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活着的人,那时也没能多看一看那慢慢远去的背影。
多疼,多遗憾啊?
疼又如何?遗憾又如何?他终究再也不曾回来。
38
我将巧巧留下,同老太太说要出趟远门,老太太没问,她或是猜到了,只将木鱼敲得更响了。
阿爹知道,却不拦我,他知道拦不住。
待我到边城时已是初秋,风一吹便是满天黄沙。
远远连人影都瞧不见,白日里百姓亦是闭门不出。
若不亲见,全凭想象谁也想不到战争是如何残酷。
没了儿女的父母,失了父母的儿女,悲戚疯狂,在大街上裸奔的妻子。
我不忍多看,再多看一眼,便要被那巨大的悲哀逼疯。
可战争还在继续。
费了多番周折我才打听到晏温的消息,他带着一万人出了城,已五日过去,还杳无音讯。
出了边城便是战场,我只能等。
又几日,前方传来了大军得胜的消息。
可晏温同春生不曾回来,我求到魏老将军处。
老将军须发皆白,只摇头说已派人寻了几日,只怕凶多吉少。
他自请带着一万人去突袭,如今一人未归。
我问清晏温了去处,带着雇的兄妹二人出了城门。
尸山血海里,寻了一天一夜。
晏温使的那把长枪还是魏老将军亲赐的,那枪就深深插在一处山坡上。
红缨在漫天黄沙里飞舞,刺得我眼睛疼,我终于寻到了他们。
我寻到了快要死了的晏温春生,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只同那兄妹二人咬牙将他们背回了边城。
直至大军班师回朝,他们亦未曾醒来。
家中的郎中来了又去,亦不见他们醒来。
人未曾醒来也就罢了,家却叫禁军围了。
阿爹亦不能上朝去,郎中进不来,药材亦没了。
「阿爹,好端端为何会这样?」
我急得掉泪却无计可施,阿爹亦憔悴得不成模样。
「听闻刘副将进了一趟宫,陛下便使人将魏老将军府邸围了,又说战事久久不平,皆是有人通敌卖国……」
阿爹没说完我便明白了,晏温就是那通敌卖国之人吗?
有人要害他,却为何要绕这样一圈?
当初他要从军阻了他便就是了。
可阻了又如何?以晏温心性才华,有一日位极人臣功高今古只是时日问题。
直至许迎歌寻来,我才知缘由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简单。
朝事诡秘,岂是我一个只知家事的姑娘能懂得的?
直到后来我都不曾懂。
「你要他活还是死?」
她笑得很好看,可问出的问题却这般诛心。
我如何舍得他死?又如何能让他去死呢?
「你离开晏家,离了他,日后再也不见,我阿爹便能救他。」
是了,她有个了不起的阿爹,朝中大事,做主的可不就是她阿爹吗?
于是我写下了和离书,拿走了家中仅有的银子,拜别了老太太,带着阿爹出了门。
自此我同晏温,再无瓜葛。
可待出了晏家的门,我才知魏尚书因着贪墨罪,全家获罪,男丁不论年纪,皆已斩首。
我去给魏同收尸,竟连哭都不会了。
明明说过待我回来就要请他吃顿好的,可他不曾遵守约定,算什么挚友?
谁同意他这般不声不响地去死的?
39
我用从晏家带出来的那仅有的银两雇人将他同他阿爹阿娘埋了,我能为他做的,也只这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