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佐才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暂时虚与委蛇,隐藏起自己对邓名这个野心家的鄙视,甚至还会违心地奉承他几句,但若是长期和这个奸贼相处,陈佐才担心自己会真实感情流露,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正气——陈佐才决心要去成都,把忠臣孝子的大道理植进邓名的书院里,要是因为自己忍不住再次出言讥讽乱贼而导致计划失败,那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得到邓名的同意后,陈佐才深怕对方突然醒悟过来,所以一天也没有多停留,急忙启程离开昆明。反正建昌他去过一趟,现在手里有邓名的委任状和介绍信,也不怕建昌方面不招待自己。
邓名把新上任的书院祭酒一直送出昆明城,见到陈祭酒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的时候,邓名还不禁感慨:这位陈祭酒的马术和军人也相差无几了,真是难得的人才。而且陈祭酒的工作积极性如此之高,显然也是位可遇而不可求的教育家——这让邓名感觉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
云南的天气四季如春,苍山、洱海风景如画,而且菜蔬品种丰富,有大量的可食用菌类,也很合邓名的口味。不过李嗣业派来的卫士却不让邓名自行采摘。据他们说,每年都有云南人因为吃菌类而中毒,很多菌类在某些人的家乡是可以食用的,但是在另外一处就会因为依附的木头不同而产生毒素,变得不可食用。所以只有本地人摘下来的菌类,才可以摆上邓名的餐桌,事先李嗣业派来的卫士们还要让厨子们先尝尝看。
成都的庄稼一年两熟,邓名计划在八月第二季粮食收获后发起对重庆的进攻,过早返回成都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他就在昆明这里等待朝廷颁发给他的爵位。除了在昆明周边游玩,邓名也很关心贵州那边的局势,似乎还有着什么期待。
但一直到五了月底,贵州的吴三桂依旧很老实,没有任何进攻云南的征兆。
“难道吴三桂就这样一动不动了吗?”邓名和卫兵们在郊外游玩时,对赵天霸说道:“以前我每次去什么地方,总是有麻烦不停地找上门来,最后的结果也总是出乎意料;这次如果吴三桂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那就是我第一次没遇到任何意外就回都府去了。”
赵天霸心里也有些着急,他不明白为何一轮到自己出门,日子就突然变得平淡无奇起来:“皇上的圣旨还没到呢,吴三桂他还有一段时间,提督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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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等待(下)
六月初,清廷山西援军的先头部队抵达保宁。作为此次大战的监军,孙思克的兴致显得相当不错。上次跟随吴三桂出征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功勋;在赵良栋等三个将领前往四川的时候,他又挑拨了一把他们与吴三桂的关系,因此回到北京以后得到了辅政大臣的私下赞赏。这次作为李国英的监军,如果甘陕绿营能够在四川立功,那么孙思克显然功不可没。虽然朝廷要求一线持重,不过孙思克还是忍不住要幻想击败邓名的荣耀——如果纵横长江流域的邓名马失前蹄,被山西和甘陕绿营击毙,那么孙思克的锦绣前程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由于李国英最后的那番泄气话,北京觉得有必要再给川陕总督鼓一把劲,因此孙思克带来的山西绿营比原先预计的还要多一些,总计有一万两千披甲和五万多民夫。除了山西的绿营外,孙思克还带来了三千多汉八旗,相比绿营,汉军旗的装备无疑要好,带着绿营禁止拥有的虎蹲炮,还有几百支鸟铳——虽然朝廷并不一定要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战绩,但是也盼望李国英能够捕捉到战机,给北京一些惊喜。
大批的辎重运到广元、保宁后,甘陕总督也增派了五万多民夫,把物资从嘉陵江上游送往重庆。
满怀着建功立业的热望,孙思克兴冲冲地赶到了重庆,询问李国英的战略。
“到了八月,第二季稻子就差不多该收获了,我们七月底出发,突袭万县,抢割袁宗第的粮食。在成都做出反应以前,全速退回重庆,然后孙将军就可以回京复命了。”李国英也是汉军旗的人,虽然在满清主子眼里他未必比得上孙思克这种辽东老人,但职务要高出对方很多,所以完全不用迎合对方的意思:“本总督这几个月来已经把地形打探好了。”
李国英画了一份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标注了很多阵地的位置。李国英打算沿着长江北岸摆出一道长蛇阵,保证清军节节呼应,彼此之间不至于失去联络:“等赵将军、王将军带着两万甘陕绿营南下后,重庆就会有四万披甲、十万民夫,本总督在重庆留下一万披甲,派一万披甲去抢割袁宗第的粮食,剩下的两万居中呼应,让夔东贼无隙可乘。”
孙思克带来了一万五千披甲,而不是朝廷原先应许的一万,即便如此李国英依旧从甘肃、陕西抽调两万披甲来参与行动,这样清军的行动会变得更安全。至于甘肃、陕西的边防问题,只要事后及时把借来的兵送回去就行。
李国英越是讲下去,孙思克的心里就变得越冰凉。朝廷确实示意李国英装装样子就行,但辅政大臣虽然口中这样说,但谁不盼着有奇迹发生啊?要是邓名真地受到重创,哪怕是抓住他手下一两个重要的将领,都会让北京的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面上有光啊。但李国英却真的一点儿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既然朝廷同意他进行一场抢割粮食的行动,李国英就真地一丝不苟,执行一个抢收计划。
孙思克有个姐姐是玄烨的奶妈,很受太皇太后的喜爱,常常进宫陪太皇太后聊天。据姐姐说,太皇太后提起这次对四川的四省会剿时,眼睛里也常常露出期盼之色。毕竟是先帝的仇,而且四万披甲怎么说也是一支大军,武器、粮秣、民夫等后勤供应朝廷也尽量满足,难怪太皇太后满怀希望,盼着能有意料外的收获。
“为什么一定要去打万县呢?”孙思克试图劝说李国英改弦易张,他指着地图上叙州的位置:“这里才是邓贼的嫡系吧?”
