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22章

    “人还没到昆明,就要蔑视朝廷,给皇上、朝廷和晋王一个下马威吗?”既然李定国已经开口了,陈佐才也不争辩,但心里的不满越发重了。

    其他几个将领心里也都有想法,但都没有宣诸于口。白文选他们都知道李定国已经决心和邓名联合,现在云南的情况也要求昆明忍让,而且部将们还有联合成都压制建昌的想法。为了一个礼仪和邓名闹出不快会影响大计,并不符合昆明的利益。

    “听说邓名是宗室。”李定国在答应的同时,心里的疑云也更重了一些。根据朱元璋定下的制度,普通百姓地位再高也无法和朱家的人相比,哪怕对方是个旁系再传的镇国将军、甚至中尉之流,只要是朱家的人,官员见了就得磕头,即使是阁老、尚书也不例外,李定国最多就是和他们平起平坐。

    “还有什么要求吗?”李定国又问道。

    “嗯,是的。”赵天霸感到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妙,没敢把邓名的第二条要求讲出来,而是改了一下次序先说第三条:“长江提督希望晋王下令,全昆明的文武,包括百姓都不要向他行大礼,军礼便好。”

    和提出第一条时的寂静不同,屋内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李定国的脸上也显得有些迷惑:“长江提督此言何意?”

    如果刚才那个要求是邓名自抬身价,那么这个要求就是极大地自贬了,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让李定国和其他人都感到非常不解。

    “启禀王上,正如王上刚才所说,长江提督也希望与昆明将士只论同袍之情,不论上下尊卑。”赵天霸一点儿也不笨,他的脑子非常灵活,马上就把李定国刚才的那番话用了起来:“长江提督当时就是这么和卑职解释的。”

    “原来如此。”李定国笑道。

    屋内充满一片欢笑声,刚才的紧张气氛顿时散去不少,白文选、贺九义和马宝刚才胸中的怨气差不多都散去了。和李定国关系最好的白文选轻松地说道:“长江提督仁厚,不过这样做不太好吧,不能让昆明的将士们失了礼数。”

    陈佐才更是出言反对:“邓提督的心意大王自然明白,不过这与礼不合。”

    李定国微微点头,显然就要出口赞同众人的意见。他觉得邓名提出这个要求,客气的分量很大,多半不是邓名的本意,礼尚往来,李定国当然不能托大接受。

    “无妨,无妨。”见李定国有拒绝的意思,赵天霸急忙道:“长江提督说了,如果各位将军不介意的话,他的卫士也会一概用军礼,以示川、滇两军皆为兄弟。”

    “哦。”李定国闻言又迟疑了一下。听起来邓名颇有诚意,似乎是邓名极力想表现友好关系的一个姿态。片刻后晋王点点头:“也好,现在军情紧急,强敌压境,双方就用军礼罢。”

    “大王,此事不妥。”陈佐才依旧不同意,着急地说:“现在不是在军中,可是礼数一样不可缺少。长江提督虽然没有本职,但也是文督师任命的,又有大功于国家,怎么可以让军士轻慢?”

    听陈佐才这么说,赵天霸的心中却是一喜,显然昆明的将领们不认为邓名是存心失礼了。赵天霸连忙说邓名确实有诚意,最后李定国没有采纳陈佐才的意见,而是表示行军礼也很好,让士兵们居安思危——虽然实际上时局很危急。

    定下了双方见面的礼仪后,李定国就安心等待邓名抵达。赵天霸告辞走出来,悄悄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总算是没造成大麻烦。”

    ……

    五月十日,邓名和李嗣业抵达昆明,晋王李定国亲自出城迎接。见到假黄钺的亲王后,邓名急忙上前深深地躬身抱拳:“大王,末将参见。”

    “邓提督来了。”李定国也抱拳还礼。

    上次邓名来昆明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被吴三桂轰了出去,而现在照样也没有多少百姓,除了西营的军队就是一些工匠住在里边。走进城中后,看到还有大片的废墟没有清理,李定国指着被熏黑的几处城墙,笑着对邓名说道:“这些还是提督上次来昆明的时候留下的呢。”

    现在的昆明就和当初的成都一样,周围的农田、水渠都被连续的战争摧毁,军官和工匠只能由军方提供口粮和其他生活必需品,昆明只是相当于一座特别大的军事堡垒而已,在繁荣方面甚至不如成都。李定国希望形势能够不断地好转,不但军人的生活改善,而且人口数量增加以后城市逐渐恢复,出现手工业,再往后出现商业甚至酒馆、旅店,那时就需要加固城墙将这些人群保护起来。

    看到昆明的现状,邓名心里也是暗暗感慨,李定国的状况比邓名想像得还要差。

    寒暄了几句后,邓名就问道:“不知道我有什么事可以帮得上大王呢?”

