顿身,“哎!奴婢遵命!”
五百两耶,跪了几天也划算!
她笑意盈盈的脸上透着温柔,“多谢侯爷,多谢夫人。”
长兴侯笑着冲她挥挥手,苏姨娘赶紧出去领银子了。
侯夫人脸色铁青,“您可真大方,这么偏心好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长兴侯抿了一口茶,不咸不淡的说:“老三刚托我给捐个官儿,花了老子七千两。夫人倒是说说看,这么偏心好吗?”
侯夫人呆住了,老三在大营混了五六年,有三年没动窝儿了,一直是个从六品,怎么忽然有机会升职了?
她立马把陈鹤宇的事抛到脑后,还是自已亲儿子最重要。
陪着笑脸问:“侯爷,是我糊涂,您别跟我计较!老三——”
“老三的事我会看着办,这外面的事都是爷们管着,但是家里的事都是你管,五郎的婚事你必须做好。”长兴侯难得严肃。
虽然他不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父亲,但是平心而论,对五个儿子都很尽心,尤其是对他们的事业前途、婚姻大事,都必须由他把关。
当初栽培老大最用心,现在的老大又最让他省心。
他在翰林院很受重视,不敢妄想将来入内阁,也会稳稳当当做好官。
老二奸猾些,但是把家族俗务打理的都不错。
长兴侯倒是不担心他对不住老大,自古官商勾结,就算没有侯夫人坐镇,老二做生意将来也离不开老大。
有利益关联,至少这兄弟俩翻不了船。
老三喜武,虽然自已那两把刷子不行,还就喜欢军营环境。
这次有机会给他动一动,求个升官机会也是很值得。
最让他担心就是老四、老五,两个人一个忒社恐,一个忒社牛,让他头疼多年。
乍一看好像他很偏心两个小的,殊不知正是因为三个大的懂事才管的少,两个小的不懂事才需要他收烂摊子呀。
不过这半年,他看到老五的转变,忽然就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已做好他们的退路就行了。
老五院试十有八九能成,去大理寺做个八九品小官也是板上钉钉。
他本来就没脸没皮、性子活泛,再结了梅阁老这个岳家,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至于老四,秦夫子说他基础功很扎实,但是灵性不足,怕是很难考上举人,再说他这又闷又轴的性子也不适合当官。
长兴侯决定给他多分点好田地,守住一方做个土地主,开个学馆,也算是耕读之家。
两个女儿嫁的也不错,又有父兄撑腰,想来日子不会难过。
长兴侯越发觉得自已家事安排妥帖,颇有些了无遗憾的感觉。
此刻,他难得温和的劝侯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五个儿子我哪个都疼。你凭良心说,老大、老三得到家族资源是不是最多的?”
老大会继承大部分财产,老三得到了侯府唯一的恩萌职位。
“是是是,侯爷安排的很妥帖。”侯夫人心花怒放,说什么都行。
“您放心吧,我不过说说气话,老五的婚事,我肯定会做的妥妥帖帖,叫外人说道是非,我也没面子呀。”
“你明白就好。”长兴侯慢条斯理的说:“也不要再为难念淑了,她能左右什么?儿子的婚事从来都是由我做主的,你不是不明白。”
侯夫人一噎,扭头看着别处,哼了一声。
要说自已五十岁了还在跟个四十二岁的小妾吃醋,也挺可笑,但是这事儿还确实发生了。
“男人喜欢往哪个女人屋里去,也轮不到别人置喙。”
长兴侯算是好性子、不太讲究规矩的男人,但也是封建制度下成长的大男人,对妻子想要掌控自已的想法是非常抵触的。
“是,妾身明白了。”侯夫人知道底线,追问道:“老三的官职,是怎么回事?”
“正五品上骑都尉,”长兴侯满意的说:“要去西北待几年,历练历练,回来升的就快了。”
连升三级,侯夫人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就被“去西北历练”几个字吓住了,“这算什么好差事?”
“你懂什么?”长兴侯斥道,“太平年月,他光在京城这么耗着,猴年马月才能升职?唯有趁年轻去外面走一遭,得些经历,才能起来呢。况且武官升职快——”
“那得出去多久?会不会打仗?”侯夫人愁眉苦脸的问,道理她都明白,但是真心舍不得啊。
“总得待个三五年吧?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想从武还能怕上战场?当初要不是我娘拼死拦着,我也不会在上京城虚度一辈子!”
长兴侯是侯府独苗苗,肩负着继承侯府子嗣的重任。
哪怕一辈子不工作,在家撒尿玩泥巴都行,老夫人是绝对不会送他去战场的。
想起来真遗憾哪,长兴侯摸着下巴的短须砸了咂嘴儿。
年轻时候出不去,老了更出不去了。
廉颇老矣。
忽然院子里有人急哄哄的跑进来,大嗓门喊着,“侯爷,夫人,苏姨娘在账房里晕倒了!”
“什么?!”长兴侯的回忆被中断,蹭蹭两步走到门口,“怎么回事?”
侯夫人翻翻眼皮子,撇撇嘴,拿到那么大一笔钱,高兴的昏了呗。
第96章
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