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38章

    第09节授权(下)

    派人给邓名送信的时候,任堂等人就返回了叙州,并把委员会的决议通报给了成都。不久后,除了镇守叙州的李星汉外,参加奉节会议的三人都返回了成都,川西集团的高官们齐居一堂,讨论如何在邓名不在的情况下进行决策。

    正如赵天霸担心的那样,邓名的命令传回来之前,川西集团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刘晋戈和袁象虽然权衡不清里面的利弊,但他们的老子都在委员会发话了,两位知府大人也不好表示反对,就支支吾吾地说扫荡一遍江南缙绅大概没什么坏处。贺道宁到川西的时间最短,归属感更差,而且他的职务是提刑官,不插手具体政务,所以对航运、江南贸易的认识不是很深刻,因此贺道宁对委员会的决议最为支持。而且贺道宁还深受他父亲的影响,总觉得既然有钱挣,那就先拿到手里再说。

    反对最厉害的就是任堂,其次则是穆谭。张煌言、郑成功与江南士林的关系友善,任堂和穆谭表示绝对不能接受清廷的提议。最激进的任堂甚至表示,如果清廷屠杀缙绅,那么明军应该出兵干涉,并要求夔东军阀不得参与,否则就要减少给他们的津贴。

    无论是贺道宁还是任堂,他们俩人的激进意见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刘晋戈认为,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到底会对川西的航运贸易构成多大的影响。虽然刘晋戈知道他完全是因为父亲的背景才坐上成都知府这把交椅的,也知道这次委员会上他父亲坚定地支持这个计划,但既然刘晋戈已经坐上这把椅子了,那他就不可避免地要考虑到川西的利益——刘晋戈不会明目张胆地反对他父亲,如果大家都赞同,他就算担心也绝不会出头当逆子;但既然两方的意见争执不下,刘晋戈的态度就暧昧起来。

    现在川西支撑欠条的早已经不是粮食,而是盐商卖去湖广的大量食盐,还有武昌送回的大量货物。正因为欠条能够保证买到各种商品,所以即使粮价不断下跌,欠条却依旧坚挺——熊兰不同意发动这场战争,因为他担心这场战争会让湖广的缙绅兔死狐悲,而且湖广的食盐也有一部分是要销售去两江的。如果失去了源源不断的廉价货物,欠条的信用就会受影响,这是熊兰不能容忍的——熊兰可是始终牢牢记得邓名那句“杀粮官”的警告。最后,熊兰也认为周培公不好对付,如果完全按照对方的剧本去演,最后明军一定费劲不讨好。

    不过熊兰也无法说服大家,因为贺道宁反问了一句,是不是一定会让武昌的贸易受影响?熊兰当然没有证据说一定会有影响,所以刘晋戈依旧不肯当逆子,而周开荒也不会公开反对闯营的发财计划。

    如果邓名在成都,那么所有的人都不需要担心,只要邓名开口,刘晋戈、袁象、贺道宁就很容易向他们的各自的老子做解释,而且夔东众将也不会埋怨到他们头上;即使邓名不在,只要川西是一个统一的集团,能够对外用一种声音说话,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家可以平分埋怨,个别人也可以向亲人解释自己是身不由己。

    但川西集团从来就不是一个统一的集团,邓名刚刚把这个班子搭起来两年,中间还不断有新的成员加入。在正常情况下,刚成立两年的团体不会有太多的人,对外也容易团结,但川西集团现在已经是全国性的大规模团伙,好歹也有几十万人,高官还都来自五湖四海。这导致川西集团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集团,而是类似超大型的联合会。最关键的是邓名从来没有进行过内部的统一战争,即使是一个几百人组成的马匪联合会,盟主都要宰一个不开眼的盟友立威的。

    川西集团的基础完全建立在对邓名的尊敬上,当领袖不在,顿时呈现出一盘散沙的状况。又过了几天,刘体纯等人的说客抵达成都后,刘晋戈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开始声称他是坚决支持委员会决定的,而且还说这是委员会的第一次重要的决策,应该得到良好的执行,以体现整个同盟的团结。

    而熊兰则全力反驳刘晋戈,称委员会是为了讨价还价而设立的,即使委员会坚持要出兵,川西也可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拒绝,大不了赔偿一些货物就是了。正好刘晋戈上次拨给他父亲不少东西,就当预付的好了。

    刘晋戈和熊兰的调子越唱越高,部分原因也是他们发现自己无论把口号喊多响都没用,政权掌握在知府衙门的手里,而兵权则在留守四将的手中;刘晋戈不下达动员令、不给拨款,固然军队无法出发;但就算刘晋戈下令动员,只要四个将领不点头,川西水师一样出动不了。现在穆谭和任堂都激烈反对出兵,李星汉中立,周开荒孤掌难鸣。

    成都的乱象让夔东集团的使者很失望,在他们看来这就是邓名根基不稳的明证。以前夔东众将不止一次,而且不止一个人建议邓名不要贪多嚼不烂,要安下心认真打造自己的班底,恩威并施,建立绝对的权威。但邓名就是听不进去。虽然邓名仗着自己骁勇善战,让川西集团急速膨胀起来,但内部乱成这个样子怎么使得?这些使者不少还肩负有考察成都情况的任务。川西的快速发展让不少夔东将领都羡慕得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给邓名的建议是否正确,但现在使者们都深信成都模式绝对不值得模仿,如果邓名听不进良言,再继续这样狼吞虎咽下去,不少人都担心川西集团会自己散架。

    知府衙门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参议院的议员们却十分无聊,天天骂刘晋戈总有腻味的时候不是?这次大家认定刘晋戈是因为他老子的关系所以支持出兵,如果是从前,保证又会被骂个狗血喷头。但现在大家却有些懒散了,因为骂也没用,到时候该出兵还是出兵。

    “我们应该发挥我们参议院的重要作用。”杨有才在参议院上发言:“事关都府的前途,我们应该向左都督说的那样,监督知府衙门的工作。”

