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霍楚沉点头,停了会儿又问,“你跟迈兰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不是的,”荆夏摇头,“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他才来的。他刚来的时候性格很内向,跟谁都不说话,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害怕,常被几个黑人孩子欺负。”
“那个时候他几岁?”
荆夏想了想,“我记得也是十岁左右。但他那个时候还真是小,都是十岁,个子矮我半个头。”
荆夏一顿,突然反应过来,霍楚沉怎么会突然提起迈兰,抬头问了句,“怎么想起聊这个?”
霍楚沉的表情有点无奈,半天才坦白道:“想打听点你的隐私。”
“比如?”
“比如你在我之前有几个男朋友,跟迈兰是不是……”
荆夏简直对这人的小肚鸡肠无语,有些生气道:“他没呆几年就被领养了,之后我都没见过他。”
“哦?”霍楚沉把着她的腰,肃着张脸,像个盘问未成年女儿的家长。
“那后来你是便宜哪个臭小子了?”
荆夏一脸无所谓,掰着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
“啊!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突然发力,精壮的身体压下来,两只大手在她肋骨和腋下作乱。
荆夏很快就妥协道:“我忘了!只记得当时是高中毕业舞会,喝多了就想找个人试试,大概就随便找了一个。”
“……”手不动了,这下轮到霍楚沉心塞,半天才郁闷地问,“那感觉怎么样?”
荆夏想了想,灯光下,她一张脸都红起来,挂着花痴的笑,露出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情。
霍楚沉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要去提这一茬。
旁边的荆夏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在被子里憋了半天笑,最后赶在霍老板暴走前起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说实话,第一次本身就没什么感觉,我估摸着前后就三分钟吧。我们可能彼此连脸都没看清楚。”
话音落,面前男人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偏还故意端着不说话。
荆夏偷笑,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霍楚沉顿时像活了过来,低头看她,眼睛里都是亮光,“真的?”
荆夏点头,表情笃定,心想男人果然也要哄。但还好这个狗男人并不难哄。
“嗯,”霍楚沉满意了,“那以后你对Mattia和Gaia也要这么说。”
“Mattia是谁?”
“我们女儿。”
“……”荆夏无语,“那Gaia是儿子吗?”
“也是女儿。”
“……为什么不起中文名,你不是姓霍?”
“哦!”霍楚沉想起来,拉起荆夏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个字“杳”,才说:“这个字也不错。”
“知道怎么念吗?”荆夏问。
霍楚沉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渣。”
“……”荆夏无语,感受着他在手心里留下的那个中文名字“霍杳杳”,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念成“霍渣渣”,就觉得好笑。
“笑什么?”霍楚沉不解。
荆夏不理他,笑得喘不过气。
霍楚沉的电话在这时候亮起来。
屏幕提示上出现贝斯的名字,他心下一沉,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手指顿了顿,霍楚沉的目光落在身后那个坐在床上的女人身上,沉默着点开消息。
片刻后,一个被记忆尘封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企鹅
第章
第七十章
入局
凌晨,灯光昏黄的天台上响起窸窣的脚步。
这栋修建于上世纪的建筑位于米兰市郊,经过好几次的修缮,现在是一间小酒店,楼下有一家酒吧。
因为位置偏僻,酒店常年不会有客人光顾。但那间酒吧却生意好得出奇。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里是角蝰的落脚点之一,毒品、军火、杀手、妓女……只要有钱,几乎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酒吧门口,一道高大的人影被两个持枪保镖拦住搜身,之后跟他们上了顶楼的平层。
走过灯光扑就的小路和几丛绿化灌木,保镖停在一个露天按摩浴缸附近。
“先生,”他开口,对里面那个闭眼休息的男人道:“人到了。”
水面上倒映出一张金发碧眼的白人脸,水里的男人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保镖拿来睡袍。
“哗啦”水响,他从浴池里出来得急,水花溅了满地。
那白人往后退了一步,“先生要怎么称呼?”
男人转头看他,似笑非笑地道:“不如你先说说自己?”
来人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迈兰·亨特,前美国FBI探员。”
男人有点意外,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他嘴角很快浮起一丝玩味,低低地问,“几年前,那批南诺的军火消息是你透露给莫里的?”
迈兰没有否认。
男人笑了笑,指尖窜起一抹橙色,一星烟火绽开,他长长地吐出口白烟,笑道:“FBI办案子都像你这样?”
迈兰跟着牵了牵唇角,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我先得要感谢先生,几年前给了我们一个调查Navoi的借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惜对方太难缠,不仅让调查被迫终止,据我所知,Navoi的人还亲自追来了意大利。”
男人拿着雪茄的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他很快联想到上两次不欢而散的交易。
对方的行事作风狠辣,一点都不像刑警,反而更像是道上的同行。
起初他还觉得奇怪,现在倒是能理出些头绪了。
“截货和袭击时间都只是巧合,我并没有刻意让别人误会Navoi,”男人解释。
迈兰笑了笑,问他,“你猜霍楚沉信不信?”
男人不说话了。
指尖的红突然亮起来,映出他凹陷的两颊,片刻,男人才又开口,“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前FBI探员?就凭你曾经卖过消息?”
迈兰沉默了一会儿,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肋骨处的枪伤。伤口早已愈合,但看起来仍然狰狞,像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感染过,留着些溃烂过的痕迹。
“凭这个,”他道:“一年前,我在纽约被霍楚沉枪击,落下码头,九死一生。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你觉得我隐姓埋名,千里迢迢跟来意大利是为了什么?为了工作?”