    李定国沉吟了一下,觉得没有必要对邓名隐瞒,现在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就提出了最迫切的要求:“粮食。”

    目前对于云南来说,没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了。昆明竭尽全力也只能满足军队的最低需求。李定国虽然希望有大批的百姓定居下来发展生产,可是有心无力。其实云南还有不少逃难到其它地方的百姓,但他们都被明军的重税吓住了,宁可藏身深山野林也不愿意重新回到明军的控制下。而明军的重税还会让百姓进一步逃亡,导致明军税源的进一步萎缩。

    想要摆脱恶性循环,李定国只有三个办法,裁军、战争和粮食输入。裁军能够减少支出,但在强敌压境的状况下不能考虑;战争是马宝极力主张的,打下建昌就能吸收大量的男丁,获得刘文秀的储藏,但李定国也不同意;最后就是粮食输入,不但能让明军喘上一口气,而且还可以号召百姓返乡。

    相对云南和贵州,四川的物产要丰富得多。明朝奢安之乱的时候,云贵明军就是靠着四川的粮食长期围困叛军。在邓名前世的清末,四川的协饷也是云贵边军的支柱。不过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即使邓名有江南的粮食,也无法途径无人区运送到昆明。现在成都到建昌有一条薄弱的交通线,沿途有驿站,可以让运粮的部队找到歇脚避雨的地方,虽然运量有限,但耗损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而成都到昆明并不存在这么一条补给线。

    邓名告诉李定国:“若是大王需要粮食,只能由建昌送来。”

    在来昆明之前,邓名已经和冯双礼谈过这个问题。依靠刘文秀的储存,建昌的西营兵过得一直不错,大片的军屯耕地也都是现成的,而且通过交换人口还获得了成都的不少粮食。这一年来建昌的储备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还有少量盈余,只是冯双礼不会白白地拿出粮食来。

    第35节会面(下)

    冯双礼及建昌众将和成都的交情是通过这两年不断的往来逐步加深的,无论是之前的交换人口,还是后来狄三喜增援成都,邓名都有合理的回报,而且给建昌留下了诚实的印象。比如邓名就坦白地告诉冯双礼成都如何从人口的交换中受益,以及能够获得多大的利益。这次邓名还给建昌带来了一些金子,贵重金属总是受欢迎的,建昌可以用来和藏人交易。

    现在建昌的军事化程度和昆明差不多,甚至还要高,十万男丁统统都是军队的辅兵,养着一万甲士,全力修建哨所提防昆明的进攻。由于有刘文秀留下的库存、工具和军屯,建昌的日子过得比昆明强,甲士的装备也不错。邓名建议冯双礼和李定国缓和关系,这点冯双礼倒是不反对,因为如果缓和关系的话,建昌就不用投入那么多财力在边境哨所上;邓名还建议建昌出兵协助成都作战,事后按比例分给建昌战利品,这个建议让冯双礼有些心动。

    冯双礼代表建昌势力向云南提出的要求就是,李定国首先必须帮助他们向朝廷取得合法的建昌统治权,除了这个名义以外,昆明还要先把边境上的警备部队都撤走。其次,建昌要求云南保证不诱惑、容纳建昌的逃亡人口,如果建昌有辅兵逃到云南,李定国应该拦截并且归还。在这个基础上,建昌同意向云南提供粮食。

    冯双礼的条件让李定国周围的将领哗然,这根本就是要求李定国承认建昌西营军的割据事实,彻底放弃统一西营的想法。

    “建昌事实上已经不由大王统领了,就算大王不同意庆阳王(冯双礼)的要求,他们也不会回归云南。”邓名据理力争,试图说服李定国同意。

    邓名并没有告诉李定国,他答应给建昌一些补贴——建昌向昆明提供的粮食都算是成都购买的,成都可以用粮食、金银、布匹或是其他建昌愿意接受的物资来结算补偿。因为建昌对昆明的疑惧心理,邓名很不容易才说服了冯双礼同意向昆明提供帮助,其中狄三喜也帮了很大的忙,才压下反对派的声音。反对派怀疑给了李定国粮食,就是帮助昆明获得进攻建昌的军粮,是一种“资敌”的行为。

    “如果我们撤走了边境上的部队,建昌又出兵掠夺云南的人口怎么办?”李嗣业大声地表达着不满。昆明和建昌的军事对峙是逐步升级的,双方的隔阂和不信任导致他们交替提高边境的警备力量,生怕被对方打一个措手不及。

    “庆阳王已经保证不会同室操戈,他建议只保留沿途的驿站,用来保证通讯和运输粮食所需。一旦晋王撤回边境上的军队,庆阳王立刻就会送十万石粮食来昆明。”邓明大声说道。

    中间派白文选还有怀疑派贺九义都沉默下来,昆明的自然条件远不如成都,十万石粮食若是省着点吃,能够供二万大军一年所需,对昆明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李嗣业也有些犹豫,不再争辩而是等待父亲的答复。

    但马宝依旧不甘心,他觉得刘文秀当年在建昌储蓄的粮草是为了北伐汉中用的,也是西营在一场浩劫中唯一完好无损的粮库,现在冯双礼却要用这些粮食和生活艰苦的昆明讨价还价。

    “如果庆阳王毁约劫掠云南,那他就是背叛朝廷,王上肯定要反击叛贼。”听了邓名的话,马宝意识到邓名对建昌并没有多少约束力,就抛出了一道选择题:“如果王上和庆阳王发生冲突,邓提督会作壁上观吗?”

