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
是不是说错话了?
……
回到云府后,云清絮面沉如水。
拎着那匣子直接闯进后院,将那紧闭的房门给撞开,迎着云清川与蕈月惊愕的面色,看向那床榻之上,满身乌青灰白的连雍,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她将匣子打开,按在那桌面上。
桌面上摆着京城的城防图,其上大大小小的红绿色标记。
红的是官兵重兵把守之地。
绿的是暗哨分布之所。
这群羌门之人也是可笑。
主子都快死了,还日夜不休地想着颠覆京城社稷。
眼一扫,将那些岗哨记在心中,云清絮收敛眸光,指着盒子内的乌头藤,面色冷肃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乌头藤应该能解他身上的毒了。”
此话一出,蕈月一把抓过那匣子,将药材拿到手边仔细辨认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云清絮,“清絮,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云清絮并不想解释,继续说道,“坏消息是,摄政王府的私军就在云府门前,随时可能破门而入搜查羌门的踪迹,即便是把他救活,也无济于事,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蕈月闻言,瞳孔微缩,和云清川对视一眼后,眼底皆是警惕和忌惮。
“无碍。”
云清川面色凛然道,“从云府到隔壁林府,有一处暗门可以通行,云府被围得水泄不通,隔壁林府却有出去的后门。”
云清絮被这话中的信息给惊住。
她万万想不到,府中竟有和隔壁直通的暗门。
是什么时候打通的?
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吗?
云清川并未拖延,直接吩咐蕈月,“你拿着解药,带着连公子离开,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养伤,这几个月,避开摄政王的锋芒,暂时就不要外出活动了。”
蕈月也知其中要害,连忙点头应下。
正要将榻上的连雍扶起来时,却听见云清絮清冷如水的声音。
“你不走吗?”
云清絮看向云清川,眼底,是对方未曾见过的隔阂与生疏。
“摄政王诘难之下,难保不会把你抓进地牢,严刑拷打,从你口中问出连雍的下落。”
“你布跟着一起走吗?”
云清川眼底闪过一抹苦涩,“絮儿,我……”
云清絮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想法,咄咄逼问。
“你不离开,是不是觉得摄政王不会动你?”
“那样的人物,为何会放过你,你心里早有盘算对不对?”
“你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你知道他的原则和底线,你拿我做筹码,堵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一条活路,不那么责难你,对吗?”
“这就是你一直隐瞒我真相的原因吗?这就是你为什么假称那玉佩是我捡来的原因吗?”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实话?”
倘若……前世的她知道真相。
她又怎会那般无望地在王府中,受着悲虐,带着渊儿苦苦挣扎?
她就算利用这段年少的情谊,就算变成一个感情贩子,她也要护着自已的孩子平安长大啊……
……
质问的眼神,让云清川觉得无地自容。
他从前不是这么想的,瞒着妹妹,只是为了让她不要跟摄政王有太多的牵扯。
可如今,踏上连雍这一条船,大难临头,他确实想过,利用玄翼对妹妹的感情,可……
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为了给妹妹一个更好的未来啊。
怎么竟变成这样了?
“清絮!”
蕈月看见云清川眼底的愧色和痛意,心中不忍,开口劝道。
“你要体谅你兄长,他……”
“够了。”
云清絮打断蕈月的仗义执言,催促道,“你还不走?等着摄政王将你们人赃并获的活捉了才作罢?”
蕈月脸色一变,顿时不敢再耽误,背着榻上的连雍,抓着那乌头藤,匆匆离开。
二人离开后,云清川愈发无地自容。
“絮儿,我……”
云清絮却没有心情再和他谈论这些,指了指那城防图,声音比她想象的还要冷。
“这东西,收起来吧,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陪葬。”
云清川闻言,也知道要害,刚将那地图折叠起来,外头就传来月牙的声音。
“小姐!公子!”
月牙声音里带着惊惶与困惑——
“宫里来人了!还带了圣旨!”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隆恩
宫里的圣旨?
云清絮心中一惊。
摄政王在府外守着已麻烦至极,宫中那群贵人过来凑什么热闹?
更何况,那隐秘幽晦的后宫里,她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林婉如。
林婉如能有什么好心?
前脚把她们之间的私,密卖给了玄翼,后脚又送了旨意来云府?
她到底想干什么?
