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听这话,脸色一白。
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宋熹之的面前,摇了半天的头,半晌说不出来话。
宋熹之顿了一息,感受着他双手的颤抖,急忙想要把他搀扶起来:“罢了,您害怕,便不说了。”
那老者只是蠕动着嘴唇,喉咙干哑的道:
“别坐马车,别穿丝绸……”
“别露出你的真容,不要前往神庙……”
“在天黑前回家,回家啊……”
几人听见老者的话,皆是一愣,看着这老者眼含热泪的模样,无端的便感觉到一股凉意瞬间从足底传遍了全身。
这个封宁县,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几人谢过了老者之后,便重新上路。
其实到了封宁县县城里面,便不能发现什么异样。
封宁县的街道也是一尘不染,街上也没有非法闹事之徒,百姓们安居乐业,道路上游人如织,看起来便是一副平静的景象。
封宁县的繁华程度,甚至是比起京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宋熹之几人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们因为老者的话,特地买了一辆马车,换上了丝绸做的衣裳,车厢四角的挂饰叮铃哐啷的,甚至连车帘子都是用锦缎做成的。
宋熹之如今珠翠满头,而裴云屹原本空空荡荡的手,也带上了珠光宝气的戒指。
几人都用人皮面具易容了,裴云屹和青铜的脸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而宋熹之与司琴,便是换上了两张美丽的人脸。
几人佯装了身份,就说是从江南而来,前往京城做生意的富商,途径封宁县前来祭拜曾将军。
他们专门赶在天黑后,前往了那老者口中的神庙。
马车在寺庙的门口停下。
一掀开马车的帘子,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寺庙里面的香火很旺盛,重重叠叠的点燃着万千的烛火,到了晚上,也有许多游客前来祭拜。
裴云屹先下了马车,脚在地上站稳,随即便伸手摸了摸自己人皮面具上的假胡子,随即把宋熹之搀扶了下来。
随着两人的动作,两人身上珠宝闪着华贵的金光。
裴云屹捏紧了宋熹之的手,又是声音不大不小的感叹:“这封宁,比起江南实在是太过逊色,都找不到一家华贵的酒楼。”
“如今也只有这曾将军的庙宇,值得一来。”
宋熹之顶着一张妖艳的人皮面具,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不过这庙宇比起江南的灵隐寺,还是差上了些,不能凸显曾将军的功勋。”
“等我们从京城谈完生意回来,还是添些香火钱,让这里的主持修建一下庙宇吧。”
宋熹之此话刚落,裴云屹握住宋熹之的手,就微微紧了紧,那是他在暗示身后有人跟踪。
接收到裴云屹的暗示,宋熹之脸上的笑容上是更深了。
她扶了扶鬓边的发髻,又是随意找了一个庙宇里扫地的帮佣,想要去寻这个庙宇的主理人。
那人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当他看见两人身上珠光宝气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神情也逐渐变得谄媚起来:“曾将军庙宇里的主理人,便是曾将军的守陵人,是家族里特地指派的呢。”
“您们二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一番心意……我这就叫主理人来陪同。”
他说完没有多久,宋熹之便是见到这位主理人。
主理人穿着一身朴素的粗衣,身材五短,一张圆脸如同发面馒头,泛着不健康的油光,嘴角总是习惯性地上扬,挂着一抹看似亲和的笑容。
笑起来时,两颊的肉高高鼓起,几乎将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细缝。
“二位好啊,二位好,在下陈达。”
他一边说这话,视线无意识的在宋熹之的身上扫视着。
裴云屹扯了扯嘴角,又是笑着道:“陈理事辛苦,我们从江南而来,不熟悉北方的礼仪,还要请陈理事带着我们走一走了。”
陈达笑嘻嘻的,连连点头:“不辛苦不辛苦。”
“两人风尘仆仆,若是没有落脚的客栈,今日便在庙宇里住一宿,院里的陈设不差,别有一番风味。还有曾将军、曾夫人的福泽庇佑,难得才空了一间屋子。”
裴云屹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还请陈理事帮我的两位随从也安排一间屋子。”
陈达听闻,扭头上下打量了青铜和司琴一眼,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真切了:“好好好,我也给他们也安排上一间厢房。”
等陈达吩咐吩咐好了下人,便又是亲自带着两人进入庙宇祭拜将军和夫人。
宋熹之直到走入庙宇,原本警惕的心才缓缓归于平静。
她仰头望着主殿上的两尊人像,栩栩如生的刻画着将军和夫人征战沙场时,威风凛凛的模样。
想必他们造福一方,不仅抵抗西戎、为国捐躯,还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家当,抚慰士兵遗属。
这些就是封宁县有这么多人的原因,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烈士的家人得到丰厚的抚恤金,得知两人战死沙场后,最终迁移到了封宁县定居。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由烈士遗属组成的县城,却还有这样为非作歹的事情?
