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林萧才微微一笑:“是好久不见了。”
她淡笑时从容,似乎看不见曾经的意难平了,只有眼尾一处细细的纹路,象征着她的不再年轻……明明,她如红玉般鲜活的样子,就宛如昨日。
他伏在她背后,情难自禁地说了那句:“若是订婚的那人是你,我一定欢天喜地。”
经年过后,他们都历尽千帆。
短暂的几秒,寥寥数语。
路靳声其实能感觉到,她的冷漠和拒绝,聪明的男人该就此打住、保有自己的一份自尊心……但是他想了那样久,他怎么舍得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
于是,路靳声颤着声音表白了。
他说道:“林萧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未来,我想跟你在一起……”
星月当空,空气凉薄。
林萧轻拢了一下披肩。
稍许,她垂眸低道:“是啊,我们都不再年轻了!但是路靳声,我们没有未来……我们哪里来的未来呢?我已经过了生育年纪,身体也不如年轻的女孩儿,路靳声,找个年轻女孩子结婚生子吧!我们之间,过了就是过了,伤害过遗憾过,但是那些都被老范治愈了,再回顾这一生,我觉得是值了的。”
“我从前受的苦难,若都是为了等老范的几年,我愿意的。”
“我是真的爱他。”
……
月色清冷。
林萧说完,温婉一笑,大抵是因为想到了丈夫。
她与他结合从未是负气,而是因为被男人捧到手心里疼爱,那几年……就是林萧的一辈子!
范先生的儒雅、温润和大度,让她深深折服,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激情以外,男人跟女人也可以是那般信任的,她永不担心范先生背叛她,让她伤心。
除了,他突然不再回来!
林萧眼中有泪,却是为了逝世的丈夫。
一辆黑色房车,缓缓停在了她的跟前,车座后门拉开露出范恬青春的脸蛋。她看了一眼路靳声,而后甜甜地叫了林萧一声:“妈,回家了。”
林萧最后看一眼路靳声。
这一眼,饱含了千言万语,这一切是跟过去斩断全部。
她是有家的。
范先生离世,却把范恬留给了她,她虽没有亲生孩子,但是她拥有爱人的孩子……
名贵的黑色房车,缓缓驶离。
路靳声却仍站在那里。
他回味着方才林萧的话,他一遍遍回想着他们的过去,最后他终于对自己承认……这些年一直放不下的其实是自己,其实是那个曾经软弱无力回击的自己,是那样辜负了她的自己。
她一笑而过,可是当年她的一滴眼泪,却永远地刻在了他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再也无人代替。
夜风拂过,
一颗晶莹的透明液体,慢慢滑落……
……
深夜,沈宅。
书房里,沈老安静地坐着,一直到此刻他仍是心绪难平……孟烟竟让一个佣人坐在主位接受奉茶,而他这个亲生父亲的脸,被扇得啪啪作响。
他总归有些伤感。
他回想起当年,他认回她的场面,也像今晚这般热闹。一整个沈宅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琉璃宫灯……
对,那宫灯很好看。
沈老叫来徐秘书,淡声说想把玩一下琉璃灯,叫他拿一盏过来。
徐秘书一愣。
稍后,他便给沈老沏上一盏茶水,软和着声音说道:“您忘啦……宅子里的宫灯上次都被砸碎了。”
沈老半响才回神:“碎了?竟是一盏也未曾留下?”
徐秘书不好说什么。
沈老没有再问了,他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孤独。
时日渐长,他竟然也孤独了。
为了孟烟的事情,这些年来辞书跟他暗暗不对付,自山夫妻也跟他疏远了,赵静婉……不提也罢!
就在沈老力不从心之时,下人过来通报了。
“沈曦少爷又发烧了!”
沈老从伤悲里回神,轻蹙眉头:“怎么又发烧了!他妈妈呢?”
下人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少奶奶在外面应酬,应该是跟太太们打牌吧!”
