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这些年推进市政建设更新,这条街开发是迟早的事,从去年开始就有风声了。”
“是吗?”陈文港不意外,但还是装作没听说过。
“不过完全拆倒也不一定。”霍念生说,“李红琼她们家和政府打交道密切,近几年瞄准了不少旧城改造项目。据我所知,更倾向于保留金城古早的渔村风貌,打造景区,拉动旅游业——她没少拿这一套到处灌输,还上过电视采访。回头你可以问问她。”
郑霍李何皆是老牌航运巨头,不同的是,有人守着船王的荣耀,有人在经济转型中寻求变局。郑何两家如今仍以航运为核心业务,而霍氏和李氏从上一辈开始先后转变发展战略,将资金逐渐投向地产、矿业领域,如今霍氏已完成弃舟登陆,李氏正在这个过程当中。
前世李氏集团没有参与江潮街的开发,如果照霍念生所说,也许这条街会呈现另一个面貌。可能与战略有关,也可能参与了拍地但没有成功。有机会是可以跟李红琼聊聊。
但这一切豪门争竞、风云变换都不关陈文港的事。
郑玉成、霍念生或者李红琼,都是这方舞台上的重要人物,他不是。
雨还在倾盆而落,尽情肆虐,没有停歇的意思。
霍念生也不急,优哉游哉地陪小情人在这里消磨光阴。
他指指点点,帮陈文港出谋划策,怎么改造这栋老房子。霍念生一双桃花眼尾稍上翘,不是发自真心的时候,总带点似笑非笑意味,含着说不出的轻蔑,只是陈文港并不介意。
听着他换了一边,跟霍念生靠到一侧门框上,枕着他的肩膀。
他黏霍念生的样子让霍念生想起那群小崽子是怎么黏他的,甚至因此有了某种奇怪的同感,理解了那种被依赖的快感——忽而往这边一凑,调笑地问:“你也喜欢这么挨着?”
陈文港要往后撤,霍念生又把他按回来:“没关系,我也喜欢。”
大门咣地响了一声,陈文港微微吓一跳,直起身来,向外探查。
门口一个大小伙子跑进来,是卢晨龙披着雨衣,腋下夹着一把黑色大伞。地上雨水横流,他将球鞋换成了人字拖,正用力跟地面吸力对抗,行出了跋涉的感觉。
“不知道这雨停不停,我估计你也没伞。”卢晨龙进了屋,“呦,霍总也还在。”
“谢了。”陈文港接过伞,“下次去你家还你。”
霍念生已经退回屋里,把门口让出一条路来。卢晨龙盯着他,过了片刻,移开目光,掩饰地咳了一声。白天陈文港带了这个人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说不清道不明,他心里就有了猜测。卢晨龙头一次见他,不知道这个人将带来的是凶是吉,只好保持基本的礼貌。
卢晨龙从雨衣底下变出个塑料袋:“周奶奶送的糖水,给了两份,小宝一份,这个你的。”
“哎。”陈文港接过来,“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
“她铺子就在隔壁,我想吃还不是天天吃得到。”卢晨龙又看眼霍念生,“不好意思,没想到霍总在,里面就带了一个勺子……你们分一分吧。家里有孩子,我先回了啊。”
说完没多逗留,踩着水又跋涉了回去。
陈文港把包装拆开,霍念生凑过头来:“什么啊?”
塑料小碗里盛着芝麻糊,黑而香浓,陈文港把碗递给他,从底下扒拉着找勺子。
小勺也是一次性的,他把透明塑封撕开:“凑合用吧。”
霍念生把勺子也接过来,研究这碗浓稠的芝麻糊,搅了搅,舀起一口,实验似的喂给陈文港,然后自己才吃了一口,还是热腾腾的,香滑顺口,甜而不腻,从舌头上妥帖地甜到胃里。
陈文港舌头叼,吃出这是用擂浆棍和沙盘擂的,周奶奶铺子里卖的芝麻糊都不是这么做的了,一擂要擂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哪有这么多体力,偶尔煮一下,也是给自己人的特丨供。
“现在都是用料理机打芝麻了,吃不到这个手工的风味……你吃,别都给我。”
霍念生只尝了两口,一勺接一勺,只管专心喂他:“嗯,我尝过了。”
最后把碗底刮了刮,勺子又碰到陈文港嘴边。
陈文港迟疑一下,还是张嘴,接受了他投喂。
“不过完全拆倒也不一定。”霍念生说,“李红琼她们家和政府打交道密切,近几年瞄准了不少旧城改造项目。据我所知,更倾向于保留金城古早的渔村风貌,打造景区,拉动旅游业——她没少拿这一套到处灌输,还上过电视采访。回头你可以问问她。”
郑霍李何皆是老牌航运巨头,不同的是,有人守着船王的荣耀,有人在经济转型中寻求变局。郑何两家如今仍以航运为核心业务,而霍氏和李氏从上一辈开始先后转变发展战略,将资金逐渐投向地产、矿业领域,如今霍氏已完成弃舟登陆,李氏正在这个过程当中。
前世李氏集团没有参与江潮街的开发,如果照霍念生所说,也许这条街会呈现另一个面貌。可能与战略有关,也可能参与了拍地但没有成功。有机会是可以跟李红琼聊聊。
但这一切豪门争竞、风云变换都不关陈文港的事。
两人动身去了美术廊,今天是开展第二天,氛围尚且热闹,人不少。
进门转了半圈,霍念生低头发了几条消息:“李红琼也在,你找不找她?”