见对方态度松动,迈兰继续道:“没有什么仇能大过私仇,他杀过我,抢了我喜欢的人,我的理由,先生觉得够不够?”
男人不说话,表情依然有些迟疑。
“还有,”迈兰一顿,俯身过去,在男人耳边轻声补了句什么。
男人手上的光晃了晃,雪茄几乎都拿不稳,“你……”
他张开嘴嗫嚅着,但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楼下喧闹的声音传上来,空阔而渺远。半晌,男人才抬头看向迈兰,同意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迈兰的表情很平静。清冷夜色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泛起涟漪。
“据我所知,对方一直在跟踪你的交易。所以,下一次你准备交易时请让我参与,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
角蝰的消息出现在几天后,见面地点定在了位于米兰市中心的斯卡拉歌剧院。
周日晚上八点,这里有一场歌剧演出,很多游客和市民都会慕名前往。
按照约定,这一次荆夏会直接和角蝰的首领碰头。然而对方却将地点选在了这么高调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荆夏总觉得有些不安。
胸前的围巾总是整理不好,她有些烦躁地站到镜子前面。
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她。
“紧张?”男人的声音低沉,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荆夏觉得心情平复了一些,将手里的围巾扯下来,回身看他。
“你有没有觉得……”荆夏思忖道:“这次见面有些不对劲?”
霍楚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她,半晌才笑到,“如果你想就此放弃,跟我回纽约,我当然没有异义。”
一句话说得半认真半玩笑,像是一种试探。
荆夏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为家人报仇的时候犹豫过吗?”
“没有,”霍楚沉回答得没有迟疑,“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放弃报仇和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不要再问我要不要放弃的问题,因为这也是我的答案。”荆夏看着霍楚沉,眼神坚定。
“好,”霍楚沉点头,不再说什么,只从身后取来一支口红式手枪,放进荆夏的手提包。
“你把这个戴上,”他回头,递给荆夏一个马蹄莲胸针,“这是定位器,以防万一。”
荆夏接过来,低头别上。
可能是都知道今晚格外重要,准备的过程中两人话都很少。
窗外,夕阳开始褪色,房间的墙纸上映出一道黑红的余光,显得有些压抑。
霍楚沉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她,连呼吸都很轻。
那条她一直戴在身上的,玛塔的项链,在脖子上留下一线晶亮的痕。
突然,霍楚沉起身抱住荆夏,轻声问,“你信我吗?”
荆夏看着他颇为严肃的表情,心头就像踩空了一级。两人就在这样一片晚霞的寂静里沉默,终于,荆夏缓慢地点了点头。
*
晚上七点,歌剧院的观众陆续进场,入口处的四个通道人满为患。
荆夏经过安检的时候警报响了起来,警卫检查了她携带的东西,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还是放了行。
剧院共有六层,二至四层是包厢。
荆夏的包厢在第二层正对舞台的地方,她进去的时候,角蝰的人已经到了。
男人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棕发棕眼,意大利人的长相。而他旁边站着的男人,是上次在红灯区见过的白衣男。
两人视线交汇,牵着嘴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人俯在西装男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起身,对荆夏伸手道:“你好,叫我安东尼。”
荆夏笑着回应,报上“子爵夫人”的名号。
这时,剧院里通明的灯渐渐暗淡下来,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空间瞬间安静,安东尼邀请荆夏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这里的包厢不算小,能坐下六个人。但是荆夏的这一间,除了她、安东尼、还有两个保镖,另外两个座位是空的。
今晚的歌剧是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的经典作品——《蝴蝶夫人》。
舞台上,交响乐队和身穿繁复台装的演员投入地表演,音乐震耳,在这座半弧形的建筑里久久萦绕。
两人只是简单交谈,期间,安东尼并没有对荆夏的身份再次试探,出货的时间和价格很快就谈好了。
荆夏趁着两人靠近交流的间隙,把藏在戒指下的一块微型定位器固定在了安东尼的衣角。
这样一来,等他离开歌剧院,国际刑警就可以对他实施抓捕。
然而让荆夏觉得奇怪的是,在交易谈拢之后,安东尼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轻松,反而总是烦躁地看表,好像是在等谁。
灯光明了又暗,音乐变换,表演进入第二幕,第二场。
包厢的门在这时被打开,声音几乎淹没在恢弘的伴奏之中。
要不是走道上的光突然闯入,荆夏根本不会发觉,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悄然靠近。
她和安东尼同时回头,看见来人都是一愣。
迈兰手里拿着枪,看着荆夏淡然一笑,“好久不见。”
仿佛真的只是老朋友见面。
安东尼惊讶之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你……”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包厢里的两个保镖,不知到什么时候已经晕死过去。
“你什么意思?”安东尼诧异。
迈兰笑,“我说的对付霍楚沉的方法,就是她。”
安东尼看着荆夏,不解。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子爵夫人。”
迈兰声线悠缓,“她是我曾经的线人、我的好友、我喜欢的人、更是霍楚沉的命。”
他停下来,一双眼转向安东尼,慢而稳地继续道:“只要抓住她,霍楚沉会用他的命来换。”
一切都在计划外,安东尼显然感到了被戏耍的愤怒。
而此刻的台上,三位主演已经唱起了三重唱咏叹调,情绪饱满,两男一女此起彼伏的轮唱,像绵延不断的海潮跌宕。
安东尼失去耐心,伸手摸枪。
“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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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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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ne……”
“砰!”
极轻极细的一声,像气球不小心漏了一口气,有人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