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回,兴许是他之前说得过于好听了,让她觉得,稍微尝试表达一下感受,是可以的,不管是痛苦还是喜悦,他是能接受的。
她哑着嗓子,迷蒙睁开眼:“疼。”
他也僵滞住了,抽身退去几分:“现在呢?”
她摇头,还是有点痛。
薄薄的汗覆满他额头,他蹙眉,汗渍滑过眼皮往下滴落。然而他沉默,再度妥协。
后来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她不再痛,体验到了些熟悉的滋味,皱起细细长长的眉,一滴滴生理性的泪滑过鬓角,淹没进发丝。
他五指插进她发间,掌心也被打湿。
无休无止。
他反复说爱她,也反复停下,重新开始。她很难得这么配合。
不是刚结婚时,对这件事天然无措畏惧,因此每回躺在那里木木地,没有半分表示。
也不是后来关系逐渐恶化,她见到他就怕,生理心理本能要躲,尽管磨合了几年,身体都无比默契,可还是觉得无端痛苦。
真的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真奇怪,明明身体反应是欢愉的,然而对那时的记忆,却只剩难过。
他也不好过。
几年前她初做他妻子,是在沪城那栋别墅。她纯然婉约,温顺羞涩,有一点带着好奇的大胆,然而更多,是真真实实对他的怯。
她一步步地走向他,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多少恨,多少事。
那些彼此互相的猜忌,怀疑。
爱意被消磨,腐蚀,也被撕裂得遍体鳞伤。
曾经她以为,这段关系结束后,她心死,大概真的会逐渐遗忘他名字,他的样子。
然而她睁开眼。
床帐里是虚无缥缈的黑夜,她伸出手,触摸到他瘦削刚毅的脸颊,过了夜,有些长出青茬的下巴。
她的少女心事,阴晴圆缺,如今攥住她手腕,黑瞳深邃柔情地看她。
眼底,已经有她的影子。
*
隔天云挽醒得很早。不对,这样说不严谨,严谨点来说,她觉得她一直没睡。
原本被他开车带过来,已经是深夜,走了海边,走了祠堂,哭半晌,情绪起伏波动到这样的程度,她早就困了。
可他又不让她睡。
她也数不清做了几次了,除了第一回,她心里还稍微有点喟叹和动容,后面,真的觉得是在上刑。
她要睡觉,憋不住,可怜巴巴求他。
被他忍住火气拒绝:“你睡你的。”
她也要气死了。
云挽蓄着泪,大眼睛里是满满的委屈:“你怎么不懂适可而止?”
他不愿停,但也不想和她吵嘴,笑了声没理她。她真的气死了,一拳打在棉花上。
模模糊糊间,她也隐约意识到,他们之前每次吵架,她别过脸不讲话,他为什么会更气了。
云挽抿抿唇,裹着被子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后人大概被弄醒了,以为她要走,下意识横亘手臂,将她捞过来:“再睡会,天还没亮。”
云挽看一眼手机:“下午了。”他为什么能睁眼说鬼话,他拉着床帘当然觉得没亮。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羞恼,他闷声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这两天闽南天不好,都是黑的,也没人分得清。”
得出结论:“再睡会儿,反正已经下午了。”
然而他能睡,她却不是自己到这边来的。
云挽都快哭了:“我要回去,你放我回去呀,我同事他们要找不到我了。”
“不会的。”他仍是闭眼,嘴唇挨着她后颈窝,“你睡着我拿你手机说明过情况了,说你有点事,等会儿回来。”
她拿起手机。
团建群上,果然是他发的请假条。
语气特别官方,古板严谨,根本不像是她平时说话的样子。
她同事都被唬得不敢吱声。
云挽简直要疯了,手机一摔:“我要走了!”
“不要。”他说着往前动了动。然而不动还好,他靠近,身体传来异样的感受。
云挽迟钝了一秒,意识到什么,耳根转瞬被烫得滚红。
她喉咙里挤出细细的颤音:“你,你出去呀。”
他清朗笑起来。
这回是真醒了。
陆承风撩起眼皮:“我突然想到个事。”
她哽咽:“什么?”
他更紧贴过来,摸过她枕边他的手机,划开,放她面前:“把我加上。”
“……”
她加个鬼。
他跟鬼加去吧!
她咬牙别开眼:“不加。”
他点点头,倒是也没气,就是把手机收回,重新抱紧她埋头:“那我不出去。”
“……”
“就耗这。”
“……”
她愣了两秒,真要气哭了,原本睡得身上就烫,脸颊也透着些微的红。她掉了两滴泪,锤他手臂:“反正你又知道我号码,又能把我手机解锁了,你想加,自己加好了。”
他说得那么好听。
醒过来后,就不一样了。
他还是要强迫她。
然而身后身体僵硬几秒,听到她微弱的啜泣,大概也意识到过火。
他没松手,仍是紧紧抱着,却把她眼泪擦去。
“不一样。”他沉默片刻,语调意味不明,“意义不一样。”
陆承风没再坚持,退出来:“你不想加就不加吧。”
云挽眼睛懵然止住泪,有瞬间也明白过来,她反应过激了。他原本,大概是以为他们关系更进一步了,便顺着她的话调笑了两句。
她有点懵,想回头看看他。
然而他已经起身披衬衫:“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云挽下意识坐起身,他把她衣服捡起来,递给她。她抬眸,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和他怎么解释,只觉得有点无措和尴尬。
于是,她只好小声说:“谢谢。”
他手一顿,淡淡嗯,继续把衣服递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身上也没多少黏腻的感觉,估计是他清理过了。
云挽系好扣子,他已经在院旁的车边等她。
“收拾好了?”
