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晃一听有这么个地方就蹲在了我边儿上。
“那这个嘎当在哪儿?”
我看着他咧嘴笑了一下:“不知道。”
可秦晃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去。”
我无奈地摊手:“大哥,我是真不知道,平时哪有游客哭着喊着要去嘎当啊,这样吧,我跟阿雅说一下,他们肯定知道的,还让他们带咱们去,但是有没有线索就不知道了。”
秦晃点头说好,他这个人,只要有点儿能调查的方向就什么都好。
现在是下午,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周围的游客不少,全国各地的人竟然有缘凑在同一个敖包附近,说起来还挺有意思。
我望着眼前宁静的鸭泽湖,忽然有点儿小想法。
“陈志,身上有没有小零食。”这个问题我都不用问别人,问陈志一问一个准儿。
陈志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拉开了陈小花的小背包,里面有饼干、奶片、奶酪棒甚至还有qq糖。
光头凑过来一看:“诶你这样迟早把它惯成小癞瓜子呢,这东西它吃得明白吗?给我一袋。”
我用手把他那颗大光头推开:“你躲喽,有你什么事儿,我有正事要用。”
说完我就开始在小背包里挑挑拣拣。
“你拿qq糖能有啥正事儿呢嘛?”
而我这边儿赶着往外拿,陈志那边抢着往里装。
“这个就剩一袋喽。”
“这个口味不好买得到哦。”
“嘞个小花喜欢得很。”
最后换来换去我只拿了一袋小饼干和qq糖。
我拿着两袋零食来到鸭泽湖岸边,光头和陈志也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兄弟,你到底要干撒?”
“我在想那个小同志如果在的话,会不会来捡零食。”
说完我就把qq糖和小饼干放进了水里。
我们三个就这么眼巴巴的瞅着,陈志嘀咕了一句:“白天它得不得出门嘛?”
结果它出不出门我们没看到,大妈肯定是出门的。
“哎呀你们这些小伙子怎么回事的呀,怎么可以随便放生的呀,这里是保护区晓不晓得呀?”
几个穿着长裙系着丝巾的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
光头笑呵呵的回头解释:“阿姨,我们没放生,不是那些鲤鱼王八什么的,生态入侵我们懂呢,您放心呢嘛。”
光头一说话那阿姨赶紧抬手挡眼睛:“哦呦小伙子的头蛮刺眼的嘛。”
说完她探头一看,声音更大了:“那qq糖更不可以放生的呀,你们快来看看,这么大的小伙子竟然这么不懂事在这里放生qq糖,太不环保了呀!”
一时间我们成了众矢之的,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话题度逐渐升级,慌乱中光头一把捞起零食拉着我们就往外挤。
实在没办法了,跑得稍微慢一点,塔里木盆地土地荒漠化的帽子都要扣在我们头上了。
鸭泽湖是待不下去了,我们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往回走,一路上秦晃和秦瑶都离我们三个远远的。
我们也没回民宿,而是直奔阿雅家,离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就听到了一阵特殊的笛声,苍凉悠远,和平时听到的竹笛声音很不一样。
我们照例和陈小花各走各的门,路过正中间的屋子时从门口瞥见正在接待客人的巴图,他端坐在一张木凳子上,正认真的吹着一根灰棕色的长笛子,他把笛子竖着抵在右边的嘴角,眼神专注。
“这是啥子笛子哦?声音怪特别嘞。”陈志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打扰到巴图。
我轻声解释道:“这是他们图瓦人特有的草笛,叫楚尔,用他们的技法吹出来就是这种听着像混合着多重声线的感觉。”
这时阿雅从侧边的木屋探出头来,看我们鬼鬼祟祟的,边招手边无声地说道:“来这边啊!”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这一间是厨房。
“在干嘛?”我靠在门边好奇地问道。
阿雅身上围着围裙,回头跟我笑着说:“做奶酒,尝尝嘛一会儿。”
我们在厨房门口围了一圈,就跟小时候趴在门口盯着后厨大师傅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阿雅把一桶发酵好的奶倒进锅里,学生陈志举手提问:“这是啥子奶哦?是别个说的那种马奶子哇?”
