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67章

    只要一个命令,王晗就能把刘吉推出去碎尸万段,不过他的同伙可还在外面呢,就算都追捕回来了,几条船的粮食多半是保不住了。

    而且王晗也确实有些心动了。他不禁想到,在得知有十条船不见了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被附近的闯贼劫去了,要是明天早上还寻不到的话,王晗打算先把被闯营劫走这个猜测报上去的。所以刘吉的设想,其实蛮有合情合理的地方,就是手段有点粗糙,而且没有经过认真的琢磨。

    不过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即使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也不会让王晗做出监守自盗的举动来,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刘吉抓起来,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导致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可现在江西的情况很不正常,在川西大军的压力下,江西认购了大批的债券,张朝为了脱身,还不顾一切地答应以后明军可以用债券来购买江西的瓷器。库房已经被掏空,瓷器交易的获利还打了个对折,再加上今年漕运任务的压力……江西的财力已经彻底枯竭,拖欠军饷这种现象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发生了,现在却突然在江西死灰复燃了。

    不仅如此,江西巡抚衙门还公然把一种债券塞给了军队,看见上面印着“大明战争债券”几个字,王晗真是欲哭无泪。上峰已经交代了,不但现在付不出银子,只能拿债卷充数,以后的一年里还要继续发这个当军饷,而且比例还可能会越来越大。只有等到邓名还了银子给巡抚衙门后,王晗才能用这个债券去找巡抚衙门要银子。

    为了推卸责任,江西巡抚衙门还发了一封很卑鄙的公文给军队,里面宣称,查到有明军细作在江西境内推销一种“大明战争债券”的东西,听说下面有人贪污军饷去购买了敌国的这种债券,要求各营将领严查内部有无此事,然后据实上报——为了影响,这份报告也要秘密递交,不许闹得尽人皆知。

    在巡抚衙门的威逼下,王晗已经按照上司的意图上报他军中绝无此事,他本人也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贪图一点利息(真的是很可怜、很可怜的一点啊)而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现在巡抚衙门里保管着王晗的这个报告,要是他敢用手里的债券威胁上官,巡抚衙门立刻就能把黑锅扣在他头上,按照颠倒黑白、蒙蔽官府的罪名治罪。

    巡抚衙门可以把债券当成银子强行摊派给王晗,可王晗又能摊派给谁?要是他发给手下然后被捅出去的话,巡抚衙门那边可是有他的保证书的,他只能含冤而死,然后做成个铁案。因此王晗不但要为手里的这些债券提心吊胆,满心盼望着一年后川军能还给巡抚衙门银子,好让巡抚衙门补偿自己,更得面对下面的官兵因为欠饷而发出的牢骚和抱怨。为了安抚手下,王晗甚至自己掏过两次腰包了。

    “要是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军饷的话,刘吉或许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吧?”看着低头跪在下面的千总,王晗心里突然升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起来吧,刚才你说的话,本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什么也不记得了……”

    王晗给刘吉仔细地交代了一遍他该做的事,那就是他确实是被明军劫了,把东西都丢了,如果将来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晚上的事也是他刘吉一个人干出来的,王晗根本不晓得内情。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不杀之恩。”刘吉千恩万谢地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住了,而且还能正大光明地回家了。不过他知道孝敬游击的那份银子是不能少的。

    “去吧。”

    把刘吉送走后,王晗琢磨了一下,让亲兵把手下的其他几个千总都叫来,暗示他们每人都报一点损耗——这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多增加一点收入,还有一层目的是让大家都弄湿手,免得有人眼红去告密。

    此番江西送来的是漕粮五十万石、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王晗手里大概掌握着五分之一,他打算报一个二十万两被劫的损失,一半用来安抚下属,剩下的一半除了自己那份,还需要打点一下此行的押送副将。

    交代清楚任务后,王晗就让亲兵抬着五万两银子跟自己趁夜走一趟。

    见到副将后,王晗就报告说明军违反了默契,袭击了他手下的一些漕船,当然这些袭击行动王晗都不是目击者,而是手下送来的报告。王晗深知漕银被夺罪责重大,所以趁夜来负荆请罪,希望副将看在他多年勤勤恳恳的份上,帮他说几句好话。t

    王晗离开后,江西的漕运副将围着那箱银子转了好几圈。他见多识广,所以立刻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说好话的好处费,只能是监守自盗的封口费。

    “你这是狗胆包天啊!”副将在心里骂了一声。

    刚才王晗一边请罪一边诉苦,因为军饷不足,所以士兵没有士气拼死保卫漕船。王晗还隐隐地提到,前些天副将让他认购战争债券的时候,他也没有二话,所以希望副将能够帮助他渡过这次的难关。

    里边的潜台词副将完全听得明白,而且也引发了他的共鸣——都怪那可恶的战争债券,作为副将,他比手下的将领损失更大啊。

    “布政使都买大明的战争债券了,我就不能替大明劫一次漕银吗?”副将哼了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来人,去把各押送官都立刻喊来我这里。”