    不过下面的人都听得没精打采的,包括被提拔为议员的那个蒙古统领,他进入参议院后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骂刘晋戈,但现在也早就不骂了——刘晋戈又没有揍过他,蒙古统领能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痛骂几个月,也算可以了。

    至于青城派的老将们,一个个更是心不在焉。刘曜装模作样地听着,心思则早已经飞上了麻将桌,惦着下班后和同僚们再血战到底一场。

    只有几个山西绿营的将领还听得兴致勃勃,他们刚加入参议院没多久,靠着一起骂刘晋戈和以前的敌人们混熟后,现在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前途来。杨有才的发言完毕后,几个山西人纷纷鼓掌喊好,并询问杨有才该如何发挥参议院的“重要”作用,但杨有次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自己想”,就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上午发言完毕,午休时间到!”刘曜跳了起来大声宣布:“午休两个时辰,然后开始下午的半个时辰议程。”

    既然邓名要求上整天班,那就上呗。

    青城派迅速地摆好了牌桌,围拢起来搓麻。几个山西人也被请入座位,前蒙古统领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当初刚进参议院的时候,被邀请搓麻的时候前蒙古统领还很高兴,觉得这是快速融入新集体的好办法。结果就是参议院的津贴都因为不熟悉规则而进了青城派那伙人的腰包,他每天不得不从午饭餐桌上偷点吃的,以免晚上挨饿——现在轮到山西人来熟悉血战到底的规则了,蒙古人决心把自己失去的津贴都赢回来。

    刘曜一边手里吃着饭,一边斟酌着眼前的牌。以前在成都累死累活地组织屯垦时,他做梦都希望有一天能什么都不做,有米饭吃,还能看戏、打牌,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但天天打牌、看戏,刘曜又觉得有些无聊了,很想找些事情做——此时他又渐渐怀念那些屯垦的伙伴,甚至回忆亲自喂鸡、养猪的日子,起码过得充实啊。

    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老战友杨有才的狂笑声:“变天啦,变天啦,真是苍天有眼啊!”

    大家都吃惊地回过头去,望向那突然发疯一般冲进门来的杨有才。后者手里正挥舞着一张纸:“大帅的命令来了,发挥我们参议院重要作用的时候到了!”

    这时成都知府衙门的官员也正在传阅邓名的手令,任堂等几个军人对分赃会的动员能力都有很深刻的印象,不过邓名的命令还是让他们吃惊不小,看到参议院也同样拥有决策和监督职责后,任堂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用御史做内阁么?嗯,不对,审查、批准帝国议会的决策、审查衙门账目,具体承办还是知府衙门和常备军参谋部(邓名给起的名字),参议院更像是司礼监。应该就是!”

    第10节决议(上)

    清顺治十八年,明永历十五年十二月,经过长期的行军,川西勤王军终于抵达腾冲,在此地稍作休整后,川西勤王军继续前进,与白文选指挥的滇军回合。

    邓名的举动大大出乎李定国意外,而且邓名不肯让大军在昆明停留,而是直奔滇缅边境,这固然是为了争取时间也是为了向李定国表明川西并无其他目的——对穷困无力扩军而且要防守整个云南的晋王来说,即使是八千军队也足以给昆明造成很大的压力。邓名本人在昆明和李定国进行了简单的会谈,再次表达了对维护永历天子地位和抗清同盟团结的意愿。

    在邓名前世的咒水之难后,李定国和白文选只能派出十几条船,数百甲士去尝试解决永历皇帝,他们虽然一路打到过缅甸首都瓦城(辛德勒)城下,但对缅甸造成的压力也有限,更因为永历天子勒令他们退兵的诏书而回师。

    这次李定国能够派出的军队远较上次强大,他已经集结了一万军队与滇缅边境,其中甲兵同样高达两千,是邓名前世的四、五倍以上。而且通过三个月的运输,白文选也在边境地区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足以供应数万军马两个月所需。

    “邓将军统军日夜兼程赶来,足见厚意。”见到邓名后,白文选笑着说道,他早已经从昆明得到了消息。本来李定国只盼望邓名在政治上支持自己,免得自己出兵时建昌觉得有机可乘又动什么歪脑筋——即使有了上次的昆明协议,建昌和昆明的隔阂依旧相当之深。

    因此邓名帅八千士兵赶来后,白文选一时也有些紧张,生怕这是川西和建昌有了什么秘密协议,想趁着永历天子遇险、军心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发动什么事变,这时吴三桂虽然去打安水西了,但云南明军仍然要在东部边境驻扎大量军队。听说邓名带着近万士兵赶来后,白文选甚至生出放弃勤王,赶回昆明震慑川西军的念头。

    幸好川军表现得十分令人放心,邓名不但没有尝试进入晋王治下的府县,还把随军带来的粮草交给云南的地方官协助运输——这样对邓名来说也是一种双赢,他的军队节省了体力,而李定国也不用担心没有粮草的川西军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李定国生出什么异心来,但邓名觉得晋王不是这种人,而且现在的军事和政治局势也不允许李定国进行统一川滇政令的尝试。

    “白将军过奖了,君辱臣死,圣上遇险,勤王是我们这些臣子义不容辞的责任。”白文选是郡王,而邓名是国公,对方用将军称呼邓名就是一种平辈论教的姿态,以邓名现在掌握的实力,这种礼遇接受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跟着邓名一起来勤王的,还有冯双礼派出的两千人,又是由邓名的老朋友狄三喜统帅,这两千人主要是辅兵,甲士只有一百骑兵而已。要是建昌派大军入滇,昆明恐怕会有些不放心,而冯双礼也会担心李定国对他的甲兵不利。就是这么少量的部队,李定国要要建昌军先保证不劫掠云南人口,然后才肯放他们入境。

    这次建昌出兵除了是政治表态外,主要任务就是运输大批的粮草到云南,邓名答应用战利品和成都的物资补偿。

    虽然以前的关系不好,但看到建昌的粮食后,白文选也是笑脸相迎:“狄将军,我们好久不见了啊。”

