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手机,横过来放他面前,打开视频软件:“不想看电影啊,我们看点别的吧。你喜欢看什么,海绵宝宝?”
她点点头。
霍念生笑了笑,陪他们看。
就这么等到电影散场,大伙重新聚起来,在乔斯金的建议下,又去了楼顶的乐高乐园。
四个孩子围着一个小圆桌,各自拼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点点玩一会儿却又不玩了,黏过来,挂在陈文港小腿上。
比起动画片和玩具,明显这个孩子对跟人感情连接有更多依赖。陈文港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圆桌旁,支起腿让她靠着,她才重新开始玩,按几块积木,就要摸摸他还在不在。
她非得挨着陈文港,童童看见了也要学。于是挂件又多了一个,一下引发了从众效应,剩下两个男孩子也挤过来抢他,好像这是个手快有手慢无的香饽饽。
小宝挤不过,忽然抓起一把散装乐高,扔了点点一脸。
她呆呆的,卢晨龙一把抓过弟弟的手,抽他掌心:“你干什么?谁让你手欠的?”
气氛陡然紧张,小宝倒瘪瘪嘴,先哇一声嚎起来。
点点这才像受到情绪感染,一点点也红了眼圈。
黄姐忙不迭两头劝,陈文港把点点抱起来,他不是偏心,只是她是在场最柔弱的孩子——都是先心病,童童已经做过手术,点点暂时还没达到手术条件,大人对她不敢有一点闪失。
一时间鸡飞狗跳。
乔斯金端水大师的居中说和,以卢晨龙押着小宝道歉告终。
点点抱着陈文港的脖子,羞怯地原谅了他:“没关系。”
“哎。”陈文港接过来,“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
“她铺子就在隔壁,我想吃还不是天天吃得到。”卢晨龙又看眼霍念生,“不好意思,没想到霍总在,里面就带了一个勺子……你们分一分吧。家里有孩子,我先回了啊。”
说完没多逗留,踩着水又跋涉了回去。
尤其肩颈揉完,陈文港自觉翻了个身,躺到霍念生怀里,又换一面,要他接着给按头。
霍念生倒也任劳任怨,指尖往上顶着,从百会穴按到风池穴,低头一望,怀里人享受得心安理得,闭目养神。他突然开口:“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陈文港说:“已经好了。怎么了?”
黄姐跟他打听:“这么大一罐,你从哪买的?晚上回家我给我女儿买点。”
陈文港跟她说了:“你买这个冻干的水果,稍微贵一点,里头没有什么添加剂,别买那种果蔬干,都是油炸的,特别不健康。”
黄姐撩撩头发,跟霍念生握手:“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都要蹭你的车了。”
又解释:“这也是规定,不能一个人带孩子出门,至少两个人以上。”
每家福利院管理制度不尽相同,不管哪家都不可能放儿童随便外出。小孩肯定觉得不自由,拘束着很无聊,有的孩子还有排斥情绪,但事关安全,这个原则是要有的。
但固定结对的志愿者节假日可以把她们带出去逛逛。
下一站,卢晨龙跟他弟弟小宝也上了车,小宝毫不客气,抱着个甜甜圈,吃得满脸巧克力酱,还没到站,前襟已经遭殃一片,卢晨龙满脸嫌弃得生无可恋,陈文港往后递了张湿巾。
最后一个是乔斯金收养的那个小男孩。周末乔斯金也要出门遛娃,这才都约到一起。
他自己开了车,一众人浩浩荡荡,在商场中庭碰头。
霍念生跟他也握了手,听陈文港介绍这是以前的老师。
陈文港一手牵着一个萝卜头,霍念生不动声色把手滑到他腰眼。
他只要愿意,完全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局外人,甚至跟黄姐也能聊几句家常,竟还显得挺像个居家好男人。只有小孩的直觉是准的,霍念生一回头,齐刷刷全都躲在大人身后。
他们这个大部队,能选择的去处其实不多。像游乐场,露营,野餐——都是不合适的项目。不过新上映一部很流行的动画电影,众人经过商量,买票进了电影院。
影院人多,冷气开得很足。黄姐拿了条围巾,把点点裹起来。
借着大屏幕的明明暗暗,霍念生看见陈文港也从包里抽出条丝巾,给童童系了个披风,冰雪女王似的。
让他开始好奇,他那个百宝箱似的双肩包里都还藏了什么东西。
熊孩子们看电影是不得安静的,感情充沛过头,满场大笑大叫必不可少,间歇性还有年龄太小看不懂剧情的在哭,是被家长硬带来的,按在椅子上。看到一半霍念生就出来了。
本想去抽烟区,想想,烟盒又放了回去。
其实他抽烟也没有瘾头,不记得从哪次见面开始,渐渐就不在陈文港面前点火了。
否则陈文港会跟他要。
抽一口两口的也无所谓,但霍念生觉得,他还是忌烟忌酒好一点。
没过多时,陈文港也跟出来:“不好意思,你觉得挺无聊的吧?”