“叙州?不去,不去!”李国英扫了一眼就连连摇头:“叙州距离成都太近了,用不了几天成都就能得到消息,然后全师乘船而下。”
李国英觉得叙州离成都近是一个很大的坏处,但孙思克却恰恰相反,他总惦念着去偷袭成都。在来四川的路上孙思克见到了赵良栋,赵良栋对他说其实邓名没有什么了不起,无论是之前的那一败,还是湖广、两江绿营的连番失利,在赵良栋看来都是因为邓名运气好或是狡计得逞而已。赵良栋对孙思克说,如果两军摆开阵势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他有绝对的把握将邓名击败。
“若是邓名敢来,我们就消灭他。”孙思克刚才已经听李国英说过,成都的披甲大概也就是两万人左右,这样清军在甲兵上就有二比一的优势,他认为完全可以一战。如果不去叙州的话,邓名未必肯出战,那样岂不是没有了让赵良栋堂堂正正一战破敌的机会了吗?孙思克觉得赵良栋还是有点本事的,而且也不是吹牛的人,既然赵良栋认为正面与邓名交手的话,就是兵力稍弱都不至于落败,那以两倍的兵力与其交战,还是有不小的胜算的。
李国英瞪了孙思克一眼,虽然赵良栋满心的不服气,但他也没有一意孤行去打成都的计划:“我军没有船只,全部辎重都要靠陆运,行动快不起来。再说粮食也不够我们长期围攻成都。”
“成都那边不是有大量的屯田吗?”孙思克还没有放弃他的冒险念头,李国英估计成都会有二十万左右的屯兵,那么他们的储蓄就能够供十余万清军食用几个月之久。如果邓名的坚壁清野做得不好,清军就能在成都附近获得更多的缴获。就算没有一次性攻克成都,但破坏了成都周围的土地,功劳肯定远远高于攻打万县。现在有不少京官一听到万县这两个字还直糊涂:“万县在哪儿啊?”
“十几万大军,沿途无法补给,到不了成都就被截住了。一旦军粮耗尽,我军就有大麻烦了。”
“不一定去成都,先去叙州嘛。”孙思克依然没有死心,仍在极力鼓动李国英:“叙州不是有贼人的军屯么?可以先取叙州,然后再沿着岷江直捣成都。”
李国英却没有丝毫的心动,冷冷地反驳道:“叙州的贼人要少得多,可能也就是几百上千人(李国英并不知道明军已经向叙州移民),军屯肯定没有几亩,根本不够大军吃的。而万县不同,万县的袁宗第有好几千披甲,两万无甲兵,他肯定开辟了大批的农田;万县离成都远,增援到得慢,粮食收获多,还能让更多的贼人忍饥挨饿,怎么看都是万县更好。”
李国英懒得和孙思克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争论,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他心意已定,绝不会修改。
广元和保宁的粮食运到重庆还需要一段时日,到时候赵良栋、王进宝也就带兵抵达了。李国英的计划制定得很仔细,重庆到万县沿途全有岗哨,烽火台也都完成选址,靠近重庆的几座已经开始建设了,确保攻打万县的军队不会被明军水师偷袭。
仔细看完李国英的军事计划后,孙思克又是一通哀叹:“总督大人,这不是进攻啊,这明明是如何在重庆和万县之间坚持下去。”
按照这份计划,出兵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抢割袁宗第的庄稼。李国英甚至关于这方面的安排也只有寥寥几句,但是如何维持重庆到万县的交通线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大摞纸,还反复验证讨论。
“总督大人,我军竭尽全力发起攻击,出动十几万大军,难道就是为了不让士兵挨饿吗?”在孙思克看来,这份计划根本没有谈如何作战,翻来覆去都是讲如何填饱出征士兵的肚子。
“是的,朝廷给本官的指示就是发起一场攻势,但不一定需要战果。我军要发起一场进攻,但没有必要急着立功。这不就是命令本官把军队派到贼人境内,然后保证他们不挨饿吗?”
