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妖呐吼,号角声起,大军向着幽燕之畔进发。
莘生同大长老和三长老留守盂山,
不过人也来了出师台为众妖送行。
未晞将晏琼玖交给莘生,晏琼玖内丹尚未重铸,灵力微薄,难上战场,
只能留在盂山。
晏琼玖从莘生怀里跳下,光芒一闪,
恢复成人身,
奔到久华身前,
牵住了她的手。
晏天阙凑到未晞身边,眼睛觑着那两人,道:“晞儿,方才期儿所说的迎亲是怎么回事?怎么子菁殿下成了我半个妖界的人了,期儿为谁迎的亲?”
未晞斜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晏天阙僵硬的笑了笑,道:“总不能是她自己罢。”
未晞道:“你连自己女儿的气味也辨不出来了?”
晏天阙听罢,朝久华那方向呆了半晌,耸了耸鼻子,确认后满面震惊,“小六?!”
晏天阙神色瞬息万变,一会儿喜,一会儿惊,落后又是忧愁锁眉,他道:“可子菁殿下怎会看上我们家小六?”
未晞冷冷道:“怎么,你是怀疑子菁殿下的品行?还是不信小六的能力?”
晏天阙受到这冰冷的视线,一阵冷汗,连忙道:“非是我不信二人,实是困惑,你也知晓,小六在感情上自幼内敛被动,子菁殿下也不是热血澎湃的年轻人,讲究什么一见钟情,两人如何就看对眼了?”
未晞道:“也算是因缘际会,据杜若说是小六在天枢对子菁殿下一见钟情了,其后有期儿出主意,又有小六忠诚坚韧的性子在,要打动子菁殿下,不难。”
晏天阙眉梢大展,喜道:“就是说小六与子菁殿下真真是两情相悦?!”
晏天阙先前见几百年过去了,家里几个小子还没有动静,愁的很,贪狼要找个两情相悦的不容易,多的是孤身一世的,见这般状况就不免为自家孩儿情路忧心。
倒不想老幺是除老大最快成婚的,现在连最忧心的小六也有了眉头。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晏天阙道:“她俩正式成婚没有?入没入洞房?你看期儿成婚和小六迎亲我们和晚来他们都不在,到时候得空了,要不要给她们重办一场,来个双喜临门?唉!晞儿,你莫走啊,等等我……”
另一边晏琼玖正执着久华的手,眉眼低垂。久华手贴住她的脸,说道:“我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晏琼玖抱住了久华,久华道:“你的内丹在我这,好像你在我身边,我便无惧,也更加坚定,我要取回冥界,还六界安宁……”
也为了配得上你。
晏归之走来,拍了怕晏琼玖的肩,道:“六姐莫担心,我会护好久华,还你个完完整整的夫人待你求亲。”
两人松开,面上泛起薄红。晏琼玖又过来抱了抱晏归之,晏归之柔声道:“我会连六姐那一份在战场上讨回来的。”
两人分开后,苏风吟含着笑意,软声道:“六姐都抱了,单不抱抱我么?”
晏琼玖面耳通红,满面纠结,踌躇不前。
苏风吟道:“哎呀,风吟好是伤心,说不准战场之上想起此事,悲从中来,稍一分心,怕就殒命喽。”
晏琼玖急了。晏归之执起苏风吟的手捏了捏,笑骂道:“乌鸦嘴!”
晏归之又对晏琼玖道:“六姐别急,风吟就是这般性子。”
晏琼玖自然知道苏风吟是在逗弄她,她向来如此。
晏琼玖抿了抿下唇,缓缓走过去,将人抱了抱。
苏风吟愣了一瞬,晏琼玖已经退走了,苏风吟眉眼一弯,笑道:“六姐一抱,风吟在战场上定然所向披靡。”
苏风吟又挑了挑眉,向久华道:“久华莫要吃醋才好。”
晏琼玖慌忙去看久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久华压下她的手来,对苏风吟道:“久华知道帝后有分寸。”
苏风吟便靠在了晏归之身上,小声笑道:“这是生气了。”
称呼都变了。
晏归之道:“还闹!”
苏风吟撒娇的抱着晏归之,道:“好了,我们该动身了。”
晏归之和久华颔首,依依不舍再久,终须分离。
三人再朝晏琼玖道了别,还是乘风走了。
……
妖族行有千里,至一雪岭,岭崖之上,数人眺望天际。
苏风吟立在晏归之身后,为她梳理银发,在她脑后编了一条细小的发辫,用红绳束起。
晏归之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前边来,两人相对良久,晏归之方才一叹,说道:“我不能护你,你要万事小心。”
苏风吟笑道:“怎么?我比你差?”
晏归之叮嘱道:“我回来之前,莫与舜尤正面冲突,便是与天界会兵,对舜尤也要能避则避。”
苏风吟道:“我知道。”
“还有桑娆,你让二姐拉着她些。”
“你今日话好多。”
“这种时候话多你便不愿意听了。”
苏风吟抱住她,笑的欢喜,道:“爱听,只要是我的帝尊说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爱听呀。”
晏归之笑着一手回搂住她,叫道:“爹,娘。”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诶!”
