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海坐在另一边,“放心吧,我爹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到了府城一抹就好。”
说到金疮药,石贵脑中灵光一闪,他一拍大腿,“我们傻啊,赵副将那里肯定有金疮药。他常年在军营里混,身上磕磕绊绊经常带伤,金疮药是必备的。”
几人刚说起赵副将,赵副将就出现了,他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笑道:“受罪了吧,我给你们送金疮药来了。”
石贵接过金疮药,称赞道:“赵大人,你可真厉害,我们刚准备去问你要金疮药你就来了。”
赵副将一屁股坐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受伤了,刚骑马的时候大家都这样,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哦对了,等到了府城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喝酒,府城最好的酒楼,那酒——”
赵副将陶醉道:“香飘十里……”
石贵和李仲海对视一眼,石贵斟酌道:“我们几个酒量不好,怕到时辜负了赵大人的好意。”
赵副将爽朗一笑,“叫什么大人,这多见外。叫我赵大哥就好,酒量不好咱们可以吃菜嘛,给我个面子,就这么说定了,到了府城我请你们。”
没等石贵和李仲海拒绝,赵副将就跳下了马车。
等他走后,小五支起身子坐起来,“大哥,这可咋办?咱们到了府城可是要马上走的,我媳妇还等着我呢。”
李仲海没有说话,石贵叹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吃顿饭也没什么,得罪了他可就不好了。”
96.
第
96
章
归家
又过了几天,
关于战争的传言越来越多,去街上随意逛一圈便能听到一大堆真真假假的消息,城里四处都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氛。李家人也等的焦急,
日夜盼望着李仲海能赶紧回来。
阳光明媚的午后,小院里被晒得暖洋洋的,女眷们坐在走廊下缝制新衣,小孩子们到处跑来跑去追着玩闹。
三牛和元宝还有有根有财几个正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二丫原本蹲在王氏身边看王氏做衣服,
见状也闹着要和三牛一起玩。
因她的年纪最小,玩游戏总是输,
每次都要轮到她来抓人。抓了几次后二丫不干了,
开始低头揉着眼睛小声抽泣,
“我不要玩了,每次都是我抓人。”
三牛跳到二丫身边冲她挤眉弄眼,“羞羞,
玩不过就开始耍赖皮。”
二丫这一路上胆子大了许多,被三牛这样一说也不哭了,追着三牛开始打闹,惊到了院子里一只打盹的大白猫。
鱼娘坐在小板凳上,用树枝子在干燥的地面上写字,李子晏在一旁时不时指点她一下。
鱼娘写了一行字后揉了揉手腕,
用树枝子写字比用笔写字消耗的力气更多,写了一会儿就要先停下来歇息一下。因着前世的缘故,这些字总要在脑海里先转换一下才能写出来,有时一不注意便会写错。
李子晏手中也拿着一根光滑的小树枝,他用树枝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字,“鱼娘,‘汤’你写错了。”
鱼娘一看,
果然又不小心写成了简体字,她用手抹掉错误的字,而后又重新写上正确的字,改好后乖乖把手心伸出来递到李子晏眼前。
李子晏严肃地用树枝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心,“下次不可再犯了。”
鱼娘点点头,“没有下次了。”
小院里其乐融融,院子外,李伯山领着李仲海和石贵几人走到门口,“这就是我们租的院子,先进去再说。”
石贵道:“李兄弟,我就先不进去了,这些天我都没见到元宝,实在是想念的紧。”
李伯山一拍脑袋,懊恼道:“看我,忘了这事了,嫂子他们租的院子就在隔壁,我让叔河带你们过去。”
和石贵告别后,李伯山沿着台阶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朗声道:“我们回来了。”
因着世道不安稳,以免万一,李伯山他们出门后院子的门都是从里面关紧的。
二牛听到李伯山的声音,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我爹回来了,我去给他开门。”
说着蹦蹦跳跳跑到了门口,用力把门栓抽掉,打开门探出个小脑袋,“爹,你回来啦。”
李伯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不只是我,你二叔也回来了。”
李仲海从李伯山的后面走出来,也揉了揉二牛的脑袋,“走,进屋,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听到有好东西,二牛的眼睛亮了,跟在李仲海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二叔,什么好东西啊?让我先看看。”
李伯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后面,“没一点规矩,去叫二丫和鱼娘他们。”
二牛捂着脑袋小声嘀咕,“怎么大人都这样?老说我没规矩。”
不过不用二牛去叫人,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看到李仲海了,陈氏激动地站起来,快步上前打量了李仲海一番,见他虽然风尘仆仆,精神头却很好,身上看起来也没有瘦,心里的担忧这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三牛从一旁窜出来,冲到李仲海前面,“爹!”