对李国英来说,攻打万县是一场难得的实战演练。反正朝廷花了这么多粮饷,李国英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重庆的部队,让新入伍的士兵和新晋升的军官们都熟悉一下行军的注意事项,对如何保证后勤有所了解。
将来迟早有一天要进攻成都,把明军的势力彻底扫清,有了这次的实战演练,就可以让缺乏经验的部下获得学习的机会,暴露出的问题也可以得到纠正。等到向成都发起真正的进攻时,李国英也就更容易取得最终的胜利:“川西的贼人水师异常强大,以后进攻成都的时候我们很可能无法利用水路,本总督需要亲眼看看在四川陆路运输的难处。”
为了运粮,李国英还打造了不少手推车,这种车辆在陕西、河南都挺好用,但是在四川效率如何,会不会受到气候、地形的严重影响,李国英也都要靠实战来检验——进攻万县能够提供的经验是不全面的,但总比完全没有强。
之所以一定要把两万军队分散在整条补给线上,也是因为李国英承认完全没有阻止川西水师的能力。他耗费巨资试图打造出能够封锁长江的巨炮,但几个月下来,依旧看不到丝毫成功的曙光。
第38节牵制(上)
现在李国英制定的正是他向朝廷报告的那个计划。本来他早在四月还有一个备份计划,要更雄心勃勃一些,那就是集中兵力打下万县,让奉节和成都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困难。这个大气得多的计划是在李国英得知北京会给他派来汉八旗,并且造好了重庆的拦江大炮的炮胚之后萌生的——更多的援军和即将出炉的新锐兵器让川陕总督的底气壮了不少,他原本计划一旦大炮试验成功就大量仿制,然后封锁江面,用少量部队配合阻拦成都快速来援的部队;然后放出清军的嘉陵江水师配合主力拿下万县。
现在制造大炮的办法是首先用蜡做一个炮胚,然后在蜡炮的外围用泥土做模具,再加热熔掉蜡胚,等泥模阴干后浇入铜汁,就可获得铜炮。李国英的超级大炮自然也不例外,只可惜等比例放大的第一门八千斤重炮第一次试射就炸膛了。除了这门以外,其他用泥坯浇铸出来的大炮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废品。
经过研讨,老师傅们一致认定不能等比例放大,而是要把炮壁铸得更厚实一些。为了保证口径足够大,李国英只好继续增加大炮的重量。为了保险起见,制造蜡胚的时候老师傅们也尽可能地加厚外壁。新的泥胚现在才阴干了一个多月,估计要到七月底才能进行浇铸。就算这次样炮过关,李国英也来不及铸造更大口径的火炮了。既然做不到封锁江面,李国英雄心勃勃的总攻万县的计划自然也宣告流产。
现在李国英能做的依旧是每天坐在重庆城头,数着过往的明军船只数量。他希望到今年年底的时候,能够给川西明军的航运找点麻烦。
“四万披甲,十万无甲和民夫,总共十几万大军就是去万县袁宗第那里割点粮食!”孙思克觉得李国英的战略实在是太保守了。
“有粮食割就不错了,总比十几万大军都坐在城头上数数强。”李国英觉得朝廷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钱粮都已经花了,那进行实战演练总比无所事事强得多。
……
此时在昆明,邓名没有等来皇帝的任命,却得知缅甸境内发生了政变。缅甸的王弟莽白谋杀了其兄莽达,篡夺了缅甸的王位。
“这件事可能对皇上有什么影响?”听闻此事后,邓名马上去找李定国,见到晋王后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会遇到什么风险么?”
