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娥信,也不信。目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抬起脸,又问道:“这些迷药是他们制作送来?你们不能制作?”
郑绅道:“不能。”
“他们什么时候来,你们如何交接,在哪里?”
郑绅喏喏,“便,便在那核心深处。他们既吩咐过我们,过两日定然是要来确认的……”
刘巧娥冷笑,“所以你们怕我们觉察出蹊跷,破坏了升降梯?”
郑绅默认了。
“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刘巧娥忽道。
“你说的这些话,很好,很感人,但有个前提,”刘巧娥目光扫过跪倒了一地的村民,“你不是他们。”
“你是仙盟派来的管事。仙盟这才安排你做了任家村的村长。”
“身为修士的你跟他们非亲非故,平日里既不会受欺压,更不会得这种矿病绝症,却偏偏跟他们搅在一起,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老母。”郑绅苦笑,“人心也是肉长的。我在任家村已经待了有十数年了,十数年朝夕相处,又如何真忍心看这些父老乡亲受苦?”
刘巧娥只顾冷笑,“天数流转,魔门将兴。这句流传已久的谣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我听说不少修士认定魔门兴盛已是不可逆转之势,个个都想趁这一股东风,混个从龙之功,背地里暗投了魔门。”
“依我看,你也不过是投机之辈!”她声色一厉。
“老母,”郑绅仍是苦笑,“水至清则无鱼。我固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可不能否认我的真情啊!私心真情又有谁能说清?”
狄冲:“嘴上说得倒是漂亮!难怪这一路而来,我并未看见其他监工,只怕不是早跟你们同流合污,便是被你们暗害了练了邪功吧?”
宋妙菱也道:“你们无辜,那些修士难道不无辜吗?”
同为修士,一时之间,仙盟众人纷纷骚动起来,都有些义愤填膺,“这些人习了魔功,便是魔门弟子,咱们也无需跟他们客气了!”
“说那么多苦,那么多累!这世间苦命人多了去了,再多苦楚也不是作恶的理由!”
有几个仙盟弟子忍无可忍提剑向前:
“未免他们再继续害人,不若将他们就地杀灭!”
赖永乐望向刘巧娥:“老母,你看……”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待刘巧娥的决断。
刘巧娥:“且慢!”
“我不准动,”她环顾全场,冷冷道,“你们谁敢向前?!”
“老母!!”那几个弟子仍不甘心,却被慕道瑛反手卸了兵器。
“老母!”赖永乐也吃了一惊,“他们,毕竟害了那么多无辜修士呀。”
刘巧娥莹丽脸颊冷若冰霜,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她问郑绅:“你们可杀过凡人?”
郑绅:“其他父老乡亲又未欺辱过咱们,咱们怎好乱杀人!除了杀了几个修士,工头,这坑里多是兽骨。”
刘巧娥这才面向众人:
“咱们修士平日里害人还少吗?打个架打得地动山摇,不知毁坏多少农田,倒塌多少房屋,逼死多少无辜百姓!”
“这……”
“可咱们也都给了相应的补偿啊。”有弟子道。
刘巧娥看向那弟子:“我杀了你爹娘,再给你补偿你要还是不要。”
“我……”
“说!你要还是不要?”
“我……”那弟子咬咬牙,挺直了脊背,“不要!父母之仇,为人子怎可不报?!”
“好!”刘巧娥赞一声。
又抬脸向众人:“我们诸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被自己最瞧不起的蝼蚁反咬一口便受不了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辛辣刺耳,人群“嗡”的一声都有些不满。
“我听闻,仙盟之中有些败类,灵石用完了,会故意来矿场敲诈这些凡人。这些年来他们所杀修士也全非无辜。”刘巧娥也并未逼他们太紧,稍缓了缓语气,“更何况,事情真相还未查明,他们是重要人证,怎能乱杀?就此废了他们魔功,余下的事,过后再论!”
她就是只凭好恶行事,这些年来修士欺压百姓还少吗?杀伤数万条人命,何时见过修士赔命了?
她就是保这一桩又如何?
不服?不服也给她憋着!憋不住,便上前,她挨个打服!
