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样小菜是时令蔬菜腌制而得,是菜心、萝卜;有两样是甜食,是花生糕、芋头糕。
看起来卖相不错,秋山趾高气昂的挺了挺胸脯子。
陈鹤宇拿手遮住了眼睛.....
没眼看。
“你这店里最拿手是什么?”他问店小二,“有单子吗?”
老板特地说了要好生招待这几人,店小二格外殷勤:“回大爷的话,我们小店没有单子。只卖酱肉馒头、卤肉和卤肉汤面。咱老板做面食和卤肉的手艺那是一绝,整个桃花镇数第一呢。”
秀水看了看低矮的围墙和灰扑扑院子,再抬头看看顶棚漏日头的破洞。
店小二你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这像是桃花镇第一的样子吗?
店小二看出他眼神里的怀疑,尴尬的笑了笑,“客官,您别不信,尝尝就知道了。”
陈鹤宇叫他上三屉酱肉馒头,三碗卤肉面,再来一盘卤肉和素菜。
逛了一上午都饿了,中午得填饱肚子,去青柳村不见得有地儿买吃的。
等着上菜的功夫,秋山去了趟茅厕,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秀水看看他,这么快?
秋山瞪他一眼,赶紧对陈鹤宇说:“五爷,您猜我在外面碰见谁了?”
陈鹤宇翻翻白眼儿,“五爷我又没有透视眼,谁知道你在茅房碰见谁?”
秀水忍着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还记得在常庆楼卖甜梨的小闲汉吗?他竟然在前面店里卖桃儿!”
秋山迫不及待的说:“五爷,快去弄他!上次他说,三个大钱儿一斤,五个大钱儿两斤,然后四斤收了您二十个大钱儿!害得您被好多人(du
zhe)嘲笑不识数儿!”
陈鹤宇努力压住丹田里的一股邪气,呲呲牙,“上次是你付的钱吧?爷只管吃梨来着!!!”
到底是谁不识数儿?
秀水憋着笑转过脸去。
秋山垮了脸,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垂下头低声说:“是我不识数儿。”
“知道就好。”陈鹤宇说着,向他伸出手。
秋山,啥?
陈鹤宇的手又往前伸了伸,“赔我十个钱!”
秋山:不是,账不能这么算吧?
陈鹤宇:这事儿关系到智商,必须这么算!
秋山看了看他家五爷格外坚定的眼神儿,他有一种叛主的冲动怎么办?
磨磨唧唧半天,终究是从腰间抠唆出十个大钱儿,恋恋不舍的看着它们进入恶霸东家的荷包。
老婆本儿又少了一些。
碰上这样的主子,真是没法子。
什么时候能攒够娶媳妇的钱呀?
愁死人了。
“还不快去撒尿?倘若污了裤子,可没得换。”恶霸主子得意洋洋的撇他一眼,催他,“你敢污蔑我不识数儿,等下不许你吃肉。”
秋山脚下一栽,悲从心起,咬着牙说:“我去找那小子赔钱!”
可惜等他再过去,那小闲汉早已经不见踪影,只好下次碰见再说了。
等他回来,菜已经上齐,除了酱肉馒头和卤肉汤面,还有一盘凉拌青瓜、一盘卤猪头肉。
凉拌青瓜也就罢了,时令蔬菜而已。
那只粗白瓷大盘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切薄片的卤猪头肉,一端上来就飘着诱人的香气。
色泽红润润油亮亮的卤猪头肉,旁边还摆着两个小碟子,一碟翠绿的细葱丝,一碟甜酱,色香味俱全,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陈鹤宇夹起一片卤猪头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品尝,不禁眉目舒展开来,肥而不腻,软糯耙香,真是好手艺。
“五爷,好吃吗?”
秋山站在桌边,筷子挑着几根素面,咽着口水。
“不错。”
陈鹤宇又夹起一块,这卤猪头肉做的五味俱全,咸淡适宜,入口软糯香烂,多吃几块也不觉得油腻。
秋山都要看哭了,怎么个不错,你倒是多说几句啊。
我想听你具体描述一下。
“快吃你的面吧!”