在南明风雨飘摇的现在,任何变故造成危害的可能性都远远超过带来益处的可能性,因此邓名也不愿意永历出事,即使是一个逃亡的皇帝,万一身死,都可能给天下的人心带来新的打击。
“皇上不会有事的。”李定国接到报告后也大吃一惊,不过这是缅甸的内务事,按说不会对永历、内阁和御林军有什么危害,只要天子不头脑发涨地尝试干涉——根据李定国的了解,当今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莽白弑兄篡位,肯定会要求圣上认可,但圣上怎么可能认可这种忤逆纲常的恶行?”李定国觉得,缅甸现在名义上还是明朝的藩属,按说宗主国应该讨伐叛逆,保护莽达的后人登上王位。不过李定国估计永历即没有胆子也没有力量进行干涉。如果缅甸的新王要求流亡的明廷为篡位者正名的话,无论永历如何应对都会有麻烦:“若是元辅能说服圣上回来那就好了。”
“如果圣上不承认莽达的王位呢?”邓名对前世永历是如何被害的并不十分清楚,也不知道缅甸政变一事,只大约记得是缅甸把永历父子交给了吴三桂;现在云南还在明军手中,吴三桂也远在贵阳,邓名一直认为永历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没想到居然又起了这样的风波。
“或许,”李定国低声说道:“或许元辅已经劝说圣上承认莽白为缅甸国王了吧,这样对圣上也是有益的,只是……只是……”李定国没有把话说完,他内心希望永历表现出天子的原则,但想想自己当年也做过贼,似乎没法把“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种话说得理直气壮:“不管怎么样,有滇川的几十万将士,莽白也不敢对圣上无礼。”
“但愿如此。”邓名轻轻地叹了一声。
……
缅甸,大明天子行营。
莽白的使者怒气冲冲地走了。篡位成功后,莽白在都城接受了缅甸文武的祝贺,但大明天子却没有来道贺,甚至没有派遣贺使。气恨之下,莽白就派人来责备永历,声称他没有尽到客人的礼仪。而永历给使者的解释就是,逃亡缅甸两年多了,他手中的钱财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无法置备出一份像样的贺礼来。
从来都沉浸于赌博的内阁和御林军将军们,今天居然都放弃了赌局,一起跑来陛见,见缅甸的使者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后,首辅马吉翔和他的阁老女婿杨在的脸都吓白了,两人和其他阁老一起跪在永历面前,恳求皇帝去祝贺莽白的胜利。
“朕流亡藩属,称得上可悲了,但朕终究还是中国之主,岂能去给一个藩王道贺?”永历的脸色显得十分平静,但语气却冷得可怕:“你们愿意去尽管去,但不能以朕的使者的名义去。”
“圣上,三思啊。”阁老们齐声高呼。
“朕意已决,你们还是打牌去吧。”永历说完后,就向后走去,离开了他的臣子们。
等回到后面,永历的太子走到天子身边,小声说道:“父皇,莽白人面兽心,若是不趁他的心意,恐怕会有不测。”
“吾岂有不知?”在儿子面前,永历不再掩饰,苦笑了一声。
“而且莽达之前对父皇也相当无礼。”太子又说了一句。永历逃亡入缅甸后,莽达见大明天子胆怯,阁老醉生梦死,对他们十分地看不起,找各种借口拒绝来拜见宗主国的皇帝。
“莽达对吾确实不怎么样,但他没有对不起他的弟弟,他终究还是莽白的哥哥,是缅甸之王。”永历摇摇头:“不论君臣之份,光是谋杀亲兄,这就是畜类一般了。吾怎么能去道贺?吾怎么可以派人去道贺?”
见儿子脸色发白,显然内心十分恐惧,永历放缓了口气:“吾不能振兴祖业,内不能安众臣,外不能御强虏,抛下将士逃亡藩属,将来恐怕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算是把太祖、成祖的脸都丢尽了;可吾依旧是大明天子,是中国的皇帝,如果吾为了苟且偷生,就去给一个杀害亲兄的禽兽道贺,厚颜无耻地为他的恶行叫好,那朕就不止是丢天家的颜面了。会让天下万邦,都讥笑中国之君的无耻——朕是个懦夫,但不是无耻之徒!”
“父皇。”太子大骇,跪倒在永历面前。
当年有人劝说永历把太子送去四川,但皇后舍不得儿子,所以永历心一软就把他也带到了缅甸。看到太子文弱的样子,永历心里也是黯然神伤:儿子和他一样,虽然聪明但却缺少武勇,怎么看都不像是汉光武那样的中兴之主。
“吾已经把祖先的脸丢尽了,不能把你和子孙们的脸也丢光。”永历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事不必再说了。”
太子畏畏缩缩地站起身来,犹豫着又问道:“晋王为邓名请爵一事,父皇为何一定要留中?”
接到李定国的奏章后,内阁都纷纷叫好,认为给邓名一个郡王的身份,再追封他的祖上三代,就可以消除、至少是暂时消除邓名对皇位的威胁,所以极力建议永历立刻下旨赐爵。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永历却把奏章留中不发,毫无给邓名一个郡王的意思。
“给不给邓名爵位,现在还急不得。”永历把他的打算透露给了太子:“不过无本职、无品衔,终究还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好吧,朕这就让人拟旨,给邓名一个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吧,嗯,再给一个国公,但是不追封三代!”
“父皇,这是为何?”太子彻底糊涂了,他听阁老们说过,只有给邓名定下一个外姓王的身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现在云南的文武都唯朕之命是从,当然这样办最好。但现在朕还在缅甸,说邓名不是宗室,未必是件好事。”虽然知道自己呆在境外不归不太好,但永历却怎么也鼓不起返回昆明的勇气。贵州的吴三桂拥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要是清军再次打过来,而缅甸不允许永历第二次入境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太子还是没听懂皇帝的意思。
“为何汉献帝一次次地下诏书让臣子讨伐曹操,但始终能平安无事?为何曹操逝后,汉献帝差点就把大权收回来了?”永历冷冷地问道:“为何其他各代废帝的下场都是惨不忍睹,唯独汉献帝能逍遥快活,曹丕还能容忍他使用天子旌旗,见诏不拜?”
