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忽然说:“不是不小心吧。”
整个身体僵住,云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凝着呼吸不敢讲话。
他结婚三年都没有爱上她,知道之后,会不会嘲笑她。
新婚之夜,她曾经想过,要是以后有机会,譬如他也慢慢变得爱她之后,再找个机会告诉他的。
只是后来她想,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不吭声,睫毛不安地颤动着,轻轻扫过他衬衣领口。
不过陆承风应该是没发现,他复而低头看相机屏幕,温声笑说:“你不是每个班都拍了吗,陆太太是不是有收集癖,还是强迫症?”
不是嘲笑口吻,他估计是真的觉得有意思。
云挽舒了口气,心里巨石移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多些。
她答非所问,盯着照片:“你唱歌,还挺好听的。”
她记得那年冬天艺术节,他唱了一首歌,是周传雄的《黄昏》,十二月冬夜下了雪,他也是穿了件衬衣,坐在舞台上,单脚撑地。
嗓音低哑醇厚:“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那时候台下无数惊叫声,快要把人吞噬。
座位按照班级次序排,她坐在礼堂的中央,默默看着他,昏暗中没有感受到爱意焚身的痛苦,只是忽然,湿了眼眶。
陆承风淡淡笑:“嗯,很多人说过。”
所以有她没她其实都一样。
她垂下眼睛。
他看照片还是看得认真,从前到后翻完,吸了口气,有些意味不明道:“其实高中才是最好的,那个时候,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很少露出那种表情,像是怀念,又有点怅然若失。
和他平时的冰冷,不太一样。
云挽默了默,本能就想要挨着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靠过去,陆承风搂着她,防止她歪下去:“我还记得当时陈家月跟我一个班,她蛮奇怪的,老借我卷子,还每次都搞丢,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他捏她下巴:“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认识她?她是不是老说我坏话。”
云挽赶紧摇头:“学姐没有。”
这件事真不能怪陈蝉衣,其实当时不是她要借卷子,是云挽自己。
况且说是借东西,每次过去,最主要是看他。
他从来不知道。
一中火箭班是会提前学的,高一学高二的东西不奇怪,陈蝉衣理科稍微差点,有时候卷子难,她说自己的方法不好,就会拿陆承风的给她。
有次云挽和她说:“学姐,怎么办,我不小心把学长的卷子弄丢了,要紧吗?”
陈蝉衣都没当回事:“不要紧吧,他要那卷子有用吗?又不看。没事没事。”
但还是问了句陆承风。
陈蝉衣人挺好的,都没把云挽供出来,就说是自己搞丢了。
结果陆承风根本就不记得有那张卷子。
现在翻旧账,也是带着回忆的意味居多。
云挽不敢看他,闷声抵着他脖颈。
其实她说了谎。
说是弄丢了,其实是她自己把卷子藏起来了,到现在都收在她的小木匣子里。
谁也看不见。
云挽看着他侧脸,他几乎从来不知道,当初主动提出要和他结婚,解决他燃眉之急,她究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也不知道,从一开始,她想着的尝试,都是刻意带着目的的接近,她好想做梦,想看他会不会相处着相处着,就爱上自己。
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挽捂住他眼睛,忽然自己也闭上眼,柔软的嘴唇挨上去,在他单薄温热的唇角舔了舔,他没怀疑,只以为她撒娇,嘴上在笑了,扣住她手腕:“干什么。”
她不吭声,摇摇头。
夜雨滂沱地从车顶劈开滑落,整个世界都变得昏聩寂静,她坐在他身上,尝试着学着他样子,慢慢地舔.弄他,勾勒他。
几乎要叫嚣着脱口而出问:“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为什么每次让她感觉到靠近,然后又离开。
可是她没得到答案,陆承风托着她后背,微仰着头重新掌回主动权。她被吻得喘不过气,就像是要溺死了,那个吻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往下,她无助踢蹬了两秒,刚想小声哭。
玻璃窗被敲了两下:“陆总,真的得走了。”
第23章
“承风。”
云挽回到家时,
梁西岭仍是没睡,在厨房倒水,循声走过来看到她,
还有些惊讶:“回来了?”
