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没过几日,唐公望又收到了徒弟的来信,用强硬的语气,让他必须将唐云翼的事情告知他,否则他就要告长假到徽州府来找他当面详谈了。
唐公望为了这个事情其实心里头也犹豫了许久。
一方面,若是事无巨细都和徒儿说了,以徒儿目前的官职根本够不上帮忙,徒增烦扰罢了;可另一方面,他这个徒儿的脾性他了解,若是什么都瞒着他,等他知道之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师徒若是离了心,更是不好。
唐公望忖度了一番,最后还是将事情始末告知了沈江霖。
事情远没有沈江霖知道的那般表面。
先是唐云翼被派往两淮做巡盐御史的时候,永嘉帝就提点过唐云翼要好好查一查两淮都转盐运史元朗。
想来是永嘉帝听到什么风声了,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需要唐云翼去查。
唐云翼假装在两淮盐场与元朗同流合污,最终查到了一些切实的证据,密奏给了永嘉帝,言之元朗通过职务之便,把控盐引,挟制盐商,假借家贫之暗示,命令盐商必须赠送大量金银器物,才会给之盐引。
永嘉帝大怒,下令唐云翼继续往下严查,结果唐云翼在淮安盐场巡视之时,突然身染恶疾,口不能言,而两淮官场上的盐官,有些被抓后,甚至频频出现畏罪自杀之事,关于元朗的确切罪行证据却被扫的干干净净!
永嘉帝够惊够怒,想要急招唐云翼回京,结果唐云翼又被人参了一本,言唐云翼家的管事受唐云翼指使,参与了贩卖私盐的买卖中,影响十分恶劣,要求永嘉帝严惩不贷,绝不能姑息养奸。
永嘉帝看到这份奏本上,每一笔的交易写的清清楚楚,从哪里购买,又卖给了谁,总计获利多少,证据翔实,且还能提供人证,由不得人不信。
唐云翼口不能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硬生生气吐了一口血,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唐公望言,陛下是相信唐云翼的,至今没有贸然定罪,将弹劾唐云翼的折子也先压了下来,已经派了心腹御医前往治疗,让沈江霖不必过于忧心,陛下会给唐云翼主持公道的。
唐公望这番说辞,沈江霖不知道师父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宽慰他。
沈江霖反正没有被宽慰到,而是觉得此事很不好,大大的不好。
唐云翼如今显然已经是被推在了风口浪尖,成了皇帝和元朗斗法的棋子,下棋人会在意棋子的死活吗?
最多棋局赢的时候,说一声死得其所吧。
沈江霖凝神细思,却发现以他现在的能耐,根本左右不了这场棋局,他甚至连做里面一颗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正月十二,沈江霖刚刚回到翰林院当值没两天,这天夜里,沈江霖本留下来值夜,却有小太监通传,皇帝召他去侍讲。
翰林院是要值夜的,以应对偶尔皇帝突来兴致,要求翰林晚上讲学。
先帝的时候,值夜只是个闲差,人家先帝根本不带搭理你的,只是遵循旧制,翰林院里留两个人罢了。
而永嘉帝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且精力旺盛,他晚上点翰林讲学倒是常有的事情,不算稀奇。
沈江霖跟着小太监往外走,冬日天黑的早,此刻不过戌时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上落下了纷纷扬扬的白雪,沈江霖穿着斗篷,手里提着宫灯,跟在小太监后面默默无言地往前走。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白雪。
脚下的靴子踩到雪上,发出一点细微的轻响,北风夹着白雪不断地往衣领里钻,冻的人脸上一片麻木。
宫道内不时有穿着甲胄的禁军巡逻而过,两边宫墙高高立起,宫道一往无前,但是却看不清两侧之景,只能看到一扇又一扇的宫门。
今日永嘉帝在养心殿吃了晚膳后,敬事房的太监举着托盘来让永嘉帝翻牌子,永嘉帝这几日各种家宴、宫宴,天天在后宫几个嫔妃那里打转,美人再美,可有时候叽叽喳喳的还是吵得人头疼,皇后倒是端庄,但是和她在一起说不了几句话,今日又非初一十五,永嘉帝便更不想过去了。
后宫不想去,一个人读书又看的心烦,永嘉帝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由得想到了那个连中六元的沈江霖,上次那篇祭文给永嘉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翰林院看看,今日是不是沈江霖轮值,若是在,就将人招过来。
沈江霖进了“养心殿”的东暖阁,便对着永嘉帝叩拜行礼。
沈江霖的相貌是极好的,面如冠玉、玉质金相,永嘉帝见了便觉心喜,比成天对着内阁那群老臣的脸看着要舒服的多。
“沈江霖,今夜正好是你轮值,就陪朕一起读会儿书吧!”