“她在哪?”陈文港下意识左右看看。
“馆长办公室,这个美术廊有她入股。”
迎面走来个年轻人,不知是霍念生狐朋狗友里哪一个,过来跟他打招呼。
陈文港那件打折T恤被霍念生一衬有点显眼,虽然看展没规定穿正装,对方见他这个打扮陪着,朴素得清汤寡水,也不像投其所好伺候人的那一挂,料想是霍念生新泡的大学生。
有这样的想法便不把他当回事:“什么时候眼光变成这样了?”
陈文港淡淡看他一眼,对霍念生说:“我去跟李红琼聊聊。”
霍念生拍拍他背:“去吧。”
他走后那人眼里多了两分揣测,再转回脸,见霍念生没理自己也已经走开了。想想霍念生喜怒不定的,今天感觉不是个好日子,那人摸了摸鼻子,也没再追上去触霉头。
霍念生信步逛到美术廊中庭,这边人多,走近了看,原来有记者支着三脚架和摄像机,反光板前摆了两个椅子做对谈。看清采访对象,他哂笑了一声,脚步停顿下来。
牧清摆出完美的上镜姿态,这么拿着劲儿也是累的。他没注意霍念生过来。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个熟人,戚同舟。
陈文港无奈看着他,终于张嘴咽了,半碗下去,又冲去吐了。医生说不光是药物刺激肠胃,还有心因性的厌食。霍念生跟进来,坐在浴缸边上,什么也没说,伸手给他拍了拍背。
拍着拍着,力道陡然加重,陈文港脑袋一垂,猛醒过来。
第四十八章、
车已经滑到霓虹灯招牌门口,雨不下了。
“睡醒了?”霍念生从手机屏幕上抬头,“还饿不饿,我订了个餐厅。你吃不吃海鲜?”视线滑到陈文港身上,“今天听你说起赶海,反正我想吃了。”
陈文港也清醒了。
“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赶一次海吧。”
“去哪赶?怎么赶?”霍念生虚心求教。
“我知道一个地方……”睡了一觉,陈文港思绪发散,从赶海的丰收画面跳到下一个画面,“那里还可以看到荧光海滩。现在季节已经过了,明年我们可以三四月份的时候去。”
他擅自决定了这段关系至少持续到明年,不过霍念生也没反驳。
“荧光海滩,我以为临市海岸线才能见到,那边有一个很出名的。”
“就是‘蓝眼泪’,我们这里就有的,不是景点,没什么名气,很多人都不知道。”
两人说着下了车,进去饭店。
订了个小包厢,服务员上了龙虾伊面、海胆酱烧元贝,还有一盘白灼九节虾。点的东西不多,但都很新鲜,鲜红的龙虾比成年人的巴掌长一截,豪横趴在面上。
陈文港戴上手套,熟练地卸了它的盔甲。金城靠海,海鲜经常上餐桌,业务都很熟练。
霍念生慢悠悠剥了一小碗虾肉在蘸料里,往中间一推,才去对付他自己那只龙虾。
反而让陈文港不好意思:“你……”
霍念生让他动筷:“这里味道怎么样?”
龙虾饱满弹牙,钳子里都是满满的肉。伊面用油炸过一遍,有韧性,吸饱了龙虾熬的汤汁。贝肉口感丰富,入口海胆酱是咸香的,余味挂着丝丝鲜甜。
陈文港斯文而专心地享受他的食物,霍念生一边吃,一边瞳孔中映着他。
仿佛也在慢条斯理拿他佐餐。
饭后两人又回到车上。霍念生不急不缓地敲方向盘:“咱们明天去哪?”
