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乔雅南想起才相识那会他愤恨的样子，试探着问：“真不在意了？”
“在意的时候过去了。”沈怀信拍拍她的后脑勺：“我有很好的爹娘，远比他好，还有你陪我走过那段时日，所以放下得并不艰难。”
“没错，真心待你最重要。”乔雅南放下心来，加快脚步道：“快午时了，应该没多少客人来了，我们赶紧过去。”
午时正，席面整齐摆开。
姊妹几个在方平的主持下在堂屋门外三叩首，之后进屋在供桌前跪下，燃烛烧香进供，之后进箸献爵，三叩首之后退出堂屋，在门外再度三叩首，至此才算礼成。再之后和长辈互相道喜，可以开席了。
乔修远带着弟弟逐桌敬酒，乔雅南则去了灶屋，替忙活一上午的未来嫂嫂分担压力。
绑着襻膊的人语声清脆的调摆着下人，时不时自已也帮把手，乔雅南靠墙笑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替大哥开心。
刘巧娘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看到她来了，浑身的利落劲顿时散了去，说话都有些磕绊了：“外边忙完了？”
“嗯，压力都在嫂嫂你这了。”
刘巧娘低头抿了抿头发，因着这声嫂嫂红了脸，但她也没有躲开了去，回头看着自已努力一上午的成果道：“那我继续安排？”
“反正我是来偷懒的。”乔雅南拿了个小板凳靠墙坐下：“这一上午屁股就没挨过凳子，腿软得都快跪了。”
“累一上午，肯定没力了。”刘巧娘拿碗装了碗鸡汤送过来：“快尝尝林嬷嬷的手艺，特别好吃。”
林嬷嬷闻言看过来，笑道：“刘姑娘这夸得老奴都不好意思了。”
“确实是好吃，南南你尝尝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大其词了。”
黄澄澄的鸡汤香味扑鼻，只闻着这香味乔雅南就知道这是她住在那边时常喝的，冲林嬷嬷眨眨眼，她舀了一勺，用力称赞：“嫂嫂说得对，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林嬷嬷笑得不行，姑娘可真是，谁都哄着。
刘巧娘也很开心：“那你喝着，我先去忙，吃完了灶上还有。”
“好。”
乔雅南慢悠悠的喝着，她也不盯着巧娘干活，就在那发愣，天不亮就开始忙，是真累惨了，比起鸡汤，她更想要张床。
沈怀信寻过来时她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了，碗被拿走时本以为是嫂嫂，闻着淡淡的酒味反应过来了，眼都不睁的问：“喝酒了？”
“嗯，喝了点。”看她满脸倦容，沈怀信有些心疼，轻声道：“回屋去歇会，外边有人招待。”
“那也没有别人替我撑着场子我去睡的道理。”乔雅南张开眼睛看向他，这人喝酒上脸，脸飞红霞的样子更好看了。
沈怀信将伸出手的人拉起来，又拿走她的碗扬了扬：“我喝口汤垫垫，一会恐怕还要喝酒。”
都间接接吻多少回了，乔雅南虱子多了不怕咬，那是完全不拦着，去锅里摸了一块米糕叼着，又为一会要做的小吃做了点准备工作。
从沈怀信进来，刘巧娘的眼神就不受控制的瞥向两人，看他们如此自然而然的亲昵无比羡慕，心底隐隐有了更多期盼。
她和乔大哥，以后是不是也能如此？
第五百八十章
父子疏远
男女分席，乔雅南打发怀信先走，她和巧娘一起去往女宾席。
看到两人挽着手进来，就有妇人笑着打趣：“看看这对姑嫂，比亲姐妹都亲呢！”
刘巧娘脸蛋微红，看了母亲一眼。
刘夫人一脸的笑容根本藏不住，之前的万千担心今日之后是半点都没有了。姑爷看着就是担得起事的，品行也信得过。小姑子是能干了些，可只要她不总插手娘家的事，那她能干了对娘家来说就是好事。两个小叔子一个刚会说话，真真儿的长嫂如母，只要对他好，以后关系差不到哪里去。另一个就更不用说了，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定乔家还要出个当官的。女儿只要尽好了做嫂嫂的责任，大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没有姐妹，多个嫂嫂不就是多了个姐姐嘛！”乔雅南推着嫂嫂到特意给她留出来的位置坐下，朝一众人举起没什么度数的甜酒：“感谢各位姨姨、婶婶、伯娘拨冗前来。母亲走得突然，她料理家事的本事我一成都没学到，不周到的地方请长辈们多包涵。”
乔雅南举杯团团一敬，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都喝了，宋凝笑道：“太自谦了啊，回府城才几天，准备这一摊子事也就短短两三天，能做成这般已经非常不错，有你母亲的五成功力了。”
