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三爷……老夫人……她,她去了……”
什么?!
秋月一边擦泪,一边将玉老夫人的遗言说与众人。
“老夫人说了,从今往后,侯府所有在京中的关系,都交给王爷,全由王爷掌管。”
“侯府直系子弟与女眷,皆奉命离开京城,回到荥阳老宅之中,五十年不得入京。”
“老夫人还说——”
“这不可能!”
侯夫人打断秋月的话,怒目看向玄翼,“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了母亲对不对?母亲这一生殚精竭虑,日日盼着能让长春侯府长盛久住,临死之前,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你——”
侯夫人的指责与谩骂,像跳梁小丑一般。
玄翼回以一声冷笑。
“若非玉老夫人苦苦哀求,你们这群蠢货,本王还真看不上。”
刚才与玉老夫人交谈时,他看出玉老夫人大限将至,也就这么几天了。
却不曾想,竟这么急。
罢了。
就当卖死者一个面子,侯府离京之事,来日再议。
转身,抓着云清絮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下一刻,香软的玉体,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他手臂之中。
他惊讶地低头,看着云清絮脸上的潮
红,看着她迷
离的眼神,喉头一哽。
这是……
喝醉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千错万错,
都是他的错
云清絮是被抱上马车的。
林从鹤面色难看地跟了两步,又停下。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
眼底,一片晦暗。
他想追过去,可深知自已此刻没有资格追出去。
名义上的母亲刚刚去世,侯府如今内忧外患,一堆琐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没办法撇下一切,去跟玄翼据理力争,让他将云清絮留在侯府,等后者清醒过来再送走。
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
绿芜察觉到了他的失态与挣扎,清秀的五官,微微扭曲,一抹嫉恨之色浮上来,又被她压下。
“三爷……”
绿芜拽着林从鹤的袖子,将他的眼神从云清絮身上扯走,眉头皱起,担忧地道。
“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老夫人吧。”
……
林从鹤重重叹了一声,转身跟上步履匆匆的林侯爷,迈进内殿。
……
“痒……”
窝在玄翼怀中,云清絮不安地翻了个身,散乱的发丝掠过他的脸颊,犹如被柳叶拨动的池水,泛起片片涟漪。
玄翼心里也痒。
按耐下那丝异样的情绪,将云清絮抱上马车,手指抚着她紧皱的眉头,看着她潮
红的面色,嗓音沙哑至极。
“絮儿,你睡了吗?”
云清絮不胜酒力,两口下肚,已意识模糊起来。
此刻到了车厢内,熏软的空气蒸腾着,浑身放松下来,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玄翼那曾经让她不盛恐惧和敬畏的脸,也没有了多少恐惧。
胆子,也大了起来。
“是你。”
玄翼怔然,不知她作何问此。
只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语气温柔至极,“是我。”
云清絮抬手,抚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如石般坚毅的眉眼,声音里带了三分祈求。
“看看渊儿好不好?”
“你是他父王,渊儿三岁的生辰宴,过来看他一眼好吗?”
“你便是赏赐一点吃食给他,像对待阿猫阿狗那样……底下人也不会这样欺辱他啊。”
云清絮已经很久没想起上一世的事了。
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她攒下银钱为渊儿从厨房买了点心与果子,还赊了一壶甜米酒,想为渊儿办一场生日宴。
可米酒刚倒上,那群逢高踩低的仆妇便冲了进来,牵着恶犬,说她偷拿了膳堂的蔬果,要让她还。
那些素果与点心,连狗都不愿吃,却是她们母子俩难得的飨宴。
她一边为自已辩解,一边护着那些吃食。
渊儿言辞义正地说这些是他的父亲赏赐的,那些仆妇们笑的猖狂而讥讽。
“你把这些下人都不要的破烂,说是王爷的赏赐?”
“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就算是王爷穿烂的破袜子,都是用金线缝的,一条拿出去都能卖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够买一屋子这种破烂了!”
“你娘是个贱人,贱人生的自然是贱种,爬床的贱婢罢了,还敢在咱们院里装主子,打量我们都瞎了眼不成!”
“蔬果是偷来的,这院子里的东西想必来路也不干净。”
“都给这对贱人砸了!”
……
那一晚的打砸,一直折腾到深夜。
满院狼藉。
渊儿被断裂的扫帚抽中脑袋,当场昏厥。
半夜醒来时,抓着她的袖子,期待地问她。
“娘,您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父王准备的吗?”
