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明察秋毫,刚正不阿,奴才万死也不敢说这样的话。”颜奴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奴才所言之冤,为自己而申。”
又是一阵瘆人的沉默,才听见慕容程道:“说。”
“殿下可还记得奴才的脸?”颜奴抬起头,让四皇子看清楚,“三年前在颜氏四房的府邸,您抓了奴才的哥哥。”
“颜氏四房人丁众多,当年抓人确实颇费了本宫一番工夫。”四皇子面无表情地打量颜奴的身形,“有个与你七分相似的少年差点逃走,被本宫捉拿归案后伏法。你既是他的弟弟,当年虽未到年岁,也该是发配边疆了,为何偷回京城?”
“奴才与哥哥不是四房的人,已经出了五服,”颜奴说到这里,晶莹的泪水便涌出眼眶,“奴才与哥哥当年是叫八姨娘扣住,替她一双儿女顶了罪,所以奴才的哥哥被斩首示众,奴才被混在女眷里,分作下等娼妓,这才留在了京城。”
这些话常舜从没听到过,一时傻在了地上。只听四皇子道:“你既然被逼顶罪,为何当时不说?串通包庇,一样罪无可赦。”
“殿下明鉴,当时八姨娘分别拿住了奴才和哥哥,两头威胁逼我们就范,奴才不得已答应,一路冒充颜家小姐进了娼馆,直到问斩那日,才隔着窗户看到囚车上的哥哥。”颜奴摆在地上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强迫自己一五一十地回忆当时的场景。
颜家发落的人太多,一个男子错送进妓馆实在难以追溯,老鸨见他漂亮,便定了高价直接卖给倌馆。囚车路过倌馆时,他已在暗无天日的调教室里呆了五天。身上裹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料脂膏,肩上的烙伤在溃烂化脓,跪坐在一张可笑的“寻欢椅”上,在和其他小倌学习观音坐莲。
龟公拿着细鞭巡视,看谁不顺眼就一鞭子上去,打不坏外皮,却能叫人痛得汗泪如雨。囚车里的哥哥听到动静,微微睁眼往地窗看过来,他猛地低下头,咬死自己的下唇,像发情的母兽一样,用后穴疯狂侍弄身下滑腻的木棍。
囚车一晃而过,他甚至没有脸面和哥哥说上最后一句话。
“八姨娘如今何在?”慕容程开口。
颜奴回过神,答道:“将自己的孩子乔装送出府后,便割腕自裁了。”
“颜家上下几乎死绝,恐怕很难找到可以证明你此番说辞的人证。”慕容程蹙眉思忖。
“奴才已经是个清白尽毁的废人,并不奢求翻案。”颜奴又叩下头颅,毕恭毕敬地道,“但求殿下恩准奴才,为家兄立个衣冠冢,如若可以,让奴才回老家寻一寻失联三年的母亲。”
慕容程沉思许久,脸上冰冷的怒意终于消散,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颜奴拉起衣服,艰难地站起身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四哥我收拾好了,咱们回宫吧。”慕容稷在外面敲门,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低落,只是一开门看见屋里的颜奴,讶然道,“玉儿,你怎么哭了?你的衣服……”
“行了,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管。”慕容程道,“我还有事,你好生跟着我的侍卫回宫。”
“噢,噢。”六皇子不敢违拗四哥,只敢偷偷看了颜奴两眼,就匆匆离开了。
慕容程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便放下茶盏站起身:“常舜,你自己回府思过,下次再教唆六皇子胡闹,你就不必当皇子陪读了。”
“是,殿下。”常舜低下头。
慕容程又看向颜奴:“本宫会派人去找八姨娘的孩子,若查明你所言不虚,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在这之前,你仍是颜家罪奴。”
“奴才明白。”颜奴道。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程问。
颜奴毕恭毕敬地回答:“奴才是罪人,没有名字。”
“好,好一个识时务的颜奴。”慕容程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就等本宫为你沉冤昭雪之后,再告诉本宫你的名字。”
群~⒋⒊
整理.2022?03?28
00:30:34
五
常舜和慕容稷都被四皇子赶回各自家里去了,颜奴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四皇子走。临走前常舜还想争辩几句,看见颜奴冲他微微摇头,只得将满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四皇子的马车比常舜的用料上乘许多,里面却不像他的那样温香软玉,别说床榻,连个厚一点的软垫也没有。慕容程叫颜奴进马车,颜奴一进来就顺从地跪在角落,倒叫慕容程起了难得的怜惜:“不必跪着了,坐下吧。”
颜奴红着脸,慢慢地起身坐下了。马车启动时震了一下,慕容程便看见颜奴猛地攥住车座边缘,脸色似乎有异。随着马车在小道上颠簸前行,颜奴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时微张开嘴无声喘息。
慕容程不是他那未经人事的小六弟,一眼便看出了异样。他眼底存了一丝戏谑,只当没有注意到,看这小颜奴能撑到几时。
又是一个大的颠簸,颜奴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了,从齿关泄出了一声呻吟。下一瞬,他立刻瘫到地上跪着:“奴才失礼,请殿下责罚。”
慕容程看着他汗涔涔的小脸,淡声道:“这是怎么了?”