阿雅哈哈笑了几声:“我这个用的是牛奶,不是马奶。”
乳白的牛奶上飘着一层泡泡,看着还挺有食欲。
阿雅转身走到一边去一个茧型的平头大木桶,光头赶紧过去帮忙。
结果阿雅头都不回,只说一句“不用”,然后一把抱起来木桶,将其中一头罩在了装牛奶的锅上。
她说这个木桶叫库布,是专门用来做奶酒的东西,接着她把库布上头盖住,又放了一盆冷水,用来加速冷凝,随后把一根带凹槽的木棍插在库布中间,在木棍下头接了一个小桶。
做完这些工作她蹭了蹭手,笑着看向我们:“一会儿从这里滴出来的就是奶酒了。”
我们原本看的出神,她一说话才纷纷反应过来,说实话这可比上班有意思多了,蹲着看一天都行。
“你们找我?”她摘掉围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我们。
“我们想去嘎当看看。”
她有点疑惑:“嘎当?嘎当戈尔?去那里的人少的呢。”
我连连点头:“可不就是么,就是因为人少我也没去过,所以得请你们帮忙带路了,还按之前的说法算。”
阿雅没有丝毫不乐意,笑得更开心了:“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去。”
得到答复的秦晃兄妹在回去的走路都轻快了,看着他俩这副样子我发自内心的觉得五四青年节就是给这种人过得,太有精神头了。
当晚我们三个也没出门吃饭,买了几个小菜窝在民宿里边吃边聊。
“阿勒泰快下雪了,咱们可以冬休了,你们俩有什么打算。”
冬天对我们这种小旅行社来说就是铁打的淡季,虽然依然有客人专门来看喀纳斯的冬天,但这好事很难落到我们头上,贵的酒店我们订不起,便宜的酒店早就被大公司预定了,就算我们把收来的游客交给他们拼团赚差价,也还是赚不了几块钱,不冬休也是浪费公司的水电费。
光头正在往嘴里扒抓饭,听我说道这个就放下餐盒说道:“我回家陪陪我爸,正好他该做手术了嘛,平时没事儿偷偷去跑跑接送机撒的。”
我觉得有道理,点头说道:“祝你遇到的都是正常人。”
接着我看向陈志:“你呢?”
他顶着那个筷子腿眼镜想了想:“我要回去成都,离婚这个事情该有个结果了。其实我老婆……
哦,不对,前妻前两天联系我了,说她同意离婚,不用走起诉那些程序,我把事情料理清楚就回来。你嘞?”
“我也该回东北一趟了,这些事儿老憋着不跟他们说也不行,越瞒问题越大。”
而且关于我自已,我有些问题需要向他们求证,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了。
光头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温茶,打了个饱嗝:“这兄妹俩这次可没少花钱,也不知道能找着撒东西。”
说到这兄妹俩我还是有点儿唏嘘的:“难呐,新疆这个地方说法太多了,再加上有人搅和进去,可不是他俩一时半会能整明白的,但是人家乐意干啥就干啥吧,人这辈子总得有个奔头,咋活不是活。”
我和光头正八卦着,陈志却放下筷子趴到了窗边,连陈小花扭着屁股过去了。
“乌眼儿哥,头子哥,外面下雪了!”
我们也放下饭盒来到床边,细碎的雪花轻飘飘的从窗户前晃过去,远处的森林蒙上了一层薄纱。
喀纳斯的冬天来了。
第23章
风雪
这天一大早,阿雅清凉的嗓音在窗外响起:“朋友们,该出发啦!”
我们三个一窝蜂地冲下楼掏空了方昊的衣柜,毕竟下雪这事儿是我们没预料到的,根本没带棉衣。
这回他说什么也不看陈小花了,陈志也无所谓,反正又不下水,人家还自带羊羔绒。
“你们出来啦?”