“方夫人说得是，你一个姑娘家，把几十桌的席面置办得妥妥帖帖，这已经是顶会掌家了，沈大人有福咯。”
“可不是呢，要换成我家那丫头，怕不是早就藏哪里哭去了。”
“我家的顶多就是打个下手，哪掌得住这么大的事儿。”
乔雅南客气的朝说话的几人微微躬身：“请各位随意。”
范二夫人和宋凝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互相请了请，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乔雅南坐的这一桌是和乔家有旧的人，和另外几桌比起来，她们身份算不得多光鲜，穿着她们最好的衣裳，那面料也是夫人们看都不看的。可乔雅南对这些人最亲近，母亲过世时，她们帮着忙前忙后，也是她们教自已怎么熬米汤，怎么看顾孩子。
她都记着的。
对几人笑了笑，乔雅南拉着刘巧娘的手给她们介绍：“这是我未来嫂嫂巧娘，乔家以后的女主人，婶娘们以后别和她见外。”
刘巧娘虽不知这些人的来历，听得南南这么说就点头：“我是巧娘。”
同桌几人都是连连点头，虽然觉着以后恐怕不会有见面的日子，仍是应下这话。
人累得麻木了，没什么食欲，乔雅南随意吃了点就起身道：“我去做点小吃，给大家添个饭后点心，大家随意吃着。”
范二夫人问：“你亲自做？”
“嗯，已经准备好东西了。”乔雅南微微欠身，提着裙摆离开。
刘巧娘稍作犹豫，跟着告罪离开。
“南南。”
乔雅南停下脚步回头：“忙一上午，怎么不多吃点？”
“忙是忙了点，但肚子没饿着。”
两人并肩往前走，刘巧娘看她一眼，问出心中疑惑：“刚才那一桌的人是……”
“是跟我爹许多年的叔伯们的家眷。”乔雅南挽住她的手，把这事说得详实些：“我爹从老家出来就一直在车队里做事，从最辛苦的位置做起，逐渐成为车队的领头。他行事仗义，不欺负人，不克扣手下的工钱，大家都喜欢跟着他做事。后来他出来单干，这些叔伯就跟着他走了，爹娘过世他们都帮衬过许多。家里的几个作坊都需要车队运输，大哥会把车队重新做起来，这些都是信得过又能干的人，大哥肯定会用。”
刘巧娘点点头，她听明白了南南说这些的用意。
男宾席那边氛围却没这么轻松，个个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知道沈范两家的官司，乔修远不想被人看了热闹，单独在屋里设了一席，由怀信陪着，门一关，真打起来了也没外人能见着。
范世钦该吃吃该喝喝，就懒得说话，他自觉今天的态度已经顶好了。沈散鹏则一直在喝酒，同样不说话。
沈怀信只在他们酒盏空了的时候续上，其他时候都在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碗饭下肚才缓解了那饥肠辘辘的感觉。
沈散鹏放下酒盏，在沈怀信又要斟的时候伸手拦住，起身道：“可以了。”
沈怀信过去打开门，跟着他出屋。
范世钦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翻滚得厉害，扔了筷子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不解恨似的，重又斟满了一仰脖子再次饮尽，往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屋顶。
姐姐过世时的样子，他永远，永远忘不了。
屋外，乔修远带着弟弟快步过来，不解的看向怀信，这是？
沈散鹏看两兄弟一眼：“先走了，改日再来。”
见怀信点头，乔修远上前引路：“今日怠慢了，您慢走。”
“不必送了。”沈散鹏卷了卷大袖，背在身后往外走去。
沈怀信按住大舅哥的肩膀：“我去。”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步出大门，沈散鹏才转过身正眼看向长子。上次回家还比自已矮一点，这回见着已经比他高了。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长子正走在一条最好的路上，有着最好的前程，有着他自已喜爱，也被沈家的当家人认可的姻缘，风华正茂，前路璀璨，再好不过。
“大哥送来了聘礼的礼单，一部分从京城送来，一部分由我准备，你抽时间回去一趟看看要添什么，或者你自已想添些什么进去也得提前送过去，一并造册。”
“我要添进去的会另外造册。”
沈散鹏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经过那样一桩事，换成他也不会愿意再回去。
“明天上午我过去看看礼单。”