    第07节演变(下)

    即使刨除各项减免,以及给吴三桂等三藩的拨给,今年还会有总计四百万石的漕粮和一千万两白银从扬州进入大运河,一路向北送往燕京。

    自从成祖定都北京以来,运河就是支撑王朝的大动脉,没有漕运的支持,北方的万里边防就根本无法维持,朝廷也无法运转。清廷入关以来的二十年的横征暴敛,让北京的国库重新充盈起来,即使漕运一时断绝也不会像崇祯那样立刻咽气,不过同样会造成重创。漕运断绝一年甚至比十万军队被歼灭的伤害更大,不用很久,只要三到五年没有漕运,清廷对北方绿营就会失去控制,对蒙古的恩威并用政策也无法维持。

    正因为漕运是如此的重要,让聚集在山东的杰书大军也有投鼠忌器之感;北京朝廷也深感两难,既想出兵确保漕运安全,又因为没有长江水师而深恐弄巧成拙,最后同样选择暂且相信李国英的分析,希望利用邓名的贪念来形成默契。

    和历次一样,林启龙在漕运开始前就从总督衙门所在地淮安赶到了大运河的起点扬州,他会亲自在扬州监督交接工作,办妥后他会带着漕运官兵全程护送漕运船队入京——设立这个总督的目的就是为了漕运保驾护航。抵达扬州后林起龙就可以看到驻扎在对岸镇江的邓名大军,也深知漕运是否通畅完全在于对方的一念之间。

    期间林启龙已经几次收到蒋国柱的亲笔信,对方要他一定要帮忙向朝廷保证漕运的安全,以避免在淮扬、江南爆发大战。

    “蒋国柱就是怕把他的地盘打烂。”今晚入睡前林启龙看了会书,虽然明军就近在眼前,但林启龙对完成漕运任务并不担心,他已经买了邓名的战争债券,蒋国柱的几次来信也说明江南和川军又达成新的协议了。不过林启龙并不因此感到多么庆幸或是开心,因为他赶到自己被困得越来越紧了,以前只是担心清廷一家,但现在头上却有了两个婆婆。

    周培公此时也来到了扬州,他的剿邓大军还远远地呆在庐州府,见到林启龙后周培公也大谈遵守与邓名协议的重要性,称这又是一项双赢的协议。对此林启龙表面上赞同,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是蒋国柱和邓名在双赢,和我无关。”

    至于周培公极力推销的成立长江剿邓中队一事,林启龙也是没有什么意愿,因为这要花钱,花很多的钱。而林启龙没有府县的地盘,只有一条运河,他不愿意花钱帮别人养军队,更不用说漕运总督衙门作为最有钱的总督衙门势必还要承担最大比例的军费。

    每年输入运河的银赋极为可观,但真正能抵达北京的也就是一半而已,比如今年的一千万两白银,进入国库的绝对不会超过五百万两——实际北京今年要求东南输送的正税也就是这么多。运河上有种目繁多的维修花销,有火耗、漂没,有漕工钱粮,有船只整修。而事关运河这条大动脉,无论明清朝廷都处处优容,只要能把朝廷要的那份银子送入北京,设施维修所需一概好说;而漕工是不是需要安抚以保证工作效率,朝廷对漕运总督衙门也是相当信任,只要要求不过分断无不准之理。

    除了维护费用的结余外,漕船也一贯夹带货物的,虽然从明朝开始就对漕船的大小有严格限制,但各省的漕船都越修越大,最后发展到运六百石粮的漕船实际装载能力是三千石以上,五分之四的载量都用来运货。这种庞大的漕船经常造成运河堵塞,而且如果不是实在走不了,运河也因为疏通经费被大量贪污克扣而非常搁浅的话,各省非得造出能和海船媲美的漕船不可来。

    把守在扬州运河入口的河道官兵则雁过拔毛,不缴纳税费就是合格的漕船也别想进运河,而只要按规矩办事,一艘艘几千石的漕船都会被认为是合格的六百石漕船而得到放行。当然,特别过分的漕船即使付再多的好处费也别想过关,比如几年前湖广官兵就制造了一种类似砖头的漕船,为了多装货吃水极深还是大方脑袋,不但航速慢的如同蜗牛爬,而且一旦沉没还能完美地堵塞航道。这种漕船漕运总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驶入运河的,朝廷固然在维护费、漕工工钱上很好说话,但要是不能按时完成漕运,总督大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各种收入加起来,不算下面官兵和各级衙门勒索到的财物,漕运总督衙门自己就可以拿到白银三百万两以上,而漕运总督自己能分得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即使刨除了给京师里达官显贵的孝敬,林启龙也是大清列位总督中当之无愧的年薪第一,甚至超过后几位收入的总和。

    有钱但是没地盘、没兵,事关林启龙性命的漕运也被捏在邓名的手里,结果就是林启龙不得不认购了四百万两白银的大明战争债券,其中二百万是惩罚性的,因为林启龙违反了邓名上次与他签署的崇明商税协议——这二百万两白银邓名同意给林启龙两个月的时间去筹措。