    李定国本想阻止马宝的这个试探,但对方话已出口,他也就不再吭声,免得让部下在外人面前丢脸,或是让邓名认为昆明内部有分歧——就是有不同意见也要关起门来说。

    “我不会作壁上观。”邓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无法含糊其辞,否则就会被视为软弱,更可能被误会。

    这句话出口后,马宝神色一动,截口追问道:“邓提督是朝廷的忠臣,对吧?”

    这个问题一出,李定国,陈佐才也都认真地向邓名看过来。川、滇明军现在依旧是在永历的旗下作战,包括张煌言、郑成功也奉永历的正朔;即使永历弃国,但如果邓名公开质疑永历的合法性,那就是在否认李定国的权威,双方合作的基础也就不存在了。

    “微臣当然是皇上的赤子。”邓名向西南抱拳,遥遥向着流亡朝廷致敬。这确实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如果现在邓名或是其他什么人打起别的旗帜,那么天下就会知道南明又一次分裂了——在天子弃国,南明只剩下大约两省土地的地方上又爆发了分裂、内讧,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马宝的反应正是邓名担心的,他很害怕对方会误会成都愿意与昆明联手消灭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因此他在表态后迅速补充说明:“如果建昌进攻昆明,成都就会出兵,要求庆阳王退兵,否则不惜兵戎相见;但如果昆明攻打建昌的话,大王明鉴,末将已经答应了庆阳王,成都也会出兵相助,帮助庆阳王抵挡晋王的军队……”

    周围已经响起了愤怒的喝斥声,但邓名依旧平静地把话说完:“庆阳王答应提供十万石粮食给大王以前,已经要求末将做出这样的保证,这是庆阳王的条件之一。不过末将也向庆阳王说明,即使建昌受到进攻,成都出兵相助,川军也不会踏入云南境内一步。”

    邓名和李定国初次见面,但他仍然有底气说这样的话而不必担心昆明对自己不利,这个底气就来自于高邮湖一战。如果没有击杀满清皇帝的功绩,邓名无疑会用更委婉的口气来表达立场,但现在只要李定国敢动手杀自己,那么就意味着明军的分裂,李定国会名声扫地。

    “大王是盖世的英豪,数百年后仍然受到万众的敬仰,大王和延平郡王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物,是华夏的民族英雄。”邓名说完后就静静地看着李定国,在心里默念着:“您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虽然是另一个世界,但您的英名也会千古传唱,对吧?”

    ……

    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李定国还是和邓名达成了初步协议,他写好手令,命令监视建昌的部队迅速返回昆明,并当着邓名的面命令卫士动身给前线送去。

    “临国公(李来亨),皖国公(刘体纯)和我在夷陵发表了一个宣示,想必大王也有所耳闻吧?”缓和了昆明、建昌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后,邓名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李定国点了点头,他听说了这件事,其后郝摇旗、贺珍也宣布加入委员会,并且向奉节派去了常驻的使者。这四个人加入后,接替刘体纯巴东地盘的党守素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也宣布参与并向奉节派去了代表。夔东另外最后一股势力,恩施地方的王光兴开始没有什么反应,但在接到东安郡王的一封亲笔信后也改变了主意。

    “庆阳王日前也发誓永远不在我们彼此之间使用武力,庆阳王的使者带着他的誓书,正在赶往奉节的路上。”邓名诚恳地对李定国说道:“大王假黄钺,代天子内惩贼人、外讨不臣,我们希望大王不会把我们这个委员会视为敌人,我们不敢要求大王也写誓书,但希望大王也能派一个使者去奉节。”

    李定国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个委员会虽然没有明言,但显然有另立朝廷的意味,隐含着对永历朝廷的敌意,而文安之居然掌管审判权,也是颇有不得体之处。

    马宝本来就有怨气,这时忍不住道:“邓提督积极为奉节的这个委员会奔走,难道不是为了针对皇上和朝廷吗?”

