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宇听说大理寺拿了令牌传唤他,也吓了一跳。
给沉睡的梅端盖好被子,吩咐郑妈妈照顾她,自已套上厚厚的皮毛大氅,匆匆忙忙踏入了夜色之中。
郑妈妈应声儿进去,一看拔步床上的帐子都掉了半幅,忍不住额头的血管跳的突突的。
心里把鲁莽色胚陈五爷骂了几十遍。
陈鹤宇心急如焚,赵山宗明知他新婚,还半夜召唤,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从暖和的房间里出来,乍吹到凛冽的北风,激的他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顺着抄手游廊快步疾行。
穿过正院,再走过一条青石路,就看到门房了。
门口的大树遮住大半的屋檐,在冬夜的风中乱摆,哗哗的响声遮掩了人语,反倒让周围显得十分静谧。
他三步并作两步,尚未跨进门去,就焦急的发问:“派谁过来的?”
“是我。”
秦风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两步就走到门外,轻轻舒了一口气。
总算骗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陈鹤宇严肃的问道,看到秦风他内心更加焦灼。
赵山宗竟然派出来王府的护卫...
...
是大理寺的侍卫罩不住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来雪花,被北风一吹,打着旋儿落在人的头上、脸上、身上。
寒风卷着冰雪,冷的脸颊生疼。
秦风嘴唇的抖了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怎么了……”陈鹤宇追问,声音有些抖。
秦风略带慌乱的眸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心一横,拍了拍陈鹤宇的肩头,“王爷有些事...
...他受了伤,在大理寺等你。”
这也不算说谎吧?
王爷脖子上确实好几道血印子,他都看到了。
陈鹤宇的手紧紧握起来,指节泛白,扭头就朝大理寺奔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赶到了大理寺。
门口一片寂寥,鸡犬不闻。
陈鹤宇停住脚步,“你说说吧……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啊……啊?”秦风被问得一怔。
他翻着白眼儿想了想,嗫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
脚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
陈鹤宇当即脸色阴沉,“都受伤了还不是大事?”
敢打大华朝的十王爷,莫非是不要命了!
“他跟王妃和侧妃吵架被揍了一顿赶出来一个人有点无聊!”
秦风憋着一口气说完立刻施展轻功跑进大门不见踪影。
陈鹤宇...
...
仰头望天,冰凉的雪糁卷进衣领,凉的他闭上无奈的双眼。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苑小厅里,赵山宗一脸落寞的守着火盆烤番薯,用火钳翻来覆去的扒拉那只已经黑乎乎看不出样子的番薯。
脖颈处有几道明显的红痕,稍微一动被衣领蹭到,就疼的他倒吸凉气。
明儿回家,先买一把大剪刀,把那俩娘们的指甲都剪秃了解恨!
门被推开,一身玄色皮氅的陈鹤宇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他身上沾着外面带来的寒意,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微红。
赵山宗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泛起水色,略有委屈的说:“你怎么才来啊?”
第176章
诉苦
陈鹤宇本是一肚子没好气,刚要夸他几句“有出息”——
仔细一看,堂堂王爷竟然被妇人挠成了个花瓜,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窗户没关紧,有小风儿吹进来,赵山宗也浑不在乎,仿佛不会觉得冷一样。
窗边种着几丛毛竹,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这冬夜格外静寂。
花瓜王爷用火钳从灰烬里刨出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他,有点讨好的说道:“外面冷,快吃点儿热乎的。”
陈鹤宇叹了一口,挨着他坐下来烤火,接过番薯一边扒皮,一边说道:“您是王爷——”
王爷也可以这么受气吗?
“她们是女人。”
赵山宗头也不抬,垂头丧气的继续扒拉火盆里那几块可怜的番薯。
忽然问道:“你说……女子都一样吗?”
陈鹤宇一怔,努力把嘴里的一大块番薯咽下去,噎的翻了个白眼儿。
“我觉得女人都差不多...
...有时候烦人,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赵山宗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你不知道,哥哥我在家很苦的...
...除了内监和侍卫,身边就一个面瘫丫鬟...
...还是王妃派来的...
...侧妃本来也想派一个,但是实在找不到比这丫头更丑的,只好作罢。”
“我自问不好女色,也无心管这些小事。没想到她们见我寡欲,不担心我被别的女人嚯嚯了,就开始争夺钱财...
...”
“王妃进门,按规矩掌管了王府庶务,侧妃就非要使出手段分一杯羹...
...以前那么与世无争的清冷脱俗的女子,怎么就变了呢?”
他家内院那点儿事,陈鹤宇多少也知道一些。
平日当然不好多置喙,但是今天这状况,或许可以劝几句。
他眼睛转了转,“要说这内宅妇人之事,我只服气我老爹。他这辈子,家里的三妻四妾,外面的红颜知已不知凡几...
...”
“哦?”赵山宗顿时对长兴侯起了敬仰之心,指了指自已的脖子,“他也这样过吗?”
陈鹤宇...
...
“我印象中,没有见过他这样。”陈鹤宇忍住鄙视,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观察过,之所以他能混的如鱼得水,是因为他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讲规矩。”
“规矩?”