第40章
她是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的女子。
她话说得铿锵,
坚决,无有转圜余地。
众人哑然无言,心里不服,
却不敢妄动,
只看向自家长老等自家长老驳回。
赵言歌为刘巧娥这一番言论愣了一会儿。此时,
蓦然回神,
第一个站了出来,
点点头,“玉清没意见。”
玉清弟子也都没吭声。
宋妙菱皱着眉头踌躇了好一会儿,也道,
“我也没意见。”
赖永乐叹口气,看向狄冲,“狄小友呢?”
狄冲看了刘巧娥一眼,
冷冷压下心头不满,“老母说得也算在理,诸位长老都同意了,太和宗又怎敢不同意?”
赖永乐道:“既如此,那我们游剑阁也没什么意见。”
任家村的村民本以为死到临头,
正扶老携幼,哀声痛哭,哪知突然之间峰回路转,个个都愣在了原地,呆茫茫的。
刘巧娥知道自己如今的决定有些蛮不讲理,
可那又如何?她修到七境的境界,不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
而是别人要掂量她的脸色的。
此事过后,那些村民被责令尽快修好升降梯,
又安排了几个仙盟弟子监管,帮忙。
郑绅死里逃生,主动请缨,三日之后,正巧便是魔门弟子前来交接的日子。
“有几个村民感谢老母大恩大德,肯站出来,到时候带着大家下到地底,去见那些魔门弟子。”
刘巧娥不置可否。
过后,她不见踪影,慕道瑛去之前借住的屋子里找她,也不见踪迹。
他便一路询问过往的村民,那些村民如今又敬又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终,慕道瑛在远处的山坡上见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漫山遍野的荼蘼艳丽如火,山坡上生长着一棵高大的花树,刘巧娥便坐在树下,裙子铺散下来,落了一襟的花。
慕道瑛犹豫了一会儿,举步不前。
他想起方才听那一番言论。
若说震惊——倒也不止于此,他早已隐隐约约明白她对凡人的包容。
只是,仍觉得动容罢了。
计划已经失败了,师尊不知还在不在此地,会不会露面。慕道瑛并没有过多的怨天尤人,纠结于此,事到如今,他只能另寻出路。
但,目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必须要跟刘巧娥道歉。
他深吸一口气,掸了掸袖口,敛眉肃容,正要上前。
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的脚步挡了回去。
“你不要过来。”
慕道瑛忍不住看向树下那小人,“老母?”
“你不要过来了。”她坐在树下,侧脸轮廓淡而峻,像山
微风吹起她乌黑发丝,白色裙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跑。”
慕道瑛微微变了脸色,他注意到,刘巧娥并没有看他。
她只是侧身而对,侧脸向着远处的花漫的山谷。
她的嗓音落在慕道瑛耳中,竟是难得的冷淡,如山间冰泉,冷涩得令慕道瑛心头微微一凛,舌尖也漫出淡淡的涩意。
他从来未听到,见到她这样冷淡,他心中涌出不详的预感。
但毕竟做错了事,道歉仍不可不做的。
慕道瑛定了定心神,仍想竭力挽回自己造成的伤害。
他低低道:“老母,抱歉……”
“你为什么而道歉。”刘巧娥问。
慕道瑛:“我不该骗你。”
刘巧娥:“骗我?你骗了我什么?”
慕道瑛沉默,嗓子里像卡了块火炭,明明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骗她什么?自然是不该迷晕她,偷走一线牵的解药。
可更深层的原因,慕道瑛张了张嘴,他说不出口。
他有预感,一旦说出之前的图谋,那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他心里有些慌乱空茫,像掬了流水在手,他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它东流去。
若是其他人,或许万不会想那么多,一段感情的萌发出于欺骗。哪又如何,何必自讨苦吃,平添烦恼?