“为何?”太子被问得张口结舌,晕乎乎地反问他父皇道。
“因为汉献帝在外面有个刘皇叔!如果李定国有一天想做曹操,他肯定不愿意朕有个带兵的皇侄在外边的,那样他就要小心落得和王莽一样下场。”永历大声说道,见儿子还是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永历又喝了一声:“你好好想,汉献帝为何要认个皇叔?想不明白就接着想,直到想通了为止。”
第38节牵制(下)
在昆明等到了六月中旬,该谈的事都谈过了,周围的风景名胜也都玩过了,邓名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李国英在重庆聚拢了两万兵马,这么多人的口粮不可能都靠着从关中转运。”邓名并不知道北京正在倾力支持重庆,而是从经济角度推测清廷会鼓励重庆自给自足:“我们回成都去召集兵马,赶在八月前杀到重庆城下,把李国英的庄稼都割了。”
因为四川大部分土地都是无人区,所以明军对重庆的侦察很困难,川西水师没有在长江边上侦察到清军的军团,但邓名依然认为李国英会在嘉陵江的上游组织军屯,来解决粮食问题。当然情报收集困难不是单方面的,对于叙州和万县的情况,李国英同样是靠猜测。由于水师处于弱势,清军的猜测依据比明军还要少得多。就比如万县的屯田吧,李国英认为袁宗第人力更充沛,吃饭的嘴也更多,不会比熊兰在万县时搞得更差。
最伤心的人就是赵天霸,听说缅甸政变后,他盼望李定国、邓名会出兵去拨乱反正,存亡续绝也是大大的美名啊,可惜现在明军确实没有余力去管藩属的闲事。
“再等两天吧,要是吴三桂进攻晋王,我们还要助晋王一臂之力。”赵天霸说道。
“好吧,就再等两天。”邓名痛快地答应了,在这两天里他又和李定国商谈了一些联络的方法,以及一些互相支援的约定。
两天一晃而过,没有得到任何贵州来犯的消息。
“吴三桂他是属乌龟的啊,都憋了两年了,竟然还缩在龟壳里不动。”赵天霸心有不甘,别人跟着邓名出门的时候,战事总是会找上门来,而他每次跟在邓名身边的时候,却总是风平浪静,这个问题赵天霸怎么也想不通。
在赵天霸和邓名离开前,李定国又和他见了一面。
“王上,卑职这便回成都去了。”赵天霸恭恭敬敬地再次向李定国行大礼。
“好,但以后赵千户就不要称呼我为‘王上’了,”李定国命令道:“以后你和川军一样称呼我为大王吧。”
……
数万壮丁在保宁和重庆之间紧张地忙碌着,把大量的辎重运到了嘉陵江口,李国英一边认真地统计着物资的输送量,一边抓紧时间修补道路。这次军事动员让重庆的清军获得了很多极具价值的参考数据,将来若是清廷决心发动八万以上的披甲强攻成都,李国英对应该征用多少民夫、如何分配人力、哪些路段最需要重视,也都有了大概的印象。
为了保证在秋收前突然发动一场成功的攻势,李国英尽力把已经抵达的清军披甲兵隐藏起来,并向他们反复交代,此战的最高目标是拿下万县,但即使做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摧毁了袁宗第的军屯,烧了明军的码头,让袁宗第在一年半载内缓不过这口气就行。至于接下来的战略,如果北京继续加大投入,而万县的袁宗第也无力出击的话,重庆就可以考虑稳扎稳打威胁叙州;如果北京同意从长计议,那李国英的主力还是要退回保宁。
不过李国英也已经看明白,清廷肯定是不会放弃重庆的,既然如此,他就开始在保宁和重庆之间修筑更多的哨所和了望台,一旦这些工事完工,嘉陵江的航运就变得更加稳固。眼下重庆的后路还称不上很稳,缺乏地面防御体系,使得明军有机会通过陆路穿插到重庆后方,强行隔断嘉陵江的航运,李国英现在就打算弥补上这些弱点。
等保宁到重庆一线完全稳固并建立起足够多的仓库后,清军对剑阁、江油、成都这条线路就又有了一定的威胁,明军无论如何都要提防清军派出轻兵从此偷袭。这对牵制成都兵力,消耗邓名的物资也都是有作用的。
顺治十八年六月底,山西的一万两千绿营已经有一万人隐藏在重庆北方,孙思克带着五千人驻扎在更北面一些的地方。而赵良栋和王进宝的一万五千兵马已经抵达汉中、广元一线,随时可以奉命南下——这次长途行军也是赵良栋、王进宝锻炼新兵的好机会,他们以本部精兵为榜样,带领新兵练习交替前进和野战扎营。在汉中和广元之间,赵良栋和王进宝还进行了几次夜间偷袭营地和野战的演习。
长江航运难免有船只失事,最近有一艘船就在重庆附近遇难,李国英俘虏了几个明军水手,从他们口中得知邓名好像去了昆明。经过反复审问,李国英觉得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高,不禁仰天大笑:“正是天助我也!”