“冒昧问一句,侧妃嫁给您,是被逼的吗?”
“当然不是,我们打小两情相悦!”
“她知道自已是侧妃吗?”
“知道。”
“那为什么不遵循侧妃的本分?您在大理寺多年,断案无数,不可能不知道规矩、律法二字的重要性。”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破坏规矩的人,基本都有自私的心理。
赵山宗沉默,心里明白,是自已纵容侧妃逾越了界限。
这些年王妃不争不抢,是因为明白自已联姻而来,争不过还不如干脆放弃罢了。
“我父亲,虽然也会跟嫡妻闹别扭,也会宠爱某个小妾,但是绝不会有小妾踩到嫡妻头上去的事发生,这是底线。”
“您与妻妾之间的...
...闺房乐趣还可以说是内宅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尚可。”
“但将来孩子们慢慢长成,要是有样学样,个个不讲规矩,不分嫡庶、不分长幼,岂不是大事?”
陈鹤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斗胆说出来心里的忧虑。
赵山宗心里一沉,他最爱的庶长子是侧妃所出,自幼承欢膝下,很会哄他开心。
前几年他也不是没有过糊涂念头,一直拖着不请封世子。
但是这几年,他也不得不承认,王妃所出的嫡子更稳重老成,读书习武都很自律,连圣上都要夸赞几分。
他只是一直打着“青梅竹马的爱情”的旗号自欺欺人罢了。
赵山宗心里有了定数,一口一口将番薯吃个干净,眉头舒缓了几分。
“睡一会儿吧,等下就要天亮了。”
临近新年,鸡鸣狗盗之事格外多,大理寺公务繁忙,他已经连续数日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陈鹤宇见赵山宗往榻上一躺,卷着绒被就呼呼大睡,不由得问道:“我睡哪儿?”
他只有小小一间办公室,还得跟孙录事分享,连个放床榻的地方都没有。
“找秦风。”
陈鹤宇呲了呲牙,无奈的去敲秦风的窗棂。
他在寒风中哆嗦着,拍了半天这位大兄弟才打着哈气开门,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现在宵禁,坊门都关着,我懒得再敲一遍门了...
...在你这凑合两个时辰。”
陈鹤宇说着话,就往秦风的屋里走去。
秦风经常在这住,屋子里被褥火盆俱全,烧的暖烘烘的。
秦风愣了愣,赶紧挡住陈鹤宇,“我没有说要收留你!况且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指着窗下一把冰冰凉硬梆梆的竹板躺椅,一万个不愿意的说:“你就在那凑合一会儿吧。”
说罢就去衣柜里寻一床薄被,扔到竹板躺椅上。
一转身发现陈鹤宇那厮,竟然已经躺在他温暖的被窝里合着眼,外衣都没有脱!
秦风哪里肯让?
咬着牙上前要把他拽下来,陈鹤宇赶紧搂住枕头不撒手,口中直嚷嚷。
“这大冷天儿的,你个兔崽子把我从家里薅出来...
...哎哎,兄弟,要不然咱俩一起在床上睡吧,我看这床也挺宽敞的...
...哎哎哎,别拽我,秦大人,你也要——,也要敬老尊贤一下吧?”
“我那是遵从王爷的命令!”
秦风见他整个人趴在床上,死命抠着床沿,干脆也脱了鞋上床,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陈鹤宇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我才不跟你一起睡!你不睡躺椅,就睡地铺吧!”
秦风挑了挑眉,一脸坚决。
陈鹤宇艰难的爬起身,从身下摸出一沓纸,举到秦风的脸上质问:“你个龌龊的黄毛小子,竟然在枕头底下藏着春宫图?我要是跟你一起睡,谁知你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
秦风霎时间脸色血红,心中发慌,一步跳下床,恼羞成怒的伸手去抢。
“我、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看两幅春宫图……还不是正常事?你还给我!”
“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那么禀报王爷给你娶一房小娘子如何?”
陈鹤宇看热闹不嫌事大,跳开一步躲避秦风,顺手把春宫图塞进了怀里。
秦风...
...
“算了,你喜欢就留着吧……”
他鼓着脸,杀气腾腾的躺到竹板躺椅上,把薄被蒙在头上。
陈五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丝毫不为自已的狗命担忧。
他刷刷的翻了翻那几张发黄卷边儿的图纸,幽幽的开始点评。
“你这图不清晰...
...姿势也不全面...
...一看就是小作坊印的,你是不敢去大书局买吧?啧,可怜见儿的,明儿哥哥给你带几张好的。”
陈五这个狗东西!
秦风觉得自已简直要脑溢血了,这辈子都不敢把薄被从脸上拉下来。
正堂静静躺着睡不着的赵山宗,听着隔壁的一通鸡飞狗跳,不禁笑了起来。
第177章
早餐
少顷,天光大亮。
卯时开始,正是早市开始的时候。
卖吃食的小摊贩们纷纷打开铺门,汤粥粉面,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招徕着生意。
赵山宗和陈鹤宇顶着寒风,揣着手走在前头,时不时低头交谈几句。
秦风垂头丧气的跟着他们,眼睛扫视着街道两侧的小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