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软绵绵的小崽飞扑过来,抱住她小腿。
云挽心里有点好笑,黏人精。
她换好拖鞋,把儿子捞起来掂了掂:“我就出差两周,宝宝是不是又吃胖了。”
陆洵吃饭,如今也不要人烦。不挑食,能吃。不过被说胖也怪不好意思的,陆洵绷着小脸:“我吃得很少的。”
“我抱着都累手了,称称看,肯定长胖两斤了。”
崽满脸羞耻,很抗拒:“不要,不称!”
她快笑死了,崽崽年纪小,然而已经知道爱面子了。
“谁把你接回来的呀?”
她把崽崽放下,回屋拿毛巾和睡衣,准备洗个澡。
崽崽是个跟屁虫,放下来还追着她:“舅舅。”
云挽一愣:“舅舅?他今天不忙吗,居然回润州接你了?”
她回来时间是跟梁西岭说了,本来想自己去接陆洵的,没想到崽崽都到家了。
陆洵摇摇头:“不是啊,是小刘叔叔。”
那就是梁西岭身边的警卫。
云挽点了个头:“妈妈跟你说过什么,要是遇到陌生人接你,你要?”
“我知道。”崽崽很乖地道,“我不跟他们走。”
她这才放心,正准备进浴室。
崽崽仰着个小脑袋:“麻麻你这次出去见到我爹了吗?”
云挽:“……”要关门的手狠狠顿住!
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她好气啊。关键是陆洵和他爹长得太像了,平时脾气也像,即视感太强烈。
云挽实在受不了了,感觉是陆承风缩小版在明知故问:“说啊,我看你承不承认。”
“……”
崽崽无知无觉,很疑惑道:“这是什么表情?”
云挽闪身回浴室,砰的把门关上:“没见到!你看电视去!”
*
她洗过澡擦擦头发,坐茶几前,开了电脑,给时朗交采访报告。
文档交一份,关一份,最后只剩下谈静的那份采访。云挽抿了抿唇,将文稿重新检查,上传保存好。
梁西岭给她发消息:
云挽:
梁西岭:
云挽一愣:
梁西岭:
云挽回了好。
她起身拿外套,崽崽躺沙发上,四仰八叉看电视。她把儿子揪起来:“出门。”
“干嘛去?”
“舅舅晚上要回来,我们去给他买点菜。”
“真的吗!”崽听说舅舅回来,特别兴奋,自己就从沙发上爬下来了,跑到门口穿鞋。
其实小区楼下就有超市,不过云挽带着孩子,还是习惯去比较大的连锁超市。
梁西岭不爱吃海鲜,云挽从不买。陆洵倒是爱吃,陆承风也爱吃。
以前陆承风不常回家,但只要他在家,云挽都会尝试做。他吃过很喜欢。
所以崽崽很有口福,他妈妈烧饭好吃到爆炸。
不过云挽也不给他多吃,他年纪还太小了。
崽崽到了超市就很兴奋,松开云挽的手,直奔玩具区。
云挽眼疾手快给他拽回来:“不许跑,一会就丢了。”
他可怜巴巴挨着她大腿,眼睛都馋了:“那一会再来玩。”
和小朋友有商有量,才能哄得他当乖小孩。
“嗯,你先陪妈妈买菜,还有家里日用品也缺了,你的洗发水好像还剩一点了,你去选个喜欢的味道。”
“哦。”他万分不舍地跟她走了。
云挽给孩子买水果:“火龙果吃吗?”
“还行。”
她想了想放下,拿起凤梨:“这个呢?”
崽低着头,小脚踢不存在的灰尘:“不要,酸。”
“菠萝酸吧,凤梨其实是甜的。”
“那也不要。”崽崽有气无力,“宝宝吃不了酸。”
云挽不废话,把凤梨放回去:“吃吗?”
“不吃不吃。”
她撑在推车上:“那宝宝想吃什么呢?”
崽撅着小嘴:“宝宝什么都不想吃。”
行,就想要玩具是吧。
云挽把凤梨都装了点,再拿了两盒蓝莓。装作听不懂,揪着崽崽衣服上的连衫帽,继续往前走。
然而等到结账,崽崽已经委屈得不行了,包着一包泪,差点就要撒泼打滚:“我要那个。”
他指着货架上的玩具。
云挽不想买,家里已经很多崽的玩具了,他还要买,简直是浪费。
可是崽很不高兴,噔噔噔跑过去,抱着玩具不撒手。
云挽说:“妈妈结完帐要走了哦。”这样崽崽就要一个人在这里了。
这样吓他很有用,崽崽半秒就慌了,犹豫起来。云挽找出超市卡结账,崽崽摸过来,趁她不注意,把玩具偷偷放推车里。
云挽发现了,无奈道:“不买了行不行?”
崽崽很难过:“不要。”
她正想再说点道理。
营业员忽然抬头:“小姐,您的账已经有人付过了。”
云挽一愣,下意识问:“付过了?”
营业员微笑:“是的,您这个名字办的卡,今后所有消费在本店都是免单的。”
她心里微微一跳,手指攥紧包带。
崽崽好像也听明白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买玩具了?”
营业员眉眼弯弯:“您可以拿,不花钱的。”
崽崽欢呼一声,不过看妈妈表情有点古怪,结完帐,他抱着玩具,还是乖觉问了句:“妈妈,是谁啊?”
好棒啊,以后可以随便买东西了,天哪,居然真的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云挽:“……”她说不出话了。
是谁呢,好难猜哦。
她又羞又恼,她崽还呲个大牙乐呢,根本不知道这玩具是他娘用什么代价换来的。
云挽气得,拎起崽就走:“回家!”