秀水也夹起一块卤猪头肉,眯着眼睛品尝滋味,“一个大老爷们对着别人流口水算怎么回事?”
秋山根本就顾不上理会秀水,眼巴巴的瞅着盘子里的卤猪头肉,狠狠的吸溜了一口面条。
眼睛直了,面条入口顺滑筋道,肉汤香浓可口。
别说,这卤肉汤面虽然没有肉,只是浇了肉汤,味道也很是不错!
这么一想,就更想哭了,卤肉汤都这么香,那卤猪头肉不得更香!
他满眼羡慕的看着秀水,说:“卤猪头肉好吃吗?秀水哥——”
秀水乍闻这叫声差点噎死,这酒肉朋友为了一口吃的,还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还是不能理他,否则他凑上来抢就不好了。
他侧过脸去,抓起一个酱肉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惊诧的睁大眼睛。
肉馅肥肉相宜,面皮暄软,酱香浓郁,还加了一点点香葱丝解腻,真是吃了一口想要第二口。
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真他娘的香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排队买。”
秋山...
...
顿时觉得老板的赠菜也不过如此。
塑料兄弟情也不过如此。
绝交吧。
陈鹤宇笑的肩膀抖动,把盘子朝秋山推了推,“快吃吧,爷还没那么小气!”
秋山喜出望外,我就知道爷不会这么对我!
他眼疾手快的伸出筷子,叉住早就盯紧的最大的一块卤猪头肉,抢在秀水之前夹起来,塞进嘴里,唔唔唔说不出话来,真是美味可口啊。
陈鹤宇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说:“要不是今天还有事,这卤肉再配一壶好烧酒就更妙了!”
卤肉配小烧酒,想必更美味。
秀水附和,“这家汤面做的也十分筋道,滑爽可口,店小二果然没有说谎。没想到桃花镇这小破院子里,还有这样的大厨,有这样的好手艺。”
秋山吃的鼻头上都沾着油,“唔唔唔,要是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每天?
陈鹤宇停下来,环视这小破院子一圈儿,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或许还真可以试试。
这么好吃的卤肉和面,要是能搬到上京城也不错啊。
他捅了捅闷头干饭的秋山,“想每天吃吗?等下你去打听下,这里的大厨是谁。”
第109章
苏家
秋山擦擦油嘴,指着秀水问:“为什么是我,他吃的更多!”
今天这事儿他老觉得自已有些吃亏。
陈鹤宇转头对秀水说:“你去跟店小二说,爷今天没带钱,赊账。”
秀水...
...
秋山...
...
秀水捏了捏身上沉甸甸的荷包,迟疑的说:“人家小本经营,恐怕不愿意让赊账吧?”
您这一身锦缎华服,头上戴着玉冠,腰间拴着玉佩,说没钱赊账谁信啊?
“你说的对。”陈鹤宇尽量维持着优雅的姿势,挠了挠头,“赊账是不太好。”
秋山赶紧说:“五爷,我身上可没有带那么多钱!”
不是要他结账吧?
他还得娶媳妇儿呢!
“不赊账,把他抵在这儿刷盘子吧。”陈鹤宇指着秋山。
秋山欲哭无泪,五爷,我也是您亲生的——
亲生的小厮啊。
“这里的饭菜好吃吗?”陈鹤宇表情严肃的指着一扫而空的桌子,问他们俩。
秋山点点头,“好吃。”
可那也不能把他抵在这刷盘子啊。
说真的,他以前没发现五爷是这种人。
吃了人家饭还想赖账,硬是拿小厮抵债。
等等,刷盘子的话可以免费吃卤猪头肉吗?
如果可以,或许他也可以。
于是他鼓足勇气说:“五爷,我可以刷盘子。”
秀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是他耳朵不好使吗?
“好,你去跟店小二商量一下。”陈鹤宇满意的点点头,“记住,你的任务是打听大厨的来历,不是吃猪头肉!”