    “见过大王。”狄三喜没有托大,老老实实地以拜见郡王的礼节见过白文选。

    “不必多礼了,以后我们这些规矩都免了吧。”这次邓名依旧要求沿用上次的规矩,川西兵不向云南勋贵和武将磕头,滇军也不用向川西五官大礼参拜。白文选请邓名和狄三喜入帐,这半年来建昌给了昆明不少东西,让李定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也能稍微减免一些百姓的赋税,对此白文选也是心知肚明,现在见到了狄三喜这个庆阳王的心腹,他就当面再次表示谢意:“庆阳前后给昆明送来二十万石粮食了,这次又给了这么多粮草,等救回天子后,本王一定要亲自去建昌向庆阳道谢。“

    “这又什么?”狄三喜大大咧咧地答道:“又不是我们给的,大王向邓帅道谢便是了。”

    白文选闻言一愣,邓名从来没有提过冯双礼给的粮食都是他替昆明付账的,狄三喜也完全没有想到邓名对此居然只字不提。略一沉吟后,白文选就猜到了实情,有些惊讶地对邓名说道:“协议里这些粮食不是建昌给我们的吗?难道都是邓将军给的?”

    邓名不愿意提就是怕建昌和昆明又自家打起来,就算是自己掏腰包帮建昌买人情,如果不是成都到建昌的转运实在困难,他本来还想多给一些,听到白文选的问题后他马上答道:“是庆阳给的,但是转运困难,庆阳又需要布匹什么的,我就分担了一些,算是帮庆阳出路费。”

    白文选正要点头,狄三喜却不干了,他摇头大声反驳道:“并非如此,所有从建昌运去昆明的粮食,我们都是要和邓帅算账的,一部分用粮食、一部分用盐和布,全是邓帅出的。”

    邓名回头瞪了狄三喜一眼,但对方依旧说下去:“我根本没想到邓帅居然没有和晋王和大王提这件事,但我们也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这东西不是我们给的就不是。再说我们转运也确实辛苦,若不是庆阳真心想和晋王言归于好,难道邓帅让我们运我们就给运吗?”

    “正是,正是。”白文选哈哈笑起来:“能够帮我们运粮,就已经足见盛情了。”

    邓名苦笑了一声,也就不在辩解,不过因为狄三喜的话,倒是让他对建昌众人的好感深了一层,琢磨着这帮秦系西营的人虽然有私心,但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光这份不占别人一丝便宜的执着,就足以把天下大多数人都比下去了。

    不过邓名并不知道,在建昌有智将之称的狄三喜也不是完全是像他表现的这么豪迈,而如果建昌众将要都是不肯占便宜的厚道人,那当年他们也不会把云南西北的百姓都带走。

    在昆明大火后刚见到邓名的时候,那时建昌众将虽然佩服他的胆量,但那时邓名手中全无实力,支持邓名的成都也弱小得很——杨有才带了几百人来声援邓名,但冯双礼一眼就看破这批川西兵都是毫无战力的民夫,而统兵的杨有才也就是个农民头。那时建昌认为自己至少有与邓名分庭抗礼的能力,天子弃国邓名也有登基的可能,冯双礼和邓名瓜分辅兵即是结个善缘,也有为了帮自己获得更多统御建昌众将的砝码。

    而现在形势和昆明大火后完全不同,冯双礼他们在安全的后方种了两年田,储蓄的粮食是越来越多了,可自己也快变成农民头了。反观成都突飞猛进,在邓名的领导下不但人口激增,而且还先后打出了湖北、南京乃至高邮湖一系列大捷。虽说邓名依旧在江南占不住脚,但现在建昌已经不认为自己还比成都强了,起码从物资丰富程度上看更是如此,折算粮食的时候邓名表示无论建昌想要什么都可以,金银、布匹、食盐,看起来邓名就没有特别紧缺的。

    所以冯双礼不但积极响应邓名一起勤王的要求,还和狄三喜秘密商议过,那就是一定要在这次勤王中给邓名留下好感——建昌本来给自己的定位是“与成都背靠背的盟友”,但现在已经逐渐调整为“成都是建昌的靠山”。

    “边境地区的缅兵不堪一击,已经被我逐散,”白文选告诉邓名和狄三喜,早在他们两个到来之前,明军就已经进行了一些前期工作,莽白篡位后根基不稳,缅甸军队的军心也称不上多么牢固,因此边境的关口都被明军轻易攻下。攻打这些关口明军损失微乎其微,让白文选对缅兵的战斗力更加轻视,对御林军的表现也更加不满:“当初御林军入缅的时候,盔甲器械山积关前,哼,当时便是夺关而入又怎么了?要是缅人敢说一个不字,就灭了他的国!”

    “马上缅人就要为支持莽白这个弑兄篡位的贼子付代价了。”这些天来邓名让李定国派出的向导给他的手下认真介绍边境地理,一会儿他就会向白文选提出同样的要求,让那些去过缅甸的滇兵来给他的军官进行指导:“八莫,现在可在王师手中?”

    “邓将军一下子就说到关键了,”白文选赞许地点点头,八莫正是侵入缅中的关键,只要占领了八莫,就可以沿着丽江直捣瓦城,沿途不但有稠密的人口聚集区方便明军筹措粮草,还有平坦适合大军通行的河谷地形;而如果拿不下八莫,明军想入侵缅甸腹地就要从缅北的深山老林爬过去,不但旷日持久,而且粮草还要从己方领地转运,这是昆明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我已经打探清楚城防虚实,不过还没有去打,现在缅甸方面还认为我们只是虚言恐吓。我们要么不打,一旦打下八莫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瓦城。”

    第10节决议(下)

    这两个月来,成都一下子流行起了一个新词,那就是“院会”,这个词是参议院和帝国议会的合并简称。

    在邓名的设想中,这个参议院和议会是类似大英帝国上、下两院的结构,兼顾上层和民间的利益,互相制衡以达成妥协。邓名认为这个模式很适合现在的具体情况,他需要通过分享战利品来调动西川人的积极性,只有发挥出远超封建**制度的经济和军事动员力,川西才能表现出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而上层官员的利益邓名也必须要考虑,因为这些人是川西集团的膀臂。

