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走。”他温声道。
她直接翻了个身卷进被子里,再不看他一眼。
他便坐在床边,看着她身后柔软的发,也没生气,只动作轻柔的给她盖好被子。
他语气随意的开口:“宫中赐的年礼里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让人拿来给你用好不好?”
她闷在被子里,根本不想和他多说:“随你。”
他唇角荡出笑来,眸中的冰雪早已消融,此刻温润如春,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那我回头让剑霜送来。”
他也没再久留,起身,缓步离开,心情愉悦。
她没拒绝他送的笔墨砚台,也并没有不舍得代替凌尘的旧物,她心里有他。
他拉开门出去,春儿和剑霜还守在外面,忙行礼:“侯爷。”
他转头看向春儿:“屋里有些冷,再添些炭火。”
春儿忙应下:“是。”
“她畏寒,伺候好夫人。”
春儿有些发愣,她当然知道夫人畏寒,这屋里不单有地龙,还放了两个暖炉,屋内暖和的如春日一般,哪里冷?
她也不敢反驳:“是。”
屋内,月瑶听到他走出房间,这才从被窝里冒出埋了一半的脑袋,翻了个身,转头看过去,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拧着眉,有些莫名其妙。
他突然阴着脸来,又突然心情愉悦的离开,阴晴不定的,他情绪简直越来越变化无常!
到底谁在说他处变不惊稳重如山?
房门再次被推开,她立即翻了个身回去,重新埋进被子里。
却是春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给暖炉又添了几块红罗炭,又悄悄的退下。
屋内暖呼呼的热气烘起来,突然又热的她浑身发燥,一张瓷白的小脸此刻都被烘的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她实在撑不住困意,沉沉的闭上眼,然后一脚踢开了他刚刚盖好的被子。
这个新年过的难得安逸。
休整了一日,她精神就好了,年节里每日都有宾客登门,她便陪着老夫人待客,凌骁只在家歇了三日,便又忙碌起来,似乎是为了尽快审结莲花教的案子。
如此一来,她和他倒是也错开了,虽说每日清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还是会碰上,但他安分许多,也没有再随便进她的寝院,月瑶难得自在了几日。
等到年过完,二月月初,京中又有一桩大事。
六皇子献王大婚。
凌骁虽说是太子的人,但毕竟六皇子也是皇家子弟,六皇子大婚,太子作为兄长都得亲临,凌家自然也得去,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
这日清晨,月瑶早早起来,春儿照例给她梳妆。
“夫人,上次宫中赐的浮光锦已经做好了衣裙,昨儿才送来,夫人不如今日穿这件裙子?”春儿兴冲冲的道。
月瑶看一眼那衣裙,摇摇头,随手指了一条素色的裙子:“穿那条霜色的。”
春儿忍不住嘟囔着:“如今孝期已经满一年了,夫人也该出孝了,何必再整日穿这样素净的颜色?”
平白埋没了美貌。
“满一年”这个几个字眼敲在她脑子里,她眉心一跳,心里无端的烦闷。
春儿见月瑶脸色不大好看,便也不敢再抱怨,安静的给她梳妆,然后给她换上那身霜色的衣裙,又披上一件兔毛斗篷。
梳妆完毕,月瑶出了门,才走到府门口,便看到凌骁已经在等着了。
他今日一袭藏蓝色广袖锦袍,腰间革带束着劲腰,长身玉立,远远地一瞧,倒真是个斯文败类的贵公子。
他抬眼看到她,唇角牵起笑来,一向冰寒的眸子,此刻也温润如春。
“走了。”
月瑶移开视线,没再看他,径直踩着凳子上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她踩凳子声音格外重。
凌骁眉梢微挑,她脾气是越发大了。
“侯爷,是现在出发吗?”剑霜问。
他看一眼马车的车窗帘子,里面的人影已经坐好,这才翻身上马:“走吧。”
车队行至献王府。
此刻献王府已经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府外的车马络绎不绝,热闹十足。
凌家的马车一来,其他的车马立即主动让道,到了府门口,一个小太监殷勤的迎上来:“恭迎侯爷!王爷特意让奴才在这候着,迎侯爷。”
凌骁站着等了一会儿,见月瑶下了车,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侯爷里面请。”
王府内已经宾客满门,燕京城半数的名门都登门拜贺,一见凌骁进来,便纷纷围了上来。
凌骁回头看月瑶,许多贵夫人也已经拉着她说话,如今侯府唯有她一个女主人,自然也没人敢薄待了她。
“你可算来了。”季淮竹懒洋洋的走过来,顺着凌骁的视线看一眼姜月瑶,又拧着眉,“你说你还不娶妻,侯府连个主母都没有,成日里应酬往来还得带你长嫂。”
虽说合情合理,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凌骁唇角微扬,语气轻快:“快了。”
“嗯?”
