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仰之,风华无双的少年公子,若是在前朝,永安君又?该是何等绝世?风华,可夏书意转念却又?想起,相同的年岁,永安君撑着病骨,却早早就要考虑起了后事。
天下压给了他,他就再也?称不上?少年二?字。
夏书意向着年轻的状元郎扔去了手中果包,眸中亮晶晶的,想要让那位等同于心中白月光的公子回头?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就像是想要吃炸鸡一样寻常。
但很凑巧,避开了许多?花包香囊的状元郎没能拦住这个落在他冠帽死角的果包,他拿了下来,打马回身?看来,寻到了果包的主人后弯眸一笑,墨发因躲避而散下一缕,随着动作带起的风向后飞去。
天光也?比不得的这一笑,历史上?的所有风流人物,都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夏书意仿佛看到一卷传世?名画在她?面前缓缓铺展开,画中人物鲜活无比,从?路边抢着要沾状元文?气的少年学子、人群中捡起果包便吃的懵懂孩童、还有街边茶摊摸着白胡满脸欣慰的先生们……
状元游街,众生百态动人至极。
但这都比不得回眸笑看的红衣状元,让人痴怔的笑,能透过时间长河,将另一个朝代的鼎盛的辉煌披到眼前。
画卷逐渐开始褪色,耳边喧闹的锣鼓声最先淡去,然后是哄笑的人声,最后夏书意甚至听不清耳边楚柳言担忧的呼唤声。
眼前的一切,从?四周向着中心,逐渐失去了明亮的色彩,变得灰暗古朴,直到最后……骏马之上?的红衣状元也?褪去了鲜艳的红,变成了古画中泛着黄掺着裂纹的灰蒙。
最后一刻,新任状元郎似乎举起了手中果包,遥遥对她?笑着说了声,
“谢谢。”
眼前的景象,砰然间碎了开。
夏书意下意识伸手向前,想要去抓住什么,可视线恍惚,眼前昏昏沉沉,她?在灰蒙中寻到了一丝光,瞪大了眼睛,脚步随之上?前。
举起的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
“这位游客你没事吧!你不能再上?前了!”身?着保安服的警卫人员皱眉看着神色不对的女?孩,防备中带了一丝关切。
夏书意定住,她?呆愣愣的看向前方,那是一副很长的状元游街图,细枝末节到了每个人物的表情?,打马回身?笑着的状元郎,笔触只带出七分风骨,却已是罕见珍品。
这是古画,画卷泛着黄,因为做了防护,色调又?灰了一层。
夏书意却毛骨悚然。
她?仿佛在一瞬间从?画中的世?界被拉回了现实,之前还历历在目言语欢笑的场景,骤然被拓印在了画卷上?,没有半分鲜活意味。
这是现代,而她?回来的太突然了。
最重要的是,她?所知?的现代,天楚王朝首次重开科举,并未出现过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谢家世?子。
在夏书意愣神的瞬间,所有记忆融汇交错,她?昏过去之前,听不见耳边人群的惊呼,满心只有一句惊骇。
——现代的历史竟然同步改变了?!
可,她?所穿越的,难道不是自己创作的历史同人的衍生世?界吗?
*
楚柳言见夏书意眼睛一闭突然向后栽倒,吓得连忙扶住了她?,所幸只有片刻,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夏书意活泼眨了眨眼,坐起身?的时候,极为随手的抚去衣裙上?的灰尘,“公主,我没事!状元郎呢,我刚刚可是拿果包砸中了他呢!”
她?说着,有些奇怪的拍了拍脑袋,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不过无所谓了,原来她?女?扮男装还上?过花楼吗?
有一种睡了好几年的错觉,夏书意晃了晃脑袋,没有在意。
楚柳言闻言一顿,“你叫我什么?”
“公主啊?”夏书意了解似的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在外面不会?这么叫你的,绝对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楚柳言神色先是不可置信,随着两人接触,她?面上?微微恍惚,抬手揉了揉眉心,点头?喃喃道:“对,你是叫我公主。真奇怪,我怎么会?觉得你应该叫我的名字?”
这一瞬间,所有错轨的灵魂,都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楚柳言仿佛一瞬间卸去了什么,浑身?都透着轻松,再无任何压抑的郁气,拧眉回想许久,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不过却在记忆中发现了一些之前忽视的地方,皇弟似乎与新任状元郎走的很近,她?还在皇宫内看到过状元郎几次。楚柳言捂着脸,心道,她?之前为何没察觉出其中的猫腻啊!
