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收拾东西，他披外套的时候提了句：“我早上会回来。”
云挽一愣，点点头，起身送他到庭院。早上醒过来，跟着司机的车回家。
老家农村的位置不是很偏，离城里开车也就四十来分钟。
梁西岭事请假来的，在车里匆忙换了衣服，警服就随手搭在座椅上。
爷爷奶奶没来，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梁西岭就替他们过来趟。
他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香烛、纸钱和一些供品，沿着田埂里的路走，云挽跟在后面。
四周都是树，空着片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泥路有些湿滑，显然是昨晚下过雨，梁西岭说：“你慢慢走，不要摔了。”
云挽说：“嗯。”
她怀着孕，当然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梁西岭可能还是不放心，过来扶她，云挽愣了愣，搭上他的手。
梁西岭低着头说：“我还记得小时候，也是给家里人上香，那个时候是太爷死了吧？爸还挺难受的，但是我们两个年纪小，走路老摔，他就是这么牵着的。田里还长了很多草，他都能认出来。”
云挽抿了抿唇，垂下眼睫，脑海里浮现出梁建忠的模样，心里蓦地就难过起来。
可能确实像云采情说的那样，梁建忠没多少钱，只能做一个普通人，给她普通人的生活，物质条件，没法再要求更高的。
可是梁建忠却比任何人都更爱女儿。
梁西岭走到墓前，轻轻放下篮子：“到了。”
墓碑上刻着梁建忠的照片，是张端正稳重的男人脸孔，底下刻着名字：故先考梁建忠墓。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端肃。云挽伸手摸了摸墓碑，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脏瑟缩着一阵酸楚。
梁西岭点燃香烛，插在墓碑前的香炉里，然后半跪下来，低声说道：“爸，我和满满又来看您了。”
云挽瞬间也哽咽，眼眶红了。
梁西岭将纸钱烧了，风吹得火光摇曳，映在他侧脸上。
云挽站在一旁，看着纸钱慢慢烧成灰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深吸了口气，盯着香灰，胸膛微弱地起伏。
两个人沉默了会，梁西岭看着火灰，忽然说：“你……的事，和爸说说？”
云挽一怔，看到他视线移去她肚子。
她嫁给陆承风的事，梁建忠在世的时候，她从未说过。
后来梁建忠去世，她是来墓前说过的。
只是那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
她说得含糊：“爸，我结婚了，之前不是一直说要我找个人结婚吗？现在终于结婚了，有人照顾我，您的愿望也实现了。”
尽管那时候根本不是那样。
没有人照顾她，除了瞿婶，而她的新婚丈夫，常年在国外，几乎不回家。
即使回家，也是睡书房更多，或者下榻酒店。
她过得没有那么好，却还要和梁建忠说：“我过得很好，您不要担心。”
只是为了让梁建忠安心。
那次她从墓园出来，就看见梁西岭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在等她。
梁西岭很多时候，其实不会打扰她。
只是她回头，他永远会在那里。
云挽抿抿唇，有些犹豫。
梁西岭说：“说吧，挺危险的，你和爸说了，爸指不定也在上面看着你，能保佑你。”
云挽指尖搭上肚子，想了良久，最后还是照着梁西岭的话，轻声说：“爸爸，我怀宝宝了。”
梁西岭烧纸，一阵沉默。
山间凉风穿过。
“是新年那会儿有的，秋天过完就要生了，要是爸爸你也看着的话，希望能保佑小孩平平安安。”
她不方便磕头，就也上了柱香。
烧完纸钱后，梁西岭将供品一一摆在墓前，有一些糕点，也有茶碎。
都是梁建忠平时爱吃的。
云挽静静地跪在墓前，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火苗的噼啪声。
她看着墓碑，心里默默地也给陆承风说了一些话。
梁西岭没回避，直接问：“他之后是没有别的打算，你怀孕了，他说会一直照顾你的，是吧。”
云挽眨了眨眼，有些不安地应声：“嗯。”
“他说的？保证不会再变了？”
“是吧。”说到这个，云挽自己都有些犹豫起来。
陆承风最近，其实对她还挺好的，只是，梁西岭那个问题，实在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大概知道梁西岭想说什么。
“他有没有想过要离婚。”
是这个意思。
只是云挽自己都没问过，陆承风心思很深重，她也猜不透。
但她想，应该不会有变故才对。
陆承风即使不喜欢她，可也没表现出特别喜欢别的女人，他对小孩好像也不排斥。
他应该，没想过要离婚的。
梁西岭看她说得模糊，微微蹙眉：“所以就是说，他什么想法，你现在也不知道？”
他视线扫了几下，语调未免焦急：“他不能给个准话吗，是不是之后都不会离婚，说不准吗？不过他当然不着急，怀小孩的是你，他能受什么……”
“满满。”
话音戛然而止。
云挽还没抬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她回过头。
是云采情和云静媛。
云采情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个很低调的手包，眼中带着几分轻愁。云静媛倒是仍旧沉默寡言，但也穿了一身素。
“满满，西岭，你们也来了。”云采情走到墓碑前，语气里很是温和。
明明只是简单招呼，甚至察觉不出什么不对，然而云挽皱了皱眉，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不知道云采情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刚才和梁西岭的对话，她听到多少。
只是他们全程没提一句陆承风名字，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事。
云挽没吭声，心里却有几分乱。
梁西岭站起身：“你们来做什么。”
云采情微怔：“来看看你爸爸。”
“我爸可能并不想见你。”
云采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大概不想与他争执，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和你爸爸也做了几年夫妻，我来给他敬香，也合情理，他看到我，可能愿意和我说个几句话。”
梁西岭眉眼很冷，十分锋利：“他怎么会愿意和你说话，你撒开手，却还要别人记得你，有这种道理吗。”
“西岭。”
“你不用叫我。”梁西岭声音平静，“墓碑在这，我没法拦你，你要是真心想看，随你。”
他走前一步，微微垂头俯视：“但是梁家不会再接纳你，爷爷奶奶，还有我，更不可能原谅你。”
“你要是心里还有点自知之明，今后就离我妹妹远点，别去招她，也别出现在她视线里。”
云采情的手指微微攥紧，面上像是涌起一股难堪，但她咬了咬唇，还是忍住了。
眼眶蓄泪：“我知道，我不会的。”
