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瞪我了,诺尔先生。我不会再进行回溯的——我承认,我的行动失败了。我总得保留一点儿神秘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这套衣服还是我太太缝的,要是弄得太糟糕,我可没脸回家见她。”他的语气堪称爽朗,就像他没有试图谋杀诺尔,而只是输了一次棋局。
“也就是说我们谈完了,可以动手。”忒斯特发挥了卓绝的理解力。
诺尔伸出一只手,拦在忒斯特胸前。
他还有需要确认的事情。
该死,他深知盗星索不是好东西。可是他记得阿尔瓦太太对他们笨拙而亲切的援助,记得彼利带着阿尔瓦商团的人协助魅魔族群。
阿尔瓦家的晚宴记忆还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记得那两个孩子幸福地冲向父亲,快乐地喊着“爸爸”。
现在的诺尔,自问能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敌人下杀手。但对一个相识许久,了解过人生的人挥刀相向……他还是会做,但这让他的内脏灌了铅般沉重。
“你的家人是怎么回事?”诺尔语气平板地开口。
“我深爱着他们,我还能说什么呢?”恩彼利克露出标准的“好爸爸”微笑,“哪怕是神,也需要一点陪伴。您肯定能理解这一点。”
“送去你的死讯时,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诺尔咬牙切齿。
彼利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有趣的笑话。他喘了会儿气,摸摸鼻子:“您真是成长了不少啊,原来的您可不会说这种可怕的话。”
“听起来你对‘原来的我’很熟悉。”诺尔语气越来越冷,“你说你‘杀过我一次’,那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他给忒斯特送去指示。
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但诺尔也非常确定,盗星索不会蠢到真把答案给他。他此前刻意营造了一个“平静谈话”的氛围,希望能对偷袭有用。
金线收紧,忒斯特化作一缕银风,刹那间闪向彼利。彼利笑眯眯地站着,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他只是手腕一抬,丢出了什么。
忒斯特的剑尖刚刚见血,彼利就凭空消失在了那片月光里。
没有前兆,没有发动回溯的魔法波动。他就那样消失了,而且并不是某种障眼法——诺尔用的权限也没能发现端倪。
而就在他们被这事实震慑的那一瞬间,彼利丢出来的东西啪嗒嗒掉落在地。
糟糕。
忒斯特试图拦到诺尔身前,诺尔试图把忒斯特扯到身后。两个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成一团,然而……
……什么也没发生。
“非常优秀的炼金炸弹。”导师指尖环绕着魔法光辉,假装没看到两人的怪异姿势,“就差那么一点点,两位就要下海捞我的残骸了。”
,高级炼金师职业的罕见技能,能让一切自己能够制造的炼金道具短暂失效0.5秒。
导师显然抓准了炸弹启动的时机。
诺尔:“……”
这位的关注点一如既往清奇,一般来说,玩家不该被他们之间的战斗吸引注意力吗?
“我对阿尔瓦老公爵的藏品非常感兴趣,就这么炸掉太可惜了。”导师捡起那颗失效的炼金炸弹,“这个给我吧。”
诺尔:“……您请。”
他和忒斯特如同两条扭在一起的耳机线,花了好几秒才平稳分开。
“那家伙居然逃了,还真是惜命到懦弱。”
忒斯特响亮地啧了声,一剑戳进柔软的沙发,听起来十二万分的不满,“‘杀过你一次’是什么意思,诺尔?”
“不知道。”
诺尔虚脱似的坐上沙发,咯吱咯吱嚼着仅剩的砂糖块。方才的战斗好像持续了一亿年,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朝放松,他整个人虚得要飘起来。
忒斯特有些不满地瞧着他,脸上写满了“我很在意”。
“盗星索说的话不能全信,不要被他挑拨。”诺尔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先不说这个,你刚才……”
忒斯特大步走近,站在诺尔面前。他双手撑住沙发背,脸上仍然挂着不满:“您是在转移话题吗?”
他凑得更近了,周围金线闪烁流光。
诺尔非常确定,疯修士的询问不会是绵软心疼的,这家伙的语气快向审问靠拢了。
于是诺尔思考几秒,凑上前去,吻了吻忒斯特的嘴唇。疯修士被偷袭了个正着,本能地退后一点,脸上的不满稍稍淡去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茶水和海浪的气息,诺尔在嘴唇上尝到了砂糖的甜味,他猜忒斯特也同样。
“别着急,我和盗星索的一切对话,包括我对付回溯的方法,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诺尔双手抓住忒斯特的腰,言辞恳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先把你剑上的血肉收集起来——我们还得去跟珀拉达特交涉。”
他们和珀拉达特约定好了,剥取盗星索的一块血肉,珀拉达特就答应坦白核心所在。
横竖祂没明说要多少血肉,几克也算血肉。再者,把彼利身上的血肉交出去,珀拉达特还能帮他们第三方鉴定一下,彼利是不是……是不是真正的盗星索分身。
想到其乐融融的黄金剑一家,诺尔的情绪又有点低落。
他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他多希望盗星索撒了谎。如果彼利仅仅是一个傀儡,那意味着恩彼利克·阿尔瓦这个人类存在过,有着获救的可能。
哪怕这次交上的血肉不算数,他都不会因此失望。
忒斯特:“诺尔……”
“我没事。”诺尔勉强笑了笑,“希望珀拉达特不介意我们之前的,嗯,推搡行为。”
忒斯特的语气更加复杂了:“亲爱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弹了两下,“您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您知道我现在不是猫吗?”