既然如此,李国英就进一步加快行动步伐,命令重庆的部队在七月初提前开始行动,确保中旬就能让主攻部队打到万县城下。如果在万县的军事行动顺利的话,八月前清军主力就可以返回重庆。若是到时候邓名还没回成都,李国英甚至可以考虑再偷袭一把叙州,进一步扩大明军水运的危险区。
不过这样一来,赵良栋和王进宝的部队就可能无法及时赶到,但李国英也不是很担心,因为邓名不在,成都的反应肯定会变慢,无法及时动员大军增援万县或是威胁重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国英让赵良栋和王进宝马上出发,尽快沿着嘉陵江南下,以接替出击部队防守重庆。
清军紧锣密鼓地展开行动时,邓名带着赵天霸和卫士赶到了嘉定州——他的二百名卫士并没有同行而是落在后面,回程时邓名身边只有少量的卫士,一路换马,以很快的速度赶回了川西,以便最后确定秋季攻势的计划。
“这两个月来,重庆的鞑子似乎又增兵了。”邓名才到嘉定州,就看到了叙州那边送过来的情报。虽然李国英很小心地把军队藏起来,不过明军船只在重庆旁边往返时,还是注意到重庆周围的壮丁显著增多,朝天门的清军货运也繁忙了好几倍。
“李国英果然还是不死心啊。”邓名认真地读了一遍报告,判断李国英是想进一步扩建重庆的仓库,在这个要点上积聚更多的物资,最终还是为攻打成都做准备。
揣着这些报告,邓名在六月二十六日赶回了成都,留守的周开荒、李星汉也都赞同邓名的判断,他们估计重庆周围的清军总数已经多达四、五万人,不过甲兵并没有增多,多出来的好像都是无甲兵。
“李国英要扩建仓库,要储备更多的物资,在他完成准备前没有必要在重庆集结大量的兵马。”邓名判断李国英也不会让这些无甲兵闲着,可能已经开垦了不少耕地,一个月后粮食成熟,就会去收割:“可能从今年年初开始,李国英就在重庆北面开辟了大批的军屯,如果让他把今年的收获收入仓库,那么清军对成都的进攻就会早早地发起。”
如果李国英现在有五万人,想靠军屯解决一半的粮草,他也需要屯垦十万亩的土地,收获二十万石以上的粮食。明军要是把李国英的这些粮食抢着割了,那么成都出兵的花销就能弥补不少,而且还能让李国英苦不堪言。
“我们还是七月中旬再出发吧,”虽然邓名感觉现在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但一想到军队的巨大消耗,还是改变了马上出兵的主意:“只要我们在八月以前能突然杀到重庆城下就行。”
虽然重庆的总人力不少,但是估计披甲兵可能只有五、六千人,邓名只要动员一万战兵去,清军就只能坚守城池,听凭明军把他们的粮食都割走。压力不大,所以邓名也不打算动员太早或是动员太多的兵力,以便把成都的经济付出降到最低。
最后邓名决定先动员一万战兵和两万辅兵,立刻向叙州集结,先把李国英吓回城里去。第二步再动员同样多的军队,以防备李国英从保宁调来援军。人数高达六万的明军应该足以对抗仓促集结的甘陕绿营,而且距离成都不太远,还会给明军带来运输和动员上的便利。
现在要担心的就是李国英早有防备或是干脆就是部署了一个陷阱,邓名指示刘晋戈做好进一步动员的准备,万一情况有变,立刻把援军给前线派过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预备人员就留在成都继续从事生产。
返回四川的时候,邓名把云南的特产——鸡棕带了一些。因为鸡棕难以保存,就按照李定国卫士的嘱咐,装在小陶罐里,用茶油腌上,一路小心地带回成都。邓名先派人往奉节给文安之送去一部分,周开荒、穆谭、刘晋戈、贺道宁人人分到一点,还给任堂留了一份,让去叙州的人捎给他。
文安之在云南住过一段时间,见过这种菌类,他当天就让人蒸了个鸡蛋羹,放进一点鸡棕,细细地品味。远在叙州的任堂日后也托人捎话,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唯有周开荒没当一回事,胡乱夹在干粮里,带到训练场上去练兵,吃饭的时候三口两口吞下肚子。
周开荒又见到邓明的时候,想起来似乎应该客气几句。
“提督给的咸菜不错,”周开荒问道:“还有没有啦?