    不过邓名的设想完全是一厢情愿,或者说只存在于邓名的心中,是他前世的议会制度的摸样。现在邓名明确表示他无条件地支持院会的一切决定,用任堂的话说就是给予了院会以“假黄钺”一般的权利。参议院自不必说,各行各业的老板也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想加入议会,以便为自己的买卖谋求更多的好处。

    无论是刘晋戈还是其他官员,很快都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对抗院会的能力。川西集团的一片散沙状态对邓名来说是一个大麻烦,他本人都需要和各个阶层进行妥协来达成自己的意愿,有时邓名可以利用自己的声望说服别人同意他的看法。而对知府衙门、银行、税务局来说,这完全是灾难,他们平时就谁也别想指挥得动谁,只能挥舞着邓名语录互相进行攻击,然后各行其是。

    只有两、三年历史的川西集团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清洗或是政治运动,大部分人对邓名都没有多少畏惧感,就更不会畏惧刘知府、熊行长他们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对抗代表了邓名权威的院会,甚至根本没有人动过这个念头。即使是在军中,也没有一个有权威的核心:李星汉基本是个凡是派,一心把自己牢牢拴在邓名效忠链上的李中校,只要是邓名的意愿他就不会反对;任堂以名士自诩,说怪话的本事是有,但也不会动脑筋去策划阴谋,替刘晋戈火中取栗、篡夺邓名的权利——如果刘晋戈真有这个念头并且透露出来,说不定任堂反倒要在军中号召他的浙兵老乡打倒野心家了;周开荒只关心练兵和他下饭用的腌菜;最后一个穆谭在川西军中的势力最小,而且他和老板们的关系也都很好。

    因此在最初的迷惑过后,刘晋戈想到的就是和袁象一样操纵选举,让他的手下能够跻身议会,好发展自己的势力——这其实是个很可怜的目标,刘晋戈的行动也不过是一种保护自己行政**权的本能而已——但即使是这么有限的目标,刘知府也没能得逞。

    首先刘晋戈夹袋里没有什么人,他自己是靠着邓名的权威才能坐在成都知府宝座上的,最近还和袁象为了战俘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更因为赌气而迟迟不肯筹建成都的分赃会。所以刘知府和成都商人的关系称不上有多好,那些看着叙州议会眼红的老板们对刘晋戈早就有了不少意见。而这次仓促召开院会后,叙州议会凭借先发制人的优势,光明正大地以帝国议会自居,趁乱占据了不少好位置,这些后果都被成都人赖到了刘知府头上。

    而且刘知府还有一个大敌,那就是参议院。相比邓名想象中更有权威的下院,现在的川西,明显是上院更有优势,议长刘曜和他的同僚更把议会看成参议院的下属部门或者说分支机构。好不容易抓到了权利,他们哪里肯看着老仇人刘知府往他们的地盘里伸手?因此参议院挺身而出,挫败了刘知府动员亭士帮他的吏目收集手印的阴谋。

    但不允许刘晋戈操纵选举不意味着参议院不操纵,准确地说刘曜他们阻止刘晋戈操纵选举就是为了给自己操纵选举铺路。青城派头目和很多商行老板都是过去的上下级关系,而且参议院是一个常设机构,里面的成员还都是邓名“钦点”的;而议会是一个非常设机构,里面的议员都是兼职,平时照顾自己的买卖,闲暇时凑在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发财的计划——按照邓名的看法,民选代表了法理,理应比钦命的上院议员更有底气,但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这么看的,按照效忠链的规则,他们认为明显是钦点、常设的参议员们更代表邓名的权威。

    在刘曜等人的努力下,前辅兵出身的老板们夺取了议会的不少席位,而刘知府推荐的亭长如果不是青城派的辅兵出身,都没能入选第一届帝国议会;任堂生怕浙江人吃亏,和于佑明商议后一起去拜访了刘曜,成功地为浙江人分到了一些席位,而一贯本份的李星汉最后经不住川军同僚的嘀咕,也出头和参议院讨价还价要到了一些席位。

    就这样,邓名想象中的选举变成了各大政治板块瓜分议会,其实川西集团本来也有这样分配权力的倾向,但是这次议会“选举”把潜规则进行了合法化。连前蒙古统领都塞了一个蒙古人进议院,就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格日勒图。唯一比较安分的是山西绿营的那帮将领,他们现在还处在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对自己能够在参议院有一席之地已经喜出望外了。

    在讨论是否支持委员会的计划前,帝国议会首先通过了一系列对工商有利的法案,比如议会宣布的第一道法令就是停止圈地法案,理由就是成都周围的耕地已经被圈得差不多了,如果继续向外发展,那就需要在更广泛的范围里驻军,而议会现在不愿意承担这么重的负担。议会提出来的标准是必须要在川西军中服役才能获得三十亩的开荒权,连续纳税十年转为私有。这道法令在议会通过后,马上得到了参议院的批准,为了这道法律,议员们早就与刘曜他们沟通过,并且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紧接着又有一条法令出台,那就是宣布同秀才免费发放已经过期了,从即日开始,同样是只有在军中服役后才能获得同秀才的功名。也就是说,最近来到四川的七万人即使在工厂工作满一年后,也未必能够参军服役,更不用说获得开垦荒地的自由。

    如果邓名听说了这个法案,他大概会觉得这类似是军国主义。而他的感觉也没有错,在他的前世,希特勒就宣称国民不是公民而是公民的材料,只有在服兵役后才能获得公民权。否认纳税人的公民权利,通过军队门槛来选拔支持现政权的拥护者,这种理论也是法西斯主义的标志之一。