    如何填上这个大窟窿让林启龙愁白了头,为了度过眼前难关,保住漕运和性命,他不但把宦囊所积都变成了大明战争债券,而且还挪用了漕运总督的公款、其中不但有明年的河道维修经费,还有衙门官员胥吏的分红——这次漕运填不平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更不用说后面还有二百万。

    “要是康亲王南征导致漕运断绝,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林启龙喃喃自语道,不过凭他一个手里没多少军队、没地盘的总督,也挑不起和邓名的战争来,而他又不敢在奏章里不按蒋国柱的意思写,那样就会把蒋国柱和邓名的仇恨全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要是康亲王和保国公厮杀一阵,打个两败俱伤就好了。”

    如果真爆发了战争,对蒋国柱、张朝来说会很麻烦,因为中央军和明军都在两江的地盘上打起来了,他们若是严守中立势必让朝廷震怒,可如果参战又会惹恼四川,更不用指望邓名还钱了。不过林启龙没有类似的担忧,因为林启龙没地盘,河道官兵的武力也不足以承担镇压漕工反抗以外的任务,扬州、淮安有战斗的守卫部队也都是两江的绿营,真打起来,即使是无知如康亲王的统帅,就是征召附近的县丁也不会要求只会设卡收税的河道官兵加入决战。邓名同样不在意林启龙的军事力量,甚至还向林启龙保证,只要他肯购买债券,邓名就保证他能按时完成漕运任务。

    因此如果大伙打起来,林启龙就是唯一不会遭到损失的那个人,而且也不用担心经济损失——就算漕运买卖做不成,至少那二百万的惩罚性债券也不用买了。

    江西的漕运押送副将来求见漕运总督时已经是中夜了,不过此时林启龙依旧没有入睡,还在案头上如饥似渴地着书籍。

    这本让漕运总督废寝忘食的书并不是什么先贤著述,而是一本剿邓总理衙门从四川走私来的一本书,主题就是论在当年复杂形势下的斗争策略。

    和邓名前世的那位铁血首相同时在天上玩五个球的手法相比,现在保国公的外交手腕还很简单,但对闻所未闻的四川大众来说,这依旧造成了严重的示威混乱。明明是敌兵却不打、明明是敌财却不抢——很多人都感到脑子不够用了,因此当这种尝试解释帝国策略的书籍出来后,书院的教授都竞相购买,除了好奇心以外,他们也有工作上的需要,完全不懂其中的道理就无法给学生们解答疑惑。

    而拿在林启龙手里的这本书是一位名叫叶天明的商贾写的,也是四川各本尝试解读邓名行为的书中最受欢迎、流传最广的一本。这本书几乎就是用白话文写就的,其中还有大量和邓名的私人谈话,更是完全从商人的角度来对邓名的行为进行解读。

    “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本书林启龙已经读过好几遍了,一开始对叶天明商贾身份的那种鄙视也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对于眼前的复杂局面,林启龙和四川的同秀才一样有茫然失措之感,以前的斗争哲学很简单,只要听从朝廷的命令,去咬所有不打“大清”旗号的贼人就行了。

    但现在完全就是大乱斗,有时需要和朝廷斗,有时要和贼人斗,还有时要和那些背叛朝廷的二五仔斗;一些时候需要联合贼人斗朝廷,一些时候要联合其他二五仔斗贼人,看起来有时也有联合朝廷和二五仔斗贼人的可能。而且斗争形势也是多种多样,不仅有军事斗争还有谈判斗争,以前军事斗争就是为了消灭敌人,谈判斗争即使劝降;但现在不但目的多样化了,而且军事和谈判还互相渗透——现在谈判中和军事一样会有佯攻和主攻,又是甚至军事进攻和谈判要求互为佯攻和主攻。

    以往积累的官场经验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而林启龙从叶天明的这本书中汲取了不少营养,比如作者在解读邓名对江南策略时,还形象地用吃鸡来打大方:鸡很好吃,也能滋补身体,但不能一口气四、五只地吃,不然会撑死的,而鸡肉虽然不能多吃,但鸡汤多喝一点没什么事——作者把邓名一次次的东征比喻成炖了一锅又一锅的鸡汤,并进行了高度赞扬:喝汤同样有滋补效果,还不用担心被活活撑死,可谓两全其美。

    这本书的扉页上,还有邓名给的友情推荐——因为涉及到很多私下谈话,所以叶天明在出版前交给邓名过目,邓名还给他的时候就附赠了这句推荐语。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林启龙轻声念着这句话,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他。

    就在林启龙恋恋不舍地合上书,打算去就寝的时候,卫兵在门外报告:“总督大人,江西的漕船出了点事,好像是被明军劫了。”

    “什么?”林启龙大叫一声,颤抖着问道:“是川军还是夔东贼?”

    “尚不清楚。”

    “让他进来。”一听漕运出事了,林启龙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就让卫兵领人,不过心里也有些疑惑:“有协议漕运还会出事?这是邓提督和蒋国柱、张朝谈崩了吗?是不是我有机会不用买剩下的二百万两债券了?”

