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笑的慈爱:“安安,陆家小女郎安安,你上次留下的画纸上,署了你的印章。”
印章?青凝幼时,爹爹曾给她刻了一枚印章,上面是她的乳名“安安”,那时爹爹拿着那枚印章刮她的鼻子:日后我们安安有了画作,便可用这枚印章署上自己的大名。
青凝从那时起便养成了个恶习,在画作上盖章的恶习,想来上次画绣样,下意识便印上了署名。
只是......这吴掌柜又如何得知安安便是她陆青凝的乳名?
吴掌柜却也未替她解惑,只是将青凝请进了内室,翻出一卷文书来。
青凝接过那纸文书,展开一看,竟是这铺子的房契,房契之上,是陆之商的名姓。
吴掌柜点头:“是了,这铺子便是你的姑母陆之商所有。这间铺子,是陆家出事前陆夫人新开的,并未记录在其嫁妆册子里。陆夫人弥留之际,将铺子托付给了吴某,要吴某代为掌事,只待陆家小娘子及笄后,便全权交于其打理。”
吴掌柜说完,恭恭敬敬的朝青凝行礼:“陆夫人于我有恩情,吴某这些年尽心尽力打理铺子,今日我将这绣坊物归原主,往后,陆家小娘子便是这清河绣坊的东家。”
青凝一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姑母替她留的后路。
她心里五味杂陈,缓了一会才将吴掌柜扶了起来:“吴掌柜,辛苦你了,这几年绣坊营生如何?”
吴掌柜便叹气:“前几年倒是赚了些钱,只是......只是自打后街的锦隆绣坊开业后,便被挤兑的越来越没有生意了。”
吴掌柜没好意识说,前年他着了锦隆绣坊的道,赔了好大一笔钱,这两年便越发守成,守着清河秀坊这个空架子,赚些老本。
这当口王怀已将铺子里的账册尽数搬了过来。
吴掌柜指了那些账本:“这是几年来铺子中的账册,也不晓得小娘子看不看的懂。”
青凝临走时,执意将那些账册带走了,王怀瞧着小娘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对吴掌柜抱怨:“刚及笄的小娘子,指定理不清这铺子里的帐,白白搬回去,等送回来还要再着人收拾。再说了,这些年掌柜的您为了铺子劳心劳力,我王怀早就将您看作了东家,你说一个小娘子,也压不住这诺大的铺子。”
青凝将账册搬回凝泷院时,还有些不敢置信,杨嬷嬷瞧见这些账册,不禁纳闷:“哪儿来的这许多账本。”
青凝附在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嬷嬷忽而红了眼眶:“安安,你有位好姑母。”
青凝亦是感激,她用了五天时间将账册整理一番,只没料到,清河秀坊瞧着门店锦绣,内里竟是开始亏空。
......
上元节后又下了一场雪,雪后初霁,带了些湿气的冷寒,侯府后院的亭台水榭也都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青凝出了凝泷院,将手中的暖炉往鹊喜怀中塞:“拿着这手炉,也好暖一暖。”
鹊喜忙又塞回去:“娘子你还没暖过来呢,怎得又给我。”
她说着又担忧起来:“摆在绣坊中的样品既然是通货,按理儿讲,是没有一个样式只能卖一家的道理,为何卢林两家会闹起来?”