    “不是。”邓名急忙摇头:“我们不能各自为战,不然就会被鞑子各个击破。这个委员会没有给诸位将领们下令的权利,只是为了沟通。如果有人需要援兵,其他人能通过这个委员会知道;如果有人缺乏军粮,其他人也能得知他的难处;就比如大王吧,如果大王有使者在奉节,告诉我们大王需要军粮,或是需要我们呼应,我们才可能明白大王的战略啊。”

    “这不就是视朝廷为无物吗?”陈佐才忍不住反驳道:“现在国家危急,你们应该放下成见,响应朝廷号令才是。”

    邓名已经通过别人知道了陈佐才的经历,知道他是一个和任堂相似的读书人,弃笔从戎,在沐天波手下当了一个把总。吴三桂进攻昆明时,陈佐才正前往建昌检视库存储备,为永历移驾四川做准备;但随后得知沐天波跟着天子逃亡出国,陈佐才赶去缅甸,极力劝说天子返回李定国的军中,受到了马首辅和其他大学士们的厌恶,就想打发他回云南联络义士,省得在眼前添堵。正好得知昆明大火,吴三桂退兵,陈佐才受命把李定国请罪交还的黄钺再送回去。

    陈佐才对邓名、夔东集团、还有建昌表现出来的军阀作风非常反感,已经到了深恶痛疾的地步,他不明白为何到了这样的关头,以邓名为代表的军阀们依旧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你们罔顾朝廷大义,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国家、衣冠于不顾,就不怕成了千古罪人吗?将来有何脸面去见祖先于地下?”

    第36节宿命(上)

    陈佐才话一出口,李定国就急忙来打圆场,他并不想对邓名失礼,今天双方首次见面,涉及的话题已经远比李定国想像得要广泛、深入了。

    “没关系,没关系。”虽然陈佐才很无理,但邓名没有露出丝毫的愤怒之色,他沉吟了一下,仍然用客气的口气说道:“我有一些想法,估计陈先生听了会觉得很荒谬,但我想‘大丈夫无一事不可对人言’,不妨说出来让陈先生对我的想法有所了解。”

    在邓名的理解里,官员就应该无一事不可对人言,比如官员的财产、对政策的倾向、做出决策的依据等,不过未来或许可以用法律强迫官员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起码要交代清楚一部分,但现在还是只能依靠道德自律。

    “对中兴大业来说,最好莫过于大家都对朝廷的命令俯首帖耳,朝廷发出的命令能够得到各路将士不打折扣的执行,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接到命令的人就不怕牺牲,不计较利害得失地冲上去,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还是要执行。”邓名说到:“如果朝廷治下的百万军民能够拧成一股绳,万众一心,那么赶跑鞑子、光复山河也就指日可待。”

    在邓名的前世,随着识字率和科技的发展,**制度的效率也有所提高。比如二战前的纳粹德国,靠着国民普遍的复仇心理、足够发达的教育系统夜以继日地洗脑、无线电通讯便利加上工业社会的组织性,使得领袖的意志得以贯彻。一个**国家在五年至十年的时间内,效率可以达到宪政国家的水平。不过即使是工业社会的**国家,也达不到邓名所希望的效率,信息时代计算机技术大发展后是不是能达到,邓名没有亲眼见过不敢说,反正明朝、清朝都是达不到的。凭着明末现有的技术条件,皇权直接贯彻到县里都很勉强。

    陈佐才没吭声,他从邓名的话中嗅到了一丝嘲讽的味道,不过明朝破败到现在的地步,他也没法跳出去说对方说得不对;而李定国则觉得就是如同邓名所说,也未必就能一帆风顺地赶跑鞑子,因为还有指挥不得当的问题,还有粮食的问题以及各种军需品的供应问题等。要是大家都不折不扣地服从朝廷,反而多半会出现混乱,别人不说,李定国自己就不可能按照马首辅的指示来安排军队和生产。

    “问题是谁来发号施令呢?如果是晋王,那么别说其他的人,就是我也会担心晋王是不是让我去做牺牲;而建昌肯定也会担心,要是晋王把他们的兵马和军粮都拿走了,然后把将领们都抓起来问罪怎么办?”见陈佐才要张口反驳,邓名急忙主动后退了一步:“我知道我和建昌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愧对皇上和朝廷,对不起祖先父老,但眼下的问题就是这事做不到,就算我和庆阳王做到了,我们的手下还是做不到,虁东众将也肯定不行。反过来说,打个比方——若是朝廷让庆阳王来发号施令,晋王就一点儿不担心建昌借刀杀人、吞并友军然后秋后算账吗?就算晋王公忠体国,我自问还是会担心的,虁东众将也不可能对建昌心服口服。”

    “邓提督刚刚还自称是忠臣。”陈佐才哼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像刚才那么激动。邓名说的是大实话,无论如何,肯说大实话的军阀总比借势压人的军阀给人的印象要好一点。

    “因此,现在摆在晋王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就是一边挡住吴贼的进攻,一边发兵剿灭建昌,然后是成都,然后是虁东,把凡是不听昆明号令的人都消灭了,最后统帅两省的忠臣义士完成中兴大业;还有另外一条路,就是把建昌、成都、夔东暂时都放在一边,先集中力量对付鞑子,等到收拾了鞑子以后再来讨伐建昌、成都和虁东的乱臣贼子。”邓名所说的就是传统的军阀统一对策,但昆明现在没有剿灭其他明军的实力,甚至难以在满清的军事压力下独存:“对建昌、成都和虁东诸帅来说,眼前的路也是这样的两条。最好的就是剿灭所有不服号令的人,无论是鞑子还是官兵,如果消灭了所有不服的人,自然中兴大业就完成了。”