    在江西刘吉几个时辰前下定决心去向游击请罪、并尝试拖长官下水时,完全想不到对这件事会在一夜之间演变到何等田地。

    第08节升级(上)

    江西将领的报告内容和他的部下王晗也差不多,那就是他得知有部分漕船遭到了明军的袭击,而且分布相当广泛,大概造成了数十万两银子的损失。江西将领表示鉴于明军靠得如此之近,漕运受到了一些影响也是无可避免的,他诚恳地希望漕运总督能够帮助他向朝廷辩白此事。

    临走时副将留下了两只银箱。看着这些东西,林启龙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毫无疑问是监守自盗,而他的职责就是制止这种行为。虽然河道官兵并不具有太强的战斗力,而且这些江西绿营也不是林启龙的直属部下,不过林启龙代表着清廷,只要一个眼色就能让这些武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几年前毫无疑问林启龙能做到这一点,虽然他是一个干瘪老头,但即使面对着几十个全身披挂的绿营将领也不会感到一点畏惧,作为堂堂的总督,林启龙只会让别人感到畏惧。即使没有大群的甲士站在林启龙的背后,性情凶暴的将领在他面前也会恐惧得像绵羊一般,明明知道下一刻就要被拖出去杀头,也只会哭喊着求饶,而绝对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思来。

    来人已经走了,恭敬而且客气地向林启龙道别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漕运总督的衙门,并没有因为他犯下的大罪而牙齿打战、浑身颤抖。

    直到这时,林启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害怕自己,因为自己不可能把对方拉下去杀头,更不可能靠一纸公文就让江西巡抚把这帮罪将满门抄斩。林启龙又低头看了看对方送来的两箱银子,这些并不是买命钱,只是简单的分赃、封口费。

    “明知邓名就在镇江,明知周培公的剿匪大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但朝廷的大军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山东,盼着邓名自己走人。”林启龙又是一声轻叹,目光回到了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那本书。没错,邓名凡事讲求利益,因此他从来不把人逼入绝境。这固然说明邓名的手腕灵活,但反过来说,邓名也没有要求对方无条件投降的实力;现在,东南督抚就不用说了,连在山东统帅大军的亲王,连北京的朝廷也都要采用更灵活的手腕,而不是唯贼是讨。朝廷也没有绝对优势了,自古三百年一大劫、胡人无百年之运,难道天下的大势终于要逆转了吗?

    朝廷需要林启龙保证五百万两漕银能够如数入库,要求他亲自押送漕运船队到京:“如果我不送五百万两,而是三百万两,朝廷会因为我短少了二百万两而震怒呢,还是因为我在明军围攻江南的时候还能送去三百万两银子而嘉奖我呢?”

    放在以前,林启龙是绝对不敢动一动这个念头的,莫说二百万两,就是二万两、二千两甚至一两都不敢短少,这是朝廷的明令。要是林启龙干不了,有的是人抢着来干这个漕运总督,林启龙的人头正好用来震慑他的继任者,警告后来者不要拿朝廷的命令当儿戏。

    但今天林启龙不但敢想,而且还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二百万两正好用来买保国公的债券,这不是他派兵劫漕运,我没有理由不买他的债券。我这次就不去京师了,继续呆在淮安了,我就说我在后面监督漕运。朝廷会知道我是害怕惩罚,应该会安抚我,毕竟我还是完成了大半的漕运任务。如果朝廷真的要罢免我,后面还有人敢做这个漕运总督么?谁敢说干的比我好?而且……而且要是真有什么风声,我大不了逃去保国公那边去,我买了他四百万两银子的债券,他总得还我一部分吧,总得保我衣食无忧吧?”

    没有用多久,林启龙就打定了主意,下令把湖广、江南的漕运押送官都找来,这件事要做就大家一起做,谁也不能落一身干净。而只要把湖广、江南的人都拖下水了,那实际上就是把两江和湖广总督衙门也都扯了进去。现在朝廷对邓名已经如此忌惮,难道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规模地处罚东南的众多官员么?

    “反正我手中没有兵,就算朝廷要翻脸动手,也不会拿我第一个开刀,免得打草惊蛇。”在手下去传湖广、江南的漕运押送将领时,林启龙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好,如果朝廷不拿自己第一个开刀,那蒋国柱他们就等于是林启龙的盾牌,只要听说他们倒霉,林启龙就可以弃官潜逃,去四川那边做个富家翁:“就是搬运家人的速度得快一些,至少得把老大一家先安全地弄出去。”

    漕运船队在瓜州的大营外等待检查,准备进入运河开始北上,因此押送将领也都住在附近,很快就被林启龙的使者从军营带来。明白人之间不用说太多话,而且这些将领也和江西绿营一样,受到欠饷和被摊派债券的困扰。清廷对他们的威压同样受到很大削弱,现在更有漕运总督带头,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大家很快就被煽动起来,兴奋地摩拳擦掌,打算回去把朝廷的银子分来补贴家用。