永嘉帝直接开门见山道。
沈江霖自然无有不从,小心询问道:“不知道陛下是想读何书?”
永嘉帝坐在暖坑上,闭目沉思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沈江霖,你说说看,“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这句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心中烦闷无处诉说,永嘉帝想听听,年轻的状元郎,是到底如何理解这句话的。
这句话出自《资治通鉴》,说的是执掌政权是以得到贤才为首要目标的;治理国家是以清除污秽为要务。
什么是污秽?
贪官污吏就是污秽!
原来永嘉帝也在耿耿于怀,也在烦心两淮盐官的贪腐一事。
这简直就是瞌睡就来了个枕头,是难得的好时机,沈江霖瞬间就开始了头脑风暴,要如何说,才能将事情引到他的轨道上来!
第92章
君臣博弈
眼前坐着的人,
不再是那日见到的穿着冕服、头戴太平冠那般让人有距离的天子,此刻他身着一件黄色绫罗制的常服,胸口绣着一条盘旋而上的五爪金龙,
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
甚至或许是因为此刻面对的不是满朝文武,而是沈江霖一个小小翰林,
平日里满是威严的君主气象,此刻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然而沈江霖知道,这是大周江山的主人,
不可等闲视之,
更不可能被人轻易左右了想法,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都要经过斟酌。
“回禀陛下,
微臣认为,这句话说的极是,这世间若无人才便不可治,陛下开科取士,广纳贤才,自然是为了将大周朝治理的妥妥当当,
让万民无饥馁,
让国泰民亦安。”
永嘉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这种话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并不能激起永嘉帝什么特别的反应,
只能说沈江霖此子思想上是正确的罢了。
“你只说了上半句,下半句怎么不见你解答啊?”永嘉帝取下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拿过已经燃尽的香炉,一边用香筷开始理灰一边随意地继续问道。
沈江霖拱手行礼:“下面半句,
微臣不敢妄议。”
“呵!”永嘉帝短促的笑了一声,倒是来了点兴致。
“朕叫你来侍讲,便是让你和朕探讨这些古今圣贤书里的道理,如何便是妄议了?你说便是。”
永嘉帝想,虽然这沈江霖是百年难的一见连中六元的天才人物,但是到底刚刚当官没多久,心思澄澈,对上胆子也不大,便语气缓和地宽慰了沈江霖。
只是没想到,沈江霖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永嘉帝撤回了刚刚关于沈江霖胆子不大的想法。
“司马先生言,“治以去秽为务”,这就让微臣不由得不去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秽”从何而来?思来想去,竟是发现亦是从“才”而来的。”
“叮当”一声,永嘉帝原本正在用灰押压着香灰,闻言金制灰押直接与陶瓷香炉相撞了一下,站在永嘉帝身后伺候的王安顿时吓了一跳,悄悄侧过头去看永嘉帝的表情,见永嘉帝依旧是面不改色,王安才没有出言阻止沈江霖“大胆”。
王安作为太监总管,也是读过几年书,认得一些字的,太过高深的那些可能他不懂,但是刚刚这两句他是听懂了的,听懂之后只觉得这沈修撰太过放肆了一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沈修撰只看到了陛下好说话的一面,想来是没看到陛下雷霆一怒、伏尸百万的时候,才敢如此口出狂言,可别到时候惹怒了陛下!
永嘉帝仿佛只是刚刚误撞了香炉,也不解释什么,只用眼神示意沈江霖接着往下说。
沈江霖清越的嗓音不疾不徐道:“对于江山社稷来说,谁能成为污秽奸佞?小小百姓?便是再如何作奸犯科,也不过为害一户一地,派遣衙役兵丁捉了依法惩处便是;而真正能为祸大周江山的污秽,想来只有那些贪官污吏,手掌实权的贪官污吏从何而来?自然也从科举取士中而来,故而微臣言,“秽”从“才”而来。”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就是永嘉帝想要反驳一二,都反驳不出来。
事实,可不就是如此么!