陈文港转头看他。
霍念生也侧过脸,眯着眼,向他露出一丝戏谑的笑,眼里的情欲开始昭然若揭。
只是电话不识时务地震了两下,他低头查看,见是霍京生的消息。
霍京生被搅黄了二叔原本许给他的的一点东西,指控他公报私仇。霍念生冷嗤一声,不甚在意,也懒得理会,嘴上却说:“长辈停了霍京生几张信用卡,他不高兴了。”
陈文港配合地笑笑,就当听信了。
他的手机像受到提醒,也开始震动,一条接一条,都是来自戚同舟。
霍念生眼尖,瞥见他屏幕上弹出的是照片:“是李红琼她干弟弟?”
陈文港说是:“他今天陪朋友参加画展开幕式。本来叫我一起去。”
正说到这,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忽然停电似的往黑里一沉。
外头噼里啪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雨点,瞬间把院里的水泥地面全部淋湿。这是场天气预报都未预料的雨,不给人留任何反应时间,快得像老天直接拿盆往下泼。
陈文港没说话,走到门边,往外看雨。
微微的湿气混着来不及散去的暑气,扑面往里潲。
自然也没有伞,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两个人困在屋内。
这套房子跟郑宅比,用个童话般的比喻,是国王宫殿和渔民草屋的差距。
但也不是住不了。
陈文港靠着门框,心里盘算要不要拆了,彻底装修一遍。这么多年了,屋里水电路都老化,能重新硬装是最好的,但又考虑,老街道也许再过几年就拆迁,再好的装修也打了水漂。
或者就像霍念生说的,只做一下防水,刷一下白墙,还可以凑合用上几年。
霍念生也走过来,靠在另一边门框上,深邃研判的目光凝注在陈文港脸上。
他胳膊长腿长,故意一抬腿,便抵到另一边来,把陈文港拦在门里。
“怎么心情不好……刚刚我说错话了,这里是你家,对不对。”
“没有。我也在想,这房子挺破的了,毕竟二十年房龄了,要不然就放着等拆迁。”
“政府这些年推进市政建设更新,这条街开发是迟早的事,从去年开始就有风声了。”
“是吗?”陈文港不意外,但还是装作没听说过。
“不过完全拆倒也不一定。”霍念生说,“李红琼她们家和政府打交道密切,近几年瞄准了不少旧城改造项目。据我所知,更倾向于保留金城古早的渔村风貌,打造景区,拉动旅游业——她没少拿这一套到处灌输,还上过电视采访。回头你可以问问她。”
郑霍李何皆是老牌航运巨头,不同的是,有人守着船王的荣耀,有人在经济转型中寻求变局。郑何两家如今仍以航运为核心业务,而霍氏和李氏从上一辈开始先后转变发展战略,将资金逐渐投向地产、矿业领域,如今霍氏已完成弃舟登陆,李氏正在这个过程当中。
前世李氏集团没有参与江潮街的开发,如果照霍念生所说,也许这条街会呈现另一个面貌。可能与战略有关,也可能参与了拍地但没有成功。有机会是可以跟李红琼聊聊。
但这一切豪门争竞、风云变换都不关陈文港的事。
两人动身去了美术廊,今天是开展第二天,氛围尚且热闹,人不少。
进门转了半圈,霍念生低头发了几条消息:“李红琼也在,你找不找她?”
“她在哪?”陈文港下意识左右看看。
“馆长办公室,这个美术廊有她入股。”
迎面走来个年轻人,不知是霍念生狐朋狗友里哪一个,过来跟他打招呼。
陈文港那件打折T恤被霍念生一衬有点显眼,虽然看展没规定穿正装,对方见他这个打扮陪着,朴素得清汤寡水,也不像投其所好伺候人的那一挂,料想是霍念生新泡的大学生。
有这样的想法便不把他当回事:“什么时候眼光变成这样了?”