还有就是……贺景砚的目的,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396章
宋熹之正正经经的给两位将军上了一炷香,又是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才又是跟着陈达的指引,到了庙宇的厢房内。
厢房装潢的倒是雅致清幽,里面不仅有香炉燃着香料,甚至还添置了许多古色古香的家具,看上去造价不菲,跟安定侯府一般的规格都没有区别了。
宋熹之闻着卧房里浓重的熏香,微微眯了眯眼眸。
裴云屹见状,便极为有默契的走到了香炉前,把燃着的熏香浇灭了。
为了不让外头的人听见,他压低了嗓音,在宋熹之的耳畔耳语:“难道是这熏香有什么问题?”
宋熹之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鼻息,刚想往后退一退,可猛地抬起头,就一不小心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她的身子有些猝不及防的往后仰,腰肢又是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扶住,紧紧的揽到了他的怀里。
许久都没有这样亲近了。
宋熹之咽了咽口水,又是皱着眉回答:“不是熏香有什么问题,是他们想要用浓重的熏香掩盖什么痕迹。”
宋熹之说着,又是吸了吸鼻子,在昏黄的屋内寻觅:“他们想要掩盖的,是鲜血的气味。”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浑身都是一凛。
裴云屹走到宋熹之的身边,掀开那软榻上的方枕,又是沉沉出口:“这榻子上残存着大量的血迹,虽被清洗过了,却还能留下痕迹和气味。”
宋熹之盯着那榻子:“这样大量的血迹,就证明是有人死在了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司琴和青铜那边也有了动静,陆陆续续的发现了四五处血迹。
所以起码这间屋子里死过五个以上的人。
几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突然青铜的耳朵动了动,自小习武的人,内里深厚,轻易的就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是那个陈达在说话:“今日夜里来的这一对,可是两头肥猪,那女的是从江南来的,长得水灵,比他们上供来的童女还要好。”
另一个人有些害怕:“可是能行吗?那江南商户虽然相貌丑陋,但是气场不凡,他们是要去京城的,我们能下手吗?”
陈达痴痴的笑了几声:“那就从那个侍卫开始好了,他虽然看着像是一个练家子,但是呆呆傻傻,脑子一根筋,看着就好欺负。”
青铜的眼角猛地抽了抽,突然一脸愤恨的抬起头。
宋熹之说话的声音一顿,茫然的望着他:“青铜,你怎么了?”
青铜此刻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我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他话音刚落,耳朵又是动了动,听见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另一个男的对着陈达开口:“既然是要挑好欺负的,那自然是要挑最好欺负的,我们几个男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女的吗?”
陈达听见这话还有些得意:“我开了三间厢房,两头肥猪一间,两个侍卫两间,就从那个女侍卫下手好了!”
“女人当什么侍卫啊,老子我一拳两个!”
司琴的嘴角也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我也听见了。”
她说完,眼神凉凉的望向了青铜的方向:“什么时候来比一比,看看谁强。”
青铜感受着司琴凉飕飕的视线,挑眉就想要答应。
可谁知满屋子的隐卫也在此刻开口,声音就像是四面八方的传来:“一起比比,看看女侍卫差在哪里了?”
青铜浑身哆嗦了一下。
宋熹之茫然的瞪大了眼睛,望向了司琴的方向:“你们听见了什么?”
司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们在商量着分赃,说公子丑陋,青铜呆呆傻傻,您最好欺负。”
裴云屹一听这话,微微莞尔,轻轻抬着眼眸,冲着宋熹之笑。
宋熹之感受着裴云屹的眼神,心中的胜负欲在瞬间起来了,她磨了磨牙:“觉得我好欺负?”
她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挥,茶水倾泻而出,刺啦刺啦的冒着黑气。
所有人都不知道宋熹之是在什么时候下了毒。
都被宋熹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青铜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忍不住感叹:“怕的不是一群莽夫,怕的是一群莽夫里最聪明的人,在扮猪吃老虎呢。”
裴云屹听见这话,缓缓支起腰身,不动声色的望着青铜:“你说谁是莽夫?”
青铜哎呀了一声,后背有些凉凉:“不是您,是司琴!”