皇帝开科取士,这么多“士”,有贤才良将,可也有包藏祸心之辈,人心又隔肚皮,如何能够一一甄别,沈江霖说的自然是真话,可就是“真话”,才显得尤其刺耳。
王安简直是在心底给沈江霖捏了一把汗。
放眼整个朝堂,也就几位位高权重的阁老才敢对着皇帝说这些话,沈江霖一个小小翰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堂而皇之地说这些,永嘉帝如今看着没什么,可万一再被戳出火气来了,可别好好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今日就折在此地了。
永嘉帝确实算的上一个明君,可是有时候明君可不意味着肚量就大。
古人言: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永嘉帝刚刚做皇帝那会儿,确实是广纳良言,对于敢说真话的官员,不仅仅不会惩处,反而是嘉奖,那个时候的永嘉帝心中装的是宏图大业、是江山社稷,只要有利于大周的,永嘉帝哪怕心里再不舒服,也会采纳。
可是如今,永嘉帝已经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多年了,江山稳固、大权在握,早就和当年一开始登基的年轻帝王不一样了,尤其是过了半百之岁后,陪伴了永嘉帝几十年的王安明显感觉到,陛下越来越听不得一些逆言,哪怕当场不发作,事后想想心里头不舒服了,依旧会给这个人找点麻烦,或贬谪或调任,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
熟悉永嘉帝的王安,已经透过永嘉帝刚刚细微的动作,察觉到了他不愉。
永嘉帝自然心中不痛快,沈江霖之言他哪里不明白?
追根究底,不还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没有识人之明,错将奸佞当贤臣么?才会给予了这些人这么重要的职位、这么多的权力!
沈江霖仿佛没有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些“秽”既然从“才”而来,就证明他们本身是有才能的,只是在路途上有了歧路,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若是得用的好,其实“秽”依旧可以成才。”
“微臣以为,做事应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故而制度上做好了,避免掉大部分的“才”误入歧途,才是我们朝廷诸公应该深刻考虑的事情。”
永嘉帝心中一动,竟是很快从那点不愉中转圜了过来,被沈江霖的论调吸引住了,放下手中的灰押,抬起头看向沈江霖问道:“沈修撰可有良策?”
永嘉帝刚刚听沈江霖说到最后,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声音中还有着颤音,心里就软了下来,想想沈江霖的年纪,今年才刚刚十八岁,比他几个儿子还要小,哪怕天赋异禀,可这也是他头一遭单独面圣,估计是年轻人一往无前的勇气,想要在自己面前博一个好印象,这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和观点,也让永嘉帝愿意继续听下去。
这便是仗着年轻又相貌好的好处了,若是换一个官员在这里说这些,说不定永嘉帝都已经听不下去了。
沈江霖稳了稳嗓音继续道:“以微臣之拙见,一则高薪养廉,二则安忠臣之心。前几日陛下已经涨过官员们的俸禄,不知道得了多少官员真心的感激,他们不像微臣,还能在陛下面前有说话的机会,但是仅仅是微臣知道的,就有不少人对陛下感恩戴德,发誓要报效朝廷、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到这个“高薪养廉”,永嘉帝其实是十分肉痛的,弄到最后还要自己最心爱的太子缩减了大婚的开支给这些官员增发俸禄,实在并非永嘉帝所愿,可是听到这些中低阶的官员在私下里是如此感激,称赞皇恩浩荡,永嘉帝又觉得欣慰起来,只觉得自己这银子也算没有白花了去。
至于安忠臣之心,沈江霖也有了解释。
“奸佞之徒最是三心二意,见风使舵,否则不会对着陛下大谈勤政爱民,到了下面又有自己的一番算计,对待这些人,陛下倘若能在特定的一些事件中展现陛下对忠臣的维护之心,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为了陛下办事是无后顾之忧的,那么自当又有前赴后继的热血之士为陛下赴汤蹈火。到了那时,那些奸佞之徒身边站着的都是忠义之士,他们又如何敢继续行恶?胆小一些的,见俸禄已够体面生活,周遭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他们说不得就得一直装下去,如此得到实惠的便不还是百姓和陛下吗?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依旧本性不改,然而没有人与他们同流合污,又如何翻得起大浪?”
沈江霖说完之后,永嘉帝感慨了良久,赞道:“这该是你这个沈家子能想出来的主意啊!”