第105章
好事成双
献王亲自迎了出来:“凌侯来了,快里面请。”
凌骁拱手:“王爷。”
献王热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凌侯客气了,听闻凌侯近来为了莲花教的案子忙的不可开交,还能抽空来观礼,当真是有心了。”
“王爷客气了。”
一行人便进了正厅。
月瑶正打算进内院,女眷的宴席设在内院。
才一转身,却忽然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子谦一袭竹青色长袍,玉冠束发,一如从前的谦谦君子,只是那身宽大的衣袍似乎也遮掩不住他的清瘦,微风拂过,冷风灌进他空落落的衣袍里,分明今日阳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却显出落寞。
月瑶眸光微滞,生生僵在那里,眼里划过一抹不自然。
自从数月前在祁州匆匆一别后,她再没见过他,回京之后,她也没出过门,凌骁帮她赎回了她的香铺,她也交给清荷打理着,没有去过铺面上。
其一是不想领凌骁的情,回京之后,没人怪罪她,凌骁还把她的铺子赎买回来,看似和从前一样,可她心里清楚,不一样了,她心中惶惶不安,不甘心受他摆布,又无能为力。
其二,她私心不想见到莫子谦。
那日在莫家商船上在祁州关口滞留了一个时辰,之后凌骁将她带去定州,莫家商船也驶离祁州。
看似平静无波,可她明白,他们都明白船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莫子谦,和旁人还能强撑着掩饰太平,可莫子谦清清楚楚知道她做过什么。
可她也清楚,到底躲不过的,燕京城很大,可名门圈很小,迟早会撞见的。
僵持了片刻,莫子谦拱手:“凌大夫人。”
“莫公子。”她扯了扯唇角。
他抬眼看她:“大夫人近日可好?”
“还好。”她眼神闪烁一下,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又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觉得自已这话问的可笑,她被凌骁掳走带去定州数月,如今又被带回京中,想必不知遭受多少羞辱,他怎好意思问出这样的话?
他艰难的开口:“当初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
这数月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是活在痛苦里,他恨自已懦弱,也恨自已愚蠢,更恨自已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被凌骁掳走,却救不了她。
她忙道:“公子已经帮我够多了,是我连累了你。”
她看到他脸上瘦了一圈,眉眼里还染上了几分憔悴,便知道他回到莫家必定日子也不好过。
凌骁能控制莫家商船,必然是已经和莫老爷通了气的,有莫老爷压着,莫子谦怎能好过?
她垂下眸子,语气却疏离:“到底是我牵累了你,可我如今自顾不暇,也不能帮你什么,公子还是离我远些,以免招惹祸患。”
莫子谦帮不了她,她也不愿意再牵连他,凌骁那个阴晴不定的脾气,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发疯。
“可你……”莫子谦张了张嘴。
“月瑶!”怀宁兴冲冲的跑进来,一眼看到月瑶。
月瑶匆匆和他告别:“那我先告辞。”
然后向着怀宁匆匆走去。
“我起晚了,险些没能赶上!”怀宁拉着月瑶便抱怨起来,“都怪桂嬷嬷,怎么都不喊我起床!还说什么喊了我不起,我分明没听到她喊我!”
怀宁好像每天都活力满满的,月瑶听着她叽叽喳喳的抱怨,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今日是陈诗韵大婚,你这么上心?”
怀宁对陈诗韵可是恨的不行。
怀宁理直气壮:“那也是我六皇兄的大婚呢!我当然得来了!”
然后她又小声道:“再说了,我出宫玩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能出来就行,我管谁大婚呢。”
月瑶忍不住笑出声,捏她的脸:“我说呢。”
“不过陈诗韵也真是命好,嫁不了骁哥哥,转头就嫁了我六皇兄,哼!真是阴魂不散!”
怀宁一想到莫名其妙和陈诗韵成了一家人,她就心烦!