压下心中的猜忌与不安,云清絮看了一眼云清川后,“你先收拾房内的狼藉吧,我出去接旨。”
语罢,不理会云清川复杂的神色,快步离开。
到前院时,那宫里宣旨的两个公公,身穿着冬青色的太监常服,手中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正在对一旁的摄政王点头哈腰。
笑得讨好而卑微。
“王爷放心,是喜事。”
“咱们来云府是送喜来了。”
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那渗起的冷汗,心头升起一抹忌惮。
这云府……不简单啊。
不仅得了陛下青睐,就连摄政王都如此重视。
往后若有交集,还是要小心对待啊。
见墙角处一道清影丽而来后,太监收起心思,声音里带着几分敬意。
“陛下有旨,还请姑娘跪行听旨。”
云清絮一拐过回廊,便看见那站在门外,浑身摄人寒气的玄翼。
她却只当对方是透明人一样,收回眼角余光,跪在雪迹消融的地面上,低头看着斑驳的青砖,听着那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举子云清川,于嘉禾九年秋闱作弊一事,已查验清楚,为奸人诬告陷害,蒙蔽视听。”
“……朕观其文章,风实华采,实乃不可多得之才。”
“经礼部举荐,特允其破格入大理寺,承监吏之职,协助寺丞审查案件……”
“赏赐宅院一座。”
“赏赐绫罗绸缎五车,金银玉石两箱。”
“年关将至,特允云氏于除夕日入宫觐见,跪拜太后,蒙受恩福。”
……
卷起圣旨,太监笑眯眯地上前,将云清絮从地上扶起来。
在后者惊异错愕的眼神中,将那圣旨塞给她。
“云姑娘,如今云老爷洗刷冤屈,真相大白,实乃喜事一桩。”
“陛下下旨时,沁柔郡主就在一旁,为您说了许多好话。”
“所以陛下不仅弥补了云老爷的损失,还连带着将您一起嘉奖,请您除夕入宫,朝拜太后。”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除夕日能入宫朝拜太后的,只有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才有这个福分,剩下的,便都是皇亲国戚了。”
“陛下的恩情,沁柔郡主的恩情,您可要铭记于心啊。”
“住宅的备制,待会儿自有管家送过来,那宅院里已安排有仆从和下人,一切都已收拾妥帖,卖身契也都在管家手中,您尽管用着。”
“只是要记得,这宅院的地契为内务府所有,只许居住,不许买卖,更不许让给旁人居住。”
语罢,那太监招了招手,吩咐身后跟来的宫人,将几箱绫罗绸缎并金银玉石,一块抬送了进来。
做完这些,才拱手道。
“姑娘忙着,杂家便不打扰了,陛下还等着回话呢。”
语罢,转身离开。
到门槛时,被玄翼拦住。
玄翼一双凤眸幽光摄人,看的人心里头发寒。
太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王爷……您……”
玄翼给赵管家使了个眼色。
赵管家急忙从袖中翻出一锭银子,给那太监塞了过去。
笑着道,“劳公公跑一趟了。”
但凡是宫差出来的太监,尤其是报喜的,按规矩,领旨的人家都该给一笔厚封银子,以示体面。
这太监出宫前知道云氏小门小户,做了白跑一趟的准备,不成想,银子竟然是摄政王府给的……
捏着那沉甸甸的银子,太监心底涌起万般念头。
云府这位,不仅宫里的沁柔郡主护着,还有这位煞神护着……便是无名无份进了宫,想来宫宴之上,也能有几分体面……x04
……
云清絮也看见了赵管家的动作。
太监走后,她命月牙从屋子里取出两锭银子,还给赵管家。
赵管家看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退后两步,不敢接。
云清絮却一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摆明了立场。
“云府与摄政王府,非亲非故,这等财物之事,还是别搅合在一起了。”
“省得外人看了,还当我云府巴上摄政王这座靠山呢。”
“我兄长……是保皇党。”
“与王爷势不两立,王爷还是好好爱惜自已的羽毛吧。”
“对了。”
云清絮声音愈冷,“王爷不是要搜院子吗?那就尽快吧。”
“从头到尾搜查一遍,你也省心了,我也洗清嫌疑了。”
她这样拒之门外的态度,让玄翼心底涌起一抹深重的挫败。
好不容彼此双方缓和些的关系,怎么就……
“王爷!”
恰在这时,月牙瞅着机会,跪在了玄翼面前。
她年纪小,又是跳脱的性子。
柳叶在时,还能劝着她,让她收束收束自已的脾气,不要那么莽撞冲动。
如今柳叶几日未归,她心里焦急,见了玄翼后,一时冲动便开了口。
“奴婢姐姐……何时才能回云府?”
此话一出,云清絮面色巨变。
糟了。
那日柳叶身死,玄翼也看在眼中。
她瞒不住了!
果然,玄翼皱着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月牙,仔细从脑海中翻找,翻出后者的身份信息后,眸光微眯。
“哦,是你啊。”
云清絮面色顿时难看至极。
月牙听到玄翼的话后,忙期待地抬起双眸,“对,是奴婢。奴婢的姐姐是柳叶,小姐说,姐姐前几日被叫回王府了,有要事要做,不知姐姐……”
“死了。”
玄翼淡声开口。
月牙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从不敢直视的主子,声音嘶哑,隐带尖锐。
“死了?”
她跪行着爬到玄翼的身边,伸手去拽他的袍子,眼眶瞬间红透。
“王爷,您……”
“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