李仲海一把把他抱起来,“三牛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听你娘的话?”
三牛毫不犹豫地大声道:“听话,三牛最听话了。”
陈氏把三牛捞下来,“你爹刚回来,你别折腾他,先让他歇歇。”
李大成从屋里面出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李仲海前面,仔细打量了一番,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先进去喝口水,路上的事一会儿再说。”
李大成亲自给李仲海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李仲海四周看了一下,不见刘氏,按照刘氏的性子,要是知道他回来了一定会出来的,“爹,我娘去哪了?”
李大成道:“你娘和你大舅母他们去隔壁了。”
李仲海点点头,喝了口水,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如意扣放在桌子上,“这是王夫人给的,让鱼娘他们几个拿着玩的。”
李大成拿起一个如意扣,仔细端详了一番,点点头,“触之生温,莹白润泽,倒是个好东西。王夫人还是这么大手笔。王夫人不是坐船回来了吗?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她?”
李仲海道:“王夫人的船被王将军劫持了,后来谢将军派人把她救了出来,正好我们也要回来,于是就一起走了。”
听到王夫人被人劫持了,鱼娘的手不自觉扣住衣角。
李仲海又接着道:“救出王夫人后,谢将军没了后顾之忧,为了尽早占据潆水河堤,谢将军的大军压境开始向濯阳郡内挺进,两边就开始打起来了。不过这些倒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回来的路上有王夫人这尊大佛在,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李大成捋着胡子点点头,“顺利就好,你一路上奔波劳累辛苦了,先去歇歇,后面的事等你醒了后再说。”
李仲海站了起来,“爹,那我就先出去了,这些如意扣就麻烦你帮我给鱼娘他们分一分。”
鱼娘忍不住问道:“爹,王夫人身边的人都逃出来了吗?”
李仲海只当鱼娘好奇,解释道:“有些逃出来了,有些没有。王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婢女嬷嬷都逃出来了。”
鱼娘的脸白了,绫罗只是个最普通的粗使婢女,无论如何都算不得王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爹,这些人中有没有一个叫绫罗的?”
李仲海想了一下,“好像有,王夫人身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婢女貌似是叫这个名字。你认识这个绫罗?”