刚一踏出民宿我们就被眼前的一片雪白晃了眼,雪已经停了,仅仅一晚的时间,原本是金黄拼着苍绿的喀纳斯全成了白色,银光流转,放眼望去,这雪原上唯一靓丽的颜色只剩喀纳斯河。
阿雅自已骑着一匹黑马,身后还跟了几匹,是给我们的。
她戴了个皮草帽子,显得更英气了,配上她明朗的笑容像个飒爽的猎人,除此之外她还背着一把长弓和两块很特殊的滑雪板,长得像平时人们用的双板,但是板子下面是动物的皮毛。
“我们先骑马,但是上了山就要走路,那里陡得很,我带着滑雪板,帮你们拉行李。”
我刚一才上雪地就发现积雪已经没到了小腿,好在都是松软的新雪,走起路来不算艰难。
“你一大早就起来了吧,还去牵了马。”
我骑上马背,笑着向阿雅点了点头。
阿雅回道:“不早,该去看看我家的马群了,说不定就在嘎当那边。”
看大家都上马坐稳了,阿雅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带着我们出发了。
陈志现在也不那么害怕马了,骑起来也像模像样,走在他旁边的陈小花在雪堆里蹦来蹦去,竟然丝毫不落后,这城里的孩子确实营养好。
“这个嘎当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会说它是皇帝住过的地方呢?”
我活动了一下手套里冰凉的大拇指,稍微向前跟紧了阿雅。
“离这里不算远,我们往东南走,但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也不太清楚,也是因为成吉思汗嘛我记得。”
她侧着头和我说话,呼出阵阵白雾,皮草帽子上没一会儿就挂上了小水珠。
秦晃和秦瑶跟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要我说这俩人真的牛,羽绒服、手套、围巾、帽子都带了。
“你俩不会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带着吧?”
秦晃点点头:“我们一出来就要跑上几个月,一般会带当季和下一个季度的衣服。”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俩可怜孩子和流浪汉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爱干净。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来到喀纳斯东岸后不知走了多远,大家的耳朵和脸蛋子都红彤彤的,陈志的镜片都结了白霜。
周围不再是平坦的草原河滩,而是起伏的群山,这些山连绵不断,高低错落,都顶着雪盖子。
陈志呼出一口白气:“我们可以大声讲话唛?不会雪崩哦。”
光头贱兮兮的伸腿戳戳陈小花的屁股:“这点儿雪才哪儿到哪儿呢嘛,跟前也没有雪山,你唱死了都要爱都么事。”
“这里哪里是嘎当?”我看着这一片崇山峻岭,就快分不清方向了。
阿雅走在队伍最前方:“快了,很快就到了。”
一听快到了,我们都从领子里伸出脖子往前看,但山是没看到,却看到三五个人正驾马飞奔而来。
凌乱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些人逐渐向我们靠近,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看样子只是路过。
待到眼跟前我们才看清这是几个少数民族男人,在这种冰天雪地里骑快马对他们来说驾轻就熟,那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反毛皮草,臃肿的衣服遮挡不住他挺拔的身板,我看清了他的脸,眉毛和鬓角很浓密,不到四十岁。
我们下意识向旁边让了让,那为首的男人路过时侧头向我们看了一眼,这人眼窝深邃,眼神如虎狼般极具侵略性,重要的是,我明显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友善。
他没有丝毫停留,转眼间就已经跑出去老远,可这一瞬间的对视让我们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不适。
“咱们得罪过他吗?”
光头皱着眉一个劲儿冥思苦想,可惜啥都没想出来。
我转头问阿雅:“领头的男人是谁?”