    “还有一个麻烦,”林启龙知道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为了做得逼真,清军会焚烧一些空船,还会让一些人打出红旗,装成明军呐喊一番,做出被明军袭击的假象:“不过不大。”

    这些举动当然会让明军迷惑,不过林启龙已经看过了叶天明的书,再加上和邓名相处的一些经验,认为已经把握到了对方的思路:“这件事对保国公无害,我再分他一些银子,让他到时候帮我们遮掩一下便是。”

    又一次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林启龙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知道镇江那边负责水营的是老熟人穆谭,是个贪赃成性的家伙,又有多次合作的交情,回头通报他一声,再让他代为转告邓名自然是最方便不过。

    ……

    “报告,对岸有火势。”

    听到报告后,武保平一跃而起。

    今天穆谭去邓名大营了,由武保平负责控制川军的水师主力。虽然清军很老实,明军还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但武保平跟随邓名多年,从建昌、东川府开始就是一路偷袭,无数次见过强大的敌人因为麻痹大意而饮恨败北,因此他从来不敢大意。今天既然是武保平值勤,他前半夜一直精神抖擞,后半夜换岗后也是合衣而卧。

    拾起床边的盔甲,武保平冲出营帐,跑到江边时他已经穿戴整齐。

    “怎么回事?”武保平一边认真观察瓜州那边的火光,一边询问接替他值勤的姜楠。

    当年的东川十八骑中,除了邓名、周开荒和李星汉还有十五个人,现在都是少校军衔。这次出征来了八个,在四个中校的手下帮忙。而在穆谭这个营中,武保平是第一副官,姜楠是第二副官。

    “我一开始以为是营啸,但看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姜楠指点着对岸的火光,与武保平分享着自己的心得。那些火光乍一看像是东一处、西一处的,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其中隐隐有规率。在姜楠这种放火和偷袭的高手眼中,明显是有人在安排:“我已经下令全军戒备。”

    “嗯。”武保平点点头,他完全同意姜楠的判断:“不是我们的人在攻击敌军。”

    “不是。”姜楠立刻说道,如果是刘体纯和党守素与清军发生冲突,火光不会这么有规律:“不过我已经派船去联系他们了。”

    又观察了片刻,武保平转头看向姜楠:“你觉得为什么会着火?”

    “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姜楠越看对面的情况越觉得可疑,一开始模模糊糊的猜测现在已经相当清晰,吐出“敌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姜楠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彻骨:“对方企图让我们误会北岸发生了战斗,吸引我们去调解或是参与混战,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可能还有一些人装扮成我军的样子。”

    “好贼子。”武保平也是一声冷哼。穆谭不在,他们两个副官都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比起有长官主持的时候,神经绷得更紧:“未必是诱惑我们,也许是想要诱惑刘将军和党将军。”

    “咦,他们怎么会挑今天这个时候?”

    随着姜楠这声惊呼,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色和一丝惧色:“贼人怎么会知道今晚穆中校去提督大营了?”

    清军老实了这么多天,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在邓名召集主官的时候动手。这种巧合不禁让武保平和姜楠联想起他们的高邮湖之战,对方对己方情报掌握得如此清楚,那么一定所谋甚大,而且准备充足。

    “全军临战!”武保平大声下达了命令:“肃清江面上的敌船。”

    既然对方能探听到己方的临时人事调动,那就说明可能有细作潜伏在中军,清军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支军队调到扬州,然后趁夜行进到了瓜州城外。武保平和姜楠都知道林启龙早就从淮安赶来扬州,现在可能就在瓜州大营中,漕运总督和河道官兵肯定参与其中,蒋国柱的两江军队是否参加还不知道。

    “我这就带着水师去侦查对岸上游。”姜楠觉得情况紧急,虽然天快亮了,但是摸清敌情是要争分夺秒去做的。

    “好,我去侦查下游。”武保平和姜楠分头行动,他带着护卫登上战舰后,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我猜测对岸会有化妆成我军的敌人,企图攻击我们的夔东友军。若真如我所料的话,就说明党将军遇到了危险,可能会遭到敌军的偷袭。”

    武保平很清楚邓名的战略,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不过若是清军的恶意彻底暴露出来的话,他也只有毫不留情地予以攻击。

    第08节升级(下)

    火光初起时,上游方向的刘体纯部也注意到了异常,不过不管是清军营啸还是兵变,刘体纯都认为与自己无关。刘体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觉得不太可能是邓名毁约发起攻击,因为这不符合邓名的战略设想,若真有此事也不会事先不通知自己一声。

    刘体纯部将在见到火起后就下令唤醒一半的士兵备战,并增派一倍的探马出营搜索四周。而刘体纯在一刻钟后下令全军起床备战,反正距离天明也没有多久了,虽然没有探马报告营地发生异常,但伸出前线由不得刘体纯不警惕。