“……”
晏归之本意是要叫苏晚来和华春肯的,倒没想到四人都应了,一时有些尴尬。“烦爹娘多顾看着些风吟,护她安危。”
苏晚来道:“不消你说,风吟不止是你夫人,更是我们女儿,我们自然护她周全!”
涂山本不参与外界纷争,但此时关乎到苏风吟,自然是挺身而出的。
晏天阙上前来,本要嘱咐晏归之两句,被未晞拉开了,未晞道:“期儿,殷子炀修为了得,又有判官眼在,且不知冥界此刻还有多少余兵,此去务必小心。”
晏归之道:“我知道。”
……
雪岭百里皓雪,幡旗飘飞,大军肃杀凌冽,御风而行的万妖犹如黑云,洒下一片阴影,寒风飒飒。
数百道身影从大军分离,化光朝另一道而去,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消息在白雪之中。
晏归之行在最前方,双手背于身后,白衣银发飘摇,行如急云。
其后右侧是久华,左侧是鲛人族族长,在后跟着百名妖族,皆是鲛人族族人。
鲛人族长道:“帝尊,恕臣下愚钝,帝尊为何确信殷子炀会留守冥界,而非是与舜尤一道出兵。”
“若是不能先拿下殷子炀,夺下阴兵令,两方交战,死伤族人皆会被阴兵令掌控转化为阴兵,局势只会向他那边倾倒,要开战,务必先拿下他,夺取阴兵令,这一点,我们想得通,他们定也想得通。”
“所以他留在冥界,只待我们两败俱伤,用阴兵令将阵亡军士化成自己的奴隶。但这一点我们想到了,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派人偷袭冥界。他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出。”鲛人族心底沉重,他道:“冥界定是重兵把守,此战不易。”
晏归之嘴角一弯,听不出喜怒,她道:“族长怕了么?”
“怎会!”鲛人面色一变,怒目视向远方,他咬牙道:“他欠我鲛人族万条性命,此等血海深仇,若不能亲手报了,臣下宁愿自毁内丹,焚毁神魂!仇敌在前,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吾之族人赤脚踏进,面色不改!”
晏归之道:“他固然能想到,他还能想到四族会逼迫妖族选帝,苏风吟能技压全妖替一个将死之人夺得帝位,万妖面上臣服,合在一处,心底却是不服的。”
久华闻言,笑了一声,道:“但他不知道,舜尤也不知道,晏天阙归来,还带回了帝灵剑,归之不仅收了帝灵,驯服攒心钉,伤势痊愈,更是叫众妖归心。”
晏归之道:“他们料得到舜尤宣战言出之后,妖族必然聚兵幽燕之畔,晏归之半只脚都踏入了轮回,如何出战?万妖必然由苏风吟带领。半妖三十万之众,鬼族亦有数十万,加上百万阴兵,妖族和天兵抵挡已然吃力,哪有余力偷袭冥界?若是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偷袭冥界,幽燕兵力不支,如何抵住舜尤,必然损伤。”
鲛人族长道:“帝尊是说他会将冥界兵力全数投到幽燕之畔来?!”
久华道:“既然正式开战,妖族与仙界连兵近百万,半妖若是不得冥界支撑,此战必然幸苦,他相信妖界不敢分兵来攻冥界,没有顾虑,何须留重兵于冥界。且殷子炀自负,第一战,他定然要旗开得胜,最好是打的妖族再也爬不起来。”
鲛人族长迟疑道:“可若是像我们这等只百名的精锐突袭,妖族也不是做不出来。”
晏归之淡淡一笑:“他想得到,可又有何惧,他道行不浅,判官眼在身,便是偷袭,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鲛人族长道:“帝尊和子菁殿下分析得理,臣下佩服。”
晏归之朗声道:“殷子炀虽自负,却不蠢,冥界之中不会无兵把守,你等也要小心。”
百名鲛人齐声应道:“臣下明白!”
第九十三章
晏归之一行人一路疾行,
待得幽冥入口,
百道人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的潜入。
忘川河畔无风,
黑波沉沉,
绿茵依岸,
晏归之一袭白衣落在此处,
分外显眼,好比幽空之上的明月。
桥前显出一排守兵,
手持长戟,呵斥道:“什么人?”
晏归之温声道:“迷路的人。”
领头的鬼族将领冷笑:“迷路到忘川河畔往生路,你倒是天下第一人。”
晏归之嘴唇轻扬,
笑道:“可不是!”
帝灵剑出,
威压立显,
鬼族守兵身形一滞,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而出,闪如急电,瞄准鬼族,
各有目标,瞬息之间,血红飘飞,数十名守卫的鬼族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呻吟。
晏归之和久华踏过一地残骸,
走到桥中,两人顿住了步子。
前方不过一尺,
有笼罩住鬼族腹地的结界,
处于防御之时,
外人难进,倘若打破结界,势必惊动鬼族众人。
晏归之衣摆无风自动,她朗声道:“诸位可准备好了?”
众人杀气陡升,面上鳞甲已显,口中利牙已伸,众人抱拳道:“帝尊给我等复仇的机会,我等不会浪费!”