当年沈家军在沙场上如此勇猛,不就是对待所有与沈家家主征战沙场的老兵都是完全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吗?不管是战死还是战损,都有沈家后人一直补贴照顾至如今,从不曾懈怠过。
光是这一点,连永嘉帝都要赞叹一声沈家的重情重义。
当然,这也是如今沈家已经该换了门庭,从武将已经变成了文臣,但凡沈江云和沈江霖两兄弟依旧从戎的话,永嘉帝说不定就要疑心沈家人这般施恩,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了。
先帝为何如此忌惮沈家,当年说不得有这方面的关系在。
当然,有些事只适合埋在心底,不适合拿出来说。
沈江霖思路开阔,虽然很多道理并非永嘉帝不知道,但是和年轻人说起话来,不用那般藏着掖着,确实爽快,而且沈江霖的许多真挚之言,永嘉帝是真的听进了心里去,甚至让永嘉帝回想到了当年自己和沈江霖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又是何等意气风发,想叫日月换新天。
君臣二人说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永嘉帝有些乏了,才让人下去了。
沈江霖走后,永嘉帝单手支撑着额头,闭目假寐了一会儿,这个时候王安用眼神示意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不得打扰,这是陛下在思索事情的时候,万一被打断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没有好果子吃。
永嘉帝本来就因为两淮盐官贪腐一事烦扰,今天将沈江霖召过来,本来是想陪着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了,可是刚刚沈江霖的一番话,却让永嘉帝不得不想到,自己应该如何去对待那些忠臣。
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后世的史书或许说了会算,但是在此时此刻,只有永嘉帝自己说了算。
在他心里,唐云翼应该算的上是忠臣。
是他派唐云翼去往两淮,是他让唐云翼调查其中的底细,而如今唐云翼恶疾变身、被人陷害,口不能言、家宅不宁,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永嘉帝觉得自己门儿清。
哪怕一盆又一盆的脏水往唐云翼头上泼,可是永嘉帝还是认定唐云翼是为了他、为了朝廷才受此劫难的。
永嘉帝自然震怒,震怒于元朗在两淮的一手遮天,震怒于自己派下去的忠臣居然要蒙受不白之冤,可是震怒过后,永嘉帝却是准备牺牲掉唐云翼。
无他,只是因为牺牲唐云翼一个人,更加有利于他后面的部署,不容易打草惊蛇。
至于唐云翼是死是活,是清白还是污浊,永嘉帝想着,等事后自己自然会给唐家人一个交代。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仿佛只要最后还是还了此人清白,那么一切都沉冤昭雪了,忠臣魂魄得以安息,明君还是那个明君,只是一时之间受了奸人蒙蔽罢了。
这招在永嘉帝看来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可是,听着今夜沈江霖所言,却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不妥,是不是会令忠臣寒心,弄到最后,人心涣散了,原本的“才”同流成了“秽”,那可如何是好?
永嘉帝哪怕再自视甚高也明白,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灵光在永嘉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永嘉帝皱起了眉头,心中便将沈江霖和唐云翼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是了,沈江霖的授业恩师,不就是唐云翼的父亲唐公望么?
所以说,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永嘉帝哪怕不像沈江霖一般过目不忘,但是他有着自己的绝对政治敏感性,满朝文武这么多人,每天经手这么多的事情,便是批阅奏折都要内阁先整理、写上票拟提出意见,再由皇帝进行批红裁夺,哪怕就这些工作,永嘉帝都要花去大半天时间去处理,可想而知他每天有多忙碌了。
可就是这么忙碌的一个皇帝,居然还能在千丝万缕之间,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听到过的沈江霖拜唐公望为师的一个信息,然后马上串联了起来,又回味过来沈江霖今日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恐怕就是为了给唐云翼说情吧。
想通到了这里,永嘉帝忍不住笑了出声。
沈江霖啊沈江霖,不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确实兜的圈子够大、够远,差点连朕都要被兜进去了!
只是永嘉帝猜到了沈江霖的心思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欣赏了沈江霖——有胆魄、知恩义、有才干,确实招人稀罕。
然而,
永嘉帝慢慢睁开了双眼,目光看向已经缓缓飘出檀香的香炉,顺着香炉中冒出的青烟看向了虚空,心中突生一个想法——朕可以给他这个机会成全他的一片真心,就看他沈江霖敢不敢接了。
第93章
为求平安
沈江霖回去之后,
一颗心砰砰跳着难以平静,永嘉帝给他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存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甚至于他的表情、他的声音,
都必须控制到极致细微,否则泄露出一点点的不妥,
或许都会将他今天这番话推向另一个极端。
沈江霖认为自己在思想领域、思辨领域有着很深的积淀,可是他也确实没有与一国之君交过手,刚刚那一番君臣谈话,
看着其乐融融,
实则刀光剑影,互相之间的每一句话都是试探都是攻击与防御,
等到沈江霖再次回到翰林院的时候,
他的后背已然冰凉一片,汗透衣衫。
沈江霖其实明白为什么师父唐公望不想让他掺和此事,他知道但凡他有这个能力,师父是不会避嫌的,确实是他目前的层级差的太远了,而且沈江霖本身还是翰林,
和外放地方的盐官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
就是算上荣安侯府这边的人脉,
也基本上都是在京城或是边关,
他们的手伸不到两淮。
但是沈江霖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坐视不理。
因为他纵观史书,
但凡明君,
沈江霖曾经总结出一个共通的特质,那就是心硬。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