沈老神情难看。
自打辞书出事儿,赵静婉总是在外面应酬,今天打牌明天跳舞的……其实她的风言风语沈老不是没有听见过,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
凌晨两点半。
经过一系列精密的检查,沈曦被初步判定为急性的血液病,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换骨髓,医生说道:“这不排除跟基因有关,毕竟沈主任也曾经得过这一种病情。”
血液病……
沈老经过大风大浪,老来遭受打击,他竟然一下子瘫软在了过道的长椅上久久不能起身。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他遍体生凉。
远远的,传来女人的叫唤声:“曦曦,曦曦……”
是赵静婉。
她在深夜里过来,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一头乌黑秀发更是松松散散,发际点缀着点点香汗……光是看着,就能猜出今晚她有怎样的香艳。
沈老并未跟她计较。
这个时候,沈家必须齐心协力,一起想办法治好沈曦的病……他相信沈家这么多人,总能寻到适合沈曦的骨髓。
他不开口,赵静婉替他开了口:“辞书从前生病,抽的是孟烟的骨髓,想来她的是能用的!她的若不行,还有乔津帆还有……”
沈夫人悲呛道:“孟烟她怀孕了!”
赵静婉大叫一声:“怀孕了又怎么样?她的命都是老爷子给的,不要说抽点儿骨髓……就是抽她一根肋骨那也是应该的。”
沈夫人目瞪口呆:“静婉,你怎么就这样狠毒了呢!”
赵静婉冷笑:“我为我儿子,怎么能算狠毒呢!”
沈夫人不赞同。
她望向沈老,但是沈老并未反对的意思。
沈夫人惊呼一声:“爸,小烟怀了身孕啊!津帆也才七岁而已。”
医院过道,炽白灯光打在沈老的面容上,异常的冷酷。
天际,泛起鱼肚白。
沈老坐车回到了沈宅,他走进书房坐到书桌后头,半晌,他才打开一只抽屉,里面是一份保存了多年的配型报告――
……
是,当年他跟辞书配上了。
但是他的骨髓怎么能轻易抽取,这会不会损伤身体、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他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到他的前途,哪怕是辞书也不行!
他曾眼睁睁看着辞书等死,一直到孟烟的骨髓出现。
灯下,沈老面容一片冷酷。
第387章
孟烟:谁动我儿子,我要她死1
vip病房里,沈辞书夫妻守着孩子,面面相觑。
本是亲密的人,却如同陌生人。
小沈曦躺在病床上,睡得极不安稳,额头上沁着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呓语,叫着:“爸爸妈妈……”
赵静婉心疼不已。
她向丈夫抱怨:“如今我不同你计较病的来历,我只要你一句承诺,若是家里人配不上型,那么就找孟烟和乔津帆、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种……总之,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我们的沈曦活下去。”
沈辞书错愕:“捐不捐是旁人的自由,何况孟烟怀孕了。”
赵静婉理直气壮地开口:“她可以把孩子打掉。”
才说完,沈辞书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
赵静婉耳边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她缓过神来,神情间万念俱灰,声音更是轻轻的:“沈辞书,这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为他打算,那你为什么还要生下他?”
沈辞书厉正言辞:“我与你的种种,与她无关!她不欠你,她的孩子更不欠你!”
赵静婉发了疯――
“你心里还想着她?”
“你不是都有林墨浓了?你不是把那个贱人都睡烂了,怎么心里还装着你的白月光呢,看来红玫瑰还是敌不过白月光的魅力啊!”
……
她说得痛快。
沈辞书根本懒得理她,哪晓得赵静婉越说越来劲儿,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最近的破事儿,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说是给你体面,家里老爷子也未必不知道的……赵静婉,你好自为之!”
赵静婉呆住了。
她的嘴唇直哆嗦,但是颤了半天都没有吐露出一个字来,她深爱着沈辞书,她跟外面的那些男人,不过是玩玩而已呀!
她想解释,但沈辞书说完,就轻轻合了眼。
明显不想再谈!