沈散鹏沉到谷底的心又慢慢的浮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拳头也松开来，点点头道：“行。”
两人都没了话，沈散鹏也不再留，上了马车离开。没有恶语相向，没有质问，连脸子都没甩一个，只余疏远，真正从一个随着心意行事的少年人长成大人了。
沈怀信目送马车离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没有动弹，原来，一声叔叔也不那么好开口。
第五百八十一章
什么主意
乔雅南准备了三种小吃。
一种是她自已调的馅料做的糕点，香香甜甜，谁都能吃。一种是乔记的老几样。还有一种则是炸鸡，包括了鸡米花，鸡翅，鸡腿，专为孩子们准备的。
刘巧娘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有些明白乔大哥说的那些话了。乔家以前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有家仆丫鬟伺候，据她所知南南在家中还颇为受宠，就算学着做了几道菜，也不会熟练到信手拈来的地步，可见这一年她过得有多不容易。
“林嬷嬷，把其他的先送过去，炸的这些现做现送最好吃。”乔雅南歪头在肩膀上蹭去汗渍，本就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灶屋更不用说了，简直是个蒸笼。
林嬷嬷领命去忙。
等到从灶屋出来，乔雅南隔着几层衣裳都能看到汗渍了，她赶紧回屋换了一身，稍做收拾后才去往花厅。
先往盘子里一瞧，嘿，都吃得差不多了，炸鸡更是一点没剩下。
正被女儿缠得受不了的范二夫人见到她眼神一亮，忙道：“会的人来了，瑶瑶你快去问乔姐姐这是怎么做的。”
小瑶瑶回头一看，正要飞奔过去，却有另一个人比她动作更快：“乔姐姐，我还想吃炸鸡。”
乔雅南戳了方皓晨额头一下：“我就不信你在家里没吃。”
“吴娘子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乔雅南摸摸另一个抱住自已腿的小不点：“小瑶瑶喜欢的是哪一个？”
“鸡腿！”这一声又娇又脆，逗得大人都笑了。
范二夫人道：“在家里要哄她吃口肉不容易，没想到这鸡腿她吃了两个还说要吃。我尝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却又嫩又香，是好吃，你都怎么想到的？”
站在巨人肩膀上还是有点优势的，乔雅南心里想着，抱起了小瑶瑶，又一手牵着晨晨去空座上坐下：“我会做的多了，只要是能吃的我就能做出花样来。”
“这话虽然太自得了点，但也是实话。”宋凝笑道：“她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比别人的好吃。”
刘夫人接话：“有心琢磨是不一样。”
“可不就是呢！”宋凝看向逗弄孩子的雅南，这丫头，属于一箭几雕了这是，今天来的人多，确实也是个好机会。
哪家都有点做东西的秘方，尤其是办宴请的时候，要没点和别人家不同的东西是非常没面子的事，这时自然也不好追问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宋凝看她们那神情，替她们把话说了出来：“你要是哪日还做可得提前给我来个信，我今日就尝了个小鸡块，又脆又嫩，没吃过瘾就没了。”
“对对，我也就吃了一口，孩子们喜欢，没好意思和他们抢。”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蘸着那个料吃，带着点辣辣的味道，真好吃。”
“是好吃。”
乔雅南听笑了：“真喜欢吃啊？”
一众人连连点头，尤其是六七个孩子点得最勤。
“那我过几天再做一次，多做些，让大家吃个过瘾。”乔雅南笑：“这几天事太多了，这道吃食又需要提前腌制准备，实在是没忙得过来。”
“还能怪你不成，我们就是嘴馋了。”范二夫人眼神溜达一圈，笑道：“要不你寻个名头在家里办个小宴？”
乔雅南觉得这主意不错，面上却一脸的犹豫：“我一个未嫁的姑娘，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请女眷就是。”范二夫人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你选好日子遣人告知一声。”
众人纷纷附和。
乔雅南顺势点头：“那行，我准备准备。”
再坐了坐，陆续就有人告辞，亲近的人走在最后。
范二夫人让婆子把两个孩子带着先走，转头看向乔雅南打趣：“打的什么主意？”
“小舅母慧眼如炬。”乔雅南讨好的笑：“我打算做这个买卖。”