毕竟他真的,对她萌生出了好感。
他真倾慕她了。这点毋庸置疑。
可慕道瑛素来是有些痴性子的。他无法装聋作哑,无法坐视自己在这一段感情最开始的欺骗,感情理当真挚无瑕,如一段洁白的雪,沾染了墨点便不对劲了。
慕道瑛心里有些难过,他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他沉默。
“你以为道歉就有用了吗?!”刘巧娥终于站起身,转过脸,
山花如火烧过她的裙裾,暮色霞光捻成丝线,在她裙裳绣下大朵的荼蘼。
她乌发飘扬在空中,整个人浑如被一团火焰包着,一步步逼近到慕道瑛身前,令他触目惊心,慑于她通身的光华,倒退了几步。
“错了!”刘巧娥恨恨地,疾言厉色地说!
“你以为我是那些被情郎哄两句,就晕头转向的傻姑娘吗、!”
慕道瑛缓缓合上眼,他站在树下,垂缨环佩,君子端方。
刘巧娥心底的失望几乎也烧成了两天的野火。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站在那里,柔亮如水,雅洁清整,荼蘼燃烧如火,他的裙裾宛如水中清冷的月亮,爱火烧不到他,只是漂浮倒映在泠泠的水面月影。
他根本,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他根本不知道,他稍稍释放出的那点温柔,有多令她诚惶诚恐,惊心动魄。
可他做出的事,简直像凭空抽了她一耳光。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刘巧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厚颜无耻,奢望天上明月的癞蛤蟆。
她宁愿一开始什么都不要,也好过装模作样送给她,又将它拿走。
慕道瑛不懂她反应为何如此剧烈,那从骨子灵魂里爆发出的痛苦,似乎穿越漫长的岁月,令他触目心惊。
“巧娥……”他纵使不太懂,却也被她通身的爱火烧得皮肤刺痛,带来感同身受的痛楚。
“若我是真心——”他别过眼,涩声说。
“你过来。”刘巧娥倏道。
她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无法拒绝她的话,走了过去。
刘巧娥以目光冷冷抚摸他的发丝,眉眼。
他眼睫颤了颤,默忍了,可下一秒,刘巧娥却忽然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附唇吻了上去。
慕道瑛一惊,“巧娥!”
他下意识挣扎,可很快,便在她的亲吻之下软化了下来。
她仿佛是一团火,而他是一汪水。
他起初矜持地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不禁回抱她的腰身,回吻她。
他以为她会喜欢这样的。
或许男人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本便是无师自通的,蓬勃的欲望令吃掉爱人,成了一种本能的天赋。
他讨好似的先轻轻吻她唇角,耐心地,一点点。
等她松动了,他这才慢慢将舌送入,像是舔这时间最美味的糖霜,不忍一口气吞吃入腹,便细致地,一点点舔她,慢慢吮吸。
他太害怕,没了安全感,唇舌用力纠缠间,不禁发出了一点细碎水声。
这让一向持身甚正的他,又慢慢红了脸颊,可这唇舌纠缠的安心令他着迷,无法放手。
他将她舔化了,化成一滩水,捧在掌心。
她毛骨悚然,慕道瑛以为她不喜,唇齿流连间有几分的迟疑,小心。刘巧娥舌尖触了触他回吻了他。
他一下子振奋起来,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激励和鼓舞。
他强烈地想要贴近她,他搂紧她的腰身贴近自己,一遍一遍强烈地想要将她捺入自己的体内,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
刘巧娥感觉到那只骨节分明,修如梅骨的大掌,他一遍遍抚摸她的腰身,不自觉便沿着腰线一路往上去了,摸到了她的襟口。
在情1事上,他是个青涩的孩子,略施小计,便晕头转向。在她刻意的纵容,甚至引诱之下,慕道瑛果真吻她动了情,掌心不自觉轻揉她,柔如绵,圆如月,盈了满手。
他腰间环佩叮叮当当作响,刘巧娥被他摸得骨寒毛竖,他像藏了只凶兽,圆滚滚的脑袋,头角峥嵘地抵戳着她的腿,果然如她所料,是何等可怖。
她伸手,轻轻抚他,他肌肉偾张,像抚摸一根紧绷到极致的纤细琴弦,她信手拨弄了两下,他便露出无助脆弱之态,喉口滚了滚,难耐地阖眸。
在他唇间溢出一声清润,战栗的叹息时,她附耳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慕道瑛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体内勃1发的陌生而青涩的绮念飞快地消退,他面色倏然褪去了所有血色,面如金纸,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