*
晚上吃完饭,崽崽白天皮累了,洗过澡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云挽抱他去卧室,关上门。
回客厅的时候,看见梁西岭坐在那里看公文。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梁西岭抬起头,眼底有很深年华镌刻的痕迹,这几年他气质没大改,只是更加深沉稳重,浑身举手投足,男人成熟的气质毕现。
“这次去横店的?”
“嗯。”
“那边是不是也下雨的?身体还好吗?”
云挽在他身边坐下:“还挺好的,就是吹了点风,有点受凉,不严重。”
他略微颔首,声音低磁:“身体素质好多了。”
云挽淡淡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屋子里安安静静,梁西岭在电脑屏幕闪着微弱的光。
她抱着膝盖,沉默片刻:“哥。”
“嗯?”
“我想跟你说件事。”她黑长的眼睫垂下,遮掩住眸底情绪,“我看见他了。”
梁西岭微微发愣,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他找你的?”
“也不是。”云挽慢腾腾地说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就是蛮巧的,碰上了,后面他,他跟我讲了几句话,也问我要联系方式什么的。”
“你应了?”
云挽静了两秒:“他跟我说话,我应了,但我也没把联系方式给他。”
梁西岭抿唇,眉眼里表情显得沉肃,她不懂,这些都不重要了。给不给联系方式,恐怕在那男人心里,和她的关系已经算是有了转机。
从她愿意和他说话开始,他们如今的关系,就无声无息有了变化。
他是男人,他也懂。
梁西岭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突然又想到前几年,他重伤昏迷,醒过来浑身都疼,仿佛骨头是被全部碾碎了,连脊髓都在疼。
只是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心碎的,是睁开眼,她趴在他床边。怀着孩子的身体,脆弱柔软,明明肚子都那么大了,蜷缩起来,却还是小小一团。
她弓着身体,蜷成个小团,眼角还挂着湿红的眼泪。
梁西岭呼吸都变得艰涩,身体比脑袋更快,全身无法动弹,然而却是本能地,努力抬起手指,去揉她的发。
他只想她不要再哭了。
她那年对他说:“哥,我跟他离婚了。”
梁西岭忍住心里碎裂的疼痛,哪怕用尽力气,声音也听不清。
他说要带她回家。
以后就算她一直不结婚,他也能养她。
梁西岭黑瞳里多了几分轻愁。他不怕别的,就是怕她再难过:“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云挽抿唇,诚实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很茫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原本都以为,她不会再那样频繁地想起他来了。
就算是崽崽问起,她也能很好地稳住情绪,客观评价:“爸爸是一个怎样的人。”
坦坦荡荡,就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
然而横店之后,她又不确定了。
她想起医院夜晚那个吻,她拒绝他后,他疲惫却落寞的表情。他生个病,她再不愿意承认,身体却更诚实地留了下来,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知道这样不太好,又不是复合了,怎么还能亲呢。
可是就是无比配合。
他问她,她就习惯性勾住她脖颈。
云挽苦恼,整张脸埋在臂弯。
梁西岭拍她的肩:“满满,这是人生大事,我是你哥哥,可终究也不是你,没法和你感同身受。你要自己花点时间和心思,好好地想一想。”
想一想从前的路。
想一想以后的路。
云挽思绪纠结成一团,她小声说:“嗯,我知道了。”就回了房间。
捞过崽崽抱着。
但她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不去杂志社,在家里弄早饭,崽崽昨天晚饭的时候说,早饭想吃南瓜粥。她轻手轻脚起来,把宝宝身上被子掖紧了些,下了床。
从前陆承风的胃很不好,说来好笑,他是家里很金贵养着的,不管是保姆,还是家里佣人,都对他身体格外注意。
后来结了婚,竟然还会因为生意,把自己吃出胃病。
她那时候多爱他,他进医院,她都会哭,会一直陪着,怕家里保姆做的饭菜不注意,就自己亲手做。
南瓜粥和小米粥,他那段时间都快喝腻了。
清晨天光微弱,外面只有一层昏朦亮色。云挽把南瓜切好,放进锅里,眼底没太多特别的表情。
她睡得不太好,梁西岭的话,她认真考虑过了。其实她也知道,现在提复合,还是有点早了,她看着平静,实际上,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她会害怕。
会害怕在一起之后,会遇到哪些问题,也害怕她这种性格,他是不是真的了解。她从前在他面前,为了让他多喜欢一点,总是会勉强自己,去做一些违心的事,都不像她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现在她好不容易,重新把自己找回来,她害怕,万一重蹈覆辙,她要怎么办。哪怕不会这样,可他那样的人,身边来来去去,怎么会缺人,他如今对她有执念,或许中间还夹杂着一层孩子的缘故。
以后呢。
慢慢地,他把这份掺杂着亲情的感情,和爱情区别开,他还会那么执着吗。
想着想着,还是觉得重蹈覆辙的可能性更高。她微微关小火,心里叹了口气。
崽崽今天要和梁西岭去单位,他鬼头鬼脑,已经和单位里混熟了,连门口保安见到他,都会笑着打招呼。梁西岭一开始带着他,是怕他太小,没人照顾。
到后来,已经习以为常。
他要吃他单位附近的甜品,还有食堂,梁西岭就把他带着了。
云挽在家休息了一天,把稿件整理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给时朗发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阵,又开始下起来。
她下楼扔垃圾,然而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越野停在楼下,昏朦的天色里,它静静蛰伏,安静无声。
她脚步停顿几秒,后来慢慢走过去。
黑色越野在横店不起眼,在这种单位房,却有些惹人注目了。车停在楼下,她也没法装作没看见。
云挽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车窗。
锁扣打开轻微一声响,他车窗降下来,俊朗的眉目逐渐在视野清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