“我,奴才……”颜奴嘴里磕磕绊绊,羞得说不出口。
“不想说便自己坐回去,路还远着呢。”慕容程看也不看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
“殿,殿下,奴才可否下车,取,取个东西出来。”颜奴磨了好半天,才挤出这一句话来。
慕容程抬眼看他:“什么东西?”
颜奴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蝇:“玉……势。”
慕容程却问道:“玉势是何物?”
“就,就是,欢好之物,放在,放在……”颜奴又羞又急,一双鹿眼立刻变得泪汪汪。慕容程看着他,发出了今日第二声轻笑。
“流觞宴的时候这么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变结巴了。”慕容程仍是淡淡的面色,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流氓,“原来上面的嘴口若悬河一天,下面的就偷吃了一天啊。”
颜奴不说话了,仰头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
“行了,本宫又没欺负你,怎么这么能哭。”慕容程戏弄够了,终于大发慈悲,“外面人多眼杂,在这里取出来就是。”
颜奴不敢多说,只好委委屈屈地宽衣解带,一手扶着车座,另一手褪下亵裤,小心翼翼摸到作乱许久的玉势,紧抿双唇,将它用力拔出了体外。车厢里太安静,玉势磨过肠壁的咯吱水声,和颜奴小小的嘤咛声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幕淫靡场面在慕容程脚边上演得半遮半掩,却比活春宫还色气逼人。慕容程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颜奴手上水光淋漓的物件,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两弧雪白的浑圆很快被重新掩进亵裤里。颜奴快速穿好衣裳,藏赃物似的把玉势裹进手帕里。身上放不下,他又只好抱在怀中,一番动作又慌又急,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马车行到颜奴所在倌馆,颜奴向四皇子告谢后便想自行下车,慕容程却整了整衣冠,跟着走下马车:“本宫去和这儿管事的知会一声,过几日安排好了,再接你去别处安置。”
颜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迅速低下目光:“那奴才给您带路。”
刚走进门廊,迎面又撞上了和颜奴最不对付的几个相公。为首的快步上前,扬起手便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好吃懒做的贱蹄子,让你擦地擦到哪里去了?看看本公子的鞋……”
没等这人说完,慕容程沉着脸道:“陆贤。”
他身后的侍卫闻声而动,抬脚当胸一踹,将找茬的相公一脚踢翻在地,口鼻霎时一齐喷出鲜血来。
“啊啊啊!”四面看热闹的吓得失声尖叫,有眼力见的扑通扑通跪下谢罪:“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滚。”慕容程只消一个字,所有相公和龟公便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房间,只剩下地上翻着白眼口吐鲜血的那一个。
鸨公问讯赶来,冲着慕容程赔笑脸:“这位贵人,不知有何吩咐?”
叫陆贤的侍卫把皇子玉牌拿出来晃了一下,鸨公吓得立刻下跪:“奴才参见四殿下!请殿下吩咐!”
“三日之后,本宫来带这个颜奴走。”慕容程冷声道,“若少了一根头发,你也不必活着了。”
“是是是!奴才遵旨!”
慕容程带着侍卫离开,鸨公点头哈腰地送他们到门口。走廊上只剩下颜奴和躺在地上的那相公两个人。
一直未说话的颜奴抬手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脸,莞尔一笑。
他用鞋尖抬起那人的下巴,人畜无害地看着他:“哥哥,多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相公惊恐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音节。
颜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甜甜地说:“下次欺负人的时候长个心眼儿,没准他就小人得志了呢,哥哥说是不是?”