    邓名停顿了一下:“可惜,最好的这条路无论谁也走不成,因为坏的结果有很多种。我们如果互相争斗,除了可能被自己人消灭以外,还可能因为自相残杀,结果被满清钻了空子,把我们消灭了;或者是打败了自己人,把自己人逼得去了鞑子那边;或者是被自己人杀得没有容身之地,不得不去投鞑子求活。”

    对抗清联盟来说,联合起来依然是博弈,谁都当不上老大,那么彼此间就是竞争者,失败者的下场会很惨。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竞争者的策略有利于联盟,但不一定有利于自己,个体的最佳策略却对集体有害。

    邓名接着说道:“既然最好的路谁也走不通,而且大家都走最好的路的话,大家谁也活不了,所以我就把这个委员会叫做次好的道路。我们通过这个委员会进行联络,不至于各自为战,可以了解盟友的难处,制定统一的战略,商议战利品的分配。”

    “这都是朝廷的事!”陈佐才大叫起来,无论是制定战略还是协同合作,更不用说分配利益,应该都是朝廷的权利和责任。

    “但是朝廷办不到,朝廷现在在缅甸哪!”邓名苦笑一声:“我们可以装着互相看不见,谁也不管谁,然后统统被鞑子杀光;或者我们在皇上和朝廷回国前先用这个委员会凑合着,不给鞑子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个委员会谁说了算?”白文选在边上听了半天,这时插了一句嘴。

    “谁说了也不算。”邓名答道:“委员会不是朝廷,谁也不能发命令,只是一个联络会议。”

    “那用处不大。”白文选摇摇头。

    “总比各自为战强,而且谁有要求都可以在委员会里提出来,这次别人帮你了,下次人家有难,你总不好意思一毛不拔吧?要不然以后还会有人帮你吗?”邓名也知道这个委员会的控制力非常有限,因为委员会不是强有力的议会,有点像邓名前世的联合国。

    他又对李定国说道:“大王是假黄钺的亲王,自然不能让您的使者在这个委员会里和众将平起平坐。依我之见,大王不妨派一个使者去旁听,昆明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说出来;如果我们需要大王出兵策应也会提出来。”

    “终究还是应该有人说了算。”白文选沉吟着说道。

    “不可能有人说了算,如果真的有人有这种威望,还用得着这个委员会吗?”邓名无奈地说道。

    他倒是建议过委员会可以采用表决制,但即使表决也不可能有多大的约束力,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个委员会没有钱。委员会的决议只能让各个军阀去权衡,如果拒绝执行那么以后也就很难在委员会中寻求帮助,但如果损失太大,那军阀肯定还是会选择拒绝。

    屋内人的目光又一次纷纷投到了李定国身上,等着他的最后决定。

    包括马宝在内,众人都承认邓名所说的这个委员会确实比没有强,既然谁都没有力量统一各路明军,那么利用它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防止各路明军互相捅刀子——谁第一个违背誓言动手,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定国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同样感觉这个委员会是对朝廷威信的挑战。不过邓名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朝廷事实上已经权威扫地了,天子和内阁依然没有回国,就算永历皇帝带着阁老们回来,恐怕也号令不动建昌乃至成都了。如果委员会仅仅是一个替代工具,只是在朝廷不存在的情况下暂时起一个补偿作用,那李定国并不介意派人去旁听委员会开会——昆明迫切需要帮助。

    李定国黄钺在手,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发誓服从文督师的节制,但名义和实际操作是两回事。对李定国来说,他暂时不需要和虁东众将进行太多的联络,他派去的使者完全可以驻在成都,只要与建昌、成都,最多再加上万县保持良好的情报共享就可以了。

    不过李定国仍有一个隐忧,担心这个委员会并不仅仅是一个替代的工具,而肩负着更多的其它目的,是邓名计划用来挑战天子权威的道具。

    李定国本人对永历的忠诚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全体西营官兵的前途和安全。远的不用说,闯营被排挤、歧视的历史也不用提,单单看看建昌冯双礼的那批人,就知道站队失误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如果永历失去了权威,那么就该轮到李定国的忠诚部下无处容身,只能找一处山旮旯躲藏起来,整天生活在朝廷算旧账的恐惧中了。

    “本王有几句话要私下和邓提督说。”李定国道。

    大家都走出去后,李定国认真地观察着邓名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本王听到过一些传言,说邓提督乃是宗室,不知是真是假?”