他们走的那么近!
不过,楚柳言放下手,端庄又?克制的对身?前的姑娘道:“你私下里?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不介意的。”
她?觉得对方这么叫,要顺耳许多?。
夏书意轻快点头?,“好啊好啊。”
她?们相视一笑,无意识的距离感骤然消弭。
……
谢辰捡着唯一收下的果包中的果子吃着,他翻找的漫不经心,身?边候着的娄开却看了一眼接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辰吃了个果酥,抬眸瞄了他一眼,“你纠结半天了,要说什么?”
娄开憋红了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哼哧出两个蚊子那么大声响的字,“……圣上?。”
谢辰点头?,“哦,你说的不错,以后你也?多?看管着点,别让消息传到祖父耳中。”
祖父年纪已经大了,他一开始就没准备拿自己和楚千泽的关系去让他最后一程还在担心自己,至于娄开始什么时候开出来的,谢辰一开始也?没准备瞒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并长大的侍卫。
娄开的脸不红了,开始变白变青了,最终艰难的点了个头?。
娄开瞄了眼公子手里?的果宝。
谢辰扬眉,“你在担心这个,放心,他没那么小气。”
然后事实证明,坐拥万里?山河的某位帝王,还真就有这么小气。
楚千泽来后,娄开识趣的退下。
楚千泽看了眼谢辰吃的不亦乐乎的果包,神色淡淡,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捻了一颗,吃了一口又?拿帕子吐了出来。
“只有糖霜余味带涩,半点没有腌入味,你若是喜欢,宫内御厨能做出许多?不同花样的。”
谢辰眸光轻轻他那边看了一眼,“你那颗明明是酸的,如何就被你吃出了涩味?”
他反手合拢了果包,单手撑着下颚向前靠了些,唇角笑意泛起,舌尖顶出半颗果子在唇间漏了面,而后又?轻巧收了回去,仿若不觉楚千泽微微眯起的凤眸,笑道:“我口中这个才是甜的。”
果子不大,却将谢辰的唇润了一遍,谢辰笑着逗了下人后,正欲坐直身?体。
“是吗?”楚千泽若有所思,他走的离谢辰近了些,视线在谢辰微微鼓起的两腮上?扫过,倏地弯了腰,双手撑在了谢辰双肩,吻咬了下去。
“我尝尝。”
下唇似乎被咬了一下,谢辰吃痛张嘴,口中的果子瞬间被人偷了去,而偷走他果子的人,连个安抚的吻都不给他。
谢辰双手扶住身?上?人的后腰,舌尖舔过了下唇,无奈道:“好吧好吧,从?我嘴里?夺走的果子,是酸的还是甜的?”
楚千泽直起后颈,不急不缓抹掉唇边的水渍,凤眸泛出一抹微不可见的愉悦,闻言含糊嗯了一声,低头?又?缠了上?去,这次整个人坐进了谢辰的怀里?。
谢辰眼疾手快捂住了靠过来的下半张脸,他这次笑的很温柔,“你刚刚又?咬了我,伤口好之前你不准再碰我。”
楚千泽不满扒拉下谢辰的手,右手捏住谢辰下颚左右打量,“没有伤口。”
“肿了。”谢辰微微仰首,示意对方仔细去看下唇,措不及防下又?被凑近偷亲了下,他微微挑眉,刚要说话,便听对方缓声道。
“我亲的是上?唇。”
谢辰将人往怀里?塞了塞,
“不行,蹭到下唇了,它?现在肿了更大了。”
楚千泽蹙眉,认真道:“幼稚。”
他捏着谢辰的手不肯松开,幽幽凤眸盯着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辰抓下捏住自己的手,“你不幼稚。再看也?不给亲。”
楚千泽淡定收回视线,扫过桌子的果包,又?道:“都放了几天了,扔了吧。”
谢辰随之看去:“都快吃完了。”
楚千泽沉吟道:“都快吃完了,扔了吧。”
谢辰好笑道:“幼稚。”
“你想吃什么,我让皇宫御厨给你做。”楚千泽伸手,拂过桌面,只剩下零散几个果子的果包,落到了边角的杂物中,晚些便会?被清扫的下人整理掉。
他一系列动作又?轻又?自然,好似其中汹涌的内劲是忽来的风,风带走了果包,而非人。
谢辰没忍住抓了那只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至于果包确实是吃的差不多?要扔掉了,他没有再阻拦的必要。
楚千泽低眸,有些安静的伸开手由着谢辰翻覆揉捏,他看着谢辰专注的神情?,想到殿试那日,心头?滚出了一点火星,于是忍不住出声,“你在看什么?”