范二夫人多少也猜到了，点点头道：“今天这屋里就有七八成的人喜欢吃，生意不会差，不过你手里买卖已经不少了吧，再开一摊子，你忙得过来吗？”
“短时间内应该就这些了，有这些买卖挣钱，我才能安心去做别的事。”
范二夫人不再多问：“有用得上我的只管说。”
乔雅南卖乖：“小舅母已经帮我大忙了，等我闲下来，一定给您做一道独一无二的新吃食，其他人都没有。”
“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呢？”范二夫人被她逗笑，戳了她额头一下。也是奇怪，她明明不喜心眼多的人，却并不讨厌这个心眼多的，大概，是因为她的心眼并不损人利已吧。
送走范二一家，之后是刘家。
刘崖多吃了几杯，由儿子们搀着，拍着乔修远的肩膀，一副再满意不过的模样。
刘夫人则握住了乔雅南的手：“这回是不是不急着走？”
“我肯定要等大哥和刘姐姐的大日子定下了再走。”乔雅南笑：“要是您不嫌我们太着急，我想后日就随大哥登门拜访。”
后日是今日过后的第一个双数日，刘夫人欢喜得连连点头：“好，好，那我们就盼着了。”
乔雅南回头看大哥一眼，再回过头来又将话说得更开了些：“这种日子按理该由爹娘出面，没有小姑子跟着的道理，您别怪我们不识礼数。我家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而且没了爹娘后大哥把我们姐弟看得太重，再加上我的婚事又近了，我担心我要不盯着，他会委屈了自已，这种事上委屈他不就是委屈了刘姐姐吗？那肯定不行。刘姐姐嫁到我们乔家本就是下嫁，哪能还让她受委屈，所以这事我肯定会指手画脚一番，到时您只管捡着对刘姐姐好的听，别管我大哥怎么说。”
这话刘夫人不敢全信，但她敞敞亮亮的全说出来，这心里也跟着敞亮不少，拍拍她的手道：“你已经是最懂事的了，有你这样替兄长着想的妹妹，是修远的福气，也是巧娘的福气。”
乔雅南朝巧娘眨眨眼：“长嫂如母，刘姐姐可要做好准备。”
刘巧娘红着脸轻咬下唇：“我会对你们好的。”
“那我和大哥吵架你帮谁？”
“……”
乔雅南偷笑不已，大嫂这战斗力有待开发啊！
刘夫人摇头失笑，有个这样的小姑子大概是不用担心被欺负了，但是口头上定也占不到便宜。
第五百八十二章
父母之爱子
最后走的是宋凝一家，这是真亲人，乔雅南抱着耍了会懒，半句客套话都没有。
宋凝也是真心疼她，拍拍她的背道：“好好歇一天，其他事就先别想了。修远，我知道你娘当时请的是哪个媒人，明儿我让人去一趟，把要注意的提点提点，让她后日一早过来。你们只要把红包准备得大些，她不会多说半句不好的话。”
“多谢宋姨。”乔修远笑：“媒婆我就见过一回，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宋凝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感慨道：“以后都是好事了。”
“我都不敢这么想，老天爷哪能那么好心，让一家子顺顺当当不受磨难。”乔雅南说完又笑：“不过最坏的情况都已经经历过了，再给点什么考验我们也扛得住。”
“你想点好的。”宋凝瞪她一眼：“会不会说好听话了。”
乔雅南光速认错：“是是是，我错了。”
宋凝没绷住又笑了：“行，那我们先回了，有什么事你遣人来告知一声。”
送走最后一家子，乔雅南立刻将大门关上了，满身的疲惫直往上涌，打着呵欠高高扬起手挥了挥：“我去歇了，非大事谁都别找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几个男主子谁都依着她，等她睡醒已经是大半夜了。
在床上打了个滚，感觉肚子稍稍有点饿，但是在起床和继续睡两个选择之间，乔雅南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睡着就不饿了，梦里什么都有。
待她再睁开眼，已经是平时起床的时辰。
挪到床沿，乔雅南撩起帷幔懒洋洋的喊：“香苗。”
香苗端着碗快步进来：“姑娘您可算醒了，快喝碗粥垫垫，公子就怕您醒了会饿，嘱咐我一直温在小炉子上。”
摸摸空荡荡的肚皮，乔雅南坐起来靠着床架，接过香喷喷的鸡丝粥一口又一口。
香苗在一边絮絮叨叨：“您这睡得也太久了，几位公子都担心得不行，要再不醒都得去请大夫了。”
有人敲门，香苗忙过去应门，不一会进来道：“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呀！”说完了乔雅南又反应过来，在桂花里的时候怀信就轻易不进她屋里，住到县城后就更不用说了，最多走到她院子里，这是她娘家，她的闺房，他是不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