    在邓名抵达昆明前的几天里,李定国几次把赵天霸找来,非常仔细地询问邓名的身世。赵天霸报告晋王,传言很多,邓名既可能是少唐王也可能是三太子,总之大家都认为邓名是一个尊贵的宗室,至少郑成功和文安之已经认定他是邵武帝之后了。

    “我不是。”邓名不假思索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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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节宿命(下)

    邓名觉得反正已经对东安郡王朱盛蒗说过了,也不介意对晋王李定国再重申一遍。邓名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宗室,又说了一次对朱盛蒗讲过的那些话:自己的出身是北方人,在南下的途中遇到匪徒袭击,导致失忆等。当然,现在这套说辞和邓名初见袁宗第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邓名不断地补充细节,给故事去芜存菁,让它变得越来越丰满可信。

    不过邓名这个修改过的故事依旧没能骗过朱盛蒗,再给王光兴的信中,东安郡王一口咬定邓名是楚王之后。李定国的态度倒不像朱盛蒗那么坚定,如果邓名不是宗室那么当然最好,这样邓名对永历和西营的威胁就会小很多。只是从赵天霸的报告看来,邓名不是宗室的可能性很小,现在邓名坚决否认,甚至为此编造故事(晋王也不太信),在李定国看来只是对方的一种表态而已。

    “那些流言统统是谣传,”邓名绘声绘色地讲完他曲折的投川经历后,再次向李定国保证:“除了万县一战为了鼓舞士气,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冒称过宗室。在万县打完那一仗以后,我立刻就向将士们说明了,还向文督师请罪了。”

    万县一战的经过李定国也听赵天霸仔细地描述过,知道邓名采用了鲜为人知的朱棣的谋略,还让赵天霸承担了其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任务。

    “我并没有问韩王的意思,那个韩王是假的,文安之早就向朝廷报告过,天子也是知道的。”李定国没有说话,只在心里琢磨着:“但少唐王是怎么回事?他却绝口不提!”

    邓名当然不会提,因为少唐王和三太子一样,都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认证的。

    “那么,本王曾经提到过要为邓提督请爵一事,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李定国觉得邓名是在继续表示他绝不内讧的姿态,不承认宗室的身份显然是杜绝内讧的最有效的办法。如果有人把黄袍披到邓名的肩膀上,那么形势就会变得和孙可望篡位时一样,李定国不想内讧也别无选择。

    “当然没有。”邓名没有丝毫的迟疑。虽然他不知道李定国心里的念头,但很清楚这个提议是绝对不能含糊的问题,要想消除成都、昆明的隔阂就一定要接受。哪怕邓名真的是宗室,为了明军的联盟也要委曲求全地接受。再说邓名明明也不是宗室啊,有什么可委屈的。

    邓名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产生了精神分裂的症状,急忙把腾起来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驱散,向李定国拱手道:“多谢大王了。”

    “份内之事。”李定国代帝监国,举贤用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今天和邓名的谈判比预计的还要顺利。李定国把众人都喊了回来,一见到大家就说道:“本王想为长江提督向朝廷请爵,邓提督十分谦逊……”

    李定国看了邓名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把刚才二人达成的协议公诸于众,陈佐才、白文选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神色。邓名既然接受了爵位,那至少短期内是无法反悔了,就是将来再把自己的宗室身份翻出来,也会被动得多。

    “两下江南,击毙鞑子皇帝、洪承畴和胡全才(关于钟祥一战的经过,赵天霸也向李定国报告过了,当然名义上还是属于邓名的功劳),就是用亲王酬劳也不为过。不到二十二岁就当上了亲王……”李定国心里琢磨着,目光在邓名的脸上扫了一下:“还都是因为武功得来的。就算他真的没有宗室身份,这事也了不得啊,将来再立功怎么办?只好请封郡王了,还不知道能够等几年。”

    李定国已经打定主意要派使者去成都,这是对于邓名表现出的姿态的必要回报,而且对抗清联盟来说也确实有实际上的益处。对奉节的那个委员会他只装做没看见。在李定国看来,委员会的作用只是把矛盾爆发的时间推迟而已。迟早总有一天,随着满清的瓦解,委员会的寿命也就到了尽头,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要一较长短,决定谁才是真正的中国之主。

    “不过那个时候至少鞑子是被打败了,总比现在乱战一团,最后统统被鞑子消灭了要好。”想到无可避免的未来,李定国也感到有些遗憾,不过他也暗暗庆幸,至少还可以和邓名并肩作战一些日子:“陈佐才只是沐天波手下的一个小把总,邓名不仗势欺人,而是和他认真地讲理;那他在奉节肯定也会讲理的,无论是建昌还是虁东的众将,可都要比陈佐才的地位高多了;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度量可真罕见,只可惜天无二日啊。”便是英雄相惜,迟早也要刀剑相对,李定国不愿意想得太深、太远,但他知道这就是大一统的规则,所有英雄的宿命。