诺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双手抓着忒斯特的腰,举得对方微微离地。忒斯特偏偏还比他高大一点,整个画面显得尤其滑稽。
“抱歉。”诺尔赶忙松手,方才的感伤迅速消失。
“如果你们亲热完了,来看看这边。”
导师稍稍放大声音,语气里多了点儿揶揄,“老公爵的藏宝室开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罐子内盛满透明液体,一根人舌似的肉块在其中悬浮。诺尔愣了几秒,看标签上的字迹,那东西是“旁观者的舌头”。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夜色之中,任务弹窗公正地亮着,字迹端正清晰。诺尔注视着任务最后的备注,这任务果然是盗星索做的手脚——那句备注比起系统提示,更像盗星索的留言。
以盗星索的性子,下次相见时,他们必定会你死我活。
啊,他也很期待下次相见。
诺尔果断关闭了弹窗,抬起头。透过破损的房间顶部,他看到了让人烦躁不已的满月。
这还是第一次,他想。
第一次任务失败。
第一次在战斗获胜,他没有感受到丝毫满足……
……才怪。
十几分钟后,诺尔的嘴角压不住了。无他,老公爵的藏宝室实在装得太满,其中八成以上都是系统出品的珍贵武器和道具。
最棒的是,阿尔瓦商团拍下的“至高祝福”也在其中。这可是能够祛除一切已知诅咒的道具,要是运用得当,它能成为很好的助力。
诺尔果断把它揣到了兜里。
忒斯特则敞开腰包,哼着小曲愉快扫荡。他们把珍贵的炼金制品让给导师,防具和武器一律收走,迷失塔的邻居们会需要这些。
果然,拿奖励永远是最开心的环节!
“导师先生,您和我们一起去趟迷失塔吧。我想,我们需要向您解释一些事情。”诺尔抱着一大堆道具,艰难地探出头。
至此,诺尔已经摸清了塔赫的玩家势力情况。
三大公会首领之中,热灰太过年轻,又急着归乡,只适合间接利用。多萝西理智过头,加上她本身也非常想要回家,合作中说不定会出现利益冲突……他们会维持合作,但很难做到完全同步。
导师则不一样。
导师虽然战力有限,胜在脑子灵活,并且脑袋不太正常,最适合当做切入点来动员玩家。
“当然。”导师吸尘器一样收纳炼金物品,“对了,说起来,这东西你们还要吗?我对它不太感兴趣,可要可不要。”
他晃了晃“旁观者的舌头”。
那条舌头在液体里轻轻摇晃,散发出让人不舒服的诡异气息。
“我们当然不……”话说到一半,诺尔突然停住。
“旁观者的舌头”,可以讲述使用者特定的记忆,哪怕是被破坏过的记忆,它也能将其还原,每人限用一次。
这是恩彼利克的说法。盗星索狡猾归狡猾,它没必要在系统道具的功能上说谎。
“请把它给我。”诺尔做了个深呼吸。
“您该不会想要自己用吧。”忒斯特从他身后幽幽冒出。
“不,相信我,它有更好的用法。”
诺尔接过罐子,审视着逐渐变空的宝库,“对了,费舍呢?”
