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妻子露出平淡笑?容,“怎么会是困住?窈娘不要害怕,我只是对外宣称窈娘病了,所以要在别庄休养一段时间而已。”
“而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陪着?窈娘。不过窈娘可?以放心,你不愿意的事情,我是不会强迫你的,窈娘只需陪着?我就?够了。”
哄完人他又伸手碰了碰她的唇。
指尖抚过嘴唇,明显感觉有些干燥。
崔颜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眉心不自觉蹙了下,便又将手上的杯子递过去,“来,喝点水吧。从昨天到现在,窈娘不仅一口?水都没喝,还?哭喊了一整晚,应当是很?渴了。”
崔颜说着?便将人从床上捞起来了,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端着?茶水递到她嘴边。
宋窈坐起身时才看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连事后的痕迹都被仔细清理过了,这一切还?都是趁她睡着?时做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了。
宋窈轻咬嘴唇,视线对上对方的眼?神,一时只觉羞愤至极,尤其看着?脚腕上的那串金铃,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尖锐恼意,她想也没想,抬手便掀翻了那杯递过来的茶水。
“崔颜!”
宋窈气得脸庞都红了。
“你实在……混账。”
温热的茶水洒了他一身。
崔颜没太在意,反倒是下意识地去摸她的手,“手背打到茶杯了?手上痛不痛?”
那两条清俊长眉皱着?,将她的手背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确定没被伤着?之后,这才缓了口?气,“你这是做什?么?不想喝水可?以不喝。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做什?么?”
宋窈:“……”
她反手挥开这人的手掌,眼?里不知何时泛起水光,眼?神充满怨念的瞧着?他,“别碰我!崔颜,你这是要关着?我一辈子吗?”
崔颜眼?睫动了动,“自然?不会。”
他露出淡笑?,指腹轻轻蹭过宋窈的下巴,纤长浓密的
依譁
睫毛垂了下来,在皮肤上晕染出浅淡的阴影,声色略带些凉意。
“我只是有些担心,某一天早晨醒来窈娘又会消失不见。只有这样,我才能睡得安心。窈娘,为什?么要跑呢?”
“……我待你不好吗?”
宋窈闻言怔了片刻,她抿紧唇,脸上露出些许难堪神色,最后只能别过脸不去看他,语气却是没有犹豫。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崔颜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低着?头无言,脸色却在一瞬阴郁了不少。虽然?早知道?窈娘对自己?毫无感情,可?亲耳听到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时,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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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呢?”
崔颜听到自己?竭力平静的声音。
然?而他再压抑,语气中还?是泄露了一丝丝阴郁,“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即便你如今不喜欢我,也只能待在我的身边。甚至百年后,与你同穴而眠的人依旧是我。”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阴冷,不过很?快又缓过神来,指尖愈发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
脸上浮现平静笑?容,“好了,我知晓窈娘生性羞涩内敛,可?能不太适应这种夫妻之间的情[]趣。不过这些事情实属寻常,仅仅是些房中之术罢了。另外我已经将周围用绸布裹住,不会伤到窈娘的身体,再说了,窈娘不想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宋窈:“……”
…………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还?有另一边的事情没有处理。趁着?怀中人用完膳后疲惫睡去,崔颜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越瞧便越觉得心中鼓胀满足。
如今窈娘的一切都是他亲自处理,甚至更衣吃饭喝水,都是他一手操办,往日最厌烦这些琐碎之事的崔颜如今倒觉得颇为意满,能够实实在在的与窈娘亲近。
他伸手拨开那底下缠绕着?雪白细颈的一缕黑发,又低头吻了吻妻子额头,略带些湿润。这才收敛了心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随后朝着?门外走去。
崔颜去的是府牢,牢房在别院地下。
空荡荡的牢房如今只关押了一个人。
地下黑暗、阴冷还?有潮湿,即便正?是晌午,太阳高照,踏入地牢的那刻感受到的也是扑面而来的阴凉之气。
崔颜顺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下去,一直走到最里层的那间牢房前才停下。
从两侧燃起的烛光映照下,崔颜半眯着?眼?眸冷静看向对面不远处的书生。
他转身拖出一张木椅坐下,然?后抬眸,视线再次落到了牢房里那个安静坐着?的男人身上,两人视线对上。
沉寂了片刻,崔颜冷笑?了一声。
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在书生那张清俊斯文的脸庞上掠过,里头泛起一抹幽深寒光,语气波澜不惊道?:
“听说你出身庆州,母亲余氏原是庆州一户农女,后遭土匪掳掠,因此父不详。我便派人去查了些消息,该怎么说好呢?”