晏归之往前一踏步,结界破碎,众人继续向前,向前是一片旷野,远处可见悬浮的岛屿,或大或小,宫殿奇楼矗立其上。
空中响起一道笑声,似远似近。
“妖族真敢派人前来偷袭冥界,该说笑你们天真,还是该夸你们勇猛。”
远处百道乃至千道黑雾朝这边射来,凄风顿起,愁雾乍生,黑雾散去之际,冥界八大将军之一的启黄领着近千名鬼族士兵拦住去路。
启黄一手拽着双头马的缰绳,一手持着长戟,他笑道:“偷袭便该有偷袭的姿态,这般明目张胆的闯进来,是无谋。”
启黄目光一转,见到晏归之,疑惑道:“嗯?”
心中诧异不解,晏归之分明被神器重伤,何以身如常人,随着妖界诸人一起到冥界中来。
心里思想不通,面上却不显,只暗地里遣退一个士兵告知殷子炀。
启黄又看向久华,下了马来,向久华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既然逃脱这是非地,又何必再回来,殿下当知道,殿下的脾性不适合搅在权利的中心。”
久华长剑一挽,说道:“冥界误入歧途,本殿下身为鬼族族人,引导众人重回正途,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启黄兀自沉吟,他再见这殿下,却与上次不同,有哪里不同,启黄思索一番,方才想起久华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与炽热。
启字四员大将是冥界之中的老臣了,瞧着久华长大,殷子炀未出现时,殷子菁便是他们认定的下一任君主,便是殷子炀出现了,他们的心依旧是偏向殷子菁的。
只可惜,殷子菁心思不在王位之上,他们纵有扶持之心,也只能无奈转而臣服殷子炀。
久华剑指启黄,道:“将军若执意拦阻,我俩便只能为敌。”
两方正僵持,忽听空中一道沉厚悠扬的声音响起,道:“阴兵当道,万物俯首!”
鬼族身后的土地之中,灵力爆增,万道黑影破土而出,黑烟缭绕,阴气强盛。
刀戟光寒,战马嘶鸣,竟是殷子炀在用人界将士亡灵转换而成的阴兵。
晏归之极目望去,见数目进万,心底一笑,百万人马只留一万,倘若是别人来,倒也确实是羊入虎口。
晏归之身形一动,帝灵剑出,有虎啸龙吟之声。
晏归之出手之际,鲛人族也动身了,杀入鬼族群中,双目通红,毫不防守,只管杀戮,犹如饿狼入羊群。
久华便不恋战,而是紧随晏归之身后,鲛人族长亦相随在后,启黄从战圈脱身,持戟来战晏归之,被鲛人族长拦下。
晏归之帝灵剑往下一劈,灵力悍然,如同鸿蒙开天一斧,大地开裂,近千阴兵化作齑粉。
巍然气势让众多鬼族怔立当场,晏归之开出一条路来,同久华疾往前行。
两道身影如云飞电掣,在阴兵之中前进犹入无人之地,徒留下一道光影。当两人踏上那蜿蜒浮空的小径时,浮岛下流淌的岩浆火光更甚。
晏归之反倒不急了,悠然前行,如闲庭信步。“久华,他虽是你兄长,但我与他有私怨在,此番我必要亲自出手,且不会留情。”
久华道:“我明白,他是咎由自取。”
两人跨入大殿,殿柱罗列,帐幔飘飞,幽静神秘。
晏归之已将帝灵剑收起,敛住自身修为,她与久华走到九十九级台阶前,台阶上白光一闪,显出两人,乃是终南和终北。
冥界大将有终北和启黄看守,终南因伤势未愈,又因使用攒心钉而损了一臂,元气大伤,故留在冥界疗伤。
晏归之笑道:“鬼王陛下留这寥寥数人守着冥界,当真是自傲。”
殷子炀从宝座上起身,俯看着晏归之,眉头紧锁,狭长的眼睛也狠狠的盯视着她,断臂之耻犹在眼前,他日夜用攒心钉折磨她,倒没想到这人命大。
殷子炀仰天长笑,“我千算万算,倒没算到袭来冥界的人会是你。”
殷子炀左臂长袖一拜,冷喝道:“来的正好!本王要亲报断臂之仇!”
终北道:“陛下,晏归之身中攒心钉,又被判官眼所伤,当是命不久矣,如何现在安然无恙。”
晏归之缓步向前,一步一句,向着殷子炀笑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终北和终南拔剑防备,一阵风过,晏归之已跃过两人,竟是毫无顾忌的将后背漏给二人,终北和终南欲要转身剑刺晏归之时,久华动了,身如幻影,朝二人攻来。
晏归之依旧走的很慢,一步一台阶,她道:“我们来赌。”
“就赌,是你死还是我生。”
晏归之在离顶端还有三级台阶之处立住,她声音陡然冰冷,道:“不对,应当是赌你能在我手中,活多久。”
殷子炀笑意一僵,柔和的面旁陡显阴狠的神色,他道:“便是你取出攒心钉,又有何能耐与我一战,百年之前你输了,轮回台之战有苏风吟助力也落得半残,如今尚敢大言不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