    “嗯,刚才晋王提到了现在有一些流言。”看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邓名知道他们也受到了传言的影响,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彻底打消昆明官兵的顾虑:“我不是宗室,那一次为了打败谭诣、谭弘,我是不得已而为之,除此以外我从来没有自称是宗室,也不知道这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流传起来的。”

    失忆的故事没能说服朱盛蒗和李定国,同样也说服不了白文选他们,不过昆明的武将们和李定国一样,没人会想真的捅破此事。只有陈佐才冷笑一声:“提督失忆,这正是方便的说法。今天接受了朝廷的爵位,以后该想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想起来嘛。”

    贺九义和马宝都向陈佐才怒目而视,这里面的道理谁不知道,你一个读书人连礼尚往来都不懂吗?邓名已经表明他不会在这个紧急关头挑起事端、引发内讧,昆明方面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我虽然有些事记不清了,可是我姓邓不姓朱,这点毋庸置疑!”邓名依旧没有生气,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假!终我一生,我都绝对不会冒认宗室,若有半点虚言,天地不容!诸位都是见证,我这番话还请诸位帮忙传开,以消除流言。”

    白文选等将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邓名这是发誓永远不与永历争夺皇位,对一个年轻而且立下盖世武功的宗室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誓言啊。

    就是对邓名最看不惯的陈佐才,这一刻也愣住了,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之情。如此视权势如粪土、一心报国的宗室让陈佐才感动得差点落泪。但片刻后,陈佐才就收起了自己那份感动之情,又想到:“不对,他言不由衷。若是真心如此,那他为何还要建立那个委员会呢?”

    邓名的誓言同样让李定国颇为惊讶,不过很快李定国就意识到这依旧是姿态,是为了尽可能地团结抗清同盟。当然,邓名的心胸是非常了不起的,但皇位,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拒绝它的诱惑——不仅是诱惑,也是威胁,如果放任你的敌人坐上它,那就是死路一条。就算邓名现在没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他迟早也会认识到的。就算邓名自己看不清,他的部下也会帮他看清的。无论人品、心胸、度量、气概如何,最终仍是你死我活,这是刘福通、张士诚等所有英雄人物都无法逃脱的宿命——如果有人能够逃脱,那也就不是宿命了。

    “毕竟是多年以后了,甚至是几十年以后了。”李定国想到这里,就把对未来的忧虑抛于脑后,告诉部下他立刻向朝廷为邓名请爵,同时向成都和奉节派去使者。李定国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笑着问邓名道:“邓提督饿了吗?”

    “确实是有些饿了。”邓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来云南之前,听说有一种叫鸡棕的蘑菇很有名,不知道大王这里有没有。”

    邓名前世有个表亲在楚雄,据他说云南人**棕,三条街都能闻得到香气,邓名慕名已久却一直没有时间去趟云南,倒是穿越后有机会来昆明走走。上次来昆明只顾四处放火、假传命令,忙得不可开交,没找到机会向吴三桂或是赵良栋要一些。

    “邓提督好见识。”李定国竖了一下大拇指,笑道:“本来还想向邓提督推荐一下,原来根本不用。我们先去吃饭,有事明日再议。”

    “没有别的事了,”邓名微笑道:“该说的全都说完了。来昆明一趟不容易,不把正事说完,吃饭也不踏实啊。”

    “邓提督要在昆明呆多久?”马宝问道,他不知道邓名的潜台词是不是立刻要走。

    “多呆一些时日吧,”邓名答道:“上次我来昆明的时候事情太多,也没机会在昆明这里转转。”

    上次邓名也和马宝遥遥对答过,不过没有机会面谈,这次正好聊一聊那晚的惊险,感慨一下当时相见不相识。

    晚宴其乐融融,气氛一直都很融洽,直到邓名随口说道:“我在成都办了一些书院。”

    这话出口后,屋内的空气顿时为之一冷,但邓名丝毫没有察觉,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请了一些先生,教成都的孩子们读书。”

    第37节等待(上)

    建立书院在明朝末年并不算很了不起的事,最著名的非东林书院莫属。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由一方诸侯出面、出钱来办一个书院就有些敏感了。当初文安之教邓名这一招的时候,很多话都没有说明,文安之没想到邓名对此完全不理解。

    天子的官吏储备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科举正途,另一个就是贡院的学生。永历天子东跑西颠,无暇召开科举考试的时候,李定国就支持他在昆明办学,教导少年们读书,这些人自然就是皇帝的学生,将来也会成为明朝的官员。对于这些学生的教育,便是权倾朝野的李定国也不插手,完全由天子一个人说了算。

    邓名不是什么大儒,他办学显然不可能为了传承什么门派,那就只可能是用来培养自己的预备官吏。换言之,如果在这个书院里念书不能带来功名的话,士子们又何必去浪费时间呢?至于邓名用书院这个名字,只是不打算明目张胆地培养、选拔官吏罢了,算是抢班夺权行动中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邓名这时已经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尴尬,不过他依旧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这几年来他一直带兵打仗,顾不得关注其它的事情,无论是文安之还是部下都认为他应该懂,只是故意装不懂而已。

    见陈佐才脸上又出现了愤愤之色,而昆明其他人开始试图把话题岔开,邓名心里感到愈发的不对了,心里想到:“书院是文督师让我办的,他也支持我兴办教育,给不认字的孩子们开蒙,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吗?”