他话锋一转,伴随着?一声冷笑?,继续道?,“我该叫你冯逸之,还?是崔逸之呢?”
崔颜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纸信件,上头记载的全是有关书生的生平信息。谁能想到呢,查来查去,最终却查到了自家身上。
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崔颜也不得不多想,他接近窈娘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崔颜眯了眯眸,黑眸愈发幽深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明灭的幽光,神色愈发冰冷。
听到这话,对面的书生顿了一瞬,随后低声一笑?,他倒是足够冷静,被人查出了真实身份也没有太多情绪。
“早就?听闻崔府世子智谋过人,如今见了确实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查出了逸之的真实身份,愚弟不得不佩服。”
他说完眼?皮轻撩,抬眼?便对上了崔颜的视线,黑眸沉静而淡漠,再没有往日羞涩腼腆的模样,面容平静道?,“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姓崔,与兄长同出一源。”
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与崔颜应当是实打实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二?人虽同出一源,但身份却是天差地别,只因他从小便在山匪窝中长大。
直到临死前,他娘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娘亲余氏出身农家却生得秀美,自幼被卖入候府,有幸成了崔府侯爷的一房妾氏。原本余氏可?以安稳一生,但她太过张扬,受人挑拨几?句便因下药谋害主母嫡子导致自己?最终被休弃出府。
起初,被休弃出府的余氏并不知晓自己?已有身孕。她出府后便被下人送到了庆州的乡下别庄。赶巧那一年乡下闹灾荒,附近出现了一伙山匪。他们凶神恶煞,四?处抢粮,最后抢到了别庄,杀了很?多农人,抢走了不少粮食和女人,其中就?包括余氏。
余氏因为生得貌美很?得山匪头子冯大的喜欢,那是个粗人,长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与风流多情的崔侯爷压根不能相比。
但余氏并没有嫌弃他,她被抢之后并没有坐以待毙,反倒积极钻营。她生来就?不是安分的女人,又因为容貌足够出色,所以很?快便勾搭上了山匪头子,主动委身于他。
两个月后,余氏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但经大夫诊断便知月份对不上。
余氏这辈子就?跟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崔侯爷,另一个就?是如今的冯大。她与冯大在一起才堪堪两个月,如今腹中胎儿却已经是三个月了,这件事情不言而喻。
余氏知晓自己?这腹中胎儿应当是崔侯爷的子嗣,但如今她清白已失,又因谋害主母嫡子而被休弃,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崔府了。更何况,即使她说出事实也不会有人相信,与其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还?不如紧紧抓住身边的人,这样她依旧可?以荣华富贵乐享一生。
所以余氏很?果断的买通了大夫,打算来个瞒天过海,三个月大的胎儿硬生生被她说成了两个月的。
山匪冯大自是十分高兴,他这辈子杀了不少男人小孩,抢了不少女人,如今已经年过三十,却一直没有子嗣。
原本冯大还?以为这是报应,对自己?的后半生已经无望,却不曾想这时候,余氏却怀孕了。喜得冯大将人宠上了天,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没给她去摘星星月亮了。
后来十月怀胎,余氏又假装自己?早产,生下了一个先天不足的男孩。
这男孩就?是冯逸之。原本山匪十分欣喜自己?终于有后了,结果却被告知孩子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应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
原本这也不妨事,毕竟是自个儿的孩子,即便生来体弱,冯大也格外欢喜。
但随着?这孩子越长越大,眉眼?逐渐长开,冯大便感觉这孩子与自己?越来越不像。不仅眉眼?不像,甚至性情体格也毫无一分相似。他不像自己?身体强装,五大三粗,与山匪窝里的土匪们也越是格格不入。
他生来文弱秀气,唇红齿白,一张斯文干净的小白脸,不爱打打杀杀,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成日里捧着?一本书籍之乎者?也的念。
因为体弱,他练武也不行。但出身匪窝,不会拳脚功夫实在说不过去,后来冯大便每日将他丢进练武场挨揍。
他练了许久的功夫还?是不敢动手伤人,哭得眼?泪冒泡,居然?连只鸡都不敢宰杀,更别提杀人了。久而久之,冯大便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怀疑。
