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那么多年再见面,她已经能调节好,不会太被他扰乱心绪了。
原来其实不是。
爱过那么多年,后来也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说冷漠,就能完全冷漠。要是真的容易放下,她也不至于总是躲。
那几天,潮闷的空气袭来,南京进入梅雨季节。
她照例上班,可总是情绪不宁。明明不应该的,然而陆承风带给她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深刻。
她甚至有点希望和他吵架了,起码不会这样吊着,不上不下难受。
她对时朗的态度也跟着疏离起来。
不是偏向陆承风,只是单纯觉得尴尬。
时朗不明所以,云挽的私事不方便明说,他除了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多问。
几场大雨过后,徐星萌回来工作了。
组里很高兴,徐星萌人缘挺好的,性格活泼自如。组里为了给她去晦气,提议去聚餐。
云挽也去了。
那次饭桌上,大家都喝高了,就连云挽本来没想喝酒,最后也陪着喝了些。
时朗怕出意外,倒是盯着不敢喝多。
到点了就打车送他们回去。
云挽其实没醉,就是酒量不好,喝了点酒会发懵。
时朗给其他人打了车:“我和她家里一个方向,就先和她回去了。”
其他人都说:“好,时老师您路上小心。”
“小挽再见。”
云挽喝酒后会很乖,在出租上的时候,就一直端正坐着,姿势很像学生听课。
时朗凑近问她:“难受吗?头晕吗?”
云挽没太听懂,本能摇了摇头。
外面在下雨,时朗怕她喝多了吹风,会头疼,就把窗户关上。
他把她送到单元门口,路灯昏暗,他的侧脸淹没在夜雨中,夜色空濛。
时朗忽然抬眸:“云挽。”
云挽正要走,听到声音又停顿脚步:“嗯?”
他单手插兜,视线撞进她眼睛,弯唇时眼角有细微的弧度:“要不要相处试试?”
云挽整个人愣住。
她根本没看出来时朗的心思,准确来说,她最近这段时间,心思就没放在别人身上。
陆承风就像是她心里的一个空洞,她那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捂着,调养着,不敢再让洞口扩大。
可她不知道,他的威力远超她的想象。
她眼睁睁看他驻扎在心里,埋了土,生了根,最后根深蒂固。她连扯出来都会带起一片血肉,因此这么多年,只能谨慎惶恐地藏着,掖着,假装那些根系不存在。
眼前男人面容清隽,眼瞳澄净,唇角总是挂着温和自若的笑意。
他不像陆承风,他的狂,他的烈,他失控过后毁天灭地的温度,即便压制得再好,也不自觉透着的一股冷贵和矜傲。
都无比深刻地凿在她心里,擦不去,也抹不掉。
可是崽崽并不太喜欢他。
云挽心里一疼。
然而她还是摇头,温声道:“不了,时老师,我很感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们不合适。”
时朗被拒绝,也没生气。
他仍然温和笑着:“哪里不合适?”
“很多地方。”云挽耐心解释,“您还不太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性格。”
“可我们做了两年同事,我自认为已经很了解你。”
云挽说:“那不一样,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做同事,彼此不干涉不侵扰,可是成为伴侣以后,互相了解渗透,又是另一个过程。”
她张了张唇,垂下眼睫:“我从前有过婚姻,知道这两者之间差别。”
时朗笑了笑:“小挽,你拒绝我就拒绝,不用说这些安慰我。”
云挽有点紧张望着他。
时朗沉默一会,平复了情绪:“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云挽一愣:“嗯?”
“之前总是看到有一辆车停在杂志社门口,是来看你的吧?只是你自己可能没注意。”时朗说,“有时候我送你回去,他会跟一段路,只是到了楼下,他就走了。”
他语气微叹:“是你前夫?我虽然没见过,但大概也能猜出来。你以前,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云挽呼吸有一瞬停滞,脑袋发懵。
他刚刚在说什么,谁总是跑来杂志社,谁等她下班,还跟着他们一起走?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却不明白意思了。
她心里百味杂陈,夜风吹过,人清清冷冷。
云挽垂眸:“是和他有关,只是不是在准备复合,而是我现在,确实不适合和一个新的人开始。”
“我从前和他在一起,纠葛太深,以至于我现在也没能忘掉他。我心里有人,和老师您在一起,对您也不公平。”
时朗一笑:“要是我说我不在意呢?”