他想要这人看着自己。
这只手自然是指骨修长,皮肉皙白如玉,指尖甚至透着静养的粉,美如冷玉却又?兼具了力量的美感,谢辰可以摸过每一个指节,面上?逐渐浮现些许微妙,“你手上?的武茧呢?”
那日第?一花楼,谢辰看得分明,楚千泽的药性?翻涌极快,显然是有着雄厚的武功底子,若是没有,早就在那日床榻间被他伤了身?子。
按照次日一早,对方还能行动自如的掐人脖子来说,谢辰从?未怀疑过楚千泽的武功底子极为深。
但他也?从?未见过楚千泽出手。
楚千泽漫不经心勾了勾谢辰的指尖,“登基前为了不露武功,用药水褪去了。”他看出谢辰经常性?盘弄自己的手,便道:“你若是喜欢,日后继续用药水褪就是。”
他下意识摩挲了下指腹,心道最近是粗糙了些,难怪谢辰能摸出不对的感觉。
谢辰摇头?,“不用,武茧以后就留着吧。”
褪掉茧子虽然能藏拙,却也?会?带来一定的不适感。
“日后无人能近你身?,我替你出手。”谢辰与他十指交扣,突然又?接了一句,“所以你我真要打起来,可能我还真压不住你?”
他若有所思摩挲下颚,显然想起了第?一花楼的初夜。
谢辰笑得玩味,眸光潋滟如秋水,缓缓滑落到楚千泽的身?上?。
楚千泽眉眼泛上?凉意,“是你无耻,以下犯上?。”
谢辰颔首,竟承认了,“也?是。”
楚千泽生生气笑了,他一时竟找不出可以回击的话,不过在看到谢辰唇边带笑,桃花眉眼骤然绚烂开的粲色,心中微微一动。
但他绝不会?承认那日忘记出手,只是单纯被这个人给一时蛊惑了心神。
楚千泽收回手,落在指腹间薄薄的茧子上?,才不轻不淡道:“我可不敢让一个果包都拦不住的人,近身?护卫我。”
谢辰扯唇,认真辩解道:“它?毫无杀气。”
楚千泽愉悦了,倒也?没有真的在这上?面继续掰扯,而是说起了正事,“我听不到皇姐的心声了。”
谢辰微微正容,“说起这件事,夏家那位姑娘,再见到我时,似乎只知?我此世?。”
并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便会?亮眸偷偷看上?一眼,旁人只以为钦慕,谢辰却能从?中看出其他热烈的情?绪。
不掺杂任何私情?,极为纯粹的追逐喜爱。
而如今,谢辰能够敏锐的察觉出对方就真的像是一个妹妹般,看他时双眼闪着光,却只有钦慕。
楚千泽轻轻颔首,“皇姐心声消失之后,性?子倒是逐渐活泼起来,母后这几日还说起她?现在越发像是小时候了。”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两位姑娘身?上?出现的奇异地方,现在似乎又?消失了。
一场稀里?糊涂的怪力乱神后,世?上?突然又?变得正常了。
谢辰笑道:“那样也?好。”
“是挺好。”楚千泽淡淡道,“我会?让人继续盯着的。”
后面再有怪异之人,就不会?像是这两位姑娘得到一个好的待遇了。
*
深夜。
阿柳最终还是炸了云阙阁下的地宫。
她?在几次确认地宫的出现不会?牵动云阙阁本身?的构造后,便毫不留情?的下手了。
阿柳不认为自己的临时抱佛脚,真的能够解开最后一任天机峰峰主亲手留下的机关。
与其继续耗下去,好不如让地宫暴露在世?人眼中后,再暗中观察破解之法,世?上?的聪明人这么多?,她?觉得比自己在京都耗上?一辈子的主意要好上?太多?了。
地宫机关被炸掉的瞬间,声响要比阿柳预想象中失控,第?一道机关被炸毁的瞬间,整座地宫轰隆作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声音一路炸开,仿佛埋了数吨的炸药,阿柳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只是埋了个引子。
声响实在太大,半个京都几乎惊动,京都守备军整个军营直接被这声响惊醒,兵甲上?身?的摩挲声此起彼伏。
阿柳是距离地宫最近的人,她?在这声响中,已经做好了地宫塌毁的准备,谁知?轰隆声不断,地宫的内里?建筑的倾倒声却安静了下来。
阿柳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瞬就在漫天的灰尘中飞快冲入了地宫之中,沿着之前的记忆快速找到了地宫的大门?。