前几日青凝画了幅鸾凤和鸣的花样儿,绣在嫁衣上好生富贵喜庆,样品一出来,便被好几家预定了去。说来也巧,定了绣样的卢林两家竟是同一天嫁女。
那林家夫人听说后,来店里闹了一好通,说是自家小娘子成亲当日,必不能同卢家穿一样的嫁衣,且是自家先定下的,退货的也不能是他们家,定要卢家换了样式。
这林家原是清河绣坊的老主顾,吴掌柜安抚了林夫人,便遣了王怀来告知青凝,要青凝再画一副花样儿,好用新的花样儿替换了卢家预定的鸾凤和鸣。
就是不晓得卢家会作何反应,若是卢家也不同意,那确实有些麻烦。
青凝低低叹了声:“林卢两家本就有些过节,如今既是同一日嫁女,自然不想用同样的嫁衣。”
两人俱都沉默下来,拐过连廊远远见对面走来两位男子。
年老些的身形瘦小,青凝识得,那是府上管园中花木的王伯。
王伯正同身侧的郎君说话:“这次送来的太湖石,姿态各异、通灵剔透,摆在园子里观赏性极佳,崔三郎有心了。”
被唤做崔三郎的年轻郎君谦恭有礼:“既然是往侯府送的,自然要好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王伯,这次南下,我带回来几斤余杭径山茶,只我是个俗人,也尝不出好坏。我听说王伯最善品茶,待会我命小厮给王伯送些过去,您帮我尝尝是真是假。这些南方的茶贩子最是油滑,我怕被他们蒙骗了。”
王伯是这侯府的家生子,替主家打理园林好些年了,连青凝都晓得这位王伯勤勤恳恳,唯独好茶。青凝心道,这位送太湖石的郎君倒是会做生意,讨好王伯讨好得这般自然贴切,且温和有礼,让人无法生厌。
她这样想着,对面二人已迎面走来。
连廊狭窄,那位年轻的郎君正与她面对面迎上,青凝忙低下头,侧身避开。
对面那位崔三郎亦有些局促,眼睛并不敢看迎面而来的小娘子,低垂了眼睑,微微躬身,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甫一经过,果然听见王伯朗声笑起来,而后低声道:“听说过些时日开了春,夫人有修葺园子的打算,便是亭台水榭中,也该用香料熏上一熏了。”
修葺园林,花木石料俱得采购,便是开春熏香,所需香料亦是一笔好买卖,这便是王伯对这余杭径山茶的谢礼。
崔三郎闻言,忙谢道:“多谢王伯提醒,崔念芝感激不尽。”
王伯摆手:“老奴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今日便送三郎到此了。”他说着便步下石阶,与崔三郎告辞而去。
崔三郎,崔念芝!青凝听见这个名字,猛然顿住了。
竟是崔念芝!青凝从未想过,会在此种情景下碰上崔念芝,她忽而有些怕,若是此次错过,便再无缘得见。
青凝愣怔了一瞬,微微侧身,手中的绢帕便随风飘去,恰好落在了崔念芝的脚边。
崔念芝顿住脚,犹豫了一瞬,弯腰捡起了那方绣了红梅的绢帕,转身喊了声:“娘子止步。”
隔了四五年,当初良善的少年已长成了清秀的郎君,中等身量,五官周正,虽说不得多么出挑,却也是清清爽爽。
青凝转过身,脸颊上染了一抹海棠红,带了点羞怯的声音:“郎君何事?”
崔念芝瞧清对面小娘子的相貌后,微微愣怔了一瞬,他拿着那方绢帕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走上前,将那方帕子挂在了松枝上。
生意场上圆滑知变通,面对小娘子却也克己且知礼,青凝在心中掂量了一瞬,很是满意。
她面上不显,依旧是羞赧的小白兔,轻移了两步,伸手去够松枝上的绢帕。
只没料到,那枝丫尖锐,撕拉一声,那绢帕被划成了两段,连带着她的袖口,亦被豁了一个口子。
青凝低低惊呼了一声,无措的去看崔念芝,桃花眼里带了一点朦胧的雾气,惹人怜爱的很。划破的袖口处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腕子,过了片刻,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忙窘迫的去捂衣袖上的豁口。
崔念芝哎了一声,原地又转了一圈:“这......这......”
他踌躇了片刻,忽而道:“小娘子且等一等,我去去便回。”说着便撩起袍角,大步走远了。
鹊喜一脸不解:“这......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娘子,咱们还要去绣坊呢,可还等他?谁知道他回不回来,不若先回去换件衣裳......”