    但这个法令并没有获得通过,因为提刑官贺道宁跳出来大叫违宪。

    获得“黄钺”的并不止院会,邓名在表示他无条件支持院会决议的同时,也再次强调了提刑官的权威,如果院会的决议违反了宪法,提刑官可以否决。而这个宪法此时被广泛理解为分赃的规矩,或是邓名的根本利益。

    支持贺道宁跳出来否决院会第二道法令的首先是外来户的怨气,刘晋戈作为外来户,在瓜分政治权利中一无所获,贺道宁更是如此,所以两个人对院会都极为不满。除了和院会作对的心思外,这第二道法令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安,比如参议院的山西将领就觉得这是针对他们的,而且还会导致他们无法在未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这些人没有胆子在参议院光明正大地反对,而是在大喊赞成的同时,半夜结伙提着一只鸡去找贺道宁,声称他们坚决站在提刑官的一边。

    如果只是这帮人,贺道宁说不定还没有胆量为了七万战俘去和参议院唱反调,但对这个法案不满的除了山西人,还有更有分量的人物,那就是川西的军方。在听说了这个法案后,任堂就开始说三道四,称这有违邓名的根本利益,可能会导致邓名难以吸收、消化新到四川的人口;李星汉则认为会影响兵源;而周开荒和穆谭在这个问题上也支持前两人,他们倒没有更多的理由,而是单纯出于对院会的不满,认为邓名授权给他们是为了讨论委员会的计划,可是现在这帮人整天就琢磨着如何赚钱,是应该敲打敲打院会,让他们赶紧办正经事了。

    这四个人的一致意见基本就代表了军方的意志,贺道宁飞快地权衡了一下敌我力量,发现己方占有优势,确信这是一个吐口怨气的好机会。既然宪法是邓名的根本利益,那损害邓名的利益不就是违宪么?贺道宁立刻动用权力,给了院会狠狠一棒子。

    而院会也在这当头一棒后清醒了一些,本来正因为获得权力而狂欢的院会也想起邓名要让他们办的正经事,担心邓名发现他们什么都没做会震怒,就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开始讨论委员会的作战计划。

    结果不讨论还好,一经讨论,议会就发现里面的问题层出不穷,很可能从各个方面损害川西的利益;若是全面修改计划的话,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很快议会就发现关键是如何摆平夔东盟友,不办好这件事,可能又会损害邓名的利益,导致被提刑官判处“违宪”。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由川西来代替两江督抚补偿自己的盟友们,而川西通过作战来盈利,把按照川西意愿制定的计划和补偿条款捆绑在一起。

    第11节攻势(上)

    “院会的人今天议论出了什么吗?”穆谭每天练兵之余,就询问院会的事情。这个议会虽然乱糟糟的,而且人员经常变动,但大家各抒己见,倒是把问题分析得比较透彻。

    前几天叙州的几个盐商到成都跑买卖的时候,就在议会里嚷嚷了一通,等到买卖跑完了,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又回叙州去了,这些商人的流动性造成他们无法一直呆在议会里履行职责。对于本地的农民来说,现在正好是农闲时期,所以议会周围总是聚拢着不少本地人,对他们来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普及川西政策的机会。

    “现在院会已经达成共识,东南的问题,虏廷的重税是其一,其二就是禁海令和我们对船只的征用。因为长江航运已经近乎停止,造船厂也都被他们自己关了,所以形势一塌糊涂。”任堂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说道:“那里的人就是努力干活获利也很少,各种货物全面减产,甚至影响到我们的贸易了。”在奉节听到周培公的使者叙述窘况时他就冒出了这个想法,可无论是夔东还是东南督抚都完全没有意识。邓名的金砖理论是军中的共识,所以明军上下都对商业的重要性有相当的认识

    黄梧的禁海令除了包括迁出沿海地区的百姓外,还有一条就是打击商人,以切断郑成功的财源。固然商人中有一部分是郑成功的关系户,但还有很多无辜的商人,被扣上了“通郑”的名义抄家。就是郑成功的关系户里有一些也不是以和郑成功做生意为主业,而是抱着有钱就赚的念头。随着禁海令在沿海各省的推广,地方官更进一步扩大了“通郑”商行的范围,以此为借口,掠夺商人的家产。

    现在沿海各省的官府和胥吏正陷入一场狂欢,疯狂地抢夺着那些没有背景的商行;而有官府背景的大商人,最典型的莫过于徽商,则遭到了邓名、蒋国柱和林启龙的联手沉重打击。

    “如果院会里那些商人说得不错的话,东南的形势还会继续恶化下去。等商业完全被毁掉以后,东南的农业和工业也会大步倒退,看来灾荒还会继续蔓延。”穆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清廷的禁海令就好像是为了治疗手上的脓疮而砍断自己的胳膊,但是清廷的元气大伤,郑成功也一样会陷入窘境,如果商业都不存在了,郑成功的走私也会成问题:“而且这对我们也会有害,等东南的百姓穷困潦倒以后,就买不起我们的盐和货物了。如果种棉花、织布都挣不到什么钱,也就没有多少人再织丝绸、织棉布,我们想从事商业也没有货物了。”

    通过议会的讨论,川西的百姓现在对这些道理渐渐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那些曾经听邓名讲过金砖理论的退伍军人,也是政策的义务宣传员。焦虑之下,已经有农民在议会外高呼要干涉东南的政策,也有人去知府衙门请愿,要求知府衙门赶紧拿出对策来。

    “如果航运垮了,同秀才们的日子就不这么好过了!”

