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上值去了,我便搬张小凳子在厨房的灶下坐着。
灶里的小小一簇火燃着,锅里烧着水,比房里要暖和许多。
灶台上摆着个红漆小食盒,盒子里是今早我自己做的米糕。
跟着我阿爹过日子,各式各样的技能是都要学会的。
我自五岁做饭,到了六岁半,只要有张方子,总能将吃食做得像模像样。
我阿爹说我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我总叫他娶个娘子,好叫我松快松快。
他便眉头一挑说道:「咱家这般穷,愿意嫁我的也只长安街买肉的马寡妇那样的。你若愿意她做你阿娘,我便娶了也无妨。」
我想起马寡妇提着一把拆骨刀追了一个盲流子跑了三条街的模样,咬牙忍了。
我阿爹的小身板,约莫吃不得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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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柜里寻了件最体面的袄子棉裤穿上,又将头发拆了重新扎了两个啾啾,彼时我头发又黄又绵软,且并不多,不说我会不会扎像样的发髻,就这样少的头发也不允许我变换什么花样。
铜镜已然又旧又花,我龇牙咧嘴一番,镜子里的人缺了两颗门牙,甚是丑陋。
又想起那气质不凡的少年晏温,我拽了拽衣摆,心里有些别扭。
我偷了他家的杏子,又没有一副叫人看一眼就能宽恕了错误的好看长相。
可终究是我的错,又是新搬来的,同邻里相和本是应当,咬牙也要去一趟他家的。
我提着食盒,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敲开了他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妈妈,或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本就黑瘦的老妈妈慌忙又要关门。
「妈妈,我是隔壁新搬来的,今早刚做了米糕,来送些与你们尝尝。」
我慌忙举起手里的食盒,又露出了一个十分亲和的笑来。
「我还以为是来寻衅滋事的,原是隔壁新搬来人家的小姐呀!快进快进。」
老妈妈才打开门,我看她身上亦穿灰色的棉衣棉裤,脸颊消瘦凹陷,对着我一笑,便露出了黑漆漆的门洞来。
她也缺了两颗门牙!
老妈妈一边将我往房里迎,一边喊道:「老太太,是隔壁新搬来人家的小姐,带着新做的米糕,来拜会您的。」
竟中气十足,嗓门比我阿爹还大。
我跟着老妈妈走到正屋檐下,帘子便被掀开了。
掀帘子的是个小姑娘,和我差不多高,穿着白底红花的袄子,配的是一副蓝裙子,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缠着两根珍珠串成的珠串。
最重要的是,她头发又密又黑,还生了张好看的鹅蛋脸,脸颊微微鼓起,皮肤是粉嫩的颜色。
虽年纪还小,可一双丹凤眼里却晕着一池春水般。
这才是小姐呢!人家看起来同我差不多大,怎的就没豁牙呢?
我心里有些嫉妒,又不想承认,便冲她抿嘴笑了笑。
房里布置得简单,地上放着个炭盆,盆里的燃的竟然是上好的银霜炭。
老太太就在榻上坐着,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脸颊,眉毛淡得都要看不见了,鼻梁却是挺直尖翘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可双眼皮的褶皱又极为明显。
双眼又凌厉又有神,穿一身浅蓝的布裙,黑底云纹的抹额上什么装饰也无。
老太太就这样盘腿坐着,腰板却挺得笔直。
我怎么也不能将她同一个做蜜饯卖钱的老太太放在一起。
掀门帘的姑娘过去靠着老太太坐下,我墩身行了礼,唤了声老太太,又自报家门。
「小姑娘有心了,小小年纪竟会做吃食,乌桃,你快取了盘子盛出来叫我同浮光尝一尝。」
老太太看起来不大爱笑,可人却是慈和的。
她拉我在身旁坐下,问我几岁了,平日喜欢做什么。
我一一答了。
「如今便好了,秋时你无事便同我这侄孙女做个伴,她平日一个人,三郎又不是个多话的,总陪着我这个老太太,无趣得很。」
老太太将那女孩儿拉过来,说她叫浮光,孟浮光。
生得好看,连名字都这般好听。
只浮光掠影,虽美却只一瞬,不知谁给她起了这样的名字。
我们又互相见了礼,她性子腼腆害羞,似不爱说话。
那叫乌桃的老妈妈将米糕盛了端过来,我共带了八块,盘子里摆着六块,白嫩喜人。
「酸中带甜,软糯劲道,甚好。」
老太太尝了一块,又叫浮光同那老妈妈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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