“那是最好。”梁西岭眉眼凛冽，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云静媛可能也被震住了，缩着脖子在一边不敢说话。
梁西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满满，我们走。”
说完，他提起篮子，转身往大路走去，云挽跟在他身边，梁西岭照旧扶着她，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身后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响起隐约模糊的声音，不知道云采情继续留在那里，还能做什么。
云挽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一阵酸楚，但她没有回头。
梁西岭看她一眼：“难受吗？”
她摇摇头：“没难受。”怕他不信，云挽咬着唇低声补充，“我有点怕，哥，我们之前说的话，会不会被听到？”
她和陆承风婚事在豪门圈不是秘密，在梁家却守口如瓶。
她害怕会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梁西岭顿住脚步，两秒后继续走，伸手摸了摸她头发：“没事，我在这边，不会出事的。”
*
走到墓园门口时，下起薄雨，银色的车停在路边。
云挽远远看到，停下来。
梁西岭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拍拍她的背，轻声说：“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照顾好自己，有事还是给我打电话。”
她看他：“哥再见。”
“嗯。”梁西岭坐进自己黑色的车，关好车门，打转方向盘驶离。
云挽走到车边，司机已经在候着，然而透过爬着雨水的玻璃窗，却发现车里没有别人。
“先生呢？”云挽有些疑惑地问道。
司机看了她一眼，眼中几分歉意：“夫人，先生临时有事，去福建了，他让我来接您回家。”
云挽的心猛地一沉，眼中神情也霎那凝固了。她愣了几秒，随即低下头，轻声说道：“嗯，我知道了。”
她上了车，坐在后座，司机进来后沉默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墓园。
窗外的景色一片片掠过，云挽靠在座椅背，心里好像空了块，什么也没想。
是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熟悉的不安。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梁西岭为什么会问她那句话。
或许是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其实还远称不上相熟，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就像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突然离开。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司机大概看出来，淡着声音解释：“先生最近有些忙，不是有意失约的。”
云挽没什么情绪地低下头：“我明白。”
“夫人明白就好。”
天色愈发昏沉，云挽习惯性别开眼，看向窗外，雨滴敲落，只有不甚明亮的光线透进来。
*
大概有一周，陆承风都没回来过，云挽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回沪，他也没回。
她愣了愣，开始收拾家里衣服。
衣柜里其实已经整理过了，他让人弄的，其实家里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整齐，只是她不找点事情做，空下来就会难过。
有些衣服是新添的，之前在别墅，估计是怕她待得无聊，陆承风让人送了披衣服过来，给她选着玩。
云挽还以为他要选了，送回沪。
陆承风说不是：“就是放在这边的。”
她一愣。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肚子：“回老家主要是想把老宅重新装修一下，毕竟那么多年没住了，就算搬进去，很多东西都老旧了。”
“你要是喜欢，之后月份再大点，还可以住到这里安胎。离你家也近，你想回去看爷爷奶奶都可以。”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他好起来是真的好。
她就答应，后面跟着他一起选衣服。
然而现在，他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她伸手摸了摸，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
书房她还是照旧没进去，陆承风有东西收在里面，包括他之前看的一些文件、信件，她早就养成习惯，他没说可以，她就不会去触碰禁制。
只是他不在家，她难免还是会觉得孤单。晚上也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云挽本来想，还是照往常那样，自己看会电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他在家，把她的依赖性养上去了，她调着遥控器，来来回回。
还是觉得心里静不下来。
外面下着暴雨，她轻叹口气，索性裹好被子，准备睡觉了。
然而那天到了很夜，雨下得愈发大，雷声轰鸣，闪电也极致划破天幕。
云挽躺在床上，揪紧被子，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拿过本书来看，却一个字看不进去。
这种天气挺糟糕的，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挽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司机，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夫人，您别慌。”司机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刻意平静，“先生出事了。”
云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里的书也跟着掉在了地上。她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26章
“你对我太太肚子感兴趣？”
消毒水味浅浅弥散在病房里。
房间很昏暗，
窗帘拉着，遮光，只有顶头的窗户开了半扇，
泉城这会是阴天，外面的风不断吹进来。
云挽坐在陪护椅上，
司机垂头站在旁边。
她握着病床上的手，像是没有了意识，指甲无知无觉地深深陷进去，在那双苍白手背上，刮出几道很浅的痕迹。
房间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