陈文港淡淡看他一眼,对霍念生说:“我去跟李红琼聊聊。”
霍念生拍拍他背:“去吧。”
他走后那人眼里多了两分揣测,再转回脸,见霍念生没理自己也已经走开了。想想霍念生喜怒不定的,今天感觉不是个好日子,那人摸了摸鼻子,也没再追上去触霉头。
霍念生信步逛到美术廊中庭,这边人多,走近了看,原来有记者支着三脚架和摄像机,反光板前摆了两个椅子做对谈。看清采访对象,他哂笑了一声,脚步停顿下来。
牧清摆出完美的上镜姿态,这么拿着劲儿也是累的。他没注意霍念生过来。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个熟人,戚同舟。
戚同舟回头一愣,下意识先往后看,没发现陈文港才松口气,不卑不亢叫了声“霍哥”。
霍念生像觉得好笑,噗嗤一声,还是点点头,又和站在他身边的策展人握了握手。
戚同舟实在不喜欢他这种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态度,觉得傲慢。
但策展人的态度就不一样,很殷勤,对高净值客户群如数家珍,很难没听过霍公子大名。看长相是个马尾男,带着渔夫帽,很符合一些搞艺术的刻板印象,就是戚同舟母亲介绍那位。
戚太太是他的重要客户,小少爷托家里的关系,这次要他捧个朋友。但昨天是画展开幕式,八方周旋,忙得脚不沾地,肯定没有时间。今天才腾出功夫,请记者来拍几条采访片子。
要炒的画家有七八位,采访陆续在一周内做完,牧清算得到照顾,排在头一位。
陈文港愣了愣,望着窗外,没有接话,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前世和今生,像做点心时一层套一层的面团,有些地方被揉到一起,有些地方则泾渭分明。
终于霍念生把他放在郑家门口:“到了。”跟着下来,在鬓边亲了一口:“包接包送。”
九点到十一点,隔了两个小时,出城一趟再回来都该够了。
现在连车带人都没了影。郑秉义皱眉头,担心是担心的,嘴上骂:“不让人省心。”
林伯于是继续打电话,给郑玉成名下每处房产的物业,看表情一无所获。家里的两个司机,王叔在楼下待命,另一个开着车,还在酒吧附近地毯式巡逻,看能不能遇到郑玉成的车。
大半夜嗓子也讲哑了,林伯摇摇头,郑秉义没吭声,没决定报不报警。
书房里两双眼睛忽然都落到陈文港身上。
他迟疑一下:“对了,我知道他的手机账号密码……不知道改没改。”
有密码登录,也许可以查到机主的GPS定位,算是一个办法。林伯把自己手机给他折腾,老人家玩不转这些,盯着他退出原来的账号,重新键入郑玉成的。
输密码的时候,陈文港手下顿了顿,在四道目光注视下,按了他自己的生日。
这个密码郑玉成用了很久。
一试,登陆成功。
陈文港没作声。
郑秉义和林伯倒也没做出什么反应。那个日期是陈文港的阳历生日,但他从小自己家里的习惯,是按阴历过的,想来也未必会有人记得清这些。
重点是郑玉成行踪之谜,很快破了案——
他不知怎么跑到海边去了。
“你想追谁没问题,你的自由。”李红琼劝了一句,“但要是别人名花有主了,你就别老往上……扑了。”她尽量委婉,“这也不好看。”
“要是特殊情况呢?”戚同舟不怎么服气,“要是这个‘别人’看上的是个渣男呢?”
“谁?你说老霍?你怎么知道他是渣男?”
“他这种人还不算渣?”戚同舟在自己的思维里走进了死胡同。
“你又没见,我也没见,这怎么评判。”李红琼滴水不漏,“他嘛滑得跟泥鳅一样,你觉得他渣呀?你可以试试抓出他把柄再说。”
“琼姐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真有那一天你可别偏袒他。”
“臭小子,我劝你,你还和我讲条件。我有事,你去玩吧。”
戚同舟再回到中庭的时候,牧清的采访已经结束。摄像师检查了一下小屏幕,比了个OK的手势,记者检查了一下话筒音量,示意下一个,很快椅子上换成另一个画家进行访谈。
“怎么样?”戚同舟问。
“真的有点紧张。”牧清捂着胸口,有点夸张地冲他笑,“刚刚特别怕说错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镜头呢,我表现还行吗?”
“特别好,紧张什么,以你的才华,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机会的。”戚同舟鼓励他,“话说这个采访,是要在电视上播的?我看他们话筒上的LOGO是本地电视台。”
“应该会。听记者说会做一个专题,在艺术栏目播出,问清楚了我告诉你。”
“太好了,恭喜你。”戚同舟真诚地祝贺他,“到时候我让全家一起看。”
第四十九章、
送陈文港回家路上,霍念生忽然问:“如果你有特别讨厌的人,会不会想报复对方?”
这问题不能不说耳熟。陈文港扭头看他,慢吞吞问:“哪种讨厌?到了要报复的程度?”
“没什么——我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陈文港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