青凝却拽紧袖口,止了鹊喜的话头,笃定道:“他会回来的。”
当年那个肯为了一个陌生的婢女,而舍掉一串红珊瑚的崔念芝,必定是个柔软的心肠,青凝笃定他不会不管她。
连廊的尽头是处风雨亭,青凝便站在亭中等崔念芝。
不多时,听见身后脚步之声,青凝心下欢喜,调整好神色后,缓缓转了身。
身后的郎君轻袍缓带,一身的骄矜贵气,不是崔念芝,竟是世子崔凛。
崔凛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站在青凝面前便一下子遮住了她的视线。
青凝愣了一瞬,忙屈膝行礼,规规矩矩喊了一声:“世子”
起身时她伸手捂住了豁口的衣袖,这人眼神太过洞明,她下意识就开始担心。竟担心他瞧出来,她这截袖口是自己有意划破的。
青凝本以为崔凛只是路过,见他站在亭中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出声问了句:“世子可是有事?”
只她万万没料到,谪仙般的郎君颔首,说的是:“我是来寻你的”
青凝猛然抬头,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世子寻她?可是崔念芝马上就要折返了。
第16章
柔软又多情
崔凛怀中有一封文书,是云崖从王禄和的书房中找到的,此文书记录了八年间盐铁私下发的盐引名录。其中江浙区域盐引名录中,有一户商家引起了他的注意,乃是前江南首富陆晏识。
盐铁私每年都会下发几张盐引,有了这张盐引,商家才被准许在朝廷的监督下买卖咸鹾。
当然,要想拿到盐引,商家需每年上缴不菲的税费。倘若是没有盐引而私自贩卖,便是重罪,当年陆晏识便是因贩卖私盐而被抄家流放。
可,陆晏识既然在这盐引名录中,便是已拿到了盐引,乃是合法行商,为何又会被治以贩卖私盐的重罪?
风雨亭外的松柏上积了厚厚一层洁白的雪,崔凛站在雪色间,倒更显出几分出尘的气质。
青凝听见他清冷的嗓音如玉石撞击,他问:“陆娘子,你父亲陆晏识流放前,可有对你诉过冤屈。”
青凝一愣,万没想到他会提起自己的父亲。
小娘子垂下眼睫,略略思考了一瞬:“没有,我爹爹亲口认了罪,流放前只叮嘱过我,要我务必过好以后的日子,唯有我安好,他才能安心的走。”
青凝一直牢记爹娘的话,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让他们在天上瞧着也能安心。
崔凛闻言面上波澜不惊,让青凝实在猜不透他的意图。
外头起风了,吹得枝桠簌簌作响,抖落一层雪沫子。
这风也将少女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送过来,这次崔凛倒是没有转身便走,他只是往亭中退了一步,避开簌簌落下的雪沫子。
这风雨亭本就狭小,他这一退,倒是离青凝更近了些。
青凝也闻见了崔凛身上清淡的冷梅香气,她微微一愣,自觉的后退了一大步。
这不动声色的后退倒是让崔凛抬了眉眼,稍稍带了一丝诧异。
青凝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下着急,忍不住问了句:“世子可还有事?”
崔凛一顿,声音依旧冷清:“无事”,他说完便转身出了风雨亭。
青凝瞧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过片刻,便远远看见崔念芝脚步匆匆,很快进了风雨亭。
崔念芝手中拿了一件立领披风,有些不敢看她。
他踌躇了一瞬,将那件披风搭在了围栏上,朝青凝拱手:“这是我身边婢女的披风,娘子若是不嫌弃,且先拿它遮一遮吧。”
青凝拿起那件披风,微微仰起脸,展颜笑起来,她说:“多谢郎君。”
她这一笑,倒如玫瑰初绽,眼睫弯起,柔软又多情。
崔念芝站在檐下愣怔了一瞬,听见小娘子又道:“郎君下次还会来侯府吗?若你下次来,我好将这件披风还于你。”
一件下人的披风,其实无需讨要,崔念芝本欲拒绝的,可瞧见小娘子含了春水的眸子,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好,若是......若是再来侯府,我找娘子去要。”
青凝微微垂下眼睫:“我叫陆青凝,是寄居在这侯府的表姑娘,你若是再来,可去凝泷院寻我”
崔念芝有些磕巴:“我....我.....记.....记下了。”
......