    四川和云南的同盟还很脆弱,邓名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还是急忙解释了一番,称自己这个书院面向成都的全体儿童,除了要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字外,还教算学等技巧,以便培养更多的人才,满足成都各行各业对人才的饥渴。

    不过邓名的话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他描述的义务教育在大部分人看来是没有先例的。因为昆明的人完全不明白邓名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没人接茬——除了陈佐才。

    “邓提督只是要教孩子们认字吗?只是要把私塾变成官家来办吗?”陈佐才的语气里满是怀疑,显然邓名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确实如此。”好不容易有人出声,邓名对陈佐才真是感激不尽,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唱独角戏感到非常难受。

    “下官曾经在昆明贡院教过书,”当年永历在昆明开的贡院没有几天就关门大吉了,期间陈佐才就是教员之一:“不知道提督的这个书院里教授够不够,下官应该还是能胜任的,正好闲来无事,可以去成都助邓提督一臂之力。”

    在陈佐才看来邓名肯定不会同意的,陈佐才只是为了挖苦邓名几句,稍微出口恶气罢了。这种培养未来官吏的地方,教育的关键不是学识而是忠诚,要保证从上到下都是自己人,才能教出死心塌地的文官集团来。

    可惜邓名依旧听不懂,在他的印象里,贡院出来的学生都是监生,那么能够在贡院里教书显然水平更是了得,听了陈佐才毛遂自荐后,邓名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欢迎,成都的书院确实是缺乏教授,只是怕陈先生不肯屈就。”

    这个时代是官本位,当教师自然比不上当官吏吃香,邓名招募来的士人都是没什么机会当官的底层士人。而陈佐才是大理的望族,现在好歹也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平日还能出入晋王幕府,所以邓名觉得对方多半不肯来自己的学校。

    但陈佐才却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答应下来:“难道这个书院真不是用来培植党羽的?不对,若不是为了培植党羽,怎么舍得花钱做这个?”在陈佐才的心目中,公立学校除了选拔官吏就没有其他的功能了,所以他心思一转,自认为看懂了邓名的意图:“哼,他多半是觉得朝廷式微,想要拉拢忠臣义士,成就他的非常之谋。现在居然拉拢到我的头上了!”

    一个用来生产官吏的学校的负责人位置,当然不可能像邓名说的那样是个不起眼的职位,相反极其重要,邓名把它递给陈佐才称得上是极为露骨的收买了。但陈佐才心中却是一阵阵地冷笑:“我对皇上、朝廷的效忠之志百死不悔,你想收买我吗?这绝不可能。好吧,我就去一趟成都,定要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

    第二天陈佐才就和李定国说明了缘由,然后来邓名这里报到。在陈佐才看来,书院是非常重要的舆论阵地,他既然下定决心要去成都的书院里讲述君臣大义,那当然是越早去越好。见到邓名后,陈佐才就表示他愿意马上动身,先行一步赶去成都,只要邓名给他书院祭酒的委任状就可以。

    邓名也知道祭酒差不多就相当于校长,他从长江中、下游招募来的士人都是年轻人,上明军的战船以前,都是闷在家中读书,既没有多少阅历,也没有从事过管理工作。陈佐才本来是云南的缙绅,投军以后当过沐天波的把总,曾经去建昌催讨军饷、视察军屯,又先后在永历御前和李定国的幕府中效力,无论学识、阅历,都比邓名找的那些年轻士人强太多了。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校长,邓名觉得对成都的书院会有很大的好处——直到现在,邓名依旧糊里糊涂,对昨天晚宴上为何造成冷场还是一无所知,还以为是自己不该在武将的宴会上谈论教育。

    看见陈佐才真地来了,又惊又喜的邓名与其对答了一番,他对陈佐才的履历和学问都非常满意,马上写就了给他的委任状,还建议他在云南多呆几天,以后和自己一起回去。

    但陈佐才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破坏邓名的篡位企图,当然一天也不肯多呆,拿到祭酒的委任状就连称他急于上任,不能在昆明这里多停留了——邓名的喜悦之情都被陈佐才理解为收买的手段。眼下陈佐才关注的是如何破坏邓名的阴谋,而不是再简单讥讽他几句,因此陈佐才藏起心中所有的不满。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了成都他就要向学员们大声疾呼,努力宣传君臣纲常——这必然会导致邓名恼羞成怒,但陈佐才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到时候大不了就是被野心家千刀万剐而已。而一个烈士的死,更能给成都的百姓留下深刻的印象,激发学员们的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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