赵静婉全身冰凉,她心里知道在沈辞书这里她是没有指望了,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男人出轨找小三是正常的,但凡女人有一点点风流韵事,那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沈曦这个儿子。
她的儿子不能有事!
……
一周过后,沈家的人都筛查过一遍,没有人匹配上。
赵静婉十分焦虑。
她几乎睡不着觉,夜夜都会梦见自己老无所依的场面……夜里惊醒之时,丈夫不在身边,只有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女儿。
她开始堕落。
从前,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那些男人都是花钱买下解决女人生理需求的,如今她开始往圈内发展,睡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早就传开,但是碍于沈老的面子没有人说罢了。
秋意散去,初冬来临。
赵静婉开始服用安眠药,否则她睡不着觉,她的精神也开始恍惚。周五的傍晚,她从医院里回去,坐在黑色房车里忽然就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市一小。”
司机虽惊讶,但未曾问什么。
五分钟后,黑色房车停在b市最好的小学门口。
学校的大门口,人潮涌动,小学生们正放学四周都是接孩子的家长,人头黑压压的……
乔津帆长得好看,在人群中明晃晃地扎眼。
赵静婉一眼就看见他。
她走过去,很是慈爱地叫了一声:“津帆!”
津帆的同学起哄:“乔津帆,你妈妈来接你了。”
津帆绷着一张小脸蛋,恶狠狠地盯着赵静婉,说道:“她才不是我妈妈!她是吸血的母蚊子!”
赵静婉一张美丽的脸蛋,气到变形。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蹲在津帆面前,一脸慈爱轻哄:“我们津帆最乖了!现在家里的弟弟生病了,需要津帆捐骨髓……津帆愿意吗?”
乔津帆嚷着:“我才不要捐!你就是吸血的母蚊子。”
津帆的班主任看见了,
准备过来劝。
不曾想,张妈乘车过来接孩子,一下子就见到了赵静婉在骗孩子,张妈一把将津帆给搂过来,狠狠地瞪着赵静婉:“你怎么回事儿?沈家没米下锅了,你干起了拐卖儿童的勾当!”
赵静婉一脸苍白:“我是沈辞书的太太。”
张妈啐她一口唾液:“我还是乔时宴的丈母娘呢!你不守着你那个废物老公,一天到晚在咱们家里晃,明白的知道你又想抽津帆的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勾引我们家乔时宴,我告诉你他现在可顾家了,再说也看不上你……你比咱们家太太差老远了!”
张妈没有文化,却是字字句句戳中赵静婉的痛处。
她不如孟烟,
她哪里不如孟烟了!
她正生气时,张妈已经紧紧搂着津帆离开,坐上了敞亮气派的名贵房车……临走,张妈还鄙视地看一眼赵静婉,骂她一句不要脸!
……
张妈凶悍。
她心里却是知道,这事儿得告诉乔时宴,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晚上开饭的时候,在餐桌上她开始告状。
她夹给乔津帆一块大排骨,而后便对乔时宴说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一些,不然又被什么王默婉赵静婉的带走抽血抽骨髓,这小小的身体怎么扛得住啊?”
乔时宴略微蹙眉:“怎么回事儿?”
张妈佯装抱怨:“你事业再好、有什么用?儿子又被人惦记上了。”
她将事情一说。
末了,张妈又老道地总结:“我看上次沈家的人挨的拳头轻了,不记打!今天可把孩子给吓坏了!津帆才7岁,亏得那毒妇想出这主意。”
乔时宴看一眼孟烟。
孟烟的脸色亦不好看,但她隐忍住了,轻轻摸摸津帆的头:“先吃饭!”
……
夜深人静。
乔时宴陪完两个孩子,回到卧室。
孟烟靠在沙发上看书。
听见脚步声,她立即放下手里的书本轻问:“津帆怎么样?”
乔时宴走过来,坐到孟烟旁边的位置,轻轻扭动了下脖颈,“津帆长大了,没有那么脆弱!不过这笔账总归是要算的,不能他们沈家得了绝症就把主意打到我们乔家身上来……谁也不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