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片场的收尾工作已经做完了,就算是贫民窟的又一次临时停电,也不会再耽误什么。但人走得差不多了,周围太安静,松虞四周瞥了两眼,思考要不要出去找人。
还没有往外迈两步,她听到池晏在自己身后说:“这样改很好,谢谢你。”
松虞:“不客……”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捉住了手腕,拉回到导演椅。
高大的身躯,像是一个太沉重的阴影,将她半压在椅背上。
接着是一个劈头盖脸的吻。
她根本毫无准备,就被彻底压制住了。
这个吻异常热情,裹挟着某种烈火焚城般的炙热。
很快她就开始感到缺氧,甚至是眩晕。
仿佛被迫吸进了太多的水烟。松虞整个人都好似漂浮在云端,又或者深陷在流沙里,在沙漠的篝火边看星星。满天繁星都化作一个金灿灿的漩涡,将灵魂给吸附进去。
但他还没有停下来。
他的手勾住她的腰,滑进宽大的外套里。
隔着薄薄的衬衫,火星蓬地一下炸开。
她想起水烟壶上的花纹:
仿佛有一条灵巧的小红蛇,正在缠绕着自己柔软的腰肢,翩然起舞。他用指尖在她的皮肤上作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曼妙的水生莲花。
直到他的唇终于停在她耳廓。
仿佛是情人般的呢喃,池晏轻声道:“别动,有狙击手。”
第57章
别怕
狙击手。
松虞立刻僵住了。
某一瞬间她甚至连心跳都停止了。
狙击手,
片场,这听起来真疯狂,像是天方夜谭,
像一部狗血的特工片。可是这样危险的事,
如此真实地发生在她身边。她把自己活生生地变成了特工片演员。
那么这一次又是谁呢?
是荣吕吗?
不,比这更早。始终有人在暗中窥探这个剧组,
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他们。的确,
中间消停过一段时间,但最近又回来了。或许荣吕的事也与这群人有关,是有人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
所以究竟是谁,到底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
她的大脑下意识地运转起来,因为过分的紧张,
反而异常活跃,
像一个生了锈的铁风扇,铁片的扇叶越转越快。
直到一个吻突然落在她的锁骨上。
接着轻轻咬了她一下。
牙齿不过微微用力,
已经令她难以自禁地战栗起来。
“别怕。”池晏说,
“别多想。”
他的声音很轻,是低低的气声,像温柔的叹息。
但与此相反的是他的手臂,
无法抵抗的蛮力。牢牢地禁锢住松虞,
将她按进自己厚实的胸膛里。
黑暗之中,这个男人的后背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他们仿佛连每一寸关节都紧密相连。
池晏低下头。
他又开始吻她。
剥夺她的呼吸,
剥夺她的理智。
这真荒谬。
他和她像一对走错片场的演员。
在想象里,一把枪已经瞄准了他的后心,或者是后脑。那只看不见的食指随时会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破空而来,让他们两个人都脑浆迸裂,
横死当场。然而他竟然还有闲暇,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瓣,狠狠吮吸她的舌尖。
死亡的想象让松虞的肾上腺素狂飙着。
于是她也毫不留情地咬了回去,将太过激烈的情绪,尽数都宣泄在他身上。
“呵。”
池晏在她耳畔轻笑一声。
铁锈的味道,从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像被投入深海的一点腥红,立刻吸引来了嗜血的鲨鱼。接着是更凶猛的攻势,更危险的进犯。深海里的光柱,照亮那巨大的、柔软的鱼鳍,致命的美,几近缺氧的银光,在她眼前炸开。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这样的吻里,时间都是失去意义的。心脏也变成停摆的指针。
池晏终于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好了。”他说。
松虞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爬过鬼门关的冷,和那个滚烫的吻重合在一起,像一道巨大的漩涡,在不断地将她的意志力所蚕食。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而池晏也并没有松手,仍然压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禁锢在这个狭窄的导演椅上。
黑暗里,他的眼睛依然很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真遗憾,我们不能继续下去。”池晏说,“如果你是在我的房间,我不会放你走。”
“……我们的确很契合,是吗?”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
不知为何,这样蛊惑的低喃,反而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松虞只是垂着眼,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死了吗?”