    “财政收入少了,补贴就会下降,说不定还会提税,也没有免费的教育了。”

    这些传言都是从院会流传出去的,顿时让成都的百姓义愤填膺。

    任堂笑着说道:“他们的媳妇也更不好找了,沾上他们自己的利益,各个人都明白着呢。”

    一开始院会的成员是为了提前准备,让民众知道战争对他们是有好处的,这样将来若是进行财政和兵力动员也容易得到百姓的理解;但随着民间接受了他们的说法,武力干涉的呼声越来越高,也反过来对院会造成了影响。现在,进行军事干涉已经是院会全体成员的共识,每天商议的就是如何干涉才能让川西获得最大利益。

    屠杀缙绅来获得财富的计划早已经被否决,这样做只能让东南变得更贫穷。东南的督抚或许能够暂时解决燃眉之急,可对川西来说没有值得一提的好处,反倒会损失潜在的合作者;而帮助江南获得减税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虽然对东南有好处,但是东南现在是敌人的领地,川西人看不出帮助东南增强实力对自己有利在何处。

    “现在北京在从东南吸血。我们也一样,不过一种是赋税手段,一种是贸易手段;东南如果强大起来,固然会增强抗拒北京的力量,但一样也会增强对我们的抵抗力;还不如就让东南这样虚弱下去,反倒会更依赖我们,无法拒绝我们提出的要求。”穆谭复述了院会的一段总结,他认为这个总结很有道理,归根结底东南的督抚还是敌人:“今天院会有了个初步计划,那就是向东南卖船,帮助他们恢复商业。老百姓为了承担清廷的赋税拼命地打零工,如果做出来的东西有销路,百姓的生活就会好一些,也保证了我们的货源。我们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收购下来,只要让勤劳的人不至于饿死或是甩手不干就可以了。”

    “卖船给东南督抚,不是加强了他们的力量么?”任堂问道。

    “院会的意思是,让蒋国柱、张朝他们成立一些官办的航运商行,就放在剿邓总理衙门名下。我们把船卖给这些商行,让蒋国柱他们用被查封的船厂、失业的船工和内迁的渔民、水手来换。而这些航运商行我们还要有一半的股,我们可以查账。”

    “这倒是个好办法。”任堂点点头。对于明军来说这就是左手卖给右手的关系,而贸易利润除了用来满足夔东盟友的需求还能有富裕。这种垄断的航运不但能维持商业,还能把其中的利润压榨一空:“也就是说,除了崇明岛的走私外,其它的商运也要握在我们的人手里?”

    “对,名义上是在剿邓总理衙门下面,但必须由院会来任命一个总办,收多少税都由我们说了算,如果蒋国柱和张朝胆敢不同意……”

    “就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任堂冷笑一声:“夔东不是想打仗么?这回他们就有用武之地了。”

    随着院会的召开,邓名的很多政策在成都内部变得再也不是秘密,连川西和两江的好多协议也都在院会上被捅了出来,让刚刚来到成都的山西人惊愕不已。蒙古人更是联想起了高邮湖一战的种种离奇之处。不过这时没有无线电,就算是成都尽人皆知的秘密,也传不出四川。而任堂等人对此也持无所谓的态度,蒋国柱他们是敌人,就算真倒霉了也没什么心疼的,但院会要做出正确的决策,就必须知道这些正确的情报。

    在这个计划大纲的基础上,院会又进行了一些修改,最后以邓名的名义正式下令给成都和叙州知府衙门,要求进行全面动员,会合夔东盟军进攻江南。

    给军方的授权是:首先,如果蒋国柱或是张朝拒绝参议院和帝国议会的决议,那军方有完全的自由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如果两江督抚同意了院会的决议,那帝**队可以攻打山东、浙江沿岸,协助被迫迁海的水手来到成都。其次,对山东和浙江的攻击应该给予两江补偿,保证知情识趣的两江督抚避免成为清廷的关注重点,而且让他们分享战利品,有助于他们心甘情愿地协助明军的工作。

    动员令下达后,成都大批同秀才踊跃报名,叙州也是一样,最后明军一共动员了五万人,比预计的人数要多出一倍到两倍。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动员。以前邓名需要向士兵们许诺各种好处,这次动员的经费在以前大概也就能够动员不到两万人,而现在却动员了五万人。军衔最高的李星汉被任命为远征军的总指挥,周开荒留守,穆谭和任堂随行。

    说起这次动员的效率,明军的军官们都满怀得意:“现在同秀才都明白了此战事关他们以后的生活。院会还向两江督抚提出要求,要协助明军的相亲活动。”

    既然能够动员这么庞大的军队,参议院就不愿意让夔东盟军参战了,而是向委员会提出一个补偿协议:夔东军负责在川西大军离开四川的时候钳制重庆,而川西军队会补贴他们的开支。

    得知此事后,刘体纯他们进行了一通紧急商议。邓名不在的时候,川西竟然能够动员大军出战让夔东诸将喜出望外,他们也知道计划修改得大变样,川西人愿意用更可靠的部队来进行军事行动。而重庆的威胁是客观存在的,最后经过商议,刘体纯表示夔东联军将开到重庆附近进行监视,不过他声称若是夔东军能攻下重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威胁,那川西应该承担所有额外的军费,并给更多的津贴。

    川西方面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委员会的要求。此时袁宗第终于后悔了,也宣布加入委员会,宣布参与对重庆的围攻——如果是夔东军攻下了重庆,那袁宗第有把握要到这座城市的统治权,毕竟没有比他距离重庆更近的人了。

    第11节攻势(下)

    攻下了边关的白文选,派遣使者前去缅甸那边下书,称只要缅甸送还永历天子,明军就会立刻退兵。

    本来邓名还以为白文选只是一介武夫,可从这个举动看来,他却是颇有心机。

    “白将军这是骄敌之计吧?”两万明军完成了集结,粮草也准备停当,对缅甸的进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白文选却在这个时候派使者去八莫下书,明显是故意示弱,让缅甸方面生出侥幸之心。

    “正是。”白文选嘿嘿一笑。自古以来,若是兵强马壮,就不会有什么公平交易,如果明军声称不交还天子就踏平缅甸的话,估计缅甸还会认真斟酌一番。当然,缅甸也可能会认为明军是在虚张声势。不过现在明军居然连虚张声势的胆量都没有,只是可怜巴巴地说什么用边关交换天子,缅甸方面多半会心中大石落地,认定明军没有攻打的能力。

    缅甸的想法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习惯,也就是邓名是个例外,以致清军曾经一次次误判明军的实力。