“你说什么?咸菜?”邓名愣了一下:“哦,谢谢你的夸奖。放心吧,以后我再不给你带这种咸菜了。”
第39节王佐(上)
邓名在成都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期间熊兰又一次跑来告密,说邓名委任的书院祭酒陈佐才自打来了成都,就一直在胡言乱语,往重里说甚至可以认为是图谋不轨。熊兰是当着知府刘晋戈的面向邓名报告的,他还指责刘晋戈无所作为。
“陈祭酒怎么图谋不轨了?”刘晋戈闻言大怒,他一直忙着按照邓名交代的思路挣钱、花钱,精力全都集中在如何收税上面,尤其是他亲自管辖的盐业。熊兰以前曾经和刘晋戈说过这件事,但刘知府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既然邓名要知府衙门给书院拨款他就拨款,但从来不关心书院到底都在教什么。
“陈祭酒说了什么不妥的了么?”邓名也有些好奇。
“他天天鼓吹要‘忠君爱国’!刘知府对此不闻不问。”熊兰义愤填膺地说道,虽然他的职责是管理银行,但熊兰对其他方面也是非常关心的,现在熊兰的地位完全是邓名给予的,他也知道换了其他人绝对不会这样重用他一个妾生子,更不用说他还有三次叛变的前科。对熊兰来说,邓名的政治前途和他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
“忠君爱国有什么不对吗?”刘晋戈迅速地把熊兰对陈佐才的指责视为对他的攻击,痛加反驳道:“难道要教导学生们以熊行长为榜样,等提督出城打仗的时候,就在城楼上竖降旗断了提督退路才是对的吗?”
“提督已经赦免我了……”熊兰气势稍微一滞,但马上意识到对方这是在转守为攻,而任何辩解都是示弱,会导致攻守易位:“提督去昆明的时候,刘知府又批给夷陵一万匹布!”
“好你个毒蛇,居然打探知府衙门的事了。”刘晋戈恼羞成怒,向邓名叫道:“提督说过要支援夔东众将的,我没有徇私!别的地方我也批了。”
“还批给了万县好多粮食,那是为了讨好袁知府。”熊兰不依不饶。
“万县当然要给粮食,不然怎么帮我们修船?”如果不是邓名在侧,刘晋戈估计就要再次提出决斗了:“提督,熊行长拿了秦局长的好处,给了工业银行优惠贷款。”
“行了!行了!你们要是认为有人贪赃,就去向提刑司举报,让贺提刑秉公办理,不要指望我来断案。”邓名头都被他们吵大了,知府衙门、成都银行、税务局经常互相攻击,他根本搞不清里面的是非曲直。再说现在成都运转得不错,农、工、商都蒸蒸日上,邓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搞什么清洗,免得让脆弱的成都“文官”系统人人自危。成都官员把后方的责任都承担起来,邓名才能后顾无忧地领兵出征,或是去盟友那里商谈合作:“我就是想知道,陈祭酒到底教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吗?”
陈佐才赶到成都后,惊奇地发现邓名并没有把教授们集中起来培训——这是统一思想的必要手段,所以陈佐才本以为邓名早就做了。不过邓名没做不代表陈佐才不会替他做,陈佐才马上把书院正规化,规定所有的教授都要定期到成都书院总部上课,接受他本人的培训,然后才可以去亭里教育学生。
陈佐才给教授们上课的时候,就大谈圣天子在位,君臣贤良,号召成都的教授们要忠于天子、热爱朝廷,并把这种思想进一步传播给学生们。刘晋戈武将出身,对教育一窍不通,觉得祭酒如何培训教授,教授如何指导学生都是教育部门自己的事;可熊兰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税务局长秦修采也是正经八板的秀才,又给谭弘当过多年的师爷,和熊兰密谈了一番后,同样认定陈佐才对邓名不怀好意,而任凭他们几次举报,一门心思扑在发财大计上的刘晋戈都不当回事,还认为他们是多管闲事。
熊兰嚷嚷了半天,邓名总算明白过来,那就是熊行长怀疑陈佐才是来挖自己墙角的,想把成都变成拥戴永历天子的大本营。
“我也是拥戴圣上的。”邓名评价道,不过这话熊兰显然不信,不但熊兰自动过滤了个干净,边上的刘晋戈也一脸的平静,同样让邓名这句场面从他左耳进、右耳出:“这样吧,和陈祭酒说一声,下次他上课的时候我想去旁听一下。”
“这样不好吧……”熊兰觉得若是通知了陈佐才,那对方显然会警惕起来,肯定不会当着邓名的面大放厥词;但转念一想,熊兰却突然领悟到邓名的高明之处,若是陈佐才改弦易辙,突然绝口不提忠君爱国,那就证明他心中有鬼,从而证明了他是背后中伤邓名的小人,也坐实了他图谋不轨的阴谋。
“提督高明,高明啊。”熊兰越想越觉得邓名的策略妙不可言,由衷的称赞道:“如此一来,陈佐才那厮的险恶用心就无所遁形了。”
见熊兰说得如此肯定,刘晋戈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难道陈佐才真的是乱臣贼子?”要是熊兰说的不错的话,那刘晋戈肯定是失察了,放任这个家伙在成都煽动叛乱,那可是知府衙门的失职啊,想到这里刘晋戈急忙也表示会跟着邓名一起去旁听,并急忙唤来一个卫士,让他去通知书院做好迎接提督光临的准备。