鱼娘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在客栈的时候她帮了我一个忙。”
李仲海仔细回忆了一下,“王夫人身边的那个婢女年纪应该比大牛略小一些,比你大个几岁,笑起来有酒窝,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鱼娘彻底放心了,“对,她就是绫罗。”
李仲海笑道:“那这个小姑娘可不得了,才这么大点年纪就成了王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
鱼娘心中有些疑惑,绫罗明明只是个最普通的粗使婢女,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王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莫非是逃出来的人太少了,这才把绫罗顶上去了?不过知道绫罗平安无事她就放心了,别的等以后有机会见到绫罗再说。
王夫人既大方又贴心,知道他们家和刘家关系密切,问清楚一共有几个小孩子后,一人给了一个如意扣。这些如意扣用红色丝绳串好,可以挂在脖子上,也可以当成个小配饰挂在腰上。
鱼娘接过如意扣摸了一下,而后随意地把如意扣戴到了脖子上。
倒是二牛他们几个对如意扣稀罕得不行,一个劲地摸来摸去,戴在脖子上又摘下来挂在身上,好像不知道拿它该怎么办才好。
事情都解决了,李仲海也回来了,李大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悠闲自在地坐在走廊下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看着二牛他们在争执如意扣到底应该挂在那个地方。
二牛要把如意扣挂在腰上,他觉得这样子最有风度,再配上一把折扇,准比大哥还要好看。不过三牛不同意,三牛一定要把如意扣挂在脖子上,他看到大姐就是这样戴的。二丫人虽小却很有主意,既不想戴在脖子上也不想挂在腰上,她想把如意扣缠在头发上,到时一定很好看。有根有财和大庆小庆也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几人众说纷纭,谁都不服气,到最后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好在李大成及时制止了他们,“你们想把如意扣挂在哪里都可以,没必要非拘泥于一个地方。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东西就打起来了,岂不是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李大成抚摸着二牛的脑袋,“二牛,你是最大的,要懂得礼让弟弟妹妹。三牛和二丫也要知道尊敬兄长,兄友弟恭,这个家才能和睦,你看看鱼娘和你大哥他们是怎么做的?”
不过说到最后,李大成自己先笑了,他忍不住摇摇头,“算了,你们还小呢,这些大道理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都去玩吧,可别再打起来了。”
倒是二牛羞愧地低下头,“爷爷我错了。”
李大成惊奇道:“哦?你哪里错了?”
二牛说不出大道理来,只凭直觉知道他自己的问题很大,“我应该哄着三牛和二丫,不应该和他们打架。爷爷你别生我的气。”
李大成欣慰地笑了,“好了,去玩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
鱼娘和李子晏蹲在树荫下继续写字,一只大白猫卧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打个盹,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惬意极了。
97.
第
97
章
救人
几日前的夜晚,
天边暮色四合,北风呼啸而过,大营中点着火把,
照得比白天还要明亮。
王将军在营帐中不停踱步,双手握成拳头,眉头皱的紧紧的。
一个士兵掀开帘子跑进来,“扑通”一声单腿跪在地上,
“将军,我军寡不敌众,
死的死伤的伤,
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三十里。”
王将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还剩下多少人突围?”
士兵迟疑了一下,声音渐弱,“不到一千人……”
王将军喃喃自语:“一万人马就剩下了一千人还活着,
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他闭眼自顾自走了几步,再睁开眼时眼中疯狂而决绝:“谢文,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鱼死网破。”
前线不断往前推进,谢将军的军队中一片喜气洋洋,只等着占领濯阳郡后能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谢将军站在沙盘前,
指着沙盘上的战场道:“这边,还有这边,都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只等最后的合围,包抄王良的老巢,到时这濯阳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仿佛一切都握在了手心里。
营帐中的其他人纷纷道:“将军英明,
占领濯阳指日可待。”
谢将军道:“好了,先别拍我的马屁了,等占领濯阳后论功行赏,到时你们个个都有赏。”
其余副将对视一眼,眼中欣喜不已,再说出的话就真诚了许多,“谢将军恩典,我等一定为将军誓死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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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将军府内,王夫人跪在佛像前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佛号,红叶小心伺候在她身边,点上了月露桂华香,暖香扑鼻,直把人熏得昏昏欲睡。