青凝赶去清河秀坊时,恰巧卢家夫人找了来。
卢夫人恼得很,进了门便骂:“怎么,秀坊这是瞧不起我们卢家呢,既已收了定金,凭什么要我们退,要退也该是那林家退。这嫁衣若是误了工期,耽误了我们家巧娘的婚事,我跟你们没完。”
也是赶巧儿,林夫人正在店中查看嫁衣进度,闻言站在店中冷哼:“我倒是谁,原来是卢家妇,怎么,先前儿你家巧娘不要脸面,抢了我们敏儿的夫婿,如今连嫁衣也要抢?”
青凝听吴掌柜说过两家的恩怨,这卢家夫人同林夫人起先还是要好的表姐妹,前年林家小娘子定了一门顶好的亲事,谁曾想,刚定完亲事没多久,林家小娘子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去了。林小娘的那位未婚夫便上门退了婚。
可待林家小娘子死里逃生后,却听说自己那位前未婚夫,已同卢家巧娘定下了婚期。林夫人气不过,一直认定是卢巧娘勾引了女儿的未来夫婿,是以两家不再来往。
青凝瞧着林夫人有些面熟,忽而想起这位林夫人,正是先前儿买她荷包的夫人。
她这会儿察言观色,大抵看出这二位夫人都是好强的性子,憋着劲头要把对方比下去,今日看这架势,是谁也不肯让步的。
王怀急的直搓手,忙吩咐跑腿的伙计去寻吴掌柜了。
青凝走进店内,朝二位夫人行礼:“两位夫人有礼了,我是这秀坊的东家,若是有什么争议,咱们进屋来谈。”
若是在这店内争执起来,怕是会影响秀坊的声誉,她说着便将两位夫人往内室引。
可卢林两家瞧她是个小娘子,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直言要找吴掌柜。
青凝便笑道:“今日这样冷,我替二位夫人备了热姜茶,喝一点好暖暖身子,今日这事,也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小娘子笑语盈盈,实在讨喜的很,让人不忍拒绝,林夫人愣了愣,一甩袖子,率先进了内室。
待两位夫人坐定,青凝从鹊喜手中接过一卷画纸,在桌上徐徐铺开。
大团大团的牡丹花,每一朵均姿态各异,挤挤挨挨盛放在一处,可以想象绣在嫁衣上时的雍容华贵。
这幅绣样确实出彩,只事到如今,卢林两家争得已不是绣样,争得乃是一口气,两位夫人谁也不肯退步,咬死了不松口。
鹊喜在门口急的团团转,悄声让王怀再遣个伙计去,好尽快寻了吴掌柜来。
青凝却不急不躁,只笑语盈盈道:“这几日我们秀坊来了几位苏州的绣娘,听说原先儿是在江南陆家的秀坊做工的,习得一手好苏绣。若是用苏绣的技艺将这幅牡丹图绣在嫁衣上,想来必定艳光灼灼。”
她顿了顿:“两位夫人也知道,秀坊的花样儿多是通货,便如你们二位定下的那幅鸾凤和鸣,我们秀坊用此花样,绣制多少件嫁衣都是无妨的。只是今日我手中的这幅牡丹图,却只会绣制一件绣品,要给定下这幅花样儿的小娘子,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她这话说完,卢夫人眼神一亮,刚要说话,瞥见对面八风不动的林夫人后,又冷哼一声作罢了。
青凝替两位夫人斟满姜茶,并没有劝说两位换绣样,反倒是不卑不亢道:“只是要想定制这盛京独一份的嫁衣,自然价格不菲,远比那幅鸾凤和鸣贵的多,也不知道哪位夫人会舍得。”
她这话一出,林夫人坐不住了:“这牡丹图要价多少,东家不妨直说,我们林家虽说不得多么富贵,总归要比卢家好过一些。”
林小娘子病好后又定了一门亲事,如今既是与卢家同一日办婚事,林夫人憋了一口气,定是要办的风风光光的,将那卢家比下去。
林家是做水路运输的,家里好几条船,日子过得很是富足.先前儿,卢家一直仰仗林家,卢夫人也总在林夫人面前矮一头。只是这几年卢家另辟蹊径,开始做旁的买卖,竟是发了一笔横财,加之自家巧娘又定了一门好亲事,卢夫人便再也不想低声下气,要把先前的脸面儿都挣回来。
卢夫人将茶杯一放:“不论多少钱,我们卢家都拿的出,今日就改定这幅牡丹图。”
青凝面露难色,斟酌了片刻道:“即如此,那两位夫人只有竞价了,价高者得。”
吴掌柜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就见林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斗赢的公鸡般,趾高气扬。
吴掌柜赶忙问鹊喜:“林夫人怎得这般高兴?”