知府衙门的命令送到书院时,陈佐才正在呵斥几个教授,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努力地了解着成都的教育体系,力求了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每次想起邓名大封同秀才这件事,陈佐才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外生,但这不是他能干涉的,只是让陈佐才更加确信邓名敌视忠臣孝子,意图扰乱皇明的等级秩序,混淆世道人心,最终为他谋权篡位创造条件。
不过今天陈佐才大发雷霆并非是为了大义,而是因为这几个教授的教学方法。成都的教授大都是邓名从乡下搜刮来的小地主子弟和考不上功名的童生,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教学,在书院给孩子们上课时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你们这么教书的吗?”陈佐才把一本《论语》直接甩在了一个教授的脸上,这个教书先生每天给孩子们时就是摇头晃脑地读书,一节课从头到尾就是自己读书,他本人读得是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但下面的学生一旦提问,被打断了兴致的教授就会大喝一声:“读书!”然后继续念下去。
其他几个教授的教学方法也差不多,被书本砸到脸的那个教授不敢大声争辩,委屈地低声辩解道:“祭酒在上,学生在书院念书时,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书读百遍,其意自现。”陈佐才哼了一声,他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教学方式,很多书院老师就是一个劲地朗诵,让学生自己去读书,这也是培养学生形成自己见解的手段之一:“但现在是开蒙!这些孩子好多连字都认不全,他们怎么自己去读书?你们开蒙时老师也是这么教的吗?成都书院是有个‘书院’的名字,可它真是书院吗?你们去书院读书的时候,也都不识字吗?”
包括陈佐才在内,几乎所有的教授在开蒙时,都是接受的小班教育,只有几个同窗而已,而陈佐才更是家族里给请的单独的开蒙老师。一笔一划,都是在开蒙老师的教导下完成的,而现在成都书院给孩子办的都是大班,每个老师上课时都要面对二十多个孩子,一笔一划地教十分地辛苦,所以有些老师就写几个字,然后挂在前面让学生临摹。
“你们是教写字,不是教画画,下面学生握笔的姿势都不对,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这是教书,不是种红薯!”陈佐才又骂道:“不管一个班是二十个孩子还是两个,教授都要手把手地教过来,不许偷懒,否则就滚出我的书院种地去吧!”
轰走了这几个教授,陈佐才举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顾不得喘气就让等候在门外的一群孩子进来。
亭里那些教育同秀才的教授教得到底怎么样,陈佐才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法过问,但这个书院里发生的事他却是光棍眼里容不得沙子。成都现在的孩子不多,但漕工的孤儿加上浙东兵的家属,也有近千人,教授水平不行陈佐才就亲自上阵,学生若是有疑问可以亲自向他来提问。现在陈佐才的门外,总是会有一大群学生等着。
进来的这批学生是来取回他们的文章的,为首的一个学生姓董,听说他父亲以前还是个漕头,被官兵杀死后,他带着弟弟和姐妹们来到成都,也进入书院学习。
“你的文章,拿回去看看。”陈佐才和颜悦色地把一张纸交给那个姓董的学生,这批学生已经开蒙过了,能够写一些简短的文章。
纸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字都被陈佐才用浓墨粗暴地划去了,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字被砍去了这么多,小孩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差点掉下泪来。
“文章要除去赘肉,才能见到筋骨。”陈佐才认真地说道:“你的文章里有正气,很好,很难得,但这些华而不实的词语都不要,一个字也不能留。回去好好看看,为何我要把这些字句划去,若是不明白再来问我。”
“多谢祭酒。”孩子恭恭敬敬地鞠躬退下。
“你的用词不对,名词不能复叠,你自己想想,许多俸禄能说成俸俸禄禄、大批豺狼能说成豺豺狼狼吗?”陈佐才又拿起一篇文章,给下一个学生指正错误:“各个方面、许多方面都可以,但方方面面不能用,将来你们会给朝廷写邸报、檄文,用词要符合文法,绝对不能生造词汇,不然既会让人觉得你是文盲,也会丢了朝廷的脸面。”
第39节王佐(下)
送走了这批学生后,陈佐才又开始琢磨学院的教育规章。
第39节王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