她点点头,本来也就没什么东西要拿。
陆承风开车门:“那走了。”
那辆银色的车驶出小路,驶向国道。一路上他没怎么说话,表情挺平静的,看着也不像生气。云挽说话,他就会回,也会跟着笑笑。
然而她就是知道,氛围怪怪的。
云挽垂眼,抿抿唇。好多次,她都想主动提那个事了,只是临到嘴边,又莫名难以启齿。
她只好故意把话题,往那上面引。
盼望他再开玩笑似的,半真半假问她一次,她就松口了。
然而他到了最后也没说。
车子稳稳停在宾馆停车场,他熄了火:“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同事会看到。”
她解安全带的手一停,愣愣地:“哦,好。”
临下车推门的时候,她又转身。
“怎么了?”
她踌躇几秒,最后问了个毫不相关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中间回国,后面还要再去吗?”
“嗯。”他淡淡应。
“还是去埃因霍温?”
“嗯。”
“什么时候走啊?”
“晚上十点多。”他看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会把你留在那,关起来?”
她心一慌,连忙摇头:“我没有。”
他含糊笑了声,也不知道信是没信。
摇了摇头,朝她摆手:“回去吧。”
这次没说,有事打电话给他。
云挽莫名其妙地,把他说的话,和以前对比了下,心里微微发闷起来。
她站在原地,看他倒车走。
停车场光线很暗,昏朦地看不清表情,他低下头,很快脸孔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里。
车驶出视野,看不见了。
*
云挽站了片刻,有些懊恼乘着电梯上楼。
她其实有点后悔的,她也没真不想加。
一开始是不想,在横店的时候不想,后来回来,在南京,也在犹豫。
然而犹豫很多天,她逐渐,也就减弱了心防。
可能是他最近脾气有点太好了,换做哪个姑娘,被低声下气哄了那么多天,被他晚上坐京沪线过来,就为了来南京看她一眼,早上再辗转回去。
都会心理有些失衡的。
下意识觉得,再发点脾气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会生气。
他是不会生气。
然而人坚持久了,总归是有难受的时候的。
这个道理她无比明白。
正因为无比明白,无比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现在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
云挽心里叹口气,准备等他出差回来,再认真说说。
她走到楼道,还没回房间。
门突然被推开。
小宋跑出来,看见是她,眼睛一跳:“小挽姐,你回来了?”
云挽看他模样很奇怪:“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么着急的样子。”
小宋跺脚,是真的急:“我回来拿东西的,萌萌姐被带局子里去了?”
云挽吓了一跳:“带局子?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小宋过来摁电梯,“我边走边跟你说。”
电梯升到高层,迟迟不来,小宋就带着云挽从楼梯走,边走边急道:“昨天不是和萌萌姐他们去打牌吗?你不在,后面我们还去小摊吃了烧烤,找了个ktv唱歌……总之转了挺多场子的。”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前面几个夜场都没事,等去了ktv,出事了。
这边夜场子挺多的,大多数都是还算正常的,普通对外开放。然而昨天几个人喝酒上头,不知道谁提议,也不知道谁找的关系,ktv去了家私密性挺高的地方。
不能称之为ktv,叫会所更合适。
几个人嘻嘻哈哈,人有时候就想装一装,这也正常。
然而中途玩嗨了,徐星萌说要去外面醒酒。
小宋说:“她说去醒酒,我们就没多想,让她一个人去了,后面是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她都没回来,我们才觉得不对,让佳佳姐去找。”
“嗯。”
“结果就听到佳佳姐出去了,没一会,在那叫。我们就都出去。”他停顿两秒,有些难以开口。
最后看了眼云挽,还是说:“过去就看到,萌萌姐被不知道谁,拽到包厢里,就好几个男的围着她,要她喂酒,她肯定不愿意,气急了,就跟里面的人打起来。”
云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后面呢?”
小宋咬咬牙:“后面她抄起酒瓶,把人脑袋开瓢了,她也喝醉了,下手没个轻重,当时也挺乱的,分不清谁是谁……”
云挽指尖蜷缩起来:“她打的是谁?”
好像惊雷在耳边响了一声,她听到小宋说:“喻珊。”
云挽表情僵了僵。
“本来喻珊,估计是去陪资方吃饭的,萌萌姐进去也没注意看人,就把她打了。”
小宋表情艰难:“从额头打的,血流了一地,玻璃渣子都扎进去了,送医院的时候我们被拦着没能进,但是听说,脸应该是毁了。”
一个演员,脸被毁了。
不用想都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事。
不仅是没戏拍。
喻珊刚刚火一把,跻身流量花之列,此刻被毁容,前途事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毁于一旦。
她一定会发疯的。
她绝不会放过徐星萌。
云挽闭了闭眼,顿觉这件事无比棘手。
坐在出租车上,小宋说:“挽挽姐,你能想想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