“娘,她们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云清絮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心痛地几欲窒息。
那些仆妇们纵然千错万错,却有一句话不错。
摄政王那样的富贵权势,随便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便足以让人衣食无虞了。
怎可能给些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过是……骗他的话,哄他开心罢了。
……
借着酒意,云清絮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到最后,歪在玄翼怀中,沉沉睡去。
玄翼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想到她刚才说着那些话中的哀戚和绝望,心疼的欲要窒息。
在另一个时空,他究竟对她做过多少恶事,让她郁结于心,无法宽释。
第一百六十章
风雨欲来
马车久久未动。
侯在外的赵管家,实在受不住冷,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咱们是直接回王府,还是将云姑娘送回去?”
马车内。
玄翼取过一旁的丝帕,指尖轻柔,帮云清絮擦拭着刚才被酒水濡
湿的脖颈。
怀中之人已睡着了。
呼吸清浅,紧皱的眉头散开,身体也软下来。
香玉在怀。
指尖摩挲过那白
皙的肌肤时,心尖都忍不住颤动。
密密麻麻的爱意和眷恋,沿着他的指尖,在他骨血中缠
绵。
贪念一闪而过。
他想带她回府。
可他没那个资格。
更何况,这座王府前世囚禁了她一生,噩梦之地,囚牢之所,今生,她肯定也不愿再踏进来了。
“回云府吧。”
玄翼淡声吩咐。
“留两队人在长春侯府,等玉老夫人发丧之后,将长春侯府的众人离京。”
“玉老夫人临死前既求了本王,本王也不可置侯府于不顾。”
“这侯府里虽一群蠢货,不值一提不堪为伍,可玉老夫人倒是个妙人。”
“濒死之时断臂求生,也算拿得起放得下……”
后面的话,渐渐息音。
赵管家恭声应下,冲身后的侍卫统领耳语几句后,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车辙,拉着马车调转回头,朝未央街赶去。
车马辘辘,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云府门前。
彼时。
云府外头的灯笼正亮,灯火辉映,云清川站在门檐下,衣衫与天穹的苍色同光。
看着被玄翼从马车上抱下来的云清絮,他的双眼被灯笼熏成赤红色。
上前两步,将云清絮横抱在自已怀中,看着她坨红的脸颊,面色难看至极。
“王爷可还识得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你招招手,满京的权贵都恨不得将女儿脱光送到你的床榻上,你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为何偏偏要为难舍妹?”
“你是想逼死她吗?”
絮儿外出,他是知道的。
久久未归,他心里着急,却又不便出去,因为今日有要事安排。
只能按捺住焦虑,在门外苦苦等着。
不曾想,等来等去,竟等到絮儿被玄翼这个混账抱回来,还喝的锒铛大醉。
混账!
云清川心头气急,若非此刻抱着云清絮腾不开手,早已抡着拳头上手了。
管他什么权势尊卑,管他什么理智冷静三思而后行。
但凡是对他妹妹起了非分之心的登徒子,他都想拎起棍子敲断他们的狗腿。
云清川恨怒至极,玄翼也不好受。
抱了一路,嗅了一路心仪之人身上的幽香,这场美好的梦,如雾似幻,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份温柔,就到云府门前了。
如今,怀中之人被抱走,他的心脏像是也被挖走一大块似地。
心里空落落的,生起许多怅然若失。
对上云清川难看的面色,他也叹了一声,眸光落在云清絮身上,不舍更重。
“云兄误会了。”
“本王若想,凭本王的权势,她早已搬进王府后院去住了。”
“你珍视自已的妹妹,视她如珠玉,本王亦不差你毫分,怜她敬她,不会在她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对她行非分之事。”
云清川却并没有被这话宽慰到,反而连连冷笑,逼问:“你既然要当君子,那就当个彻底!”“你敢立誓吗?此生此世,你对她绝无任何非分之心,绝不会将她纳入你的后院,你与她往后若有任何瓜葛,天打雷劈,谁都逃不了!”
云清川虽说的是气话,言语偏激了些。
可他明白,絮儿与摄政王的这条线,早断早好。
相依为命数十年的情分,云清川就是个傻子,也能看不出絮儿心里的波动和犹疑。
自从被玄翼从京郊救回府中后,絮儿对玄翼的感情就变了。
每每在她面前提起玄翼,絮儿都会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若旁的事,别的人,絮儿想做想嫁,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举双手赞成。
可絮儿不能跟玄翼在一起。
这么多年的流离磨难,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苦难人生,父母双亡的痛,家族被灭的恨……皆拜玄翼所赐。
絮儿如今失忆,对玄翼暂时有了些好感。
可有朝一日若恢复记忆,发现自已喜欢上了仇人,她又该如何痛苦?
想到那一幕,云清川的语气愈发决绝。
“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们之间……绝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