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临自嘲地笑了笑,说:「知道余大人喜欢《资治通鉴》的人不少,可余兄死了这么多年,这字条早该被发现了……」
这计谋确实漏洞百出,只不过我当初没有别的选择。
「这字有什么问题吗?余图海都没看出来。」我问道。
范安临眼眸漆黑,轻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临摹您的字,后来我在您的手稿中发现了很多种字体,才知道您有仿写他人字迹的本事。」
「这个字条里有两个念字,同字形不同,您喜欢第二个字的撇厚重一点儿……」
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范安临竟然都发现了。
我不由得有些诧异:「你倒是很了解我。」
范安临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云师,我摹你的字不是为了害你,我只是很喜欢……您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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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确实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当初我身死……」
话还没说完,范安临的脸一下子变的雪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我不想让他惊惶不安,正色说道:「安临,这事不怨你,也不怨陛下。身为臣子,我越了界,你们对我出手是正确的,一直以来我也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虽然心里是有点儿介意,可我确实没多气。
范安临似是痛到心扉,嘴唇哆嗦了几下,哑着嗓子说:「云师,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我摇头:「你的立场并没有问题。」
范安临微微攥紧双手,轻声道:「云师,你过身后,我方知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你从来没有做过真正伤害陛下和朝局的事情……
「你所做一切,都是虚张声势,甚至那日你还调走了唐三,明知是死局,依旧欣然前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沉默片刻,说:「天下已定,我这么个功高盖主,倚老卖老的权臣已经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了,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
范安临摇摇头,沉声道:「是我们没能通过考验,还刚愎无知,害死了你。」
在我死后,他接收了我所有东西,包括权利、人脉、责任,在我这个位置上,他终于渐渐摸索出我的意图。
我无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有什么狗屁攻略任务。
可范安临从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突然变成现在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说:「过去的事不要再纠结了,人都要往前看,我只想问问你,你后院那个孩子是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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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安临被我质问,不躲不避地直视我,凄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云师。」
我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我道:「楚慎做了什么,让你恨他至此,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
范安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微微仰头道:「那年我们在京郊十里安排了人手,说好了只抓人,不伤人,可我赶过去时……」
原来那时范安临真的在,我还以为是自己临终前的幻觉。
他这样说,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范安临虽然和楚慎设计我,却没想过要杀我。
谁知楚慎如此心狠,竟然安排了弓箭手。
两人杀了我后,才发现我一直是个纸老虎,根本没什么危害社稷朝廷的阴谋,于是两个人就悔了。
他们俩的结盟本是正义的、师出有名的,可被我这么一反转,变成了枉杀忠良。
我不难想象楚慎为什么也会一反常态,变成了一个废柴。
因为出身和从小的遭遇,他本就是个自信心不强的人,我的死彻底击垮了他身为皇帝的能力和判断。
范安临见我沉吟不语,面露哀求,道:「云师,我……」
我打断了他:「按照你的计划,楚慎日后会如何?」
范安临沉默了片刻,才说:「沉疴病榻,退位让贤。」
他们是想发动宫变,将皇帝圈禁,再假传圣旨,给那孩子储君身份。
这事虽不容易,可那孩子有前太子子嗣的身份,再加上范安临的认同,一切都能顺水推舟。
「那退位后呢?和楚恒一样吗?」我反问。
范安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叹了口气,说:「之前咱们对付楚恒,是因为他德不配位,我们要争储,必然要有所牺牲。可楚慎现在形同虚设,你换个皇帝上台,只会留下个谋朝篡位、窃国逆贼的骂名!」
范安临目露绝望,轻声道:「在我和楚慎害死您那刻起,我们已经万劫不复,我也没打算一直把持新君,等楚慎退位,我会和他一起去见您。」
这家伙……真的疯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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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范安临竟然有和楚慎同归于尽的打算,不禁头疼得更厉害。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