阿雅的语气意味深长:“爸妈说他叫波拉特,住在西边,听说很少出山的,他不愿意和人来往。”
说完她看着我们用委婉的语气说道:“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内地人,你们尽量不要和他有什么接触,听说之前有一个内地来的游客想摸他的马,差点被他骑着马撞飞掉。”
光头的脑袋被冻得通红,他戴上帽子把抽绳拉到最长,只露出中间一圈脸,像个多啦a梦,他边系绳子边说:“你说撒的呢,他就差写在脸上了,但是该说不说,太有男人味了诶,那个眉毛分我一半多歹呢。”
我看着他淡淡说道:“那就不是眉毛的事儿。”
在我和光头菜鸡互啄的时候,阿雅回头说了句:“那里就是嘎当。”
我们抬头望去,这群山中有一座山显得十分独特,看着虽然高但是不算多么陡峭,远看山头格外平整,四周围着一圈连绵的高山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仅有一条极窄的河谷通向山谷。
外围环山,巍峨险峻,而山谷中则神秘庄重。
“真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山脚下的我们就像几只抬头仰望的蚂蚁,耳边是山谷中如野兽呼嚎般的风声。
“我带你们进去吧,平时我们很少来这里,我还是第一次在下雪的时候来。”
刚刚来到山谷入口处就刮来了一股强风,松散的积雪又被重新吹回了空中,结实点儿的雪粒子砸在脸上还有点儿疼。
“这是个风口呢吧,眼睛都睁求不开。”光头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堵住嘴,生怕吃一肚子风。
不光是我们,连马匹都开始止步不前,风雪混沌中我却模糊的看到那嘎当山顶上矗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什么?”
我手里紧握缰绳控制着躁动的马匹,高声向阿雅问道。
她在风雪中眯着眼看去:“是石头啊。”
听了这话我定睛再一看,还真是堆石头,可好像又不完全一样。
阿雅到底还是小姑娘,她懂事后家里的条件已经好起来了,不需要她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放牧,眼下这个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没有办法,我们最后只能选择下马步行,那些马匹徘徊在山谷外,也不乱跑,但就是不进来。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什么,但光看秦晃他们脸上那个凝重的神色就知道,这显然不正常。
大概只有阿雅这个单纯的姑娘觉得山有山的脾气,马有马的脾气,大家彼此尊重就行。
但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叫住正准备往里走的阿雅说道:“阿雅,你先回去吧,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们自已进去就行了。”
阿雅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我的态度很坚决:“我记得这些马不全是你家的吧,万一它们在外面出意外你怎么跟人家交代,你得接多少家访才能赔人家一匹马呀,我先说嗷,我可不跟你分摊,赶紧回去吧你!不然向导钱我也不给。”
这话可给小姑娘气够呛,一甩辫子就走了,在雪地上跺出好大几个坑。
第24章
山顶
我们几个目送着阿雅上了马,这死丫头临走还瞪了我一眼。
秦晃看了我两眼:“你怕她出意外。”
我把脖子缩在棉衣里说:“她一个小孩儿才拿几个钱,没必要跟着咱们一起拼命。”
阿雅离开以后我们就沿着河谷小路一路乱逛,可看了半天发现这山除了地势奇特了点儿还真看不出什么可研究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愁容满面:“你们先给个目标,咱们找啥,去哪儿找?”
结果秦晃和秦瑶对视了一眼,纷纷摇头:“不知道。”
光头大叫一声:“不知道?你俩不要开玩笑撒,我们还以为你俩有啥小道消息呢。”
秦晃脸上有点儿尴尬:“我们能做的就是发现什么就顺着往下查,这地方不是有说法吗?肯定得来看看。”
陈志两只手冻得通红,干脆插进陈小花的羊毛里取暖。
“大哥,那你有啥子线索没得嘛,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吹冷风噻。”
秦晃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一直在无意识地咬着自已的腮帮子肉,最后还是秦瑶松口说道:“哥,不如给他们看看,没准儿能帮上忙。”
最后秦晃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在夹层中抽出一张老旧发黄的纸拿到我面前:“我们要找有这个纹身的人。”
这纸上的东西画的有点草率,算是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是一个人的肩颈部位,侧脸、脖子和锁骨处布满了纹路,但这就是画得再草率我也能看出来,这紫红色纹路不就是我身上那个吗?
我定定地看了了几秒,尽量不动声色,谁知道他要干嘛。
他看我半天不说话,狐疑得问我:“难道你见过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