到最后更是直接确认了,这孩子确实不是自己?的种!一想到自己?替别人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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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冯大气得简直要吐血。
他差点没拿砍刀一刀宰了那小杂[]种放血释恨,可?他跟余氏过了这么多年,尤其是这崽子也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了,多少有点情分,如今对这小杂[]种自然?是又恨又爱,最后还?是没忍心下得去手。
虽没杀他,但恨意却是每日俱增。
这小崽子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不停地刺在他胸口?,让他上不去下不来,一口?气咽不下去,每看到一次就?厌恶一次。
久而久之,冯逸之是小杂[]种的消息便在山匪窝里传了开来。山匪头子冯大自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种之后,便不再把他当自己?儿子,只当他是个没人要的杂[]种。
余氏因为这孩子的身份被识破,导致自己?与冯大的关系险些破裂,又因为这孩子不能带来任何用处,反倒给自己?平添不少祸乱而对他心生怨恨。
谁能想到呢,她当初费尽心思?,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居然?先天不足,甚至连大夫都曾断言,他兴许活不过二?十五岁。
冯逸之一夜之间成了弃儿。
冯逸之年幼的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厌弃他了,甚至连自己?的娘亲也对他心怀怨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父亲每次见他都会骂上一句小杂[]种?但他生来就?和这位父亲不亲近,他不喜欢他,他也觉得无所谓。
但他想讨娘亲喜欢,所以努力想成为母亲期待成为的样子。于是他放下了自己?喜欢的古籍书本,偷偷跑去练武。兴许成为冯大那样强壮的人,母亲就?会喜欢他了。
只是练了许久也不见成效,后来听老师傅说他身子骨太弱,习武最多只能强身健体,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
冯逸之有过气愤,但最终无奈接受。
直到冯逸之年龄长大,慢慢明白一些事理,他也终于知晓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做的是什?么行当,他是土匪,烧杀抢掠的悍匪。
这与他从书籍中读来的道?理完全不同,冯逸之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他完全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他厌恶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一直欺压平民百姓的做法,厌恶那些山匪们时不时下山四?处抢粮掳掠年轻姑娘的做法!他更加接受不了母亲竟私下里帮助父亲欺压年轻姑娘,强逼那些姑娘们伺候一众土匪的做法!
他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格格不入。
他不喜欢这样烂到骨子里的生活,不喜杀人,更不喜欢逼迫。尤其在看到那些土匪们大笑?着?杀死一对夫妻之时,冯逸之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最后还?是逃了。
逃了一天一夜,逃到了山下。
他挣扎了很?久,最终难以忍受,还?是告知了官府,将山匪的据点路线详细画了出来。三天后,官府派兵围剿了这窝山匪。
山匪头子冯大被当场缴杀,逃了一个天生胆小的五当家的跟一些小喽啰,剩下的几?个当家的全都被抓了,他娘亲也在其中。
之后官府判下罪名,他娘亲罪无可?恕,这些年帮助冯大干了太多坏事,害了太多无辜女子,最后与几?个主事的当家一同秋后问斩,剩下的罪行较轻的服役流放,冯逸之闻讯之后心中惊惶难安,却毫无办法。
行刑前那天他去看过他娘亲最后一面,他娘坐在牢里狠狠咒骂他。
骂他是白眼?狼,骂他害死了冯大,骂他是没爹养的小杂[]种,她说他根本不是冯大的孩子,她还?说要与他断绝关系……
她骂得那样难听恶毒,连侍卫都听不下去了,堵着?耳朵出去了,但冯逸之却猜到了他娘是故意的,故意与他脱离关系……最后——
他娘告诉了他,说他父亲是当朝崔氏侯爷,他本该是候府公子。
倘若不是她当初太过自私糊涂,他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候府小公子,这辈子衣食无忧,能够读书习字,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沦为土匪之子,被硬生生的困在匪窝里格格不入。