霍念生确实无聊,在柜台买了根棒棒糖叼着:“没有的事。你怎么不接着看了?”
两人走了几步,陈文港陪他坐在外面长椅上。
那长椅本来是三个人的位置,承担了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一下就显得满员了。霍念生占的地方尤其大,长腿支棱着,脚踝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
陈文港用手背碰了碰他大腿,裤子包裹下的肌肉紧绷有力。霍念生闲闲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她们能去的地方不多,去户外,怕中暑,怕感冒,一点小感冒都容易引起并发症。”陈文港说,“要不然我会建议去赶海。出生在金城这个地方,不跟大海打交道,就太可怜了。”
“你喜欢赶海?”
“不会吧,你没赶过吗。”
“你连我出海都不让了,忘了?”
“赶海和出海又不一样。”陈文港没理会他强词夺理,笑说,“小时候我赶过,提着桶,可以找到生蚝,蛤蜊,海肠,螃蟹,大贝壳……赶完了,直接在海边搭灶做饭……”
“有机会你带我去。”霍念生似乎听得向往,但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相关的美好记忆,扯了另一件事跟他秋后算账,“对了,两个小的管你喊哥哥,怎么让她们管我喊叔叔?”
陈文港撇过脸,险些笑出声来。
都是他早上开了个头,让点点和童童叫叔叔。后面卢晨龙他弟弟、乔斯金他儿子,听见都跟着这么喊,所有大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那时候还上高中,所以是‘爱心哥哥’。”陈文港推开他的脸,“霍少爷,你都多大年纪了,再往上走三十而立了,让一群没上小学的小朋友叫哥哥,你好意思应吗?”
霍念生哪有什么不好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你管我叫什么?”
陈文港含笑乜他:“霍总。”
霍念生在他手背上缱绻画圈:“咱们论论辈分,你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叔叔?”
陈文港脸一热,听他继续说:“也算挺有情趣……下回记得试试?”
这时黄姐牵个眼泪汪汪的小家伙也从后门溜出来,看见他们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在这呢。”她健壮的大手握着一只细若无骨的小手,“文港,点点非要找你。”
“乖,怎么了?”陈文港把孩子接过来,摸摸头。
点点抱着他的脖子抽噎,泪珠子噼里啪啦,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不想看电影,想跟你玩。”黄姐说,“里边小卢和乔老师看着呢,我就带她出来看看……我回去了啊,你们别乱跑。”
“我们在这个地方等。”陈文港应了,“待会儿你们出来再找我们。”
点点趴在他肩上,哭了一会儿,停了,湿润润的眼盯着旁边霍念生。
霍念生也跟她对视,她忽然像贝壳一样合拢起来,把脸埋到陈文港肩膀上。
陈文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手机,横过来放他面前,打开视频软件:“不想看电影啊,我们看点别的吧。你喜欢看什么,海绵宝宝?”