鹊喜低声解释道:“林夫人买到了新的绣样。”
“林夫人竟然肯换花样了?付了多少钱买新绣样?”吴掌柜一脸疑惑。
鹊喜便伸出五个手指头。
吴掌柜:“好好好,既让林夫人换了花样儿,又多收了五十两,真是件大好事呀。”
“五百两!”鹊喜仰起头,替自家娘子骄傲。
五百两?!吴掌柜瞠目结舌。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卢夫人也出了内室,喜笑颜开的同吴掌柜道别。
吴掌柜见她走远了,赶忙问青凝:“卢夫人又是因何欢喜?”
青凝便耐心同他道:“我在那幅鸾凤和鸣的花样上添了几笔,便同原先的样式有了些微差别,也算是给了卢夫人独一份的绣样。如此,卢家的嫁衣也不必重做,后续按照新的花样添改几处便可。”
她即给了卢夫人独一份的绣样,也并未多收卢夫人的银钱,卢夫人自然欢喜,甚至一高兴,又在铺子里定下了喜被、喜枕等等一应绣活。
青凝解释完了,忽而正色道:“吴掌柜,日后咱们秀坊也不应只卖通货,我会定期出一些新鲜花样,这些花样只做独一份的绣品,价高者得。”
吴掌柜一时没作声,他原先儿还想着青凝年纪小,需得他多多提点,现在看来,小娘子小小年纪已能够独挡一面了,她有主意有魄力,不愧是江南陆家的女儿。
他深深作揖:“日后都听陆娘子的。”
王怀挠挠头,对前些日子的言论有些心虚,亦跟着吴掌柜恭恭敬敬作揖,实心实意喊了一声:“东家”
第17章
寻春图
二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昨儿个下了一场春雨,侯府中的桃花一夜间绽满了枝头。
青凝走进凝泷院,午后光景,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掀起门帘,见杨嬷嬷跟鹊喜正赶制绣活,上前几步夺过了嬷嬷手里的活计:“嬷嬷,你们又偷偷做活,也不晓得歇晌。”
杨嬷嬷一壁道:“无妨,现下也不累”,一壁伸手来讨要绣棚。
青凝却不给,从身后拿出条珍珠抹额来,递到杨嬷嬷面前:“嬷嬷,你瞧。”
杨嬷嬷瞧着那抹额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安安,你怎得......怎得又将它赎回来了?”
黛蓝色的抹额,上头嵌了两颗莹润的东珠,原是头些年,杨嬷嬷为着她们的生计,典当的一条抹额,没想到今日竟被青凝给赎回来了。
“赎回这抹额花了多少银钱?”杨嬷嬷失而复得,内心欢喜,却也忍不住心疼银钱。
青凝并不想嬷嬷担忧银钱,糊弄了一句,又去给鹊喜簪簪子。
通体鎏金的一根簪子,点翠为主,不缀宝石,精巧却也低调。
鹊喜生了一张憨厚的圆脸,平日并无佩饰,今日发间多了枚鎏金点翠簪,便显出几分秀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