最后,他娘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情,官府在围剿匪窝之后搬空了两个库房,带走了无数财宝,但实际上还?有一个私库没有搬走,他们甚至都没发现。
冯大看似粗鲁野蛮,其实心思?极为细腻,他在后屋柴房的地下挖了一个地窖,里头私藏了不少的金银珠宝,那个地窖是他的私库,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知晓。他娘也是跟随了他多年,慢慢察觉出来的。
他娘还?说自己?作恶多端,落得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但这些年做的最对不起的事情便是误了他,而地窖留下的那些东西,便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之后,山匪一伙人被秋后问斩,死后他替那些人收了尸。
他在庆州待了三年,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底的好奇去了京城。
他想去看一看,看一看他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等?他到了京城,最先瞧见的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而是那个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兄长崔颜。他听了很?多有关那位兄长的事情,听闻他学?识过人,年纪轻轻便已登上高位,还?听说他有位温柔美丽的未婚妻。
原本他并不在意那些,却不知为何,在某一日,逐渐从心底深处缓慢升起一丝丝嫉妒和不甘,怨恨他所拥有的一切。
明明血脉相连,同出一源,在那位兄长被备受父母疼宠承欢膝下的时候,他却在匪窝里被人骂是小杂[]种……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没有的,身份地位,财富学?识,甚至连喜欢的姑娘也……
这样的差别……教他如何不怨。
…………
冤种炮灰女配(22)
崔颜的目光落到面前的一纸信件上,
深黑色的眼眸眯了眯。
这件事情属实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之前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种的,眼前这人与?他有血缘关系。
当年发生的事情崔颜虽不?大记得?了,
但多少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幼年冬日有次重病,那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之后便被家人送进寺庙休养。直至后来他才知?晓,
那场重病不?是生病,
而是有人背地里对他下毒了。
母亲怕他再?遭毒手?,
便将他托付给了金阁寺的方丈元空大师,
他在寺庙修行解毒,一直养到十二岁才回的崔府。
至于他当年离府之后,府内发生的事情如何,
他压根就?不?知?晓。真要算起来,
他连自己中毒的事情都不?太清楚,又怎会记得?府上后来消失了个余夫人。
这件事情属实出乎他的预料。
但眼下崔颜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他不?管这人的身?份有多离谱,经历遭遇有多凄惨,
但这些都不?是他该接近窈娘的理由。
崔颜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人的身?上。
他眸色愈发冰冷,黑眸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冷冽而淡漠的光,“所以,你是故意接近窈娘的?想以此来报复我?”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
崔颜便抑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杀意,他费尽心思都无法得?到她一丝青眼的心上人却被旁人肆无忌惮的欺骗,
这让他如何不?恨,
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对面半晌没有回应。
书生眼睫动了动,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晕染出一片淡薄的阴影,那双眼中收敛着某种晦涩不?明的情愫。
他对窈娘从来不?是虚情假意,
但却不?否认,他也?确实是刻意接近了她。
初见时,他并?不?知?晓那位姑娘是谁,只是心有好感,见她有难,便随后帮了一把而已,之后这件事情逐渐被淡忘。直到双方再?次见面时,他才知?晓,那位姑娘已经嫁为人妇了,她是崔颜新娶的妻子。
他本该恪守礼法,与?她保持距离,但或许是不?甘,他怀着某种忐忑又不?安的情绪主动向她靠近,这是他做过的最不?堪的事情。
但感情却不?是假的,他从未想过玩弄她人的感情,更未想过以此来报复崔颜。
他的不?甘只是嫉妒,却并?非源于对崔颜的怨恨,只是恰好是他而已。私奔一事他也?从未想过,但他的靠近确实是祸害了窈娘。
沉闷的气氛中,书生忽然低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