说完就叫秀水跟着,一并出了小饭馆,解了马车,两个人先去青柳村。
吃饱喝足陈鹤宇歪在车厢里,半撩着门帘看风景。
秀水问道:“五爷,您是想把这家店里的大厨招到咱们店里做事吗?可是人家自已好好儿的开店,名声也大,客似云来——”
他没有说完,总觉得五爷想的太简单了,能自已开店的人,谁会去给别人打工?
“唔,他的生意十分好,卖价也不算便宜,按说不愁生计。”陈鹤宇困得懒洋洋的,“可为什么院落还那么破败呢?厨房不算宽敞,店铺也没有十分装饰。”
秀水一想,是呀,赚的钱都去哪儿了?
“除非他就是故意要玩儿这种破落怀旧风,不然应该是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如果在这过的不好,或许有可能想换一个地方生活呢?”
把秋山在这放两天,听一听他怎么说就知道了。
“什么叫...
...破落怀旧风?”
秀水疑惑,不是东风南风西北风吗?破落怀旧风是什么风?
还不待他细问,陈鹤宇蹭的坐起来,瞪大眼睛指着路边走着的一个人说:“卖梨的小闲汉!”
秀水扭头一瞧,瘦瘦小小,十二三岁的小机灵鬼儿,还真是他。
这里距离上京城总有四五十里地,小家伙跑的还真远!
听到动静,小闲汉扭头望过来,是一辆乡下不常见的漂亮马车。
他露出笑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咧开嘴笑着跑过来,身上还背着个大竹筐。
“大爷,这么热的天儿,
吃个果子吧。脆甜的桃儿,今天早晨刚从山里摘回来的,新鲜着呢。”
一只瘦骨嶙峋的黢黑小手扒住车辕,跟着马车一溜小跑儿,另一只手费劲的举着一个红红白白的大桃子,“——大爷您先尝尝试吃,好吃再给钱呀~”
陈鹤宇乐了,又来一次试吃推销。
小闲汉瘦弱的身体背着大藤筐,跟着马车跑的吃力,累的呼哧呼哧的。
陈鹤宇叫秀水停了马车,用扇子敲敲他的筐,“你上次还说,四斤梨卖我二十个大钱儿,这个筐就送给我了,怎么又背到你身上?”
小闲汉停下来才认出陈鹤宇,见他显然也认出了自已,还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不由得大吃一惊,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想找个措辞糊弄过去。
呔!这些贵公子哥儿不是花钱如流水吗?
怎么还能记得这些个小钱?
他脸上娴熟的挂上讨好的笑容,拱拱手行礼,又把那只桃子放在车板上,“大爷,我不记得了呀。您尝尝我这桃儿吧,一文钱一个,又脆又甜。”
陈鹤宇看着他黑瘦的小瓜子脸,胳膊细的仿佛他一使劲就能折断,显然是常年吃不好的。
上次买了脆梨就遇到了吴黄牙和梅端的事儿,一通忙乱就忘了拿梨。
想必是后来被这小子看见,又连筐拿走了。
算了,好歹他那天也帮忙说了话。
“给我挑十个桃吧。”
“哎!”小闲汉高兴的眼睛发亮,赶紧摊开筐挑了起来,“您看,好着呢,一个虫眼儿都没有。”
秀水从荷包里掏出十个大钱,放在他破烂麻布衣服的兜里。
看见这身破麻布衣服洗的几乎透明,叹了口气,又塞了几个钱进去。
小闲汉顿了顿,挑桃儿的手快了起来。
等他放好了,陈鹤宇一看,足足有二十来个,不禁纳闷儿,“你不是说一文钱一个吗?”
莫非那天,其实是这小闲汉不识数,算错了账?不是故意坑人?
小闲汉腼腆的笑了笑,脸上似乎有些红,小声说:“那天多要您十文钱,我现在没有钱退给您,就多给您十个桃子吧。”
说完双手摩挲了几下滕筐,嘀咕了一句,“这个筐破了,若是您想要,改日我再编一个给您吧。”
陈鹤宇久久无语,评论一个人是好是坏,真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
看来这小子过的挺苦,小小年纪为了生存奔波。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这几文钱就当他帮扶儿童了吧。
他叫秀水再拿十文钱给小闲汉,没听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