    而且刘体纯部在北岸独自扎营,一旦遇袭需要坚守很长时间才能等来援军,刘体纯略加思索,就让三成的战兵披甲登上营墙。对于自己的营墙,刘体纯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在登陆后认真地对营地周围的地形进行了改造,只要不被骗开营门、或是遇到和他一样的爆破高手,刘体纯有心人在数万敌军前坚守数日。

    直到一刻钟前,刘体纯依旧气定神闲,在他看来这是清军那边发生了什么乱事,不太像是发生了战争,而且太阳也会在一个时辰左右后升起,到时候就能把局面看得更明白。而就在那时,下游运河入口处传来了阵阵的炮声。

    “是成都人在开炮?”刘体纯身后的人都惊讶地开始交头接耳,这炮声似乎说明川军已经和清军开战了。

    明军统帅的脸也完全沉下来,远处的红光一闪一闪的,虽然距离很远,但刘体纯能够清楚地看到火焰的位置——是在江面上,这说明是川军的水师在攻击北岸上的目标。

    不过直到现在,刘体纯还没有想通为何战斗会毫无预兆地爆发,邓名反复交代一定不能劫持漕船,甚至愿意掏腰包帮这些漕船出买路钱;而且邓名的战略非常清晰,刘体纯确定自己理解得非常清楚,而现在居然就这样打起来了。

    又是一连串的红光传来,这次开炮的位置更近了,在红光刺破漆黑的夜色的时候,也把战舰的身影映了出来,在那一瞬间,甚至能看到黑色的江面和船舷边的白雾。

    “是邓提督的首舰!”马上就有眼尖的卫士大声说道。

    这条战舰是今年年初才下水的,之前川西的战舰大都是从清军手里缴获来的,但这条却是完全由四川的船厂制造的。两年前第二次东征的时候,邓名几乎把两江和湖广的船匠都带回了四川,让四川的造船水平一下子恢复到明末水平甚至更高,这两年来已经不断地在制造大船,就是为崇明生产海船都可以做到——从唐朝开始,四川就生产海船顺流而下驶入东海,不过后来随着沿海地区的造船业的兴起,四川海船产量不断减少最后基本只生产内河船只。

    不过邓名并不打算生产传统的福船,因为他从来没有把满清当做海洋上的对手,而是要求四川船厂仿制西洋战舰——这种和福船完全不同的船只制造起来比较麻烦,不过邓名要求也不高,更不需要庞大。邓名只是想积累一些经验,同时锻炼一下研发能力,将来他也计划把海船制造厂搬到崇明去。

    而这种仿制的战舰除了要求使用软帆外,还要求在侧舷布置炮位。今年初下水的这条大型内河战舰虽然还没有成熟的软帆可用,但大炮已经能够部署在侧舷,这条展现了四川造船业生产、研发能力的战舰被得意的邓名定为舰队的首舰。它特别的样子也给盟军留下深刻印象,所以一下子就被刘体纯身边的卫士认出。

    “嗯。”刘体纯缓缓地点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理由,但川军参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时,成串的炮声也传到刘体纯这里,着同样是邓名首舰特有的炮响:刘体纯他们在参观过邓名的首舰后,都笑称这是在明军掌握了完全的水面控制权后才能发挥威力的武器。因为传统的江面战都是狭窄正面对冲战,这条新式战舰大炮都在侧翼,在对冲时就会干挨打还不了手;不过因为它每侧开了六个炮位,在轰击岸上的敌人时显然会被传统的船凶猛不少,而且也更方便。

    在邓名的展示射击中,这艘船的侧舷六门炮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射,刘体纯记得很清楚,演示射击时的炮声和他刚刚听到成串轰鸣的完全一样。这声音打消了刘体纯最后一点怀疑,虽然天黑,但不会每个人都看错,更不会一起听错。

    “一定是鞑子攻击了下游的党将军,邓提督的水师就出动开始攻击鞑子,牵制他们的兵力。”刘体纯有些怀疑是党守素主动发起了进攻,不过就算如此,他们闯营也是要守望相助的,就如同在重庆时一样;如果是清军主动发起了对党守素的攻击,那刘体纯当然要攻击运河清军以减轻党守素的压力。

    “全军披甲。”刘体纯下达了命令,他基本确定自己的大营附近没有大批敌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留下一半人,带着剩下的一半去援助党守素。

    接到出击命令的明军纷纷登船,在刘体纯准备下令起锚前,又有几个骑兵赶到营地前,领头的是刘体纯的探马,而跟在后面的是姜楠派来的使者。

    在发现果然有明军打扮,但却对不上口令,并露出明显的假扮破绽的敌人后,姜楠断定这是用来诱惑刘体纯的敌人,当即姜楠就下令水师全力向岸上那些冒充明军的敌人开火,以警告可能正在赶来的刘体纯部,让他们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不要大意接近。

    既然清军敌意已露,姜楠紧接着就下达了自由攻击的命令,并派出快船运输斥候登陆,让他们火速骑马去警告刘体纯。本来这几个骑兵还以为会在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刘体纯所部,或是遇到埋伏的清兵,但他们没有收到丝毫阻碍一直跑到刘体纯大营前。