云挽微微睁大眼睛,反应过来,肉眼可见地慌了:“时老师,您别开这种玩笑。”
时朗轻声笑了笑:“怎么了,你不相信你有这种魅力吗?”
然而见她神情越来越苍白。
时朗敛起笑容,低眸温和道:“好了,和你玩笑罢了。”
他缓步走上前,帮她理了理衣襟:“我这个人,不喜欢纠缠,也不喜欢勉强,既然你不愿,我也就心里有数。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拒绝了,以后就当我从没说过。”
他的确温和,就像脉脉流淌的水,和他相处,不会有任何压力。
云挽盯着他手腕:“谢谢老师。”
时朗将手腕撤开,退后一步:“回家吧,我也回去了,你把这件事忘了,嗯?”
他弯了弯唇,拎过外套重新招了辆出租,黄色的车身打眼,很快驶出梧桐街道。
夜风微冷,拂在身上还是带着水汽。云挽独自站了很久。
只是情绪始终没有平静下来,她唇色发白,心事重重上了楼。
其实说实话,时朗挺好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作为年长者,总是能引导她关照她。倘若对丈夫的期待可以抛开感情,和他在一起,也算是很好的选择。
可她抛不开。
她有瞬间,竟然蓦地想起来,她究竟喜欢陆承风什么。
约莫是他的固执。
他为了任何想要的人,想做的事,都可以耗尽所有,不顾一切。他是燃着永不熄的火焰,激烈持久,也威慑逼人。所以她最爱他的地方,才会变成最刺伤她的地方。
越接近他,就越会被灼伤。
楼道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敲击的雨响。
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云挽凭着夜视,摸黑上了楼。然而靠近家门的墙边,突然看见有道人影靠在那里。
说是靠不合适,他其实是坐在地上的,大概是累了,或是等她的时间太长,站不住了。
云挽看见他贴着墙,脖颈低垂,手肘愣愣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听到声响,他茫然偏了偏头。
“你过来,怎么都不说一声。”云挽觉得自己声音很干涩。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刚刚在楼下,她和时朗那段对话,他听到几分。
她怕他听见了,但更怕他只听了一半。
云挽止不住指尖打颤。
然而陆承风看她几息,声音有一种别样的喑哑:“说了,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没有回。”
云挽连忙看了眼手机:“我今天聚会,手机设置免打扰了。”
陆承风没吭声。
过两秒,他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掌心递过来一样东西:“你的。”
低调淡雅,白色玉一样的质地。云挽认出来:“我的夹子?”
是她上回在京城发布会丢的发夹,她后来怎么找都没找到,还以为找不到了。
原来是丢在他那里了。
他那时把她抱到洗手台,吻得很动情,衣领乱了,裙摆被堆上去抱着,头发也散了。长发凌乱铺下,绕着他手腕,发夹没人在意,就不知所踪。
“适应生不认得你,他收拾水台找到,只能托人辗转给我,我物归原主。”
他靠过来,她才闻见他身上有股很浓烈的酒味。
云挽抬睫:“你喝酒了?”
他也不应声。
陆承风含糊说了句:“走了。”就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云挽想起他那时候做手术,痛得连血色都没有,她也焦急转过身追了两步:“你自己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陆承风突然停住,她差点撞到他脊背,他回身,像堵墙似的把她包裹在里面:“关心我?”
他声音轻柔得吓人,云挽直觉他现在状态不对:“我……”
“那么长时间,从不过问我想着我,现在又突然管我了?”
她紧紧咬着唇。
陆承风自嘲一声:“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还愿意分出一点心来施舍我?”
云挽心像被他捅了一把,闭着唇转身就要走。
他比她更快,二话不说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重重抵在墙上。
“你放开我!”
他冷着脸,恶狠狠堵在她唇角。
瞬间爆发,一点征兆没有,他就像是被刺痛了,分开她的膝盖便蛮横挤进来。
云挽被他死死压着,手腕下扯,迫使她努力仰起下巴,适应他的吻。
她脊背靠着墙,身前严丝合缝贴着他的胸膛,滚烫精壮。她被亲到脑子都晕了,腰软,腿也软,没有他支撑,她大概都瘫到了地上。
这样的姿势他还觉得不解气,干脆扣住她的腰,捞进怀里,用力压向自己。
他吻得近乎悲壮和窒息,云挽只能努力适应,努力配合,连叫也叫不出来。
口腔很快流血了,有他的,也有她的。
陆承风呼吸颤抖,声音也状似绝望:“不是离婚了吗,不是没关系吗,我不是没资格吗?那你也是我前妻,你为什么就有资格了?”
“我不是人吗?我没有心不会疼吗?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还是你后来说什么我没做到?我他妈像你的狗一样,你不想我看孩子我不看,你不准我靠近我就离远些,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得近,我他妈跟瞎了一样转身就走。我吃醋得要死,我难受得要死,我还不敢说一句。”
“为的什么,为的什么啊云挽?”
“我不就他妈怕你不回来吗?我不就怕你一直害怕我,真的头也不回跟他走吗!”
第75章
“是我不好。”
陆承风就像是醉得狠了,
每一声都带着浓烈的不甘:“你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它破灭掉,每次我以为我又接近你一点点了,你总能把我一把推开。”
让他摔进湖里,
掉进深渊。
让他眼睁睁看着所有幻想妄想,全数破灭。
他看着她眼睛摇头笑:“你要是想报复我,
是不是也够了?我究竟错得多离谱,嗯?究竟在你眼里我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你要这么对我?”
“刚结婚的时候,你不也是不爱我,不也只是要用钱?我们签结婚协议,
甚至一开始连夫妻之实都没有,
为的什么啊?不就是在想三年后要是我们离婚了,你没负担吗?”
“好,结果相处相处,你慢慢喜欢我了,对我有意思了,你单方面不想要遵守协议了,想玩感情了,我有对你怎么样吗?我是嘲笑你了还是把你赶走了?”
“你想形婚,
我就跟你结婚,你要违背合约,我也要无条件配合你。我没有缓冲时间吗?就因为是你先对我感情有了改变,
我不接受,
不答应,
后来才动心,
我就活该为我之前没有动心的那些日子买单吗?”
云挽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话钻进耳廓,
蔓延血液和身体,闷闷地疼,她仿佛被堵住了喉咙,发出的声音都是破烂的:“我……”
“袁正松要杀我,三年里我差点死掉无数次,我带穆丝遥去饭局,她也跟着差点死掉无数次,我没有让你受到过一丝一毫威胁。”
“你走了,我让她下狱,后来我逐渐不需要这些手段,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所以身边也不再有别人。”
“你还想我做什么呢?”
他表情痛苦万分:“要是真的有流转时光的机器,你要我把她换成你吗?你不会更恨我吗?”
他苦笑一声:“你还怕我。”
“我失控发疯,变得像他妈个畜生一样不让你和栾琛在一起,你害怕,觉得我不好,要离婚。我无数次求你不要离婚,你一意孤行,我终于答应。”
“你想要自由,我给你自由,你觉得这段关系令你窒息你要喘气,我给你喘息,那么多年,我从最开始一心想要你回来,拼命往你跟前凑,到后来你屡屡拒绝,我已经不敢再贸然往前。”
“三年,我以为你终于肯松口,试探问你,可你见到我就跑,无论如何不想和我说话,我最后腆着脸问你要联系方式,你还是不肯。”
“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我怎么做,你究竟想看我什么样子?发疯的畜生一样的,还是冷静的克制到不去打扰你,放你过安生日子的,你究竟爱哪一个?”
他狠狠捏着她肩膀骨头,力气之大,就像是要把她捏碎。
他的反应不像是假的,她以为他痴迷她身体,又割舍不下血脉,才打不倒一样反复纠缠。
现在毫无进展,所以崩溃发疯。
云挽也觉得委屈,眼前模糊一片:“你要是真的这么不舒服,你可以不要来,谁逼你了?我自己一个人难道不可以生活吗?你以为我就很需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