绫罗轻轻推门而入,小声道:“红叶姐姐,到夫人用晚膳的时间了。”
红叶微微点了点头,莲步轻移走到王夫人身边轻轻道:“夫人,该用晚膳了。”
王夫人睁开眼,把木鱼放下,摘下佛珠,扶着红叶的手站起来,“怎么这时辰过得这般快?我还以为才刚刚用过午饭。”
红叶笑道:“夫人心诚,自然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哪像婢子贪嘴,一直算着时辰等着吃饭呢。”
王夫人打趣道:“好啊,可不能把你给饿着了,咱们快快去用膳。”
绫罗拿起一件披风给王夫人披好,又推开门扶着王夫人的另一只手,“夫人,今日谢夫人特意吩咐要和您一起用晚膳。”
王夫人道:“哥哥不在身边,嫂子身边冷清,我多陪陪她也好。”
红叶附和道:“夫人和谢夫人姑嫂情深,真可谓是一段佳话,可真让婢子羡慕不已。”
王夫人“噗嗤”笑了,用手帕捂着嘴,“就你嘴甜,我看你平日里处处照顾绫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姐妹呢,可比我和嫂子感情深多了。”
王夫人虽然和善可亲,却向来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有私交,往日里被她发现的都或明或暗被调离了原来的位置。绫罗一惊,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红叶。
红叶心里一跳,脸上波澜不惊,嗔怪道:“这还不怪夫人,夫人让绫罗经常去嬷嬷面前转转,我怕绫罗以后抢了我在夫人心中的地位,这才提前和绫罗打好关系,免得她以后在夫人面前说我的坏话。”
王夫人笑道:“看你这张嘴,又怪到我头上来了。怎么着,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吗?”话虽这样说,却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用膳的地方,谢夫人已经在此等待了。谢夫人是个富态的贵夫人,约莫四十来岁,因为保养得宜,脸上只生了几条细纹。
谢夫人将王夫人引到座位上,吩咐下人开始上菜,她亲自给王夫人盛了碗细粳米饭,“妹妹,尝尝这细粳米饭,这是安陵的米,最是养人。如今兰江南北割裂,这米运过来可不容易。”
王夫人夹了一筷子米饭,“既然嫂子这样说,我可要好好尝尝。”
两人边说边吃,谢夫人道:“我近日总是做噩梦,老是梦见什么刀啊血啊的,总疑心是不是你哥哥要出事。”
王夫人停下筷子,“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嫂子有担心也很正常。不过嫂子大可放心,哥哥兵力远胜王将军,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能平安归来。我这还有一些安神的药方,都是我平日里吃的,很是有用,不如嫂子试试?”
谢夫人抚着胸口,“那可多谢妹妹了,我正想着找个大夫来看看呢。”
李叔河送走石贵后,正要回来,身边有两人匆匆路过。
“哎,你听说了没有?王将军被咱们谢将军擒住了,如今濯阳郡已经是谢将军的地盘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谢将军时不时不用再征兵了?”
“可不是嘛,外面的消息都传遍了,听说谢将军也要回来了。”
李叔河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一拍手,这个消息要赶紧告诉爹他们。
他心里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不留心绊到了什么东西,踉跄一下,要不是及时扶住了墙就摔倒在地上了。
李叔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乞丐一动不动倒在墙角,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他走近后仔细看了一下,这个乞丐看上去和大牛的年纪差不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若是和以往一样,李叔河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可是他怎么都迈不动脚,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蹲下来小心翼翼把手指伸到乞丐的鼻子下,温热的气息扑到李叔河的手指上,他心底松了口气,这孩子还活着呢。
遂牧郡每天都有饿死的人,他把这个孩子抱走,以后的口粮怎么办?谁来养他?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大家要少吃一口饭,他不是孤身一人,不能只顾自己。
李叔河站起来看了一下四周,跑到外面集市上的炊饼摊子买了一个杂面炊饼,又问店家要了一碗热水,而后回到墙角,准备把小乞丐扶起来给他喂一口饭。
就在这时小乞丐睁开了眼,一把拽住李叔河的衣服,费力地说道:“请你带我去看大夫,我怀里有银子。”
而后闭上眼又晕了过去。
李叔河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这是在发高热,若是不赶紧治只怕马上就没命了。他想了想,最后咬咬牙一跺脚,认命地把小乞丐拦腰抱起来往租住的小院跑。
鱼娘写完字,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手心,她大哥平日里看上去挺和善的,教起学生来倒是板着脸铁面无私。
李子晏见鱼娘揉手心,摸着鼻子小心问道:“我打的不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