月瑶抿了抿唇,在定州时,凌骁议事从不避着她,她大概也知道这京中的局势,如今陈相眼看着凌骁这条大腿抱不上了,转头就投奔了献王。
献王和太子看似兄友弟恭,实则已经暗流涌动,往后正式翻脸是迟早的事。
怀宁天真,从未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觉得太子是哥哥,献王也是哥哥,他们是一家人。
月瑶到底也没说什么,她懂得太多道理,所以活的那么累,所以她宁可怀宁天真一点,不要为了这些事烦恼,一辈子做个肆意妄为的小公主。
“月瑶,你怎么不说话呀!”怀宁不满的噘着嘴。
“嗯?”月瑶弯唇,“她兴许也心烦,怎么嫁了人还要天天看你脸色呢。”
怀宁立马又高兴起来:“她活该!”
反正陈诗韵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小丫鬟喜气洋洋的喊着:“新娘子到了!”
王府内再次热闹起来,吹吹打打的锣鼓声已经响起,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里,陈诗韵从花轿里下轿,被喜娘迎进了王府。
而此时喜堂里,已经满满当当的宾客,献王站在厅堂里,等陈诗韵走进来,便牵过她手里的红绸,两人一起在喜堂里拜堂。
帝后亲临,也算是给了莫大的面子,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皇室第一场喜事,原本还以为应该给凌骁,或者怀宁办,没曾想,拖了一年,最后让六皇子抢了先。
随着新人被迎入喜房,皇帝也十分欣慰:“如今景儿都成了婚,朕最放不下的,还是怀宁的婚事。”
皇后笑着道:“陛下放心,怀宁的婚事臣妾也已经择好,就定郑世子了,还请陛下明日便下旨赐婚,喜事成双。”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朕也觉得那郑世子人品才学都不错,配得上怀宁,就是不知道怀宁那孩子……”
皇后皱了皱眉,又安抚道:“陛下无须担心,怀宁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她的心思不能多管,等大了她自然会明白。”
“那皇后看着办吧。”这婚事总归是不能再拖了。
陈诗韵被迎入喜房之后,献王已经出去待客。
“王妃,先喝口茶吧。”小丫鬟碧玉送了杯茶水到她唇边。
陈诗韵低头喝了一口,冷声问:“姜月瑶那贱人来了吗?”
碧玉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已经来了,奴婢瞧见她和怀宁公主在一起。”
陈诗韵冷笑:“是么,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也该好事成双才对。”
第106章
这种人能是正常人?
“我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王妃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今日满城的名门都在,必定不会让姜月瑶安然无恙的走出献王府!”
陈诗韵抬了抬下巴,妆容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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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搭了戏台子,怀宁最爱看戏了,拉着月瑶去听戏。
“这戏班子还是我推荐给六皇兄的,京中唱的最好的班子,果真请了他们来,下一出戏点个汉宫秋吧。”
怀宁翻着小册子,一遍念叨着。
“汉宫秋?这出戏寓意不大好吧?”月瑶拧着眉,和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格格不入。
怀宁狡猾的咧嘴笑:“我偏要给陈诗韵找点不痛快!”
怀宁立马拉住一个小太监:“下一出戏,唱这个!”
小太监一抬眼,看到小公主威胁的眼神,哪儿敢说不?讪讪的应下:“是。”
怀宁心满意足的靠回椅背里,捻了个葡萄喂进自已嘴里。
这怎么不算大仇得报呢?
可没一会儿,她又难过起来:“母后这次好像真的要给我定亲了。”
月瑶眸光微滞:“还是那位郑世子?”
“就是他!我说了这个人不好,结果母后派人把他查了个底儿掉,发现这人竟然找不到一点毛病来!不赌不嫖不走鸡斗狗,他甚至连戏都不听!”
怀宁瞪着眼睛:“你说,这种人能是正常人吗?”
月瑶呆呆的道:“这不挺正常的人?”
怀宁恨得咬牙切齿:“反正母后没查出他半点毛病来,这回是怎么都不允许我随便推拒了,非得要把这婚事定下!”
月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公主并非是讨厌郑世子才抗拒这门婚事。
正犹豫着,忽然怀宁被一个抱着匣子的小太监吸引了视线。
“哎!你过来!”
那小太监低着头走进来:“公主。”
“这是什么?”怀宁好奇的凑上去看那匣子。
那小太监忙护着匣子后退两步:“公主,这是陛下赏给王爷的新婚贺礼,东海夜明珠。”
怀宁惊奇的道:“这么大的夜明珠?”
她喜欢夜明珠,宫中收集了可多,一到夜里,她的寝殿里都能看星星。
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颗的,这匣子是镂空雕花的,从外面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一颗硕大又璀璨的夜明珠,成色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