她点点头。
霍念生笑了笑,陪他们看。
就这么等到电影散场,大伙重新聚起来,在乔斯金的建议下,又去了楼顶的乐高乐园。
四个孩子围着一个小圆桌,各自拼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点点玩一会儿却又不玩了,黏过来,挂在陈文港小腿上。
比起动画片和玩具,明显这个孩子对跟人感情连接有更多依赖。陈文港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圆桌旁,支起腿让她靠着,她才重新开始玩,按几块积木,就要摸摸他还在不在。
她非得挨着陈文港,童童看见了也要学。于是挂件又多了一个,一下引发了从众效应,剩下两个男孩子也挤过来抢他,好像这是个手快有手慢无的香饽饽。
小宝挤不过,忽然抓起一把散装乐高,扔了点点一脸。
她呆呆的,卢晨龙一把抓过弟弟的手,抽他掌心:“你干什么?谁让你手欠的?”
气氛陡然紧张,小宝倒瘪瘪嘴,先哇一声嚎起来。
点点这才像受到情绪感染,一点点也红了眼圈。
黄姐忙不迭两头劝,陈文港把点点抱起来,他不是偏心,只是她是在场最柔弱的孩子——都是先心病,童童已经做过手术,点点暂时还没达到手术条件,大人对她不敢有一点闪失。
一时间鸡飞狗跳。
乔斯金端水大师的居中说和,以卢晨龙押着小宝道歉告终。
点点抱着陈文港的脖子,羞怯地原谅了他:“没关系。”
“哎。”陈文港接过来,“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
“她铺子就在隔壁,我想吃还不是天天吃得到。”卢晨龙又看眼霍念生,“不好意思,没想到霍总在,里面就带了一个勺子……你们分一分吧。家里有孩子,我先回了啊。”
说完没多逗留,踩着水又跋涉了回去。
陈文港把包装拆开,霍念生凑过头来:“什么啊?”
塑料小碗里盛着芝麻糊,黑而香浓,陈文港把碗递给他,从底下扒拉着找勺子。
小勺也是一次性的,他把透明塑封撕开:“凑合用吧。”
霍念生把勺子也接过来,研究这碗浓稠的芝麻糊,搅了搅,舀起一口,实验似的喂给陈文港,然后自己才吃了一口,还是热腾腾的,香滑顺口,甜而不腻,从舌头上妥帖地甜到胃里。
陈文港舌头叼,吃出这是用擂浆棍和沙盘擂的,周奶奶铺子里卖的芝麻糊都不是这么做的了,一擂要擂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哪有这么多体力,偶尔煮一下,也是给自己人的特丨供。
“现在都是用料理机打芝麻了,吃不到这个手工的风味……你吃,别都给我。”
霍念生只尝了两口,一勺接一勺,只管专心喂他:“嗯,我尝过了。”
最后把碗底刮了刮,勺子又碰到陈文港嘴边。
陈文港迟疑一下,还是张嘴,接受了他投喂。
点点细声细气:“叫‘文文’。”
霍念生莞尔,觉得这孩子也挺可爱,跟着蹲下:“喜欢文文吗?”
经过一天相处,点点已经信任了这个陌生生物,搂着他脖子被抱起来:“嗯!”
第四十七章、
回程的时候点点又开始哭,因为这一天结束,也因为舍不得陈文港走。
陈文港跟这对先心病小姐妹结对的时间比黄姐还早两年,孩子都有雏鸟情结,但童童比较坚强,点点的情感需要就格外高些。陈文港每次离开福利院,一定得专门去跟她告别。
“以前哪一回,他走得急忘了打招呼,她一直哭到半夜。”黄姐还记得,“又把文港大半夜叫回来的。”怕情绪激动哭出问题。
在爱心之家门口,两个小的抱着熊,艰难地告了别,然后前往卢晨龙家。
下车前,卢晨龙突然给陈文港一把钥匙:“对了,你们家那租客搬走了。”
“哦,好的。”陈文港接过,“谢谢。”
“都没撑过两天,那伙催债大哥在院子里唱了一宿歌,星期五他们就找了搬家公司来。”
卢晨龙瞧热闹不嫌事大,陈文港莞尔:“我现在去看看。”
“是该去看看,别少了什么。我特地跟他们说了,原本不是他们的家具不能带走。”
霍念生专心把着方向盘,没打扰他们聊天。
现在有车的人越来越多,停车场设施却跟不上,老巷子外头永远堵得水泄不通。霍念生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停车位,卢晨龙带着弟弟,跟陈文港先往里走。
兄弟俩进了门,陈文港再多走两步,就到了他自己家大门口。
但发现有钥匙也进不了,老式木门上有装饰性挂环,除了防盗锁,还额外加了道铁将军。
转念一想就明白,大概租客给他添堵,故意做的。
霍念生很快追上来,见状嗤笑一声,四下看看,拣了半截砖头。
哐哐两下,陈文港还没看清他怎么动作,锁鼻已经轻松砸断了。
陈文港说:“已经好了。怎么了?”