    “圣上南狩三载,晋王和白将军就没有派人去要过吗?”邓名问道。

    “一开始是想派人去要的,而且晋王也把这件事交给我了,可是我正要去和缅甸说话,传来了邓将军在昆明的消息,我也就退兵和晋王合兵一处回师昆明了。这三年来一直和吴三桂那老贼对峙,屡次提起过此事,但是始终没有成行。”白文选认真地回答道。

    莽白篡位前,因为明军始终不像邓名前世那么窘困,所以永历的流亡朝廷在缅甸过得也还可以,首辅、阁老们在国内提心吊胆了好多年,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没有一个愿意回来的。李定国和白文选私下商议了几次,都觉得劝说皇帝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派兵去接也没有任何意义,不但会削弱云南的防御力量,还可能让朝廷反感,认为晋王府欺凌朝廷,给流亡朝廷添麻烦。既然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最后李定国也就作罢了。

    和邓名一向军令通报全军的方式不同,白文选手下的军官们对明军的兵力部署以及统帅的决心大都一无所知。为了保密起见,白文选派去八莫的使者还是从驻扎在最前线的军营里挑的,这些使者不知道后面有多少兵马驻扎,更不知道川西和建昌的援军已经抵达,这样白文选就完全不必担心军情泄露。

    等了几天后,缅甸派了几个华侨把明军三个使者的首级送回来,回书中的言辞傲慢无礼,称明军既然攻打缅甸的边关开启兵端,那缅甸就要还以颜色,用武力驱逐入侵的明军。

    “当真不知死活。”见到三个明军士兵的首级后,白文选一脸的杀气:“果然是不臣之心昭然。”

    缅甸现在的东吁王朝是由莽应龙建立的,其子在征服泰国、柬埔寨后发动了对明朝的进攻,被明军击败,泰国等被征服的区域也重新**。只是随后发生了辽东战争,明朝接受了缅甸的臣服,并承认了缅甸对八莫等地区的占领,现在八莫等地还有大量的华侨。不过缅甸的仇敌也组织联军,攻破过瓦城,杀死了缅王莽应理。虽然他的儿子维持住了王朝没有覆灭,但缅甸也早已不是什么军事强国。

    “沐国公说过,当初莽应理进犯时,一个滇军把总带着五百兵,就把两万缅兵打得溃不成军;两千官兵就能够直捣瓦城城下。缅人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白文选沉思了片刻,下令再派十个士兵组成使者团,去向八莫递交国书。

    前车之鉴不远,这个使团自然也很危险,但白文选却毫不在乎,他专门找了十个无足轻重的小兵,邓名就知道巩昌王完全没有把这些人命放在心上。虽说兵法有言:“慈不掌兵”,不过邓名感觉自己是下不了这种决心的。

    派出第二批使者团后,白文选就传令全军启程,向着八莫进发。随着明军陆续拔营,滚滚向着缅甸腹地开去,军队的规模就不好隐瞒了。白文选也无意派出第三波使者,他估计在八莫守军见到明军第二波使者后不久,就会发现明军大军已经开到了城下。

    不过白文选依旧做了一些保密安排,他让两千人在前边为大军开道,沿途遇到的缅甸人一律抓起来甄别,若是华裔就会被押去后面的营地里充当辅兵,而缅甸人则格杀勿论。沿途的缅人不是被杀就是逃散,就算他们中有人能逃回后方,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两千个明军,而见不到高达两万的明军主力。

    在第二封国书中,白文选的口气谦卑,还为三个被杀的使者道歉,称他们是不懂礼节自取其祸,并摆出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称明军愿意考虑首先交换边关,只要八莫的缅甸守军愿意把明军使者护送去瓦城就可以。

    见到白文选的这封信后,八莫的缅甸守军更是断定明军乃是一支实力非常有限的偏师。国书倒是被他们送去瓦城,好让莽白君臣安心。之前明军刚刚入侵的时候,八莫可是很紧张地向瓦城告急,要求他们迅速派援兵。而现在八莫的缅兵担忧尽去,据送信的华裔供称,缅兵甚至已经出城,打算在瓦城的援军抵达前就靠自己的力量收复边境各个关隘。

    在抵达八莫前,白文选接到前锋的报告,缅甸守军果然又杀光了明军的使者团,再次派华侨给明军这边送首级回来。

    “八莫的总兵力有多少,他们派了多少人出城?”白文选询问华侨。

    “八莫大概有三千缅兵,这次他们出来了两千。”

    “哈哈,我们的先锋就足够了!”白文选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指挥本部收集粮草,运输物资。而邓名统帅的川西军跟在白文选的后面,利用崎岖的山势隐藏着大军的行踪和规模。

    正如白文选所料,缅甸的军队遭到明军先锋的伏击,在丽江江边被打得全军覆灭。明军先锋派敢死队化妆成缅甸士兵夺下了八莫的城门,一个突击就把这座重要的据点拿下。

    等邓名带领川西军队抵达时,白文选已经完成了对八莫的甄别,城内和周围的数万华裔被赦免,而缅人依旧是一个不留。此战不但全歼八莫的守军,明军还缴获了一些船只和木筏,这样沿着丽江南下的时候,也就有了一批交通工具。

    “莽白派出了三万大军来增援八莫,”白文选向邓名和狄三喜通报着最新的情报:“得知八莫落入我们手中,瓦城必定大惊。我已经打发一千老弱病残到南面扎营去了,我一会儿也过去,在那边的营地里竖起我的王旗来。”

    听说八莫失守后,缅甸就算一开始轻视明军,现在也应该有所警惕了。白文选不想主动去攻击缅甸的军队,而是希望他们前来送死——这些缅甸军队距离瓦城越远,就越容易被明军追杀得片甲不留。