忒斯特思索了半秒,才想起还有“费舍”这个人:“以防万一,我派他去召集海洋生物了。”
“很好,让那些海洋生物送船队回去。这里是无尽海中央,船队需要向导。”
诺尔把冰凉的玻璃罐放入挎包,将“旁观者的舌头”和“至高祝福”、“恩彼利克的血肉”放在一起。
费舍不在也没关系,他们可以自己找。只要再拿两样东西,大家就能够回去了。
盗星索临走时,想用炸弹毁掉一切。那家伙惜命的要死,不会轻易冒险多做攻击,这一手绝不是为了销毁珍稀道具。
神赐下的“原液”和“血剂”。
它们一定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大年三十还在更新?是我_(:з」∠)_
大家除夕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早日发财☆
第195章
旁白
诺尔一只脚刚踏过坎多的火圈,就僵在了原地。
火圈对面,珀拉达特四只眼睛发肿,脱水一样趴在地上。索罗和安娜金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其余乐土高层全不在室内,诺尔怀疑他们提前逃跑了——
琳恩脸上挂着微笑,那不是“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的欢迎微笑,而是“我马上就要爆炸给你们看”的怒火前兆。
诺尔迟疑两秒,噗地变成了圆滚滚的小黑龙。他叼住鼓鼓囊囊的挎包,扑闪翅膀,一头扎进忒斯特的怀里。
忒斯特的手嗖地搭上龙鳞,像是突然多了磁吸功能。他顺势抱紧怀里的小黑龙,微笑着跨过了火圈,手在暖呼呼的龙鳞上反复摩挲。
见对面是忒斯特,琳恩的表情僵了僵。
“……我们只是担心你!看你吓的那样。”
琳恩狠狠吐了口气,坐回扶手椅,“你们应该和大家多商量商量再上路,这次探查太草率了。要不是诺尔脑子转得快,忒斯特能力特殊,你俩都要交代在船岛。”
小黑龙鼻子拱开忒斯特的手掌,无辜探头:“啾啾。”
“装傻也没用,我知道你这个状态能讲话。”琳恩从牙缝里挤出词句,忍不住叭叭地活动指节。
忒斯特用掌心压住小黑龙的鼻子,把诺尔按回怀里:“就结果来说,诺尔大人的行动非常成功。”
琳恩眉头跳了跳。
诺尔陷入撞船危机,死活不愿意连通迷失塔,她急得两眼发黑。幸亏诺尔想出了那个有点缺德的解法,否则这次调查的结果真不好说——毕竟她的身边,就有一位莫名其妙输掉的珀拉达特。
诺尔没踏入火圈就开始装傻,可见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不想吵起来。
“我不是什么圣人。”
看着小黑龙晶莹溜圆的青眼睛,琳恩实在吼不出声,只好唉唉叹气,“对我个人来说,你比整座迷失塔都要重要。要是你死了,乐土和玩家的联盟都很难维持,更别说对付盗星索。”
“你真不用什么脏活都揽给自己。如果有必要,很多人——至少我能代表我自己——愿意牺牲……”
她余光扫了眼莉莉丝的方向。
“战斗往往伴随着风险。托你身边那个废物的福,我们对盗星索几乎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有百分百获胜的计划?”忒斯特笑得颇不怀好意。
疯修士真是油盐不进,琳恩额角青筋直跳:“我不指望您理解——”
忒斯特指甲轻轻搔刮龙鳞:“我当然理解‘担心’的意思,我只是完全不在乎各位的想法。”
嗅到两人之间越来越浓的火药味,诺尔再次努力挣脱忒斯特的手。他恢复人形,抓起忒斯特的腰包,稀里哗啦地倒起来战利品。
琳恩瞥着地上滚动的珍惜道具:“别以为这招对我有用……咦,等等……你们是打劫了整条船吗?!”
地上的战利品越堆越高,她的语调也跟着越来越高。
“请把这些分给大家,武装迷失塔。如果是你,肯定还能做出更多研究。”诺尔诚恳地说,“这是更适合你的位置,琳恩。”
“不用担心我,有忒斯特在,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活下来。下次面对盗星索,我一定会更加小心,是不是,珀拉达特……珀拉达特?!”
珀拉达特被忒斯特提着后衣领,死蛇一样拎了起来。
坎多蜘蛛一样爬到忒斯特的手上,烛泪啪啪拍打他拎着珀拉达特的手,可惜软绵绵的烛泪哪掰得开疯修士的铁钳。
“还醒着吗,嗯?”忒斯特笑眯眯地说道,无视了眼神复杂的坎多,“您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呢,我们把盗星索的血肉带回来了。”
珀拉达特抬起头,抽了两下鼻子。
“两位太过分了。”她说,“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这样晕……呃……”
“您自保的行为,我们理解。那么我们自保的行为,您也要理解才对。”
忒斯特的笑容更温柔了,就是眼里没什么温度,“工作。工。作。珀拉达特小姐。”
“让我缓缓——!”珀拉达特看起来很想咬他。
“那是我妹妹的身体,她还没成年!”琳恩手中闪出魔法的辉光。
“真是个热闹的地方。”一片混乱中,导师耸耸肩,“你们有客房吗?我有点困了。”
此时此刻,无尽海区域。
太阳即将升起,海面上泛着柔软的波光。大型鱼群推着零散的船队返回,晨雾之间,教皇费舍尔·雷金纳德稳稳站在一块碎木板上。
他腰板挺直,看向朝阳的方向。
他见证了船岛覆灭、板块移动,见证了他所信仰的神明击败伪神势力。
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天,他想。
说起来,伟大的忒斯特大人什么时候来接走他呢?
……海风真凉啊。
……
猫飞蛇跳结束。
“是那家伙的气息,非常纯粹。绝对是化身。”
珀拉达特注视着彼利的血肉,终究下了判决,“按照约定,我会带你们去我的核心附近,我不会再隐瞒任何事……原来那家伙的名字是恩彼利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诺尔抿了抿嘴唇,他实在做不出高兴的表情。
得尽快把这件事告诉佩因特他们。
恩彼利克·阿尔瓦“家宴宴请”过的,可不止自己和忒斯特。这么一想,佩因特这个“神选者叛徒”曾和自己背叛的神同桌吃饭,像极了某种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