黄姐跟他打听:“这么大一罐,你从哪买的?晚上回家我给我女儿买点。”
陈文港跟她说了:“你买这个冻干的水果,稍微贵一点,里头没有什么添加剂,别买那种果蔬干,都是油炸的,特别不健康。”
黄姐撩撩头发,跟霍念生握手:“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都要蹭你的车了。”
又解释:“这也是规定,不能一个人带孩子出门,至少两个人以上。”
每家福利院管理制度不尽相同,不管哪家都不可能放儿童随便外出。小孩肯定觉得不自由,拘束着很无聊,有的孩子还有排斥情绪,但事关安全,这个原则是要有的。
但固定结对的志愿者节假日可以把她们带出去逛逛。
下一站,卢晨龙跟他弟弟小宝也上了车,小宝毫不客气,抱着个甜甜圈,吃得满脸巧克力酱,还没到站,前襟已经遭殃一片,卢晨龙满脸嫌弃得生无可恋,陈文港往后递了张湿巾。
最后一个是乔斯金收养的那个小男孩。周末乔斯金也要出门遛娃,这才都约到一起。
他自己开了车,一众人浩浩荡荡,在商场中庭碰头。
霍念生跟他也握了手,听陈文港介绍这是以前的老师。
陈文港一手牵着一个萝卜头,霍念生不动声色把手滑到他腰眼。
他只要愿意,完全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局外人,甚至跟黄姐也能聊几句家常,竟还显得挺像个居家好男人。只有小孩的直觉是准的,霍念生一回头,齐刷刷全都躲在大人身后。
他们这个大部队,能选择的去处其实不多。像游乐场,露营,野餐——都是不合适的项目。不过新上映一部很流行的动画电影,众人经过商量,买票进了电影院。
影院人多,冷气开得很足。黄姐拿了条围巾,把点点裹起来。
借着大屏幕的明明暗暗,霍念生看见陈文港也从包里抽出条丝巾,给童童系了个披风,冰雪女王似的。
“好。”
“然后这个墙要再刷一下,重新批一遍腻子……你想弄一弄再租出去?”
“不租了吧,也没多少钱,留着,没准哪天我就自己住了。”
霍念生笑了,像听到什么好玩的话:“你还想回这里住啊?”
正说到这,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忽然停电似的往黑里一沉。
外头噼里啪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雨点,瞬间把院里的水泥地面全部淋湿。这是场天气预报都未预料的雨,不给人留任何反应时间,快得像老天直接拿盆往下泼。
陈文港没说话,走到门边,往外看雨。
微微的湿气混着来不及散去的暑气,扑面往里潲。
自然也没有伞,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两个人困在屋内。
这套房子跟郑宅比,用个童话般的比喻,是国王宫殿和渔民草屋的差距。
但也不是住不了。
陈文港靠着门框,心里盘算要不要拆了,彻底装修一遍。这么多年了,屋里水电路都老化,能重新硬装是最好的,但又考虑,老街道也许再过几年就拆迁,再好的装修也打了水漂。
或者就像霍念生说的,只做一下防水,刷一下白墙,还可以凑合用上几年。
霍念生也走过来,靠在另一边门框上,深邃研判的目光凝注在陈文港脸上。
他胳膊长腿长,故意一抬腿,便抵到另一边来,把陈文港拦在门里。
“怎么心情不好……刚刚我说错话了,这里是你家,对不对。”
“没有。我也在想,这房子挺破的了,毕竟二十年房龄了,要不然就放着等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