地宫的大门?之前被重重机关锁住,机关彼此影响,竟纷纷失去了作用,以至于在阿柳看到的时候,地宫大门?毫无阻拦的大敞着。
阿柳脚下步子加快,闪身?便钻了进去,岂料她?刚进入地宫深处,背后就传来轰隆声响。
阿柳心下一跳,却已经来不及了,等她?反身?要退的时候,地宫大门?已经严丝合缝的合拢了。
她?气的踹了一脚地宫大门?。
如今她?被锁在了地宫之内,外面的机关又?被她?搅的乱七八糟,如今唯一出去的办法也?只能在身?边找找,也?许就会?找到其他出路。
最有可能得就是通往云阙阁。
希望到时候云阙阁不会?让她?补交进入云阙阁的黄金,阿柳心中嘟囔一句,因为实在是太贵了。
阿柳冷静下来开始在地宫搜寻,她?无视了那些华光溢彩的古玩珍宝,随手建起了一卷书上?的第?一卷打开,想要看看其中有没有留下些有用的线索。
但这种东西,多?半是一些让人头?晕的圣人书册,阿柳这般想着,不是很上?心的打开了书卷。
然后她?僵住了。
画卷中人手中拿着教鞭,笑意温润却透着危险,身?着前朝国子监祭酒服饰,落笔之人抓住了画中人侧眸望过来的瞬间,许是正在训斥学生,眉眼还带着几分为师时的威仪,这淡淡瞥来的一眼,简直能让亏学败学的学渣们脚下一软。
其中也?包括了吃不下机关术,而选择了其中最简单的一条办法的阿柳。
但阿柳也?不是胡乱放置了炸药,只能说有天赋但不够,但猛然与这幅画对视,真的会?让学不用功者膝下一软。
不论其中神态如何威仪清贵,眉眼五官无一不眼熟。
阿柳举起来左看右看,对着地宫处最亮的地方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然后动作僵硬却又?快速的收了起来。
她?终于辨别出画中人与谢辰之间的区别了,谢辰笑得要更多?些,肆意慵懒。画中人纵然唇边噙着淡笑,周身?却绕了一层仙气般,俱是出尘淡漠的尊贵,如三块巨石压在了背脊胸口,让人始终不敢抬头?。
阿柳面无表情?收好了画卷,转身?将所有书卷全部翻了个遍,确认只有手中这一副是画之后,才靠着墙面软下了身?坐着。
她?眼下不用再费心却找什么破解之法,只要抱着这个画卷安心等着某位来救她?出去就好,希望对方看在地宫内物件还完好的情?况下,能够不计较这件事早些救她?出去。
不过——“阿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阿柳不信阿婆毫不知?情?!
她?虽然想不通那个人是如何活到现在,骨龄是少年人没错,那又?是什么秘法让人转生?阿柳的脑子就要爆炸,但她?还记得自己可能当着对方的面,炸了对方留下的遗产。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听着外面的一片混乱,阿柳双手捧着脸,身?边放着画卷,深沉的叹了口气。
……
震动传开的瞬间,谢辰起身?看向震源的方向,正是云阙阁,他有些震惊。
赤脚便下了床,朝着那边看过去,不消几息,他就隐隐看见云阙高楼的烛光从?上?到下一层层的亮了起来。
不要多?想,谢辰几乎就能知?道那边的混乱。
身?后有人为他披上?了大氅,“出了何事,赤脚就下了床,先去穿鞋。”
谢辰稳住了心神,这才注意双脚的冰冷,他指了指云阙阁的方向,拢紧了领口的大氅,似有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必须要过去一趟了。”
他现下已经反应过来,唯一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那个还停留在京都的阿柳。
之前一直没有分出时间和注意给对方,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对方一直很安分,谢辰也?就真的没过多?放在心上?。
即使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