她的声线很平静,竭力不让他听出自己的战栗。
池晏的眼神也慢慢地变回了最初的冷静。他就这样冷静地,审视地看着她。
“不用管他。”他短促地说,“有人会处理,我们先离开这里。”
松虞:“好。”
站起来的时候,大脑仍然感到眩晕。
或许因为缺氧,或许因为恐惧。
但她很快就站直了身体,跟在池晏后面,半点没有犹豫,无声地离开了片场。门外,三道黑影如同幽灵一般,加入了他们。
可是由始至终,她的视线,只能锁定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
偶尔有影影绰绰的光线,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是如此硬朗;而他的步伐始终是如此稳健,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显然他们在用某种方式与外界沟通。所以这几个人能够轻车熟路,在深夜的窄巷里穿行,毫不迟疑。
偶尔池晏会说些什么,一两个短促的词,声音压得极低。她并没有仔细去听。
只是冥冥之中,松虞依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心跳从未平复过:
电还没有来。
这一次停电的时间竟然如此漫长。
突然之间,池晏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身边的手下亦停了下来,摆出了戒备的姿势,十分警惕地四下环顾。
“信号被切断了。”池晏说。
他的声音很轻,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但是松虞的心却一沉——
预感成真。一种溺水般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某种失控。
到目前为止,池晏带她走的,一定是一条安全的路。
只是从现在开始,就不再是了。
偶然?还是人为操控?
那个狙击手真的死了?还是说,并不只有一个狙击手?
他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气氛变得凝重。
几个手下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而池晏站在黑暗里。仅有的一寸光,照亮他锋利的侧脸。修长手指,在轻轻地敲击着墙面,指尖游移之处,似乎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松虞突然意识到,他在画地图。
她立刻问:“你们要去哪里?”
旁边的手下露出犹豫的神情。而池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出了一个地点。
“跟我来。”
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没有再多问一句。
即使在黑夜之中,她依然展现出了相当出色的方向感。贫民窟的地图还深深地停留在松虞的大脑里。
只是这一次他们变得更谨慎。毕竟谁也不知道是否会有人藏匿在黑暗里。一切都是未知。但到底一路还算顺利。
偶尔池晏会停下脚步,匆匆地看了她一眼。
再一次,松虞动作的干净利落超出他的想象。
似乎又回到了他们相识的第一夜:那时候他就知道,她的冷静和大胆,远远超出常人。她会是他从未见过的惊喜。
*
远远地,松虞在乱糟糟的棚屋中间,一个简陋的开放式机坪里,看到了什么——一座飞行器。其貌不扬,却很熟悉。是池晏的座骑。
她突然想到一段对话。在他们去荣吕家的时候,他曾经向自己暗示过:这座飞行器里另有玄机。
她隐隐地松了一口气,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胜利在望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拐角,池晏突然一把将她拉住,按在墙根边。
他淡淡地向身旁的人递了个眼色。
傅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出去探路。松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着他出去,目送他的身影被黑夜所吞噬。夜里起了一阵薄雾。寒光一闪,是他将手伸向后腰,去摸自己的枪。
但几分钟之后,外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太过安静了。诡异的安静,像黎明前的黑暗,最折磨人的等待。寒意像水一样,慢慢渗透她的身体。
池晏仍然紧紧地按着她。
他的手还是很稳,而她的指尖却因为紧张而微微痉挛。她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突然间她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在狙击手的枪口下,他要那样吻她。只有欲望,只有体温,在这一刻,可以抵消恐惧。
就在此时,松虞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什么东西滚到了她的脚边。
很大一团。蠕动着的,蜷缩着的。她渐渐看清,那是一具软绵绵的身体,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了。视线慢慢上移,定格在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松虞强忍住自己,才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那是傅奇。
池晏的反应更快。
他用后背护住了她,毫不犹豫地拖着她往回走。
但这时候已经太迟了。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从黑暗里站了出来,堵住了他们来时的路。而与此同时,前方亦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像一排簌簌的、阴森的树影,遮天蔽日的树根,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松虞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但是汗毛已经一根根竖了起来。这是面临危险时,生物最本能的恐惧。这些人都有着藏獒一般的眼睛。暴戾,嗜杀。不见人性,只有嗜血的凶性。
他们……根本不像是人。
池晏低声道:“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用力推了她一把。
然后拔出了枪。
“砰——”
这声音令她身体惊麻,像一只被惊起的鸟,全凭本能行事。跌跌撞撞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扶住墙,在墙根慢慢蜷缩起来,收敛起瑟瑟发抖的翅膀。
“躲起来。”此刻她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灰尘太大,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令她的咽喉既痛又痒,好像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此。但是却根本咳不出来,只是发出了奇怪的、窒息般的呜咽声。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从前松虞许多次见过池晏开枪,但她从来没有见到他真正动过手。
她不知道他是这样强悍。
非人的强悍。
他很快,也极其残忍。
子弹例无虚发,穿透了太阳穴和心脏。
活人很快又踩着死人的尸体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