    “鞑子没有来袭击我。”得知鞑子居然使出了诱敌计,而且还尝试假扮明军后,刘体纯也怀疑有一支清军潜到了附近。

    不过这支清军肯定没有来打自己,这点刘体纯既然可以确定,那就很容易发现上游清军的行动只能解释为虚张声势、故布疑阵:“鞑子肯定是全力去进攻下游的党将军了。”

    想到这里刘体纯更加着急,立刻命令船队出发,赶去和姜楠会师,立刻向运河上的清军发起反击。

    ……

    岸边的密集炮声惊呆了瓜州的林启龙,头一两声传来时,林启龙还以为清军这边搞出来的,还忍不住大骂道:“放点火也就算了,居然还开炮!真是不怕炸营啊。”

    但林启龙也猜到了,为了预防营啸,各路兵马在烧船前肯定会把士兵关在营中,认真地看管起来。现在明军在侧,士兵情绪南面紧张;各军都大范围拖欠军饷,士兵心里没有怨气也是不可能的;今天晚上又要点火烧船,营啸发生的条件几乎都凑齐了。

    当炮声越来越密集,营外也传来异乎寻常的喧哗时,林启龙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他往江面上望去,立刻就看到正在不停喷吐火光的敌舰。那些黑黝黝的战舰在长江上排成排,看上去至少有四、五十门大炮在不断地射击——更多的明军战舰上并没有装备大口径火炮,它们只是默默地隐身在黑暗中,偶尔被邻居发出的火光映出来。

    明军使用的这些大炮都是清军制造的,口径大小不一,质量也有好有次,而且姜楠在上游的射击也是为了阻吓;下游的武保平也差不多的,他听到了上游的炮声后也下令开火,黑夜中盲射不会有什么战果,但是能骚扰敌军的军心,影响敌军统帅的判断,还能警告周围的友军。不过这些声音听在林启龙耳中,却好像是声声霹雳入耳,震得他魂飞魄散。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攻击明军了吗?”林启龙大叫起来,驻扎在瓜州大营附近的兵马大都不是他的部下,临时征召来的徭役丁壮人数还是押送官兵的无数倍,林启龙根本管不过来,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谁闯出了这泼天大祸。

    最初的惊骇过去后,林启龙也看出异常来,那就是明军并没有登陆攻击的意思,而是在江边一个劲地胡乱开炮。

    “总督大人,明军这是在防御,”刚才同样骇得面无人色的标营指挥,现在也放下一颗心来:“是不是明军误会我们点火的意思了,以为我们要发动攻击或是试图趁夜渡江,所以派出舰队来干扰?”

    “啊,很可能啊。”经标营指挥这么一提醒,林启龙也恍然大悟,顿时长出了一口大气:“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既然是一场误会,林启龙觉得还是很容易将其消除的,用不了多久太阳就该出来了,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第09节问话(上)

    开炮的明军并不认为自己的火力在漆黑的夜色中能造成大量的杀伤,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打到几个目标,不过现在瓜州城外已经是一片大乱。

    为了预防炸营,有经验的绿营将领早已经把精锐的部队派去盯紧民夫,他们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营地上而不是江边。江边不过是一些人马在装样子,呐喊两声、放两把火,在天明前就会返回营地,明天报一个损失上去,有漕运总督衙门帮忙遮掩,不但有银子拿,说不定还有杀贼的功劳。

    川军水师出现后,率先倒霉的就是那些装扮成明军的部队,他们本来只想装装样子,做事认真的人换了身衣服,准备演戏完毕后再抛下;而马虎的就拿着几面红旗乱舞一通,发给他们的军服都没有往身上套,就和旗鼓仪仗一起直接扔在地上。即使是在黑夜中,这么漫不经心的伪装也马上就被川军识破,先入为主的姜楠所部毫不犹豫开始了攻击。

    本来只想进行一场简单的化装游行,突然炮弹就没头没脑地打过来了,这些绿营的群众演员立刻就炸锅了,大喊着:“明军来杀我们了!”就向友邻部队或是向内陆跑去。

    这时明军开始了延伸射击,没有在附近发现友军部队后,姜楠和武保平不约而同地命令部下攻击所有活动的目标,以打乱清军的部署和节奏。

    岸边的群众演员在遭到突袭后陷入了混乱,而营中监视民夫的官兵也面面相觑,他们都听到了炮声和喧哗,却没有人能够出来解释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些被看管关押起来的民夫,本来就神经高度紧张,今晚突然被官兵包围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安,等大炮响起后,积蓄已久的恐怖情绪就彻底爆发了。

    “明军来杀我们了!”

    一部分民夫想的和外面江边的绿营官兵完全一样。不过还有很多人却不这么看,因为历次下江南,明军对百姓都和蔼可亲,和凶神恶煞的两江、湖广绿营完全不同。尤其是从沿江地区征召来的民夫,与其相信明军会屠杀他们,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官兵要痛下杀手的征兆——如果不是官兵策划的,他们怎么会在炮声想起来以前就全营戒备呢?