    所以白文选打算把骄敌之计进行到底,要是缅甸派来使者侦探虚实的话,他们就会看到巩昌王的帅旗下只是些衣甲不全的软弱士兵。

    缅甸人的打算又一次被白文选料中,他们在得知八莫失守后果然派使者来斥责明军。这些使者首先把斩杀明军使团的责任尽数推到八莫守军的身上,然后责问明军为何入侵藩属,更残害缅甸地方。当明军指责缅甸扣押永历后,缅甸军队一口咬定这些都是谣言,是明军劫掠瓦城周边,导致缅甸军队自发地进行了对明军的攻击,而莽白不但把“罪魁祸首”们都保护性地软禁起来,还给永历的家人提供饮食,保证流亡的大明天子免受饥寒。

    白文选有意地让缅甸人看到瓦城周围已经烧焦了的废墟,还有被明军堆起来的首级,他满意地看到缅甸的使者眼中都有愤恨之色:“你们回去告诉莽白,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把圣上、阁老都还给我们,我们立刻就会退兵。”

    虽然白文选努力演戏,但缅甸的将领询问过回去的使者后,依旧心存狐疑,担心这是白文选的诱敌之计——如果明军真像使者报告的那样差,那他们是怎么打下八莫的?

    正在缅军迟疑不绝的时候,明军再次开始南下,此时任谁都看得出来,明军颇有兵临瓦城,迫使莽白屈服的打算。莽白让前线的将领一定要继续进攻,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莽白又下令继续向前线派去援军。

    又有两万援军抵达前线,而五万缅甸军队的统帅,却不会因为莽白的一声鼓励就完全消除了忧虑。经过一番认真的讨论,缅甸的前敌总指挥决定从丽江的另外一岸前进,以便全面观察明军的实力——现在缅甸具有水师的优势,如果发现明军确实虚弱不堪,就可以在八莫附近渡江,把入侵者的后路完全堵住;如果发现明军隐藏了相当强的一支部队的话,从另外一岸前进的缅甸军队也能看出明军的大概实力。

    第12节强渡(上)

    当缅甸上万士兵隔着河与明军先锋遥遥相望后,明军的先锋就停止了前进,这些明军大部分都是战斗力较差,装备简陋的辅兵,但由白文选挑选的精干军官带领。当发现缅甸军队出现在自己的西面后,处于丽江东岸的明军先锋就担心遭到绝对优势的敌军的袭击。而在停下脚步后,先锋部队一面接待缅甸的使者,继续与他们讨价还价,一面派人秘密通知后方的明军主力。

    确定对面的明军人数稀少而且装备很差后,西岸的缅甸军队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莽白软件永历君臣并不是在内部毫无反对声,当莽白轻松摧毁永历的御林军,把明朝君臣的财物赏赐给他的手下后,反对声就消弱了下去,拿到好处的缅甸臣子纷纷称赞莽白英明神武,威风足以震慑中国朝廷。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也有缅甸人担心云南明军会兴师问罪,不过直到白文选出兵前,缅甸大部分官员依旧认为清军即将取得全面胜利,明军在清军的巨大军事压力下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派兵入侵缅甸。而通过检查缴获的明朝内阁文件,缅甸方面还发现明朝内部互相猜疑,看上去无论是郑成功、夔东众将还是川西邓名,都让永历内阁感到不安,并视为潜在的敌人。既然如此,缅甸方面就判断李定国的压力会更重,而缅甸更加不必担心残明的报复。

    而白文选对边境的攻击无疑是给了缅甸政府当头一棒,听说明军居然入侵后,缅甸方面又担心起来,本来几乎消失不见的反对声又开始响起来,甚至有人主张把永历皇帝交还给明军。

    可莽白不能同意任何妥协的方案,因为这样会动摇他并不算高的威信,而且他还担心明军步步紧逼:如果把永历还给了明军,而明军继续要求归还御林军士兵,以及明朝官兵的眷属乃至他们的财产怎么办?难道迫于明军的军事压力而要统统归还吗?这会让莽白威信扫地。所以缅甸方面最后决定坚持强硬x立场,集结军队增援八莫。

    而这几天缅人又经历了大喜、大悲的过山车,先是听说明军拿下边关后就一个多月不曾继续进攻,而是明显心虚地试图用边境那些没有太大价值的关隘交换他们的皇帝——缅甸上下都认为他们已经彻底看穿了明军的虚实;而不久前又传来令人悲痛的消息,那就是明军突袭八莫,而且据逃出来的人说,明军对八莫实行了彻底的清洗。

    如果莽白的冒险导致缅甸国土沦丧,子民遭受蹂躏,那他威信仍然会受到沉重打击。现在缅甸军中就分成激进派和稳重派,前者认为明军实力有限,而且查明八莫只是因为受到偷袭才迅速丢失,进攻八莫的明军实力也不过二、三千,应该就是面前的这支,所以应该迅速攻击明军,为莽白大王赢取一个辉煌的胜利;而稳重派则认为此刻还是应该小心为上,最好再观察明军一段时间再渡江攻击对手。

    虽然双方争执不下,但激进派占了一些上风,最后决定再观察明军半个月,如果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主动攻击。

    在缅甸军队内部出现严重意见分歧的时候,明军主力部队也在讨论这最新的局面

    “缅人已经差不多五十年没有打过仗了,缅甸仿效我朝的制度,把百姓分为军户、民户,军户负责打仗,而民户负责徭役。”明军并不认为缅甸军队会有多么强的战斗力,超过两代人没有见识过战争,缅甸军户的战斗水平应该和农民差不多了,军官也都是世袭的,完全是凭血统而不是能力获得职务,而且还不像大明的秦、晋边军那样有机会得到锻炼。参与讨论的明军将官都乐观地估计,缅甸军队的战斗力大概和天启、崇祯年的山东、河南部队差不多。

    “可缅人熟悉地理,整条江上有多少合适的渡口,能够多快地输送过大部队来,这些缅人要比我们清楚的多。”白文选不愿意和缅甸人打一场拉锯战,在对方的领土上若是陷入僵持局面,人生地不熟的明军就会处于很大的劣势,而且从八莫到瓦城这么长的补给线,两万明军也不可能处处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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