他以为她晚上,可能会回陆承风那个家,
不会回来了。
云挽没什么表情,低着头淡淡嗯了声。
她在门口换鞋,梁西岭才把她拖鞋收起来,她又拿出来换上。
梁西岭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片刻后,
他开口:“渴不渴,
我给你倒杯水。”
她愣了一下:“不用。”
起身往卧室走:“哥,我有点累了,先睡了。”
梁西岭没说什么,还是站在原地,她把门关上,那道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云挽宽下外套,换好睡裙,翻身到被子里缩好,
闭上眼安静片刻,又半撑着身体去够床边外套。
她从里面摸了摸,掏出把钥匙。
是陆承风临走时给她的,
他说:“家里都收拾好了,
你要是想在自己家住,
就住两天,
想去我那个房子住也好,钥匙先给你。”
后面他司机又敲玻璃:“陆总,
来不及了。”
陆承风把她揽怀里,蜻蜓点水吻了吻她眉心,就放她离开:“我过几天回来。”
他的车淹没在滂沱的夜雨中。
房间没开灯,只有朦胧光线透进来,云挽攥着钥匙,不声不响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别墅门禁,只是陆家在润州的房子,十年前就已经没人住了。
陆承风十多年前高中毕业,上大学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云挽是每年都会回来的,她和梁西岭的家在这里。
有时候她很想他,就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坐公交车到他家附近,沿着庭院外的林荫道慢慢打转。
十年了,从来没有碰见过他。
她曾经也很好奇,他家里是什么样子,好奇他房间是什么样子,然而如今钥匙握在手中,她随时都有翻阅的权利了。
她却有点不敢看了。
云挽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可能确实是她胡思乱想,她看了钥匙一会,觉得应该先睡觉,就将钥匙放在枕边,闭上眼睛。
可是又睡不着。
屋子里秒针滴滴哒哒地走,她睁开眼,翻了个身,给陆承风发了条消息:
想了想,继续道:
发完就盯着聊天框,漫无目的等。
过了两分钟,他回:
紧接着,大概是察觉到什么。
陆承风:
她在被子里抿了抿唇,慢腾腾敲字:
只是还没发出去。
陆承风:
陆承风:
云挽心脏一缩,紧跟着眼圈红了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只是看着他消息,她觉得心里很难过,更准确说,是很委屈。
要是他没有温声细语说话,她可能都没那么大反应。
可是他晚上,态度那么温柔,她忽然就有种想把情绪倾倒的冲动。
最后还是忍住。
云挽说:
她看着他头像,还是提醒他:
他消息很久没回过来,云挽撑着眼皮,静静看着屏幕,等着等着犯困,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后半夜她被手机震动弄醒,迷迷瞪瞪睁开眼,手机就在被子里,她翻过来看。
凌晨三点,陆承风回了她那条:
就好像是有魔力,看了很久,心里竟然奇异般变得安定下来,云挽把手机调成静音,翻个身熟睡过去。
*
她在家里住了四五天,没去陆承风的别墅。
陆承风大概是从助理那边听到消息,还来电问过:“我听小张说,这几天你一直待在家里?”
云挽答他:“嗯。”
他在电话那头笑:“怎么不去别墅?那边都收拾好了。”
声音有些模糊,是他一贯的磁哑,云挽蒙在被子里听,没多久就红脸,顿了顿,小声解释说:“一个人住太空旷了。”
这是她真心话。
其实云挽一直不喜欢住大房子,不知道是住不惯,还是单纯觉得害怕。
她很小就是和家里人,一家五口挤在九十来平的小房子里,而就是这种房子,还要隔开三四个卧室。
云挽那间卧室只有几平,特别逼仄。
木质的小床,木质的单人桌,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椅子,就没有了。其余空着的地方都用来堆她看过的书。
她屋子里油墨香有点重,闻着倒是非常令人安心。云挽挺喜欢赖床的,准确来说,除了写作业,她做别的,都喜欢缩在被子里。
以前是拿手机看,她能缩被子里一整天不出来,梁西岭老是担心她把眼睛看坏掉。
可是云挽觉得舒服,尤其是寒风料峭的天气,裹着被子,缩在靠墙的床角。
屋子里安静,也没有别人来打扰。
安心又舒适。
后来嫁了人,陆承风那个卧室那么大,她就不行了。
两个人睡就算了,有人在身边她也不会怕,可陆承风向来不怎么回家。久而久之,她对他名下别墅,都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她不想去,她想待在家里。
可她又怕他生气,觉得她不识好歹。
她捧着被子,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那边稍愣,没像她想的那样生气,还是笑着的:“陆太太喜欢家里有人热闹吗?”
她红了脸,只好小声说:“有点。”
他声音愉悦:“之后孩子生下来,就有人陪你了。”
云挽耳根滚烫,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本来清晨还想补个觉,这会也睡不着了。
陆承风和她说不了太久,很快挂了这一通。
云挽又闷闷缩在被子里,约莫半个小时,才起床,梳头洗漱。
她推开门,梁家人在吃早饭,坐在餐桌上小声讲话。
梁西岭抬头看见她,直起身:“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梁西岭很疼她,有时候她想换换口味,梁西岭会单独给她做,不过通常云挽不想那么麻烦就是了。
她和两个老人打过招呼:“爷爷,奶奶,早。”
“诶诶。”
云挽轻声问梁西岭:“今天烧了什么?”
“红豆沙粥,甜的,还煮了茶叶蛋。”
云挽点点头:“那我就吃这个好啦。”
“嗯。”梁西岭挽起袖子,打开冰箱,“我再给你煎几个饺子,早上才包的。”
云挽拖开椅子坐下来:“刚才在说什么呢?”
奶奶看她,叹气:“就是讲今年给你爸上坟,要准备东西,去年不是在镇东那边买的纸烧吗,那家今年不做了。”
“不做了,为什么?”
“说是关了,那家老头今年也去世了,老太就和女儿去城里住了,老家院子都荒了。”
梁爷爷插话:“他家门一关,都不知道再找哪家去买。”
有些农村的老人家,特别信这个,通常像祭祖烧纸用的材料,都是在镇子熟悉的人家买的。
云挽老家那个村子,连接镇子有一条很久以前的路,都叫它老路。一般村子里谁家办丧事,都是去老路那边的一家冥事店里买东西。
梁西岭端着粥和煎饺回来:“就在城区找家店,买了叠完再带去坟那边好了,这有什么的。”
奶奶不死心:“那总感觉挺怪的,建忠能喜欢吗?”
梁爷爷说:“我们也不是敷衍啊,现在都往城里跑了,人家确实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