慕容程走后,整个倌馆再没人敢来招惹颜奴。他自己煮了个鸡蛋,对着镜子轻轻按揉自己被扇红的脸颊。
镜子里的影像很模糊,恍惚间,仿佛是他的同胞哥哥在对着他笑。
哥哥和阿娘大约是怪他的。自家血淋淋的伤疤,就这样被他用来在仇人面前博同情。真可惜,本来应该派上更大的用场的。
不过慕容程实在不太好说话,不用这招还真的难以脱身。但也算因祸得福,六皇子没勾引上,先叫四皇子留心了自己。
等过几日慕容程查到他的老家,发现他母亲早已病死,大约会因失职的愧疚对他更怜惜一些。而一个男人的怜惜,就是顶好的催情药。
皇室的人太难接触,他花了三年才搭上常舜这座桥,而今日的四皇子,确实要他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做到滴水不漏,往后的路,怕是更加诡谲难行。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连阿娘的死讯都可以利用,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群~⒋⒊
整理.2022?03?28
00:30:38
六
屋外有人颤颤巍巍敲了门,颜奴拉开门,见是平日里和自己不大对付的一个小倌。
“早上沈大官人来找你,给你留了这个,我见你不在,就先替你收起来了。”小倌神情躲闪,颜奴一见便猜到是他偷拿了,怕事情败露才来还给自己。
颜奴神色不变,接过东西一看,是一把很漂亮的匕首,金线勾勒花纹,顶上镶了一颗红宝石。“谢谢哥哥,沈将军可留了什么话?”颜奴问。
“就说什么,今日出征,要你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回来找你之类的。”小倌见他不追究,心下松了口气,如实答道。
“多谢。”颜奴收好匕首,等小倌出去之后,找出藏在枕头下的平安符揣在怀里,戴了个斗笠走了出去。虽说颜奴不能出倌馆,可四皇子才发作完,整个馆无人敢拦他,颜奴便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大街上。
他随便抓了个摊贩问道:“大哥,今日可是有大军出征么?”
摊贩道:“你来迟了,队伍方才经过这里,现在大约已经行到城门口点兵了。”
颜奴谢过,立刻拿慕容稷的金叶子雇了辆拉货的驴车,紧赶慢赶到了城门口。大军都在城外营地,城门里是将军们的亲卫和增调的皇城守军,尚在整编训话,做最后的准备。
颜奴找了半天,终于在末队看见骑在马上的沈川,立即在板车上站了起来,把斗笠掀起一半,笑着唤他:“沈将军!”
沈川回头看见他,眼里顿时溢满惊喜,嘱咐副将继续训话,自己打马小步赶到颜奴面前。颜奴注意力在沈川身上,不妨脚下驴车一晃,身形一时不稳,险些往车下倒去。沈川厉喝一声斥马疾行上前,扬手搂住颜奴的腰,将摇摇欲坠的颜奴一捞抱上了自己的马。斗笠在动作间掉了下来,颜奴盘好的头发也披散在了肩上。
沈川马术奇佳,急行急转都没有使马失控,连拉板车的老驴也没惊着。颜奴扑在他怀里咯咯一笑,抬头崇拜地看着他:“大将军好厉害呀。”
沈川怕被人看见颜奴的脸,便拿身子挡着,揉着他的头发,低声问他:“阿乖,怎么偷跑出来了?也不怕被人抓到。”
颜奴没有名字,沈川在床上叫他乖,床下便顺势给他起了个阿乖的小名。
“奴才想见您。”颜奴轻声道,“将军这一去,何时才能回京啊。”
“此次匈奴来者不善,怕是得打上个三年五载。”沈川叹了口气,抱着怀里温顺的少年,“阿乖,那匕首是我从胡商那里得来的宝物,留着给你防身。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建了一番功业,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了,一定请旨为你赎身,抬你回府做个良妾。”
“奴才是男儿身,怎么配入将军的后院做妾。”颜奴慢慢摇头,“奴才听说小倌活到二十都算长寿的,等将军凯旋那日,也不知奴才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胡说什么。”沈川蹙眉道,“你当然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将军,奴才是个苦命人,不奢求太多,只要将军能记得奴才,奴才就心满意足啦。”颜奴抹掉眼角的泪,笑着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沈川手心,“这是奴才阿娘亲手做的平安符,将军你可不可以随身带着,权当奴才陪在您身边了。”
沈川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握住了平安符:“好。”
“沈将军,时辰已到,该开拔了。”副将上前道。
沈川替颜奴整理头发,然后将他放下了马。调转马头回到队伍的路上,颜奴忽然大声喊他:“沈川!”
沈川回头,看见颜奴一身素淡站在风尘里,身量纤纤,眼神清冽,一字一句道:“沈川,你要记着我。”
颜奴从未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听得沈川心头猛然一颤。他攥紧手心的平安符,再次回答:“好。”
从此以后,铁衣金柝,吹角连营,他放下兵器的每一个午夜,魂牵梦萦的都只有这一道无名无姓的清隽身影。
大军走后,赶驴车的车夫上来殷勤道:“小公子,您的金叶子俺找不开,要不您吩咐点别的事,俺一定尽心替您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