    “官兵要杀我们!”不少民夫都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要嫁祸给川军。”

    “官兵要杀良冒功!”脑筋更好使的一些百姓,马上就联想到了功劳和漕银:“他们要劫漕银,要嫁祸给我们!”

    实际上这已经非常接近事实的真相了。本来各营都接到了命令,如果有人喧哗闹事,监视的官兵就应该立刻扑进去,把煽动者从人群里拖出来处死,只要反应迅速,绝对能够震慑住一盘散沙的辅兵和民夫。可是各营都开始躁动的时候,监视他们的绿营官兵却在边上毫无作为,因为他们也处在恐慌中,炮声并不是剧本的一部分,他们同样不明白江上发生了什么事。

    ……

    “难道真的是炸营了?”天边已经变成了银灰色,看到清军营地内一片喧哗,还有火光腾起,姜楠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如何诱发绿营炸营也是川军的研究课题之一,早在邓名刚刚离开昆明,给吴三桂发公开信第一次宣称要与对方择日堂堂正正一战之后,邓名就和十七名同伴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其后虽然没有大规模应用于实战,不过还是在湖广、两江的地盘上做过一些秘密试验。

    多年来征战的积累,再加上对那些流传下来的防范营啸的方法的逆推导,特殊训练与特殊装备部队——简称特种部队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理论体系和行之有效的诱发方法。作为帝**队的高级军官,姜少校当然也有机会过这些理论,他甚至贡献过一些心得。

    “马上太阳就出山了……”如果不是天空已经开始染上灰白,姜楠也不会把清军营地那边的动静看得这么清楚。而根据特种部队的研究,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炸营现象的时间点。因为很快就会天亮,留给乱兵的时间并不多,多半还没有来得及闹起来就被镇压下去。而且还有心理上的原因,特种部队认为普通士兵的恐惧情绪在子夜后达到最高点,而天明将近时人的紧张情绪也会缓解,到了天边开始变白的时候,几乎不可能有人还会因为紧张情绪而反抗军官的权威,营啸发生的前提条件就是紧张和不满情绪的大规模爆发。

    “而且对方还有警戒。”姜楠又轻声念叨了一句,特种部队的实验研究指出,营啸不但需要不满和紧张情绪,而且还受到绿营军官团的控制力的影响。即使时间、情绪都满足条件,但如果在最开始阶段就有军官介入,带领亲卫捕杀挑头闹事者的话,营啸就会被掐灭在萌芽阶段——为了散布谣言和收买闹事者,特种部队可是花了不少经费,为了防止实验对象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以致影响了成都和武昌、南昌、南京三地的和睦关系,特种部队往往还需要花额外的一份钱来故布疑阵,让绿营就算有所怀疑,也会怀疑到是仇家打击报复这条路上去。

    江边的敌营明显地有防备,军官团也没有睡眠,所以尽管是在夜间,控制力也依旧强劲。一个时间、一个控制力,特种部队认为必然阻止营啸出现的两个决定性因素都在,但营啸还是在姜楠眼前发生了。

    大批的人群冲出了营地,在营地的周围展开厮杀。这些厮杀的人没有明确的阵营和战线,而是盲目地攻击身旁的人,基本上一场交战结束后,他们就会立刻与身边的空闲者展开新的交锋。不过若是一个人空闲下来后,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忙着和对手交战而没有余暇顾忌他时,这个空闲者往往也不会选择去帮助某一个人取得优势,而是选择逃离营地——直到他遇到另外一个空闲者,从而爆发新的交战。

    看到这种大范围,不具有明确目的性,几乎每个人都处在自保本能控制下开始作战后,姜楠确信特种部队的教材需要更改了。他们奉为金科玉律的规则已经被证伪了。虽然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不过姜楠决心一会儿要抓几个俘虏回去,以研究这种离奇的营啸事件是如何发生的。

    武保平的反应要比姜楠更积极一些,他那边的清军同样发生了炸营。而在闹腾了半夜后,党守素也带着军队向运河这里赶来。在发现川军参战后,党守素产生了和刘体纯一样的误解,不过他以为清军的主攻方向选择在了西面刘体纯的位置上。

    武保平和党守素目瞪口呆地看着各营清军在他们眼前自相残杀,湖广和两江的漕运押送官兵互相攻打,江南和江西的绿营兵戎相见,同一军营内的军人也打成一团。

    “看来他们不是想偷袭我军。”对面清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武保平已经完全闹不明白了,但他怀疑自己的炮击行动有些鲁莽了,加剧了清军的混乱——如果清军从来没有针对明军的军事行动,那他们之间就算火并也与明军无关。

    “保护漕粮。”武保平看到乱兵的争斗蔓延开来,威胁到停靠在瓜州大营周围的漕运船只后,终于下令明军登陆介入冲突。他同时发信号给党守素所部,要求他们协助镇压绿营的乱兵,恢复瓜州周围的正常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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