他的话音刚落,只觉得突然浑身上下都凉了起来。
…………
几人正常的活动了一个时辰,便熄了灯各自回到了卧房里。
而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几个厢房的窗户纸,便被人用沾湿了水的手指捅破了,随后又是伸进来一根竹筒。
滚滚的迷烟便被人通过竹筒放进了屋内。
陈达几人叫了底下的打手,首次闯入的就是司琴所在的厢房。
每个打手幻想着闯入厢房后,软玉卧床的模样,都是忍不住发出几声邪笑,心中冒出了一阵邪火。
跟在陈老大身边,也尝过了不少女人的滋味,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侍卫。
只怕那花拳绣腿还遭不住他们兄弟几个的几轮攻击呢!
几个人想的正香,猛地推开了厢房的门,谁知迎面而来的不是横斜的玉体,而是料峭的冷剑。
司琴心情正差,手下也没收住,扭转手腕,便手起刀落,几乎是刀刀致命。
为首的几个打手猝不及防的就被司琴捅了几道,淋漓的鲜血往外迸溅,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疯了!疯了!”
“女魔头!这就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啊!”
几个打手惊人的惨叫声,吓得陈达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他焦头烂额的叫回来了剩下的打手,又是急忙让他们望宋熹之所在的主卧冲去:
“不好!这侍卫的武力高强,打不过!”
“快些去把他们的两个主子绑了,用来威胁这个女魔头!”
随着陈达的一声令下,剩余的打手又是急急的从司琴的厢房退了出来,望宋熹之和裴云屹的屋子里冲去。
就在这个时候,厢房屋子的大门在顷刻间打开了,裴云屹手持长剑,便直直的从屋子里飞了出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手起刀落时,漫天的树叶都被他的剑意惊得飞舞了起来,一招一式几乎是成了幻影。
而更可怕的是,虽然围在他身边的打手惨死,可裴云屹的衣角,甚至连一丝的血污都没有沾染上。
还没等陈达和自己的两个兄弟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裴云屹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凛冽的剑风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陈达猛地把身边的兄弟往裴云屹的剑上一推,撒腿就往宋熹之的房间里冲进去了。
妈的!这些家伙不好对付。
可那娘们还在屋子里,只要抓了娘们来用作威胁,肯定所有人都要跪在他面前求饶了。
陈达心里想着,可还没等他冲进屋子,便看见宋熹之主动走了出来,就站在了门口。
他猛地一下就抓过了宋熹之,将手中的匕首死死的抵在了宋熹之的脖颈。
“别过来!别过来!”
裴云屹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司琴此刻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幕。
司琴尖叫了一声:“别碰她!”
陈达看着满院子的鲜血,眼眸都猩红了,他冷冷的道:“别碰?老子我就碰就碰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你若是想救你的主子,你就用你手中的剑,往自己的心脏捅下去!”
司琴摇了摇头,又像是叹息了一声:“叫你不要招惹她,你怎么都不听呢?”
“惹了她,你现在想要求个好死,只怕是都难!”
陈达听见这话,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在顷刻间变得疲软无比。
手中的匕首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397章
紧接着匕首声音响起的,紧接着就是陈达的一声闷哼,他的身体重重的便摔到了地上去。
比起浑身松软无力更可怕的是,陈达突然感觉他的身体木莫名其妙的开始泛起了一层痒意,浑身的温度似乎在此刻滚烫了起来。
他内心蓬勃的欲望,似乎在此刻汹涌而出了。
陈达感受着身体诡异的变化,整个人在一瞬间都惶恐了起来。
身上痒,痒的就像身上有虫子在爬,心里也痒,痒的就像是虫子在用触须撩拨他的血管。
他想要在地上磨蹭磨蹭,蹭掉身上的痒意,可他的浑身又是全无力气,甚至是一点脚步都不能挪动。
痒变成了疼,体内似乎百虫挠心,整个人又像是在烈火上烤。
陈达只觉得眼前是天旋地转的,无尽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嘶吼,忍不住求饶,浑身大汗淋漓的开始翻起白眼。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他觉得眼前宋熹之的那张脸逐渐扭曲起来,就像是恶魔一样,简直是比杀人如麻的司琴还要可怕!
裴云屹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陈达此刻的模样,心下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送松了一口气,又去看宋熹之那因计谋得逞而笑得明媚的脸,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
司琴瞧见这幕,冷冷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收入剑鞘,又是踏过满地的尸体,走到了宋熹之的身边。
她看着陈达那张绝望而扭曲的脸,扬起了眉毛:“跟你说了,别招惹我家主子,可你偏偏不听。”
“明明有好受的死法,你却偏偏要选择最难受的一种!”
陈